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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语云：“家有郎红，吃穿不愁。”郎红瓷器，以其“沉、浓、丽、艳”之釉色，光洁透亮之釉面，“牛毛、开片”之纹理，“脱口、垂足、郎不流”之特点，成为我国名贵的传统红釉瓷器之珍藏。郎红烧制，千窑一宝。郎红的烧造技术工艺要求极高，烧造一件成功的作品非常困难，好的“郎窑红”如初凝的牛血般，色彩绚丽，红艳鲜明，有“明如镜、润如玉、赤如血”的特征，被称为瓷器中的绝品。
八代传承的郎红世家
说到郎红瓷器的烧造，就不得不提郎红世家。郎窑红，即郎窑烧制的铜红釉瓷器。郎窑是清代的官窑之一。康熙四十四年至五十一年（1705-1712年），江西巡抚郎廷极奉旨来景德镇寻找前朝的“红宝石瓷器”烧制技术。然而此门技艺早已失传，无奈之下，郎廷极集合当时顶级的制瓷匠人一起刻苦钻研，历经百窑的失意，终于捧得一“色似牛血猩红，器如美人妍艳”的红色器皿，成功恢复了明中期失传的铜红釉烧制技术。世人感其功绩，从而命名此红为“郎红”。
当时一个被郎廷极召集烧制红釉的窑口，传承至今已有八代，那便是“洪家窑厂”。洪益寿先生为洪家窑场的第七代传人。洪益寿先生将郎红的制作工艺、烧制难点，真传给女婿吕镇发先生，吕镇发先生成为洪家窑场的第八代传人。胡旻先生自小与吕镇发先生交往，相交30多年，情同兄弟。吕先生感其德行以及对陶瓷技艺的匠人之心，将洪家郎窑红的烧制技艺传授与胡旻，这也许是洪家郎红烧制技艺首次传给一个“外家人”。2015年，吕先生引领胡旻创办了“润翠堂”。胡旻先生在习得郎红烧制技艺后，潜心磨练，在充分体现郎红瓷器特色的基础上，极大地提高了郎红的成品率。
胡旻在传承郎红之前，做过所有陶瓷烧制的基本工作。他看过无数城市的博物馆，那是他觉得展示当地文化最直接、最深刻的地方。很多东西历经断代，成了孤品，后人只能看着回顾和感慨。这不是胡旻心目中郎红的归宿，他对每一件手艺的失传都觉得可惜。一位利薄胎的利坯师傅没有接班人，“这种被带走的手艺就是一种损失。”他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力量把郎红在这个快速迭代的社会里传承下来，“这是一种很实在的想法。”
胡旻拥有润翠堂，但从来没有“堂主”的样子，他每天的工作，都是在工作室里吹釉、燒窑，“这些都是每天的重复工作，就是普通的手艺人，做普通的手工艺。”
吹釉环节和珍贵原料
吹釉并没有这么“普通”。制作一件成功的釉色瓷，“烧窑占50%的比重，配方占20%，剩下的30%就是吹釉。”在以前，吹釉使用的工具是小竹管，“截径过寸竹筒，长七寸，口蒙细纱，蘸釉以吹。吹之遍数，视坯之大小与釉之等类而定，多至十七、八遍，少则三、四遍。”《陶冶图说》里面是这么描述的。反复喷吹，旋转得当，才能让坯表上施成的釉厚度均匀。
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得知这个做法的时候，脑海中首先浮现的景象，竟然是小时候奶奶坐在灶台背面，通过竹筒制成的吹火棒往灶膛里吹气，粘着火星的柴木慢慢亮堂起来，撑醒整个空间。
郎红釉的原材料，尽是珍贵之物，珊瑚、玛瑙，各种天然矿物，但是最主要的，反而是成本价值相对低廉的铜。以胡旻的说法，“铜是郎红釉的药引子。”这并不是实验得出的结论，而是来自几百年前一个偶然的意外。
明朝的景德镇巷子里，总有靠双手谋生的手艺人。一家制陶瓷的作坊因为祭器残缺，请了铜匠进屋修补，铜匠在制作瓷坯的坯房里敲敲锉锉，锉出的铜粉撒了一地，也散落了一些在旁边没加盖的釉桶里。作坊的主人因此得到了几只极为罕见的红釉瓷器——但他对原因一无所知。之所以说是“极为罕见”，是因为在此之前，烧制红釉完全仰仗运气，没有配方可以参考。面对红釉瓷器，作坊主人除了惊讶，尽是疑惑，因为之后的多次尝试，均以失败告终。
红釉瓷器烧制成功的消息，很快传到皇帝的耳中，圣旨降下，作坊主人已经没有其他选项。他反复配制，不断尝试，不断失败。屋漏偏逢连夜雨，筛釉的铜筛子破了，铜匠再一次出现在坯房里，如往常一样修理。红釉瓷器再一次烧制出窑。作坊主人开始一遍遍梳理可能性，在想到铜匠的同时，他又去坯房转了一圈，釉桶旁微微闪光的东西在他的手指上被认出，是铜粉！
实验成功了！
知道了郎红釉的着色剂，配方和上釉都变得顺畅。当然，在前期泥料的选择上，也需要考虑上釉之后的稳定性，甚至包括呈现颜色的视觉感受，之后的烧窑就显得尤为关键。胡旻说，进器的火候称为碳，调整的风称为氧，碳跟氧在一定比例范围之内进入窑体之后，产生流速的快慢决定烧瓷的好坏。在这过程中，内循环的速度是一分钟转一圈还是一分半转一圈，都直接影响到出窑的结果。
流光溢彩牛毛红
烧制郎红的温度一般在1300℃左右，即便温度达标，铜本身的活跃性也让它在不同的烧制气氛中呈现出不同的颜色，只有在高温还原气氛中它才会呈现红色。所谓还原，是指在烧制过程中尽量密闭的同时，碳夺取氧，以使器物反应出铜的本色;如果窑火和窑温的把控不够，烧制失败就成了一件正常的事情，铜因氧化会呈现出不同层次的青绿色。
另一个增加出窑不确定性的因素，是自然气候。虽然现在的窑炉大多在室内，但是气候的变化对烧制的影响仍然强而有力。我们见到胡旻的时候是3月中旬，正是南方换季的时期，加上年前开始的持续下雨，胡旻调试窑炉的时间已经长达一个多月，总算暂时稳定。
牛毛纹是评定一件郎红瓷器是否高级的元素之一，因为烧好牛毛纹本身就是一件精准的工作。胡旻放在茶桌上的一个郎红茶杯，杯身上的牛毛纹层次分明，疏密有致，是上好之作。“做成这样效果的太少太少了。”胡旻告诉我，50%的出窑成功率已经很高了，在古代，“百窑得一窑”的成功率，并不夸张。为了提高成功率，他不断研究烧制过程中的温度曲线，调整、试验。
在景德镇历史上，郎紅是唯一一个以窑官人物名字命名的颜色釉，足以见其地位。贡品级的郎红器皿在旧文书记载中被描述成“脱口以雪顶为佳，流釉以牛毛丝为妙，釉不过足以鸡翅木纹为尊。”胡旻给我的解释，是脱口“要像一条线一样鲜明，这是最难的”。由于釉汁厚，釉汁在高温下产生流淌，顺器而下囤积止于底，在同一平面上凝出鸡翅纹样，为了不过足，制作者往往用刮刀在底部刮出一个二层台，以阻挡流釉淌过;郎红初凝牛血一般的颜色可以说在红釉的烧制里属于相当困难的一类。灵动、多姿釉色并非纯红，深浅浓淡，层次分明，纹如牛毛，流光溢彩。郎红釉面特有冰裂纹交相辉映着火焰般的红色，仿佛取了一抹霞底的赤色。“脱口垂釉郎不流，牛毛开片非宣红”是鉴定极品级郎红的六大特征。
胡旻现在所做的事情，是在“努力把这些流传下来的好的东西复刻出来，不想让它们流失掉，成为遗憾。”即便是原材料，同一个元素在经历时间的过程中也不会完全相同，因此后人始终无法做到和前人的一模一样，那就尽可能去复刻它的形态，尽力靠近它的神韵。
TIPS
地址：江西省景德镇市昌江区龙井路新都民营陶瓷园 106-5c 润翠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