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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老公恋爱两年,结婚一年,有点小争吵却十分甜蜜,贷款买的房子也涨了一大笔钱,生活刚刚变得美好,但现在又成了一团糟,因为三天前,我的老公去世了。
他死于车祸,太普通的事件,一个酒鬼闯红灯,酒鬼只受了皮外伤,而我的老公被撞后十分钟不到就死了。
老公去世后的三天我都在家里睡觉。因为吃了太多安眠药,我根本就起不来床。
葬礼很隆重,只是我一直哭不出来,大概是吃了太多药的缘故,我陷入了幻觉。
我总是在想,不如就这么死了吧,不如随老公去了吧,把剩下的安眠药吞下去,一了百了。
第四天,有一个陌生人来敲门,我踉跄着走下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衣着整齐的男人,他对我说:“小姐,我想买你的悲伤。”
我不懂:“买我的悲伤?”
男人说:“我是一个感情中介,专门帮别人寻找合适的感情。现在有一部爱情剧的女主角,她演不了哭的戏,非常需要悲伤的感情。”
我点点头:“我有很多悲伤的感情,保准可以让人哭得死去活来。”
男人說:“如果你不想要这些感情了就转让给我吧。”
“我不能给你,我想死。”我说。
“要是卖给了我,你就不会想死了。”男人说。
“那好吧。”我想到了自己的种种责任,最终答应了。我不具备死的条件,死实在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我跟着男人去了他们公司,在一座写字楼的26层,公司里的人很多,里面的工作人员正在网络上搜集着各种信息。谁的猫丢了,他们就联系对方买对方焦急的心情;谁的工作不顺心了,他们就买对领导的怨愤;谁在偷情,他们就买压抑不住的刺激。
我大开眼界,这里的生意火爆,很多客人来来往往,卖的都是感情。
男人对我说:“你绝望的感情在演艺界很抢手,对很多演员来说,哭戏都是很大的障碍。”
“那我不是可以赚好大一笔钱?”我说,我毫不掩饰自己对金钱的渴望。房子有贷款要还,里面的装修都是老公亲手弄的,我舍不得卖掉,几十万的债务让我甘愿成为金钱的奴隶。
男人见惯了嗜钱如命的人,很痛快地回答我:“是的。”
我被带到了一间特定的屋子里,里面有高深莫测的仪器在运转。那就是抽取感情的仪器。据说整个过程没有痛感,只要轻轻一下,我的感情就会被抽取出来。
经过了精密的测试,最终确定我的身体适合做这笔生意。有几个人过来一一帮我做好准备,一根细针扎进了我的脑子里。我能感觉到有思维在汩汩流动,它们随着针头流出了我的体外。
整个过程很迅速,几十秒钟后我就知道自己不一样了。我的悲哀流走了,再回想起老公,我只有淡淡的怀念,再也没有了澎湃的想念。
我看着自己的感情,它们被收集在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里,经过轻微加工它们就会被卖掉,成为女演员拍戏时的眼泪。
出门后,男人递给了我一个信封,里面有三万块,还有一张名片,张方童。
三年的感情换来了三万块,如此廉价。我只能苦笑。我和张方童挥手道别,他直愣愣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没有了悲伤我就可以回去工作了,同事向我投来怜悯的目光,我笑着和他们说:“没事了。”
他们劝我不要装作坚强,想哭就哭吧。我说:“好的。”可我卖掉了悲哀,已经哭不出来了。
有时候我会端详着身边的人,每个人都是瞬息万变的,昨天还在示爱的人,一转眼就冷漠了。前一秒钟还懦弱的人,后一秒钟就坚强了,他们也在买卖感情吗?
张方童偶尔给我发短信问候我,天冷了,多穿衣。太干燥,少吃辣。这让我很感慨,现在的中介都如此贴心。
后来他告诉我,现在正在热播的一部悲苦的电视剧,女主角就是用我的哀伤在哭。
我问他:“那你们卖掉的价格是多少?”
张方童隔了半天回复我:“12万。”
我说:“你用我赚了不少奖金,请吃饭吧。”
“求之不得。”他说。
三天后我和张方童坐在了饭馆里,我们喝了一斤饭馆自酿的高粱酒。他对我说:“你也许不会相信,我关注你很久了。”
“很久是多久?”
“一年半,你刚搬来的时候,其实我们是一个小区的。你搬来的那天,是年底,很冷。我出来买东西,看见你站在一堆家具旁边,脸红红的。你问我借火,我说女人抽什么烟,你流着鼻涕对我翻了个白眼说,多管闲事。”
我想起来了,那天我老公出差,订购的家具送到后,快递公司不肯给我搬。我只有在外面,很委屈。可是借火的事情我完全不记得了。
张方童说:“以后我偶尔还会在院子里遇见你,不过你走起路来总是在放空,从没注意到有人在盯着你。
“后来我知道你结婚了,还挺难过的。再后来知道你老公去世了,你一直躲在家里不出来,我怕你太伤心弄坏了身体,就鼓起勇气用工作的名义让你抛弃了那份难过的感情。”
我受不了张方童的拐弯抹角,就说:“你说了这么多,是不是想表达你喜欢我?可是我是个寡妇啊,长得又不好看,你的品位真的不怎么样。”
“我的品位如何不需要别人来指指点点。”张方童一本正经地回答我。
我看着面前的男人,他长着一张凶巴巴的脸,年纪也不小了,肚子上堆了点肥肉。可是他的神情,怎么说呢,一点也不讨厌。
我接受了张方童的心意,既然不讨厌,就交往下试试吧。他激动得说不出话。
作为成年男人来说他太不镇定了,不过既然他都不嫌弃我是寡妇,不镇定这回事就显得很微不足道了。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一个朋友,朋友笑着和我说:“恭喜你这么快就恋爱了。” 我以为她是真心地祝福我,谁知道没多久就在论坛上看到了她八卦我的帖子。在帖子里她把我说得很不堪,她愤愤不平地说:哪里有这种人,老公死了不到两个月就有了新的男人,水性杨花,应该浸猪笼。
跟帖里很多骂我的,那些辱骂遮掩了少数的理解的声音。我呆呆地看着帖子,负罪感一层层地蒙了上来。更要命的是,有同事看到了那个帖子,这件事迅速地传遍了整个公司。每个同事都在议论我,那一双双看着我的眼睛,分明写满了嘲笑和鄙夷。
更不幸的是我开始做噩梦了。梦里都是老公血肉模糊的脸,我感觉得到,他在哭。他怪我忘记了他,出卖了他。
我每个晚上都要惊醒十几次。睡眠不好导致我心理严重脆弱,有一天早晨,我在家里洗脸,准备上班的时候,我忽然开始怕得发抖。我实在没有勇气面对外界对我的责难了。
张方童没料到我会变成这样。他见过很多买卖感情的人,大多数人都会把这当成是简单的交易,我却把自己弄得成了神经病。
我提出了分手,这段感情太短暂,我还没来得及爱上张方童,所以能全身退出。张方童想说什么,最终忍住了。他没有挽留我。
分手后我開始考虑辞职的事,工作不好找,但我实在受不了同事异样的眼光了。就在我准备接受一份待遇不怎么样的工作的时候,一件奇特的事情发生了。
隔壁部门的帅哥给我送来了一罐饮料,我当时正在工作,他轻轻地放了一罐橙汁在我面前,说:“买多了一个,给你喝吧。”
我以为这是奇迹,可是第二天、第三天,奇迹每天都在发生。每天下午都会有一个人给我送饮料,有时是男人,有时是女人,他们都带着我能感受得到的善意。
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我问给我送饮料的同事这是怎么回事。
同事告诉我,在公司门口,有一个男人拦住了他们,哀求他们能使用一点他的感情,给我一点温柔。
他们开始不肯,怕他是骗子,会弄奇怪的东西在自己身上,男人却不离不弃地恳求着,哀求同事们帮我买一罐饮料就行,零钱也准备好了。
同事不能再拒绝,只好接受了他的一点爱,一丁点,恰恰是一次温柔的分量。
“我第一次尝试使用另一个人的感情,真神奇,很自然,之前我不怎么认识你,现在我觉得你很可爱。”同事笑着说。
第二天早晨,我藏在公司门口,把张方童逮了一个正着。他拦住了一个同事,刚要说什么,我就站在了他的面前。
张方童有点紧张,好一会儿才能说话。
他说:“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只能用这种方式弥补,你别生气好吗?”
他的包里还放着几十份细小的温柔,我一把夺了过来不许他再分给别人。万一用光了怎么办?万一他忘记了我怎么办?
我的心里摆脱了之前的干涸,一点点地温暖起来。这应该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它正在萌芽。而这一次,我会死守着它,不管谁来游说,我都不会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