《世说新语笺疏》的特色

来源 :读书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zzdlily_6000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世说新语》一书,内容颇为复杂。刘义庆在编纂此书时,除了杂采前人记载外,又记录了一些当时的传闻。后来刘孝标作注,又搜集了许多有关史料。这些关于魏晋名人的言行、轶事,有些是事实,有些则与史实不符。余嘉锡先生遗著《世说新语笺疏》,博采众说,对前人怀疑《世说》而有根据的,就加以采用。如《自新篇》关于周处向陆云求教事,劳格已辨其说。对前人怀疑《世说》,而事实上并非不可能者,则予以驳正。如《言语篇》王羲之登冶城规劝谢安事,姚鼐《惜抱轩笔记》曾以为不可能,而《笺疏》引程炎震说,指出此事确有可能,而时间则在永和二三年间王羲之为护军时。对《世说》所记轶事有误而前人未提怀疑者,《笺疏》引证了确切材料,证明其不可能。如《政事篇》陈元方年十一时,候袁公事,《笺疏》引《后汉鸿胪陈君碑》及《后汉书·陈纪传》考定陈纪十一岁时,其父陈尚未为太丘长。此外,《晋书》与《世说》所记情节相同处,《笺疏》也时加分别。有的指出它引自《世说》,有的则指出它另据他书。这是过去许多古书的注疏所难以企及的。
  《世说新语》一书所记轶事虽不尽可信,而所载当时社会情况、风尚习俗,则各有极重要的价值。《笺疏》对这些方面有许多精辟之见。如《方正篇》中载诸葛恢不愿嫁女与谢裒事,《笺疏》论到了谢氏在东晋初年社会地位还不高,至谢万、谢安以后,才与王氏并称。由此又论到世族与寒门的升降。这对研究晋代社会史是很重要的贡献。又如同篇载王献之看门生樗蒲事,《笺疏》详述了当时的“门生”制度,对东晋南朝的等级制作了详细的论述。又如《德行篇》“客问陈季方”条及“王戎和峤同时遭大丧”条,《笺疏》论证魏晋清谈名士风气大抵都发源于后汉;《方正篇》“五中郎年少时”条,《笺疏》谈到晋代士人对尚书郎的看法,从社会风气加以解释,都颇精当。《德行篇》“殷仲堪既为荆州”条,《笺疏》对“天师道”的考证;“刘尹在郡”条,《笺疏》对六朝人乘牛车的解释;《文学篇》“简文称许掾云”条,对玄言诗向山水诗的发展以及谢混在其中的作用,也都有独到之见。这种对社会状况和学术源流的研究,在古书的注疏中极为少见。
  《世说新语》的版本较多,《笺疏》专门列了校文一栏,把各本校文一一列举。作者遵循清人传统,不轻易改字,只在“校文”或“笺疏”中说明自己的看法。这种方法是很谨严的。另一方面,《笺疏》中关于《世说》的异文,颇多确切不易之见。如《排调篇》“简文在殿上行”条的“名客”一辞,《笺疏》据宋曾《类说》所载殷芸《小说》引《世说》作“石客”,证明应作“石客”;又据同书载殷芸《小说》引《世说》“右军指简文语孙曰”句作“右军语孙曰”。这样不但文理通顺,颇近情理,足以正今本之误。
  《世说新语》中所载魏晋人口头语言,由于时代久远,有许多已不可解。《笺疏》在这方面,也作了许多精当的诠释。如《德行篇》“吴道助、附子兄弟”条中的“料理”二字;《政事篇》“王丞相拜转扬州”条中的“兰”二字;《文学篇》“殷中军见佛经云”条中的“阿堵”二字;《雅量篇》中的“伧”字;《贤媛篇》中的“方幅”二字;《排调篇》中的“”字;《黜免篇》中的“椅”字等,既旁征博引,又结合当代方言加以诠释,结论都令人信服,而且又纠正了前人一些误解。这在古汉语及文字学研究也是很突出的贡献。
  《世说新语笺疏》对《世说》中的艺术特点,也有所论述。如《言语篇》中卫说的“见此芒芒”等语,《笺疏》从卫的处境和心理加以论述,颇为深刻。《贤媛篇》载济尼评谢道韫与张玄妹优劣,《笺疏》先引证材料说明两人之不同,然后说:“不言其优劣,而高下自见,此晋人措词妙处。”这种评语言简意赅,不但道出了作品的妙处,且指出了一代文风的特色。
  当然,《笺疏》是一部遗著,由于作者晚年因病搁笔,所以说还是一部未完成的著作,《世说》中有若干记载,似亦有可疑处,《笺疏》未予指出。如:《规箴篇》“谢中郎在寿春败”条,刘孝标注云:“按万未死之前,安犹未仕。”不信谢安在谢万军中。但考《方正》、《简傲》两篇,可见谢安确在军中,刘注误。对此,《笺疏》并未驳正。《惑激篇》“韩寿美姿容”条,刘注引《郭子》以为是陈骞女事。《笺疏》从《太平御览》中引了《郭子》原文。但此说恐未可信。因为据《晋书·贾充传》,贾充无子,立韩寿子谧为孙,改姓贾。这显然因为贾谧乃贾充外孙,有着血缘关系。如果贾谧之母乃陈骞女,恐难立以为嗣。这些地方可能作者另有考证,也可能因病停笔,所以没有来得及指出。但这些小小的不足,只是个别的。总的来说,《笺疏》是一部极有价值的著作。此书的出版,嘉惠后学,其功夫决非浅鲜。
  
  (《世说新语笺疏》,余嘉锡著,周祖谟、余淑直整理,中华书局一九八三年八月第一版,4.25元)
其他文献
县境百里不可知,社内五万人口,邮局一查,《读书》一份,独我订之,四岁也。酷爱么?不敢说。我没有精读《读书》中篇篇文章。然而,毕竟是每期也有那么几篇,吸引了我,打动了我的心弦。如:“读者·作者·编者”、“笔谈”、“纽约通讯”等。其魅力何在?诚恳,无废话。  今年《读书》第三期,《好象得到了金钥匙》、《辩解的辩解》、《深刻的教训》、《倒使我不安了》等短文,情真意切,不能不为之感动而悦服。  想来,“文
吕叔湘同志最近在《读书》上两论错字,由此想到另一种刺眼的错字:汉字中间偶尔杂用的英文词句,常常印错。下面举两个例子。  “今天早晨进厂,挤上公共汽车,前面有一位军人,我对他说:‘good mornjng!’”(《人民文学》一九八一年八期111页,其中英文应为Good morning。)  “我们在这里谈笑的时候,戴着un记号帽子的美国兵便出现在窗上,睁大眼睛惊异地望着里面。”(《散文》一九八一年十
本刊驻韩国特派记者 陈尚文  近日,在朝韩非军事区内唯一的学校——韩国京畿道台城洞小学,5名学生迎来了毕业典礼。学校位于韩国台城洞自由村,是韩国最北部的村庄,离板门店只有1公里,离韩朝军事分界线仅有400米距离,普通韩国公民一般不能入内。村中共有230多名村民,但村内外到处都是军人、钢丝围栏、军队的检查站和反坦克路障,美国前总统克林顿曾将这里称为“地球上最可怕的地方”。  台城洞小学的窗户是用石砖
《读书》一九八四年第八期杨武能《“中国的书和关于中国的书”》一文,其美中不足之处,作者也作了说明:“有的书名我无法还原为中文,只能列出(德文)原名,已译出的名称也可能不准确”。这种不强不知以为知的虚心态度,使人很受感动。因此我不自揣愚浅,愿尽菲薄之力,协助作者给这个书目做些拾遗补阙的工作:  1)Yeh-k’ots’ungschu,作者未译为中文。我认为应是《野客丛书》,南宋王撰,三十卷,前有庆元
读《冬天里的春天》    李国文同志的《冬天里的春天》,是部振奋人心、给人力量的小说。正如短篇小说《月食》这题目含有“虽然暗淡,但光明终究会到来”①的意思,长篇小说《冬天里的春天》的题目显然也是一种寓意。  有人说,这个题目不算新鲜。当然,这样说是可以的。我们没有忘记,《春天里的秋天》和《秋天里的春天》曾是两部中篇小说的篇名;我们也没有忘记,雪莱的“冬天已经到来,春天还会远吗”的名句,曾经鼓舞了百
方立天的《魏晋南北朝佛教论丛》,收集了作者自六十年代以来发表的佛学论文十篇。  《论丛》不是一本系统、完整的中国佛学思想专史。但是,它透过对魏晋南北朝时期著名佛教大师思想的研究,剖析佛教的宇宙观、方法论和认识论,寻觅佛教思想和儒家、道家的思想关系,探求佛教哲学的理论思维教训,涉及这一时期佛教哲学思想的最基本内容,并且阐明隋唐时期佛教学派的形成和思想特点,论述中国佛教对中国哲学史的影响。所以,从这些
游记文学是我国古代文学中风采别具的艺术珍品,可是这种文学样式,自古以来就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古代有许多类聚区分的文学选本,却似乎不曾有过独立门户的游记选,有关游记的专论也显得寥若晨星。多年来各种文选层出不穷,却不见一本堂皇的游记选。本书的出版弥补了这个不足,给读者开辟了一个新鲜的古典文艺欣赏领域。  本书选入了上自盛唐元结、下至晚清林纾等三十六位作家的五十八篇作品,其中不少是千古传诵的名家名作。书
读了《连环画报》上的很多作品,深感这个刊物植根于群众之中    有朋友给我送来几本《连环画报》,主要是因为从《连环画报》八一年第五期起,连载了根据荷马史诗编绘的《伊利亚特的故事》,从第九期起,又连载了《奥德赛的故事》,而我又是对古代希腊罗马文学有过一些兴趣的。由于这个偶然的机会,使我接触这本画报,读后感觉耳目一新,很后悔过去没有读过这本编得非常好的美术刊物,所以想写几句读后的感想,也想向读者们介绍
中国历史上的文人,哭的多于笑的:屈原披发行吟时,已是长歌当哭;墨翟悲素丝,杨朱泣歧路,阮籍哭穷途,伤心当不止一次;杜甫诗十篇有九篇带着“涕泪”,唐衢则活活哭死……  也有笑死的人,比如传说中的程咬金、牛皋,但那是“福将”,他们斗大的字也识不得一箩,可作别论。文人中第一个懂得笑的还是庄周,他说:  “人上寿百岁,中寿八十,下寿六十,除病瘐死丧忧患,其中开口而笑者,一月之中,不过四五日而已矣。”(《庄
读了今年第六期《读书》中董乐山文内《一名之立,旬日踌躇》一节,颇有感触。汉语翻译外文名词,确实遇着很多困难;自从音译减少、意译增多之后,困难更大。现在不兴译“伯理玺天德”只能译“总统”;不兴译“德谟克拉西”只能译“民权”,“民治”,最后定为“民主”。最后的,也不见得是最好的。说“一名之立,旬日踌躇”的人严复,确实耗费了不少心血,给我们立了许多很好的译名,可是大部分并不通行,通行的却是沿袭日本的译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