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一生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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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说,张茂渊的一生,有如一杯清咖啡,黑得纯粹,苦得彻底,不在里面勾兑哪怕一丁点,庸俗妥协的牛奶和糖。虽然不少人也标榜偏爱这独特的口味,但是人生中,喝一次清咖啡不难,难的是喝一辈子清咖啡,喝一辈子清咖啡也不难,难的是将清咖啡人生进行到底。对于张茂渊来说,不管世人是否理解,但她却为了真爱,用一生去守候。我想,当她95岁溘然逝去时,一定是含笑归去的。
  1900年,戊戌变法失败的阴霾还笼罩着北京城,资产阶级君主立宪的幻影这时已经和光绪帝一起被桎梏在瀛台深宫。这边民族起兴的火苗还没有燃起,那边八国联军的枪聲炮火,已经掠影于京城的大街小巷。
  她出生在这一年,民族危亡的浪涛聲足以淹没新生儿的每一聲啼哭。
  25年后,她已经出落成一位亭亭玉立的新知识女性。对外面世界的向往,让她踏上了去英国留学的渡轮。在碧波万顷的大海上,二十五岁出水芙蓉的她,邂逅了二十六岁玉树临风的他。彼时,郎有情,妾有意,她对他一见倾心。
  她是出身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而他是刚从上海交通大学机械系毕业的一名穷学生,他此行的目的,是去英国利物浦大学攻读硕士学位。轮船颠簸得厉害,她不住地呕吐,他都看在眼里,一股怜惜之情油然而生。他端来了热水,递上了热毛巾,还冲了两杯茶。在他的悉心照顾下,她逐渐适应了海上生活。
  傍晚,她在船头处,看着划破海水所形成的两道白练在船舷的两侧掠过,少女的情愫也在这时温柔了起来。夕阳西下,霞光烧红了西边的天空,多么绚丽的海上风景。她正沉浸在遐想之中,突然感到一方披肩悄悄地搭在她的双肩上。她回头,看到他正深情地望着自己,夕阳的余晖把他的侧脸勾勒出了棱角分明的眉宇,她知道,这场爱的劫难,她逃不了——何况,她不想逃。
  他站在甲板上,用英文深情地为她朗诵拜伦的诗歌:
  “我看过你哭;一滴明亮的泪涌上你蓝色的眼球;
  那时候,我心想,这岂不就是一朵紫罗兰上垂着露;
  我看过你笑——蓝宝石上的火焰在你之前也不再发闪;
  啊,宝石的闪烁怎么比得上你那灵活一瞥的光线。”
  她听得痴了心、迷了意。他们谈文学,谈人生——相谈甚欢,宛如惊鸿展翅。这次旅程太绚烂了,以致他深深地扎根在她的心底,拔不出了。
  到了英国之后,他们像所有热恋的情侣一样,甜蜜地计划着未来,计划着两个人的地久天长。可是,两个人的命运在这时却峰回路转——在越来越深地交往中,他渐渐了解到她的家庭,他终于知道了她是怎样的出身——她叫张茂渊,晚清重臣李鸿章的外孙女,其父名叫张佩纶,官至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而她的侄女,就是后来名震文坛的张爱玲。
  在这个有着强烈民族自尊心的男儿眼中,李鸿章是签署丧权辱国《马关条约》之人,她的父亲也绝非伟丈夫——马尾海战,张佩纶罪责难逃,其狼狈逃窜的举止是他眼中不折不扣的懦夫行径,而她的哥哥也是个整日沉迷鸦片与美色的浪荡子。如此家世,他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于是,他开始渐渐疏远她,把与她立的海誓山盟抛于脑后,计划周详的婚事不过成了她一个人的梦魇。
  为了让她尽快死心,他很快就与一个与他“门当户对”的女留学生订了婚。在他婚礼那天,她盛装出席,一袭落落大方的红色旗袍,举止从容得体,仿佛他们之间从来就只有友情,而与爱情毫无瓜葛。但又能有谁了解——“最爱的人结婚了,新娘不是我”的苦楚。她冲他道出“祝贺”二字,他的心也微微一颤,这对于两个明明相爱的人来说,无比残忍。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在他婚后,他们还像朋友一样地相处着。在长时间的接触中,他渐渐感觉到,在她看似柔弱的外表下,实则隐藏了一颗坚韧强大的心,她从不依附家族,也不热衷权势和金钱,她有着独立的人格,也有着和他一样的热血雄心。但,此时的他身边已有了娇妻,他以为他们之间只能寄托于来世了。
  那段时间,她在无线电视台上班,报告新闻,播读社论,一度生活十分拮据。但她性格倔强,从未跟家里人开过口,也没有透露过一点风聲给周围的朋友。可是,再要强的女人也总会有软肋,这软肋必是她心中最绵软的地方,轻轻一碰,便会弦颤三音。对于张茂渊来讲,她的软肋便是听到他那拨动她心弦的聲线。有一次,她在电台受了同事的委屈,闷闷不乐,仿佛心电感应一般,他给她打来了一通电话。一听到他的聲音,她平日里所受的委屈便一下子涌上心头,她嘴上说着“日子安好,无事”,却越哭越伤心。眼泪伴着不可言说的思念打湿了衣领,电话那头的他,除了爱莫能助的心疼,还能有怎样的心情!
  记得有人曾说过“没有人天生愿意坚强,除非她有一个不得不坚强的理由。”每个人都是如此,张茂渊亦是,她被生活强迫着学着自我承担和坚强,却一秒也无法抗衡心爱之人的温柔聲线——坚强都是给外人看的,脆弱只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最能显露。
  虽然没有爱情的名分,但是几十年如一日的相互关心,他们都从未间断。1938年,侄女张爱玲考入伦敦大学,但因二战的严峻形势,使得张爱玲无法成行,转而进入香港大学。但此时未满18岁的张爱玲需要一位监护人,张茂渊向他提出了请求,他毫不犹豫地应承了下来,并立即动身去怡和央行香港分行就职,照顾张爱玲的生活。自1938年至1941年,近乎四年时间,张爱玲的生活都是他悉心照料的。
  雄鸡一唱天下白,上海解放后,他进入了上海机械进出口公司,从事外贸工作,而她一直居住在上海。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她都给予他们夫妇最无私的支持,哪怕此时他们的脸上都早已刻下了岁月无情的沟壑。
  1967年,他经历了人生中最大的浩劫,“打倒走资派,打倒反革命”的呼聲,好似一场无情的狂风暴雨,把这个曾经血气方刚的七尺男儿轻易掀起,又吹落——他被打成了“反革命”。一夜之间,他白了头。而她的日子也不好过,她顶着“封建官宦的娇小姐”的名聲举步维艰。
  但她性格坚韧的成分再次让她挺了过来。那时,已经年近古稀的他,每天都要穿着长筒套鞋在弄堂里打扫厕所,一桶水,一把扫帚,一把挖勺,是他每日最忠诚的伙伴。他的身体不好,他常常力不从心。她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她不怕被人在背后指指戳戳,她总是想也不想就撸起袖子,卷起裤管,用她一双纤细的弹钢琴的手帮他去干那些最污秽的重活儿,哪怕是在炎热的夏天,哪怕蚊蝇满天飞。那一刻,她不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女人,她只是一个爱着他的女人。   经历了文革之后的他,已经是个年逾80的老人,他的妻子此时已身患重病,在长达数月的治疗中,她反复经历着昏迷、抢救、治疗的恶性循环。在她最受煎熬的人生最后时光中,她的病床前总有一个微驼的背影——张茂渊。她成宿成宿地陪床,伺候翻身、擦背、大小便,一生爱讲究干净的她,也会衣不解带一个月——无暇洗澡。
  或许是病床上的女人感到自己大限将至。有一天,两个女人独处在病房时,她伸出了瘦骨伶仃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张茂渊,两行热泪淌在她瘦削的脸上,她深情地说:“我早知道你和他是情投意合的一对,当初他对你的出身抱有偏见,对你的个性也不甚了解,他是一个粗人,就断然拒绝了你的初恋,冒然和我结婚了。真的,当初我一点也不知情,你把你的恋情暗藏在内心深处,我竟然一点没有察觉出来。等他了解你的为人个性,了解你的坚韧不拔之后,我已经怀孕,他已经无法弃我。为此他苦恼过,悔恨过,自责过,但一切都为时已晚。你作为他的初恋情人是那么地专注于爱情,在长达60年不间断的交往中,你没越雷池一步,这点是我在暗自观察中的深刻认识。他也是一位谦谦君子,你视我儿子为己出,他视张爱玲为己女,这一切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我将不久于人世,我过世后,希望你们能结为夫妇,以了却我一生的夙愿,否则我在九泉之下会死不瞑目。”
  在她的一再恳求下,张茂渊含泪答应了,她也遂于安详中逝去。
  爱的琼浆,啪嗒一聲落到了她长开的花蕊上。那一刻,她终于圆了心愿——她枯木逢春的心啊,是饱满的湖水,清凌凌地荡漾着,欢喜着,她生着岁月脉络的脸,飞上了两朵娇红的桃花。她是真的醉了——这一醉,便是十二年,但愿长醉不愿醒。
  而李开弟,也当得起张茂渊这许多年的等待——她没有白等。李开弟对再婚之事十分慎重,他写信给远在广州的儿子,征求他的同意,儿子当然赞同老爸的黄昏恋。李开弟又写信给远在美国洛杉矶的张爱玲,征求她的同意。张爱玲早就把李开弟当作自己的长辈,立即回信表示同意,并向姑姑、姑父作福。结婚那晚,夜深人静之时,当李开弟用粗茁的双手紧握住那双仍是绵软细腻的纤手时,李开弟的内心不禁怦怦跳个不停,月下老人的红线牵得太慢了,一牵就是60年啊!
  李开弟和张茂渊相亲相爱度过了3年,双双即将步入90岁大关,但不幸的是张茂渊患上了肺癌,医生的确诊,使李开弟感到老天不公,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多给张茂渊一点温馨,多给张茂渊一点慰藉,以弥补60年来自己对张茂渊的愧疚,如今只过了短短3年!他由着她的性子,像呵护一个小姑娘。只要她开心,还有什么不可以?
  病榻前,他侍奉左右,无微不至,只争朝夕。他替她换药,煎药,按摩;他把她待服的药粒,随时揣在怀里,以备不时之需。他甘愿做这一切——他懂,无论怎样宠她爱她,都不过分。
  婚后第五年,她病情加重,时常胸闷、咳嗽,继而咳血,癌细胞已扩散。医生告知,时日无多。他替她捶背抚胸,一力宽慰,瞒她说只是肺气肿。他遍访名医,求得一味疗效甚好的蛇毒药。他的内心,虽然火烧火燎般痛楚,但他的脸上,始终挂着阳春般的微笑。他给予她的,就是如此温暖的烟火人间。
  没人否认,爱情生着无比神奇的魔力。她像一株行将枯萎的花木,在他爱的夜里,原本发黄打卷的枝叶,重新绿茵茵地复活舒展了。
  1991年6月9日,张茂渊的90岁大寿。李开弟精心地为她准备了生日晚会。红烛摇曳中,他们执手相看泪眼。多少爱恋,都在默默相对的深情相望中,如白驹过隙,呼啸而过。吃完一小块蛋糕后,张茂渊病发。他急急地喂她吃药,已是滴水不进。四天后,她化成黄鹤一去不复返。光阴太快,她还没来得及爱够他。
  爱情,是这个奇女子终其一生的信仰,是藏在她心底一朵独自妖娆的花。记得那一年,春日迟迟,柳青杏粉,斜倚门楣,妍妍地起了相思。镜花水月中,都是他的影子,在眼前晃啊晃!
  流年微香里,爱的光束,照亮了她的悲喜人生。
  (编辑 高龙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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