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科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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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岁的赵寅是旁人眼中的“天之骄子”:本科毕业于清华大学数学系,保送中科院数学与系统科学研究院硕博连读,并将于2013年6月获得博士学位。
  他不仅一路“名校科班”,获得各类嘉奖,在中科院硕博连读期间更被导师程代展看作是“几乎无可挑剔的好学生”——基础扎实、敏感性好,有着一份令人羡慕的科研成绩单,发表论文十余篇,其中包括在专业领域内国际最权威的英文期刊上发表长文。
  为了让赵寅与世界学术最前沿同步,程代展每年至少带他出国一次参加国际学术交流。
  就在赵寅攻读博士的最后半年,这位被程代展悉心栽培的“数学界明日之星”卻做出了个令人惊异的决定—不做科研,毕业后去中学当数学教师。
  “为什么逃离科研”
  按照导师程代展的规划,赵寅毕业后要到美国南加州大学圣巴巴拉分校读两年博士后,加入该领域国际顶尖博导的研究团队。而且赵寅原定于2012年11月赴美国参加国际学术会议,进行3个月的学术访问。程代展认为,这都是在为赵寅的博士后阶段做铺垫。
  可本应在11月初就下来的访问学者签证晚了十多天,就在等签证的半个月间,赵寅向北京四所重点中学投出简历,刚应聘了一所学校就被相中。赵寅决定与这所中学签约。
  程代展“急了”。为了不让爱徒放弃科研,程代展“好话坏话都说尽了”。比如,“你这样做,中国,甚至世界可能会失去一位优秀的科学家”;再比如,“年轻人要有理想,有抱负,怎么可以只向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
  无论程代展怎么说,赵寅只重复一条理由:“做研究太累,没兴趣,不想做了。”
  多次“规劝”都是不欢而散。程代展在科学网写下一篇博客《昨夜无眠》,公开了赵寅放弃科研生涯、选择当中学老师的经过。
  11月13日,在赵寅赴美的饯行宴上,同学们说程老师的那篇博客已经被顶到科学网首页。第二天,赵寅飞往美国。而这件事激起的波澜,才刚刚开始。
  半年前,程代展就发现了赵寅有放弃科研的想法,但他以为这只是年轻人一时冲动。
  “你天生就是做科研的料,不要自暴自弃。最起码先做两年博士后,两年后进可攻退可守,因为有了两年南加州大学博士后的经验,去任何大学都是没问题的。”他曾这样劝说。没想到爱徒却是去意已决。
  程代展的博客引起广泛关注,高校教授、青年教师、在读博士纷纷留言、评论,赵寅的个人选择触动了人们对“中国科研界为什么留不住人才”的讨论。
  博士生当中学老师是否浪费?中国科研的问题究竟出在哪?中国的科研环境和前景如何?问题层层推展。
  不久,赵寅在美国通过人人网发文《我为什么逃离科研》,做出了自己的回答。他说原因很简单—厌恶科研。一是因为累,二是觉得自己没能力,没有成就感。
  12月18日,赵寅告诉记者,他已全部推掉了在欧美读博士后的机会,也谢绝了国内数所“985”高校的聘请。
  “我不做科研的原因真的就这么简单,主观上对自己已有的工作不满意,也认为自己没有能力做出满意的工作,没成就感的同时又很累,兴趣慢慢就没了,直到厌恶。至于争论我到底有没有科研能力,已经不重要了;讨论我是否有科研天赋也没意义。我不想干了,有天赋也没用。”赵寅说。
  登珠峰还是止步百望山
  博士当中学教师并不算新鲜事。很多一线城市重点中学,任职要求和待遇都不比大学教师低。北大附中、人大附中、清华附中在2013年的教师招聘启事中,对应届毕业生的要求均是硕士研究生以上。
  赵寅在网文中写道,他喜欢教会别人知识的那种成就感,也具备做一名中学教师的素质;另一方面,该中学能为他提供一份稳定的生活,月薪尚可,未来的住房、子女就学等繁琐问题都解决了。
  有网友评论,他选择中学是冲着“房子”和“票子”去的。
  程代展不同意:“赵寅去外国当博士后的待遇决不比在中学当教师差。一所很好的985学校,说你来我给你副教授,给你房子。他不去嘛。所以他有他的特殊性,不完全是经济考虑。”
  一个可能攀上珠峰的人,止步百望山,对学术领域做出贡献的可能性不就完全消失了吗?
  面对这样的质疑,赵寅说:“一个人可能有攀珠峰的身体素质,但却没兴趣,硬去攀珠峰,一定能攀得上去吗?就算上去了,对他来说得到了什么?去百望山溜达一圈,也算是人生的经历。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不同,有的人一定要轰轰烈烈才能自我满足,我只想安安稳稳。”
  北京大学微电子学研究院教授张海霞,曾作为科学网的特邀嘉宾,参与了此事的专题讨论。她认为类似赵寅的选择在中国当下的博士生中并不少见,为了追求“安稳的生活”而放弃了科研之路,在她看来并不可取。
  张海霞对本刊记者说:“整件事里最让人不能忍受的就是没有志向没有追求。这不是一个孩子的选择,如果是个别人没有志向,燕雀之志,那就算了。可是现在这不是个别现象。”
  张海霞对本刊记者说起了几个放弃科研的例子。有个博士毕业生选择回广东老家一所普通院校,原因是在那里轻松无压力,可以专心炒股赚钱;还有一名博士毕业生在面临985院校和地方院校的去向选择时,找张海霞参谋,张海霞说:“地方院校不具备你现在从事科研领域的条件,如果去了可能很快升官发财,但是学术生涯就终结了。”那名学生最终去了地方院校。后来他的行政职务不断攀升,但学术领域再无建树。
  张海霞说,让她感到遗憾的是,这些博士都有很好的知识基础,也接受了良好的训练,有条件成为优秀的科学家,却为了现实利益而放弃了这种可能。
  “功利化的社会风气和‘学而优则仕’的思想,让‘钱学森之问’有些无解。”张海霞说。
  “我能做到的只能是抛弃我真正不想要的”
  赵寅告诉本刊记者:“我承认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我能做到的只能是抛弃我真正不想要的。”   他说,自己本科时没想过要就业,是因为数学系本科很少有就业的。2010年硕转博时想过要不要继续读博,赵寅觉得程老师对他太好了,如果不转,程老师会很伤心,而那时还没有很厌恶科研。
  “不过我现在并不后悔读完博士,说实话,硕士要找工作更难。”赵寅说。
  清华大学电机工程与应用电子技术系副教授刘峰同样有着“出科研”的经历。结束了两年博士后,他选择去一家上海的电力公司上班。三年后,刘峰辞去工作,回到清华大学,加入电力系统国家重点实验室。
  单从收入来讲,现在在清华只有在公司时的一半,工作量却有3倍。刘峰说他重回科研的原因是想做一些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情。
  “公司的规则化运作给我的发挥空间很少。做科研能有更大的空间,更大的成就感,我会更快乐更开心。”
  虽然选择不同,刘峰却觉得特别理解赵寅。“人在做选择的时候趋向于做对自己最好的选择。什么是‘好’?你的定义和我未必一样。”
  刘峰也感到,现在读博士的目的和毕业后的选择都越发现实。“电力公司都招博士了,不修炼学历又能怎么办呢?”
  “在自由选择的基础上,要想优化选择,惟一的办法就是调整分配机制,让适合做这个工作的人能安心地做。”他说。
  “国家科研投入很难到
  年輕人身上”
  按照一般学制,博士毕业平均年龄为27、28岁,高校教师在40岁以下的都算青年教师,网称“青椒”。
  一个不争的事实是,“青椒”的普遍待遇并不高,无论是收入水平还是研究环境都远不及企业。他们肩负教学、科研、公共服务(如当班主任、带实习等)三重工作,还要面对评职称、申请科研经费等诸多挑战。
  而教学压力、职称压力,所有压力加起来,都没有房子的压力大。
  对于进入“而立之年”的“青椒”来说,房子关系着家庭、婚姻以及父母的养老问题。一线城市房价居高不下,家乡在外地的“青椒”想靠自己的收入买房几乎不可能。
  程代展说:“我有个学生毕业了,他很优秀,多家985高校要他。但他跟我说,他不敢去。因为他是农村孩子,这么多年上学都是靠贷款。他跟我算账,如果去国内高校的话,欠款要多久才能还上,又要多久才能在城里安家落户。”
  后来,这名博士去了新加坡一所高校做博士后,两年时间里还上了欠款,房子也买了。
  如何给予一线青年学者一个安定的保障,成为防止中国科研人才流失的关键因素之一。
  “国家对科研的投入很大,但这个投入很难到‘底层’的年轻人身上,你给再多钱,都给滤掉了,下不去。”程代展说。
  程代展感慨,“钱学森之问”问得好,问得及时。“为什么中国有这么多聪明的学生,却培养不出杰出的人才?我们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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