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电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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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的办公室,再也不像从前——没有人打毛衣了,没有人带着孩子用公家的稿纸做作业了,没有人凑成一堆说闲话了——这是进步了。可是,少了点儿什么?
  
  每天,我们都很忙碌,但是,我觉得在“忙碌”这个词前面加一个“似乎”也许更为贴切。
  真就那么忙吗?再怎么忙,人与人的交流还是要有的,思考的时间也是有的。只不过就像我们吃惯了盒饭,虽然明明知道难吃,但还是觉得享用大餐有点儿繁琐。
  我信誓旦旦地对自己许诺:从明天开始吃早饭,从明天开始准时上班。
  吃早饭,我做到了,因为我的胃不久前将我抗议到医院的急诊科。但我还是迟到,这是我有意为之。
  我越来越不习惯按时到班时,大家一起清扫卫生的场景……拿抹布的拿抹布,拿扫帚的拿扫帚,似乎每个人只是为了打扫而打扫,都不开口说话。你刚想对谁说你昨晚做了个奇怪的梦,可是,一拖布横扫过来,你只得闭紧嘴巴偃旗息鼓赶快洗茶杯去。
  小学的时候,我当小组长。我们那一小组的人都懒得要死,调皮的男生趁我不注意一下子跑掉。被我好说歹说留下来的女生觉得不公平,一个劲朝我噘嘴翻白眼。无奈之下,我只得在后面挥舞着秃秃的扫帚狂追……那时的我们真实得可以。
  忙完各自的活计,大家整齐划一的动作是:一屁股栽到椅子里,弯腰开机,起身冲咖啡或茶,然后,像根软软的面条一样把上半个身体搭在椅背上。
  今天,我又迟到了两分钟,因为我在楼前小广场上放慢了脚步。我看到散步的老人,跟他们说“你早”;我看到背着比自己还大的书包的孩子,摸了摸他们的头——奇怪得很,我们对陌生人总是温情无限,对身边熟悉的人却总是忽视和漠然。
  在电梯里,我深呼吸换好了另一副面孔,像踏入战场的士兵。电梯开,长长地“叮”了一声,让我想到了微波炉。不过,我到底是块烤面包还是烤馒头,完全取决于老板的口味。
  进了门,探进头去,冲着经理吐了下舌头。他从老花镜里翻着眼睛看我一下,继续读他的资料。其他三位,都对着电脑辛勤工作呢。我于是也一屁股坐在电脑前,弯腰,开机。
  如果没有什么会要开,除了喝多了咖啡去趟WC,我估计就“长”在电脑椅上了。资料,信箱,客户……QQ上多是闲人,却都用“N/A”小牌子挡着,发个信息过去骚扰,却被“工作中,请勿打扰”弹了回来。MSN上的人则更忙,大多是客户以及真正有事情做的朋友——惹不起啊!我还躲不起?装模作样一下,我也以“忙碌”昭示天下。几乎每天都是这样。我们会揉着肩膀说:哎呀,累死了。然后还是面对电脑,却不肯面对呼吸同一团空气的在一天中相处时间最长的同事。也许会为了很多事情不如意而牙齿上火,嘴上起泡,我们却都绷着不说,眼睛红红的,看谁扛得过谁。
  日子就这样持续着,是的,如果这种日子每个人都习惯了的话,日子就是这样了。
  忽然,停电了。停电对于我们来说,是“百年不遇”之事。“刷”一下,电脑全部黑屏。屋子里的每个人都愣了一下,然后,就像是被解除咒语的马戏团的小孩,非常开心地从电脑前离开。
  玲在屋里蹦,说她看电脑看得脖子疼,该运动运动啦;马姐姐拉开了窗户,对着远处的山眺望,说休息一下眼睛;经理摘下老花镜,放下手里的资料,去别的办公室串门;我趴在桌子上,很认真地写着短信。
  大多数情况下,我都是坐在电脑前,一边惦记着网上的动态,一边发着手机短信,很少像今天这么认真。朋友回:这次发的信息好像与别日不同。嘻嘻,当然不同,但至于原因,解释起来好像有点儿矫情。
  然后,我出了门,才发现楼道里站了各个部门的好多同事,都是因为突然停电,百无聊赖出来溜达的。
  小蔓说:“呀,你也出来‘放风’?”
  我说:“是啊是啊,出来透透气。”忽然想,这好像是这一个星期以来,我跟小蔓的第一次对话。
  小白拿着喷壶在给他的海棠花沐浴,我说:“我那半死不活的茉莉,你也去关心一下吧!”他笑着说:“我已经关心过了!不信,你去看。”
  小美从她的办公室冲了出来,一下从背后抱住我,让我想到了一种江湖强药:狗皮膏药。这一贴上,估计就很难往下扒了。小美跟我比较亲,但谁敢在公司里“跳腾”?除了基本的工作交流,大家下班了就“鸟兽散”,没有机会从“一个‘人’”、“两个女孩子”的角度去交往。老段抱着鱼缸去给他的鱼换水,他还说一会儿要把鱼放在我们办公室的阳台上晒晒;小米正撩拨着新烫的头发,给樊姐讲在哪家店做的……
  我回办公室了,看到我的茉莉花叶上果然有湿漉漉的痕迹。谢谢小白哦。
  玲捂着腮帮子说牙疼,马姐姐立刻喊她嘴巴里长了疮。我一拍大腿,说:这阵子我也是二目如灼啊,是不是我们都上火了?于是一起探求急火攻心的原因,找来找去,却是——本该一起合作的项目,却因为缺乏沟通暗地里各自较劲。哈哈一笑,冰雪消融:资源共享,信息共享,快乐共享。
  经理回来了,他坐下来跟我聊天——平时谈工作的时候,他虽然也打着聊天的幌子,可是,只有这一次我们都很放松。
  他跟我说,昨天晚上他看见了枫的老母和妻子,他让我猜她们在花园里干什么。
  我猜不出来。枫因为突如其来的车祸,两个月了,躺在医院里靠呼吸机维持着生命。他的母亲和妻子又能怎么办呢?
  曾经,枫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总是喜欢在玩笑中告诉我们这些涉世不深的小孩们一些做人的道理,总是在我们最得意忘形的时候提溜出我们的小尾巴,提醒我们要踏实谨慎……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像一个邻家的叔叔,那种表面嘻嘻哈哈却活得很有原则的前辈。
  经理说:枫的妻子挽着婆婆的胳膊,在花园里唱歌——“一念心清净,莲花处处开,一花一净土,一土一如来。”
  我知道,这是佛家的歌,人在这般境地,能撑下去的也就在信仰上面了。
  经理说到这儿,我看见他眼里有微微潮湿……
  现在的办公室,再也不像从前——没有人剪指甲了,没有人打毛衣了,没有人带着孩子来办公室用公家的稿纸做作业了,也没有人凑成一堆说谁的闲话了——这是进步,办公室自有它的游戏规则。
  可是,少了点儿什么。
  少了点儿什么呢?
  今天,停电10分钟,彼此交流时间却大于两个星期的总和。
  
  编后我们常常说的企业文化是什么?我们常常说的以人为本又是什么?我们是不是在忙碌的事务性工作中,忽略了彼此的内心。而一个好的团队,一艘战舰,核心攻击力是战士血肉相连的彼此认同和梦想,是工作的快乐和愉悦。对这一切的感知,别等到停电的十分钟吧!编辑张文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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