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罐(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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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下午上班的时候,宋庄接了科长的电话,科长郑家海要宋庄到他那边去一下。科长就在同一层楼,跟宋庄的办公室只隔一间房。宋庄放下电话没有马上起身,想了想科长找他会说什么。他对上级找他总是要先猜一下领导要说的事情,这样好有个思想上的准备,就会应对得自如一些。他找出笔记本翻了前天会上的记录,把科长讲的几件事理了个缓急,把急的排在第一想了,心里有了怎么回答的底了,便过他办公室去。
  科长递过来一支烟,宋庄接了,随手掏出火机给科长点上,科长吸一口,然后说,今年科里要增配一个副职,你和赵想都够条件,今天米局长问了你俩的情况。宋庄想知道他是怎么跟局长说的,就说,那我比不过赵想。科长用夹着烟的手掌在宋庄面前划了个来回,做了个否定的姿势,说,我看好你的。
  这让宋庄感动了,忙说感谢,感谢科长!
  科长问了问宋庄手头的工作,让他多关注其他几个人。然后话题一转,说起他爸来。问他:你爸那个陶罐在他手里还是在你手里?
  宋庄心上一沉,说科长也知道我爸那个破罐子?
  科长把手摆摆,说那不是个破罐子哈。那可是专家鉴定了的宋罐,值钱嘞。
  自从宋庄让他父亲的罐子上了中央台鉴宝节目,好多人都关注宋庄,一见面就是说罐子,好像他一夜之间成了个大款或收藏家似的。宋庄本能地不想他的科长也另眼看他,说哪里啊,也就是个老货,我不觉得它能值多少钱。
  科长说,对呀,把话说回来,那东西说它值钱就值钱,要是放着也就是一个旧罐子,不能吃不能喝,摆着还不如新瓷器好看。他站起来走动了一下,又说,可是米局长偏偏就喜欢个老东西。郑科长没有说那罐子上了中央鉴宝节目后才几天,已经问过他三次了。他走到窗边,看一眼窗外浮在江上的夕阳,转过身来对宋庄说,他正在争取换届时的副市长职位,听说很有希望。他很赏识你,如果你现在解决个副科,他到市政府,再把你带过去当他的秘书,那进步可就快了。
  宋庄完全明白了科长的意思,他是叫他把那个罐子送给米局长,换一个副科的提拔,还有将来的仕途。
  应该说这对宋庄的确有诱惑,可是宋庄已经跟女朋友云燕商量过了,他们的计划是从老爸那里把罐子弄出来拍卖,然后买房买车。
  于是他为难地对科长说:可是,可是我老爸不让我们动它,别说送人,连卖都不行,他说那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他不能在他手上搞丢了。宋庄说的也是实话,宋庄他爸真的就不把东西给他。
  他难道不明白,这东西迟早要传给你的,早给晚给都一样?
  他说给也得到时候。
  下班时,宋庄没有走,他关上办公室的门,给云燕打电话。云燕对送罐子坚决反对,说提拔那是迟早的事,而房子车子是现实的事,关系到我们的生活质量。又说拍卖公司都找好了,拿到广州拍,肯定能拍出好价钱。
  宋庄一连声嗯嗯嗯的。然后云燕提高了嗓门说,这事上你别犯晕哈。你要是把那个罐子弄得没了,我就跟你88。
  宋庄知道云燕不是吓他。她说过,你没个像样的住处,连个做爱的地方都不舒坦,叫人怎么样爱你?要是没有房车,她说不定真会跟他翻脸的。
  但是他目前这个情况也的确是个情况。如果他提拔了副科,在云燕眼里就多些分量,还能到政府机关,对今后的发展非常有利。即使不进政府机关,也能早点够条件进入公开选拔副县级干部的行列。
  出门下楼时,宋庄迎面碰见了办公室主任沙群,沙主任热乎乎地拉着他的手,说看,到处找你,今天请你吃饭。宋庄问,为什么呀,主任要升了啊?沙主任说,不是我,是我的一个朋友。宋庄觉得稀罕,说,我又不认识,为什么请我?沙主任说,就是要介绍你认识呀。是个老总,做房地产生意的,人家想见你。宋庄说,我跟生意人说不来话的,何况以前又不认识。说着就要往宿舍方向去。沙主任拉着他的手不放,拉扯着把他往车上裹挟,边拖边说,你看你看,吃个便饭也不给我脸了?我这朋友人特别随和,你去就知道。
  宋庄拗不过,坐上了停在门口的那辆奔驰。他明白这是那个老板的车,沙主任的车是辆丰田。沙主任坐在他身边,很高兴的样子,说,反正你一个人,又没成家,有饭就去吃撒,免得自己弄。我单身那会儿,不光哪里有饭就去吃,还总是到同事们家里去蹭饭。我自己从来就不怎么做饭的。
  酒店门口,老板早就站在那儿,车一到,他就上前打开车门,沙主任和宋庄一下来,就一手一个拉住两个人的手,像个老朋友似的叫道,哎呀呀,感谢领导光临,荣幸荣幸!欢迎欢迎!接着用眼睛盯着宋庄,说,宋领导是头一次得见,幸会幸会!宋庄心里笑道,怎么成领导了,觉得别扭,就自我介绍说,宋庄,普通科员,不是领导。老板便打哈哈,说哪里哪里,当领导那是早晚的事。
  上楼来到餐厅间,老板要沙主任和宋庄坐主位,宋庄不坐,心想这是买单的位子,不是我坐的。沙主任便推老板坐,老板却定要沙主任坐。沙主任便坐下来,把宋庄和老板相互介绍了一番。
  老板姓古,名字悦。浙江人,现在湖北做地产,公司在广州。这人一看就是个会说话的人,谄媚,但有时候能恰到好处。听了沙主任对宋庄的介绍,说,早听说宋兄弟人了不得,名牌大学高材生,德才兼优,前程无量,今天得见,果然满面春风,气度不凡。
  宋庄口里谦虚地说哪里哪里,心里盼着快点切上正题:究竟有什么事要找我的?
  可是古老板和沙主任像是约好了似的默契,叫服务员一下子开了两瓶酒,53度的五粮液,只是一个劲地劝,似乎今天来就是为了喝一回朋友酒。司机不喝酒,吃了饭,早早地去车上候着。他们三个人除了天南海北的神聊之外,就是古字悦对宋庄的溢美之词了。他对宋庄的称呼也不断改变,从下车时的宋领导到宋兄弟再到宋科长,使宋庄心里生出了一些舒服,又有一点不悦,要是往日,他一定会正儿八经地说,我不是科长哈,不能乱说噜!但今天,他想到下午郑家海跟他说的话,想人在官场,那科长也是迟早的事,便没有拂逆他,三杯下去,便放开手脚,没有拘束地喝开了。   直到两瓶酒见了底,三个人都醉矄矄的,才让司机用车送回家。
  直到古老板第二次单独请他宋兄弟吃饭,他才知道,古老板看中了他父亲那个宋罐,他要用一套现房和一辆车跟他交换。
  二
  宋庄早前也在网上搜索过陶瓷网站,知道宋代有五大名窑,五大名窑有官窑和民窑之分。官窑烧贡品,自然是最好的,但民窑也有好东西,比如哥窑是兄弟俩中哥哥烧的,就比弟弟的窑烧得好,出精品,但总的来说,还是比不了官窑的。他还知道,有的窑既有官窑也有民窑,如钧窑就是,既为民间百姓做瓷碗瓷盘,也为皇室宫殿设造龙尊凤瓶。五大名窑各有特色,有的擅白,有的做青,有的红紫,有的以复色见长。近年来宋代陶瓷价格飙升,一个哥窑的白瓷也拍出了近百万的天价。这跟宋瓷存世量少有关,也跟宋瓷的工艺价值和文化意义有关。
  老爸那东西,不是白瓷,也不是青瓷,那是个红瓷,是钧窑的海棠红。那红红得深厚,红得亮泽,红得完整,红得像要渗进罐里,又像要蒸发溢出。那红尽管占了罐子的大部分面积,但又不是一味的单色,在罐子的里口、颈部及下端,是天青与海棠红的逐渐融合,生出一种似红似青似紫似蓝的颜色来,给人无穷无尽的想象。在宋瓷里,这是一件难得一见的宝物。红瓷的工艺复杂,很难烧,存世量极少,在宋瓷里价值名贵。
  如果说钧窑里青、紫、红色因少而宝贵的话,那么其中的复色红瓷就更是少而又少。钧窑分官窑和民窑,其中官窑的红瓷,就更是稀缺资源了。专家那天说,他的这个罐不仅出自钧窑,还是钧窑的官窑烧的。所以说,如果拍卖,两位数起拍绝对没问题,弄得好可以拍个三位数。所以说,一房一车一点也不占便宜,如果不是大房和名车,宋庄还不换呢!
  这个双休日的星期六,宋庄没有贪睡,一大早起来,吃过早餐,就打车到长途车站,坐上了去县城的班车。如果他跟沙主任说一下,是可以叫办公室的车子跑一趟的,但是他觉得司机到了家里事情就很难瞒得住——这事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
  到家时,父亲正在田里薅油菜,栽下不久才活苗的油菜,要薅一遍,松土,浇肥,等一开春,才抽苔壮实。宋庄直接去了田里,接过父亲的薅锄,父亲便在岸上坐了,吸烟,看着宋庄薅苗,说,苗旁边挖轻点,别绊动了根。宋庄说,我晓得。父亲问,这时么有空回来?宋庄说,双休日没事,就想回来看看。父亲说,你回来得正好,你不回来我还真要到你那里去。宋庄问,您有事呀?父亲说,可不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宋庄又问,您出名了呀?父亲说,我是没出名,可是那罐子出名了喂——头痛得很!
  原来,自从父亲的那个罐子拿去上了中央电视台“走进江城”鉴宝节目后,上门找的人多了,有的要观赏宝物,一睹宝罐尊容,有的要听他讲鉴宝的专家,么样晓得这罐子是宋朝的,有的打来电话,问罐子要多少钱才卖,有的托镇里的干部传话,说不管多少钱,这罐子都不要卖给别人一定要卖给我。不过,这还都不算什么,最纠结最头痛的一件事,就是本村十二组的赵大苕——这老东西是真的一点也不苕,父亲说,他总来了五六回,这个死蛤蟆能说出尿来的家伙,他硬说这个罐原来是他家的。
  宋庄停住了手,拄着薅锄站在垄沟里,问他父是怎么回事。
  这罐子是我们家祖上传下来的,千真万确,怎么是他家的呢?父亲说,那一年夏天,我上小学,学校还没收假,我跟我的祖父就是你的曾祖到菜园里玩,菜园在山岗下,前面是水田,园里的土岸上,栽满了防鸡猪牲口的巴茅。岸的立面上是长着荒草的黄土,为了菜园整洁和土岸的陡峭,不使鸡猪下到园里来,我祖父每年都要用锄头清扫菜园后面的土岸,挖去荒草,整出新鲜的黄土来。就在那一回,祖父的锄头发出碰到瓷器的清脆的声音。他小心地掏去两边的泥土,是一个尺把高的瓷罐子,搬到地上,在太阳光里红得格外好看。我打开倒扣在上面像个烟灰缸一样的盖子,里面却没有想像的金银财宝,竟然都是太平天国的文书,什么《天朝田亩制度》一类的东西。这个罐子拿回去后,祖母好是喜欢,在水里洗得干干净净,用香艾熏了,放在寝房里装芝麻绿豆用。
  后来文化革命了,六六年破四旧,大队红卫兵来家里抄旧货,祖母把罐子拿到门前水塘里,浸入水里藏了,但是那时塘水清亮,罐子在水里把水映红了一大块,一个红卫兵看见了,报告说有人把红标语扔进了塘里,这还了得,红卫兵头头就叫人去捞,罐子被捞起来,拿走了,头头问这东西是哪家的?没有人说是我们家的,我们也都不敢承认是我家的,怕惹出麻烦来。隔壁的五大队有一家不让红卫兵进门,被搞到公社游街,东西都抄走了,人还挨了打。
  这个罐子本来已经丢了,不成想过了二十多年却又找了回来。宋庄的父说,么事叫缘分,这就是缘分,是你的东西跑了也是你的。那年我到鄂城送树苗,在街边吃面时,看到隔壁一家叫“沙里金”的古玩店开张,有几件东西摆到了外面,其中就有这个罐子。我一看好不眼熟,拿起来一看,可不,就是我家的罐子!这个罐子有一个瘤,在罐子里口,看不到,摸才知道,有女孩子乳头那般大,稍微在点凸,但不陡峭,不硌手,是祖母洗罐子时发现的,她叫它“姑娘瘤”。
  我跟店家讨价还价,那是开张的第一单生意,最后他以一百八十元卖给了我。
  可是今年我去城里鉴宝回来,赵大苕就来家了,要看那罐子。他把罐子一摸,就说这个罐子是他的。我说我是在哪里买的,你不信就去问。他说,问什么问,那人早死了。我说你么晓得。他说我么样不晓得,那年他找我收这罐子时就六十多,这么大个宝物他只给一百块钱,我也不晓得这东西是个宝,就给他了。后来他又来,说他在鄂城办了个店,名字就叫“沙里金”。他托我帮他找旧货,说收了送去,他绝不亏我。我后来还真跟他送了几件旧货。这些年我一直在找这个东西,问过店老板好多遍,他总是说记不清是卖给了谁,没想到还就在你这里!
  宋庄父把手里的烟蒂丢到菜地的横沟里,沟里有水流动,烟咝地一声熄灭了。现在这赵大苕一口咬定,说这个罐子我和他各收藏了二十三年,应该归我们两人所有,要把它卖了,分钱。昨天他还来过,说他儿子找到了买主,出价一百万。   你答应他了?宋庄问。
  不可能。他想得美事!这罐子是我祖父挖的,用了那么多年,红卫兵抢去后,应该物归原主,他们家是从红卫兵那里搞去的,不是抢也是偷,现在反倒成他家的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黑理!
  那父你说么办?宋庄把锄放在田埂上,坐下来,他干脆不薅了。
  所以我说要去你那。现在你回来了,正好,你把罐子拿去。这东西放家里是个惹事的主儿,说不定哪天强盗就进屋了。
  这是您心爱的东西,你把它给我了,我怕您心里不好过。宋庄还想推辞一下。
  反正这东西迟早是你的。我想通了,早给晚给都一样。父亲又掏出一根烟,点上。
  呵呵,宋庄咧嘴笑了,那我要感谢父亲大人了。
  没想到,他回来要办的事,用不着他开口就成了。
  吃过午饭,宋庄爸拿出罐子,用一条旧浴巾包了,再放进一个刚做的小木箱里,用泡沫塞好四角,上了锁,给宋庄。宋庄一看,高兴地说:爸您想得真周到,有了这箱子就方便了,哪怕不坐车,提也能提到广州。
  宋庄父正欲把箱子递过来,一听这话,住了手,问:你说要把它提到广州,做么事?
  宋庄便把古老板求罐子的事说了。
  没想他父听了一个劲摆手:不成不成,那绝对不成!宋父的理由很简单,这个罐子是祖父传下来的,他不能卖了,那是败家子才做的事。宋庄说,一个旧货,留着不能吃不能喝,出手能换房子换车,多划算的事,这样的事不做就是个苕。
  留着它惹事生非,有么事用?他劝父亲。
  留着是个念想。父亲说,看到他,我就能想起你祖父、曾祖父。你祖父那年把罐子给我时,对我说:这是你祖父祖母喜欢的东西,你祖父把它给我时说了,这罐子跟宋家有缘,要一代一代往下传,让儿孙们记得祖上。我现在交给你也这样说,留着是个念想。这罐子真的跟我们家有缘分。我们家姓宋,这罐子也姓宋,这不是缘分是么事?不管值不值钱,你都莫把它搞丢了。他不晓得宋朝皇帝其实不姓宋。
  留着是个念想,他又重复一遍,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我们宋家祖上的意思。
  这宋罐它就得永远姓宋!他把箱子提回了自己的房间。
  三
  城南开发区的物贸广场开业,搞优惠价促销,周末的晚饭后,宋庄去了城南,想看看给云燕和自己买点什么结婚能用的东西。在中百仓储商场,有个说是景德镇来的瓷器展销,琳琅满目,青的青,白的白,红的红,彩的彩,真是好看。在一个架子上,他看到了一个跟家里一模一样的罐子,那深厚的海棠红,光亮,润泽,越细看越厚重越古朴。他忍不住打开了盖子,把手伸进去,在内口绕了一圈,没有摸到“姑娘瘤”,这个罐不是父亲的那个。促销商走过来说,这是个高仿精品,用的是现代技术。宋庄说你能不能说具体点。促销商说,就是从陶瓷材料到加工成形都应用电脑信息技术仿造,人眼无法识别。宋庄说那用现代技术还不是能检测出来。那人说,那除非把罐子砸了,拿瓷片去化验。宋庄问这罐子有几个,那人说只有一个。
  这样的东西不能做多的。他说。
  宋庄一看价:一千八百元。他想起他父说的那年在市里古玩店买罐的故事,那时一百八买个真的,现在一千八只能买个假的,心里不觉很有些感慨。
  然而感慨归感慨,现实是现实。一出门,就接到云燕的电话,问他:罐子到手没?
  还没有,难。他把他父的态度说了。不过,我刚才看到过一个高仿宋罐,跟家里那个一模一样。他说。
  那赶紧把它买了!她说。
  可是拿去拍卖的东西都要通过专家再鉴定的。他说。
  送人呀!你不是说那个局长想要吗?她说,还有地产商那边。
  让我想想,看送谁合适。他说。
  还用得着想,这不明摆着吗?云燕在电话里帮他分析,地产商那边是换房车,虽然不鉴定,但以后一旦发现是赝品,那房子还住得了么?但局长这边就不一样,只要这段时间一过,局长升副市,科长升副局,你也弄上个副科,皆大欢喜不是?即使那个管着局长升职的书记以后发现了,又能怎么样呢?再过两年,他也是要高升走人的啊。再说,这赝品也是个工艺品呀!
  宋庄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他立马掉回头去,把那个罐子买了,悄悄打车抱回了住处。
  一阵夜风吹来,宋庄想:今天走运,这个罐子来得真是时候,解决了我的一个大难题!
  四
  星期一上午一上班,宋庄就到郑科长的办公室去。见沙主任坐在那儿,他就在郑家海的办公桌子前站了一会儿,跟科长对望了一眼,然后对沙主任说,领导有事啊,打搅了。就出来了。等看见沙主任从他门口走过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才去对科长说,那东西得手了。科长在他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掌说,太好了你!接着说东西别拿办公室来,晚上一起去米局长家。又说,我们都不叫车。你先在家等着,不要过来,我来找你,你拿东西不方便。
  他到办公室还没落座,沙主任的电话就过来了,他说,你来一下。宋庄就去了,问主任有事?
  沙主任说,你要把东西给郑家海?
  宋庄一愣。沙主任怎么就知道他得了东西,还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呢?难道就因为他去了一趟科长的办公室被他看见了吗?要是这样,这沙主任可就不是个一般的人嘞!
  没有没有。宋庄急忙遮掩,东西没到手,我父不给。
  他把他父的话给沙主任说了一遍,没掺一句假话。
  我给你出个主意,沙主任说,你把他接到你这儿住,慢慢说服他。
  宋庄点头,想也只有这个法子。
  万一不行,也可以想个法子。沙主任又说。
  什么法子?宋庄问,怕他又出个以假换真的下策。
  可以拿出来,不让他知道。
  那就是偷了。宋庄心里说。
  反正那东西迟早是你的。沙主任又说。
  宋庄说,我父脾气倔,还是先做工作看看。
  一周后,局机关里干部中有议论了,说是米局长要高升到市里,局里由第一副局长赵局长当局长,还要提拔一名副局长,上面的意思,人选是局里最年轻的中层正职郑家海。几天后,市委组织部真的来了考察组。会上投票时,宋庄坐在沙主任旁边,沙主任对他开玩笑说,不是你科长派你来为他拉票的吧?宋庄就站起来要离开换座位,沙主任一把拉他坐下,说怎么连个好话也听不出来?然后说,你投你科长的,我投我的,我们互不干涉。票还没发,他用笔点着宋庄,又点点自己,说,你要投你科长我能理解,不过不瞒你,我不行,我要投我自己,理由很充分,我站队站到了窗口,该轮到我了。他的声音很大,会议室所有的人都听到了。他说的意思他的资历老,不提他是不公的。经他这样一说,宋庄心里就有了不忍,投票时总觉得沙主任眼睛的余光睨视着自己,他就不是很情愿地在沙主任的名字下面划了圈。   票虽然没公布,但后来还是知道了,沙主任竟然比郑科长多一票。就因为这一票,郑家海的提拔搁浅了。
  他多的就是我那一票。宋庄想,我要是投了郑科长,他就比沙主任多一票。他有点后悔。
  郑家海的副局长没提,可米局长还是走了,还是去当了副市长。
  当了副市长的米局长有一天找了郑家海,说,你到我这儿来吧,安个副调研员,还当科长。
  不过,他又说,那个宋庄的问题也该解决了。
  那还得您跟局里说句话。郑家海说。他指的是现在的赵局长,毕竟是米局长把局长的位子让给了他。
  没几天,宋庄的副科长任职按规定走完程序,在局机关大会上宣布了。
  五
  宋庄副科长上任第一天,下班回到住处,却见他父亲坐在楼梯口等他,手里抱着那个木箱子。宋庄一看就明白了,老爸把罐子给他送来了。这老爸还是为儿子着想的!他赶紧开门,抱起那个箱子进门,一边说,父喂,你真好!
  宋庄现在住的是政府廉租房,两室一厅,有厨房卫生间。宋庄母亲走得早,一个姐姐也出嫁了,家里只有父亲。宋庄喜欢父亲来住,帮他做饭,只是父亲不太习惯在他这儿长住,他觉得他住在宋庄的书房里,影响他看书,影响看书也就影响了他的工作,特别是云燕来了他就觉得更不方便,云燕公司在湖北有业务,常回来的。
  宋庄在厅里放下箱子,拉一把椅子叫他父坐,一边说,父你到底还是来了,我就知道你要来的。老头在楼梯上坐久了,没坐,站着说话:真是受不了,我再不来要叫他们缠死了。
  宋庄问,你是说那个赵大苕吧?
  还有他儿。宋庄父说,他儿也回来了。一天来一遍。他儿说他公司老板看中了这个罐子,给我五十万卖给他,我说宋庄说了,要值一百万。他儿说,这罐子是我们两家的,就是值一百万,那五十万也是我们赵家的,跟你不相干。你现在拿五十万把它卖了,不亏。我才不信他儿不要钱白给公司,对他说,我把这东西传给宋庄,就再不是我的东西了,你们有本事找我儿要。我怕他们来家里动粗,真的搜去卖了,我一个人招架不住。他要是真的拿去卖了,给点钱你,你就是拉他去见官也是说不清的,弄得不好有理变得没理了。所以我想还是放在你这儿稳当。
  他们会不会来我这里讨要?宋庄担心地问。
  我想他们不会来。一来你这里是机关,他不敢横的,再说罐子的麻烦是我跟赵大苕两人之间的事,跟你不相干,他们没理由找你扯皮。
  宋庄见做饭时间有点晚,就带他爸到机关食堂,炒了两个菜,一个汤。吃过午饭,他父就回去了,说是轮养的耕牛明天到家来,要去照料。宋庄也就没留,把他送到长途汽车站,买了车票,让他在候车室等着,就回局里上班去了。
  一到周双休,宋庄早早地起来,坐上了早晨五点到南昌的过路车。昨天晚上,他联系了古老板,要他来市里看东西,古老板说,最近忙得很,都安排满了,要他送过去,看过东西后再说话。他觉得古老板好像没得先前那么迫切,想这商人就是这样,东西没到手火烧屁股,猴急猴急,一旦东西到了面前,又会摆架子拿捏你,好砍价。一路上,宋庄把箱子睡在硬卧铺上,他也不躺,坐在旁边,心里打定了主意,古老板要是砍价,我就跟他黄,反正皇帝女儿不愁嫁,没有一百万的房车,我就拿去拍!
  他很顺利地找到了古老板。看过罐子后,古老板说,跟我在鉴宝现场那天看到的倒是一样的,不过,他说,我们都是外行,我请的专家明天就到,你在南昌住一两天,旅馆我来安排,这东西呢,你也别放我这儿,随身带着,明天专家来了再拿来。
  宋庄由古老板的助理用车送到宾馆住了一宿,第二天上午十点钟,助理又来接他,说是专家来了,等着看东西。
  专家把罐子看得很仔细,里里外外地看,摸,敲,听,足足弄了个把小时,然后说:这东西是个高仿。
  你说什么?高仿?开什么玩笑!宋庄并没有愣怔,他不相信专家的话,他想会不会是古老板搞鬼,想黑他。哼,没那么容易,我宋庄也不是猪脑袋。
  可是专家又说话了:鉴宝那天我去了,罐子也是我看的我写的结论,只是我没去节目制作的现场,我那天有事先回了北京。今天这个罐子不是那天看的那个。
  宋庄走上前,一把将罐子搂住,把手伸进去,绕着里口反复摸索,里面光光的,真的没有摸到那个“姑娘瘤”。
  他愣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六
  宋庄抱着那个高仿赝品回来后,天天坐在家里纳闷。他没有回家去问他父,他觉得这件事有可能就是他父搞的名堂。一来转移了视线,让赵家不再找他麻烦,二来让宋庄在不知不觉中去骗一下古老板,而他,把那个真宋罐藏了起来。如果在他上次回家之前,父亲不知道他要卖罐子,可能他父不会这么做,而他父上次明白拒绝把罐子给他,他不想这样一个办法反倒不合情理。他父要想法子,这个赝品宋罐就是个最好的法子,一箭三雕:赵家不再找他,我也可能得手,最重要的,是他的罐子保存下来了。
  老爸真是聪明,脑袋好用得很。宋庄暗自摇头,苦笑。
  晚上,他又去了中北仓储的陶瓷展销市场,问那个伙计,你记得我不?伙计说,记得,上次你来买了个罐子的。
  宋庄看了一遍货架,又问,那罐子还有吗?
  没有。
  我之后,还有没有人买过?
  我们总共带来两个,都卖了。
  另外那个卖给谁了?
  那哪里记得,总归是卖了。
  宋庄要他记记,是个么样的人。那人摇头:每天来买瓷的人多了,看的人更多,哪记得住,卖瓷也不是我一个,那个罐不是我卖的。
  正说着,他看见郑家海朝这边来了。忙上去招呼:郑主任,你也来了啊?郑虽然调政府办还当科长,但已经升了副县级调研员,宋庄夸张一点称他主任,知道别人也是这样称呼的。
  转转。只是转转。郑家海说,这些东西做得真不错的。
  买几件藏了,过些年可能就会升值。宋庄口里应着,心里想,幸好那东西只一件,要是郑家海在这里看见了一模一样的高仿罐,保不准他就会怀疑他给他送出去的那个罐子。   他找了个借口,赶紧离开了。
  路上他想,那个高仿罐让他俩都如愿以偿,但是他们之间却亲热不起来,反倒多了一份戒心。人在人情在,人走两分开。他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唉!
  一会儿他又想起了沙主任。沙主任现在看见我客气得像个才见面的生人,那分明是不把我当同志了。不知道怎么就把沙主任得罪了,宋庄想找个时间告诉沙主任在民主推荐时自己投了他的票。如果别人投他后都让他知道了,唯独自己不说,那沙主任一定会以为他没有投他呢,那岂不冤枉。
  七
  宋庄给陶瓷展销卖场那人留了手机电话,没存想第二天还真来了电话,是个女的,说买走那个罐的是两人,一个老的一个年轻人,年轻人开车,罐子是她包好送到车上的。宋庄听到这个描述,对他父的怀疑去了大半,立即抱起罐子回家去见他父。
  他父摸了罐子后也觉得蹊跷,他坐在椅子上摸头,但没几秒钟就一拍大腿:赵大苕!他说,没别个,就是他!
  就在宋庄他父给宋庄送罐子的头一天,赵大苕跟他儿赵二两人找到家里来,赵大苕说,儿今天回来,是专为跟你商量那个罐子的事。原先我想给老板说要一家五十万,现在呢,我儿说他在老板那儿做事,这给我们家的就算了,叫老板把你的五十万给你,如果老板愿意多给,不管再加多少,我们一个子儿不要,都给你,你看么样?
  宋庄他父摇头。
  那这样,我向老板要一百万,然后都给您,行吧?
  这不是个钱不钱的事儿。这东西是我们宋家祖上的一个东西,只要人没有饿死,这东西断不能出手的。
  赵家父子露出很失望的神情,儿子朝赵大苕看了一眼,赵大苕对宋庄父说,儿子回来一趟算是白跑了,你让他看看你那个宝物。儿子的老板对这个东西入迷了,儿子回来时他嘱咐说,万一没做成,也要带几张照片回来。我儿想这一来可以安慰一下老板的相思,二来也好知道儿子确实没说假话哄他。
  宋庄父只好满足他这个要求,提出木箱,打开锁,取出罐子,赵家儿子看得啧啧称赞,到车上拿相机,转来又说相机忘在家里了,便抱起罐子上了车。宋庄父不好意思阻拦,赵大苕叫他一块儿去,他就跟着也上了车。可是到了赵大苕家里,他儿抱着罐子上了楼,宋庄父在客厅里,赵大苕又是递烟又是泡茶,跟他坐在客厅里“扯野棉花”,他儿把罐子拍了照片,几分钟后,把罐子抱出来,还把相机里的照片翻出来给我看了。说照片洗出来也给宋庄父带几张回来。
  就几分钟的时间,就掉了包,一定是他父子预先谋算好的!宋庄父骂道,这个赵大苕,猪狗不如的东西!
  他没有骂他儿赵二,古人说:子不教,父之过。儿子不成器那是他老子没教好!
  宋庄起身要去找赵大苕,宋庄父拉住了他,说既然是蓄意,他们断然不会认帐,你去他家只能是找气怄。宋庄说那么样办,打官司行不?宋庄父说,我看也不中,你没有证据。宋庄说就是,他儿那个照片肯定也是拍的高仿罐子的。他一口咬定您送的就是这个罐,谁拿他都没有办法。
  那么样办?宋庄父挠头。
  只有一个法子能试试,不过也要花钱。宋庄说。
  么法子?
  找人黑他。
  那是犯法的事。宋庄父担心。
  他犯法在先。宋庄说。
  八
  几天后,赵大苕的儿赵二回家后返程时,在路上被一辆车截住,几个人把他从驾驶室拉下,裹进了后车门。车被人开到个宾馆,强迫他跟那几个人在宾馆“打麻将”,一边打一边问:
  听说你搞了个旧贷,送谁了?
  赵二问:你们是么样知道的?
  那人抓起一把麻将子掷到他脸上:只有老子有问题问你!你哪有那么多问号?!
  赵二看势头,只好说了。他们要他打电话给老板,把东西要回来。可是老板说那是不可能的。他送人了。
  赵二说,老板,要不你给钱他们好了,不然他们会要我命的。
  给钱?给多少?
  一百万吧,少了打不住。
  赵二呀,你送我的是个高仿罐子,那个东西能值一百万?你不是在合伙诈我吧?老板在电话那头耐心地说。
  老板你怎么这样说呢?那可是个真货呀,上了鉴宝节目的,有专家鉴定的呀,你这样说没良心呀!
  他向老板求救:老板你看在我跟你跑上跑下这么些年,你要救我呀!
  老板说,你莫急,我知道这事是那个讨债帮干的,放心,我会把它摆平了。你把手机给他们。
  老板在手机里跟那人说了一会儿话,叫他们好生对待赵二,不能伤他,然后等他们的老板找他们。中午他们吃了外买送的饭,下午玩了一会儿牌,电话真的就来了,那几个人在电话里说了几句话,他们就把赵二放回来了。
  这边宋庄没有拿回罐子不说,而且事情还叫单位领导知道了。第二天一上班,沙主任就叫人找他。沙主任最近提拔了副局长,分管机关。沙局长说,你这火玩大了,眼睛里没王法。宋庄便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沙局长说,不管事情是不是你说的这样,你找人黑他就是你的错。人家送的就是个工艺品,不是什么文物,你说是个真罐子,你有证据吗?你没有证据,那你就是非法限制公民人身自由,就是绑架。这件事,人家本来是要追究你的刑事责任,局里做了工作,并承诺严肃处理,才免法律追究,要不然一坐牢,你什么都完了。
  沙局长说到这里,起身给宋庄递一根烟,慢慢地说,不过死罪免了,活罪难饶,纪律处分是跑不脱的。局党组开会的意见先是倾向于撤职,我是力争从轻的,结果决定给予免职,记大过处分。现在局党组委托我跟你谈话,你还要写个深刻点的思想检查,认识问题的严重性。这已经是最好的处理结果了,那个赵二和他的公司那里,我们还得去做工作。经过这个事,你可一定要吸取教训,不能再无法无天地乱搞哈。
  宋庄听他冠冕堂皇头头是道的教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但是他觉得很冤很冤,简直冤死了。
  这样吧,明天我请他们公司吃个饭,你向他们老板赔个礼。沙局长说。   我不去。
  我知道你不想见那个赵二,不叫他参加就是了。我来跟他们老板说。你知道他的老板是谁吗?你见过的,就是上次一起吃饭的那个古老板。
  是他?
  没错就是他,我们认识二十多年,不然我也帮不上你这个忙。
  九
  宋家的传家瓷罐被赵二送给了古老板,这消息已经叫宋庄吃了一惊,可是没想到,还有叫他更大吃一惊的:吃饭的时候,不仅有古老板,还有云燕。当云燕跟在古老板身边过来跟他握手时,两个人伸出来的手停在了那里,宋庄用眼睛死瞅着对方不知道说什么好。古老板这时打起了哈哈,说我这次故意没给你们说明白,就是要让你们有一个惊喜!怎么样,有戏剧性吧?还不赶快抱抱,好多时没见面吧?
  宋庄没有抱云燕,反倒还埋怨一句,回来也不先来个电话,像做贼似的。云燕不见怪,玩笑着解释说,我是打算吃了饭再跟你电话,没想到你心灵感应,提前来了,呵呵。
  坐定之后,云燕出来接一个电话,宋庄装做上卫生间也跟了出来,在走廊里他不等云燕接完电话,一把拉下她的手机,问:你的老板就是古之悦?你怎么就没说过?
  你也没有问过呀?她把拿手机的手举到耳边。说,不过,才来也没几天。
  到底是谁来没几天,是古老板还是她自己,云燕没有说清楚,宋庄就说,那个赵二是不是也来公司不久?宋庄又把她的手按住。
  是呀,你怎么知道?
  宋庄不接话,问,今天是么事风把你吹回来的?
  云燕只得把手机关了,说,老板给了个苦差。宋庄望着她,等待下文,她才又说,你想不到的。给人当保姆。
  谁?
  贾书记家。贾书记夫人住院手术,古老板晓得了,要我来照料一段时间。
  你会护理病人吗?
  不是叫我照看病人,他夫人有人管,古老板说贾书记夫人住院了,贾书记没人管,没饭吃,叫我来做做家务,贾书记忙。
  宋庄说,家里还有人没?
  云燕说,可能没有,孩子在外地上学,平时家中就他们两口子。
  我怕不是个正事。宋庄说。
  不是正事能怎的,能拗得过老板?
  古老板还没有拿到那块地?宋庄问。
  还没有。要是拿到了可能就不会叫我去。云燕说,不过上次给他送罐子时,他口头上是答应了,叫古总放心。
  你们给贾书记送罐子了?我怎么不晓得?宋庄很吃惊。
  是个高仿。云燕笑着说,不过是当真东西送的。古老板现在也疑心了。
  疑心么事?
  他怀疑贾书记找人鉴定出来了,所以他不叫市长批地。
  还所以!所以他再把你当贡品送给他,是不是?宋庄的口气明显有了愠怒。
  那倒也不是那个意思,他说要借这个机会让我给他探个虚实。
  不管怎么说,这是把你往虎口里送。宋庄说,一会儿看我不涮他。
  算了算了,你别给我捅漏子。现在做生意都这样,不择手段。他说了,有重谢,回报会很丰厚的。
  多少?
  什么?
  钱呀?怎么个丰厚法?
  他没说钱,他是做地产的,爱用房子说事。
  一套房啊?
  或许还有车。
  云燕看着宋庄妩媚地一笑。宋庄便不再说什么了。
  席上,宋庄主动向古老板请了一杯酒,说,祝古老板财运齐天!
  十
  贾书记是三个月后出事的。据说省纪委来双规他,他正在开市委常委会,纪委的人就在会议室外面等,会散时,他们找到贾,给他看了他们的工作证,然后请贾书记去“配合案件调查”,便把他请上了车。
  贾书记的事,宋庄当天就听说了。晚上很晚时,郑家海也没打电话,就直接上了他的门。一进门也不理宋庄的惊诧,关上门回头便说,贾书记出事了!今天上午被省纪委带走了。宋庄问:什么事?
  我哪知道呀?郑家海站着,把手一摊,我也是才听市长说的。他晚上才告诉我。宋庄明白他说的市长是他们的老局长米副市长。
  米市长是常委副市长,他参加了上午的常委会,看到贾书记被带走了,消息绝对没错。郑家海一屁股坐在客厅的“联邦椅”上,说,可是他晚上才跟我说,反正他不急!他有点抱怨的意思。
  他不急,那你急什么?
  宋庄给他倒了杯茶,他接过来没喝,重重地放在茶几上,说,他不急,我能不急吗?他只是在中间转了下手,就是米市长也是中间过过手,事情是我们主动谋划的,东西也是我们搞来的,查起来贾是受贿方,我们是行贿方,这个你再想想!郑家海没有只说他,他说“我们”,他要把宋庄绑在一起。
  你说什么呀?宋庄问。
  罐子呀!那个宋罐啊,一百多万呀!
  你怎么知道贾书记就是为那个罐子被规的呀?
  我告诉你,早前就有传闻,说是有人在告他收受贵重文物藏品。
  是不是米局长跟你说的?
  哪个说的不重要,消息不会假。如果没人搞他,他怎么会出事?
  宋庄看他脑门上冒出汗来,心里有点同情他,他不知道怎么说才能叫他不急,但他知道,他不能告诉他那个罐子的真假。
  我问你,除了那个罐,你还送过别的没有?宋庄想了想,问。
  没有啊,再什么也没有。我就只想了这个事。
  那你就放心好了,搞不到你。
  是真的吗?为什么呀?郑家海一脸茫然。
  宋庄用手抓了抓头,不紧不慢地说,我也告诉你,前不久贾书记家遭了贼,我们那个罐被偷了。宋庄本来想说罐被摔了,觉得不妥,好东西摔破了也还要修复,文物都这样。
  真的?没听说书记家被盗呀?
  保密了。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女朋友今年在贾书记家当了几个月的保姆,这个你总该听说了吧?
  郑家海点了点头。   她说的。宋庄说。
  哎呀,这真是太好了,只要东西不在,问题就落实不了。郑家海大大地松了口气,说,太好了,太好了!一会儿又说,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如果调查我们,都要矢口否认哈。我们什么东西也没送!这个你一定要记住,决不能含糊!
  出门时,他紧紧地握住宋庄的手,半天才松开。
  第二天上班,宋庄找了个由头去了沙群副局长的办公室,想看看他对贾一路出事的反应。跟古老板吃饭那天,晚上云燕回来,宋庄问过她,说你们送贾书记那个罐子是不是真品?云燕摇头,说,古老板说是他在景德镇买的高仿啊。宋庄便没有再问,他知道即便是真货,古老板对云燕也未必会说真话。沙群是不是也参与其中,是否知道真实内情,宋庄也同样不敢肯定。
  沙副局长见到宋庄就打哈哈,对贾书记的事,竟有点幸灾乐祸似的,他借题发挥给宋庄说了一通大道理,并教训似的说,一个人的思想境界、政治觉悟是不能用职位高低来衡量的,我们都要筑牢思想防线,才能保持本色呀。他最后从椅子上下来,坐到宋庄坐着的双人皮沙发里,压低声音说,那个罐子,幸亏你父没有给,不然我们也栽了。
  出来后,宋庄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纳闷了,一会儿想:沙局长是不是真的就在局外,并不知情?他跟古老板究竟有多近?一会儿又想:可是沙局长今天说话是不是也有些过头的感觉,像是有表演欲,或者说就是在表演?他是故意做姿态,装出与他无关的样子,还是就像郑家海说米局长那样,他也以为他只是个中间人,横竖扯不上自己,没什么可怕的?
  十一
  早上六点钟,宋庄刚起床,就接到一个神秘的电话。对方是个青年男子,问他是不是叫宋庄,宋庄问你是谁,那男子说你不要管我是谁,你不认识我,你今天按我说的去做件事。宋庄说,我们不认识为什么要听你的?对方说,这件事由不得你不听,你必须做。宋庄说,你不说清楚我不会做的。对方迟疑了一会儿,接着说,贾书记夫人要见你,今天晚上8点钟,你去她家。去时带一瓶李时珍冬藏酒,大纸盒包装那种。宋庄问,到底是为什么?对方又迟疑了一会儿说,你是不是给他们家送了个破罐子?宋庄说,我没有。接着又补一句说,我没去贾书记家。对方说,不管你去没去,那个罐子是你的对不对?宋庄说,那又怎么样?对方忽然大声吼道:怎么样怎么样,你把人给害了知不知道!你还不去把那个破东西拿回来!宋庄说,谁送的谁拿,不是我送的,要我拿,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不去是不是?对方降低了语气,但口气更硬,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你也想进去是不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讲道理!见宋庄不做声,才又换了和缓的口气,告诉了贾书记家的详细地址。晚上8点,记住带一瓶李时珍冬藏酒。他又重复了一遍,并告诉宋庄不要回电话,他打的是街上的公用电话。最后他说,你今天要是不去明天就会有人上门找你。那口气,威胁的意思很明显。
  宋庄去贾一路书记的家心里有点忐忑,然而书记夫人很客气,说,书记的事也就是那个罐子的事,其实他一贯严格要求,廉洁得很,就是有这个爱旧货的毛病。这一说宋庄心里觉得有了愧疚,说对不起,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夫人说,现在也不说这些话了,事出来了,我们都担待些,今天找你来,就是要你把罐子拿回去。不过不是退给你,你要记住,你根本就没有送什么宋罐,这个罐子一直就在你们家里。这一点很重要,任何人调查,任何时候都要这样说。
  宋庄低声说,那东西不是我送来的。
  这我知道,是米市长和郑主任来的,可是东西是你的呀,你脱不了干系呀,也只有你能证明东西在哪里啊。再说,这个时候也不好牵扯他们的。
  宋庄本来还想说那东西是个赝品,叫她不必担心,但他想了想没说,改成了点点头,说我知道了,阿姨您放心,我清楚这事情的轻重。
  书记夫人带他到书房里,打开下面底层柜子的门,宋庄一看暗自吃了一惊:里面并排摆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罐子!
  夫人指着说,这俩东西,我也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但是我知道你拿来的必是真的,也只有你才认得出哪真哪不真。所以我急着要把你找来。
  宋庄慢慢地蹲下身子,轻手轻脚搬出罐子,小心翼翼放到书记的大书桌上,仔细地察看起来。
  他转动罐子,从外面看来看去,也分不出真伪。他就把罐抱在胸前,手抻进罐子里,先摸一个,里口光光的,没有摸着什么,再一摸那个,没错,里口有一个瘤,大小高低都对头,就是他父的那个罐。他把罐慢慢放回桌上,心里拿不定主意,是拿自己的高仿罐子还是把父亲的罐子拿回去,这时夫人在旁边问,怎么样,不会你也分不出来吧?
  不,我分得出来。宋庄望着她说。
  你一定要搞准哈,别拿错了。夫人说。
  剩下的那个也退吗?
  不,就放在这里。
  我能知道送那个罐子的人是谁吗?
  这个呀,你不必知道,跟你也没关系的。夫人说,那是个朋友,看着书记喜欢,就送了个假的,让他看着解馋。
  呵呵,那我就不客气了啊。宋庄说。
  客气个啥,还不是为了我们大家都好。
  宋庄就把他父的那个罐子用报纸包了,正要出门,夫人说等等,不能这样走。她把宋庄拎来的那瓶李时珍冬藏酒的包装打开,取出酒瓶子来,把罐子放进去,盖好盒盖,交给宋庄,说,如果有人问你今天来做什么,你就说来送个节礼,但是被我拒绝,把酒当即提回来了。
  宋庄说,阿姨你也太谨慎了吧。
  不小心不行,门口有录像,一查就知道你来过。
  出门时,宋庄走得飞快,脸上装出有点沮丧的样子,却是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
  据说,就在第二天,纪委的人就到贾书记家抱走了剩下的那个海棠红罐子。
  贾夫人真是高明。宋庄想。
  十二
  罐子天上掉馅饼似的回来了,因祸得福,如愿以偿。但宋庄不想任何人知道东西在他这儿,他对谁都守口如瓶。他决定对他父和云燕也不透半个字。他也不能急忙拍卖它。爱琢磨事的宋庄要等一个绝佳的时机,那就是在贾书记的事调查过后。一个罐子让市委书记进去又出来,或者进去不出来,这比炒作更能提升这个罐子的知名度。等到那时候再拍,还怕拍不到大价钱?   只是结婚的事,他想跟云燕商量,往后再推推。
  结婚的事,你不说,我也要提出来。听说推迟婚期,云燕没有推辞,还说,我们结婚不合适。她没说“现在”,她说的是“不合适”,那就有了永远的意思。最近云燕老躲避他,不跟他见面,也不跟他打电话,他打过去,每次都说忙,讲不上两句话她就挂了。宋庄琢磨,云燕不仅想推迟结婚,她根本就是想不结婚,想不结婚当然是不想跟他宋庄结婚,不想跟他结婚想跟谁结婚他不知道,但是不想跟他宋庄结婚的原因他知道。那就是:房子、车子、罐子都没有了。
  女人就是势利!他很生气地掐断了手机。
  可是,云燕却接着打过来了:你别关呀,我正有事要跟你说啊。你明天不是双休吗,你过来一趟,我有事跟你说,是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电话里说不行吗?
  电话里说不清楚。我现在有些担心。你一定要来啊,我开车去站上接你。
  见面后,云燕说,我要说的事有些复杂,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怎么跟你说。也一直想要你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她说,她在贾一路家里做保姆,贾一路几次陪客回来借着酒意进了她的房间,都被她推了出来。她跟古字悦打电话,说这差事干不了,古字悦坚决不同意她走人,说我给你加薪。她只好把贾的骚扰说了,不料古字悦说,你就为公司作点牺牲啊,公司现在是关键时期,你千万不能拂逆书记的恩宠呀!我操他妈,你说恶心不恶心,他竟把贾一路当成皇帝了!我对古字悦说,如果我真的牺牲了,我对你不会客气。古字悦忙说,别别别呀,你别吓我呀,我看你这样吧,不管从不从,你还是要他把那个地的事搞落实,你把这个任务完成了,我奖你两套房子都行!
  云燕说我不晓得么样跟他开口。
  你跟书记提一提那个罐子,问他喜欢不,然后提提我,说我现在没地,闲得慌。古字悦说。
  那天贾书记在家吃饭,他要云燕多做俩菜,陪他喝酒。云燕想趁机跟他说地的事,陪他喝了两三杯,然后提了那个罐子的话。
  贾一路把一杯酒仰脖子喝下,然后问她,那个罐你那个古老板他是怎么弄来的?
  云燕说不知道,古老板他没说。
  那个罐是个赝品。贾书记说。
  不会吧,他敢拿个假的来骗你?
  对,他就是拿个假的来骗我。这些商人,见利忘义,有几个有德性。
  我不敢再问,因为古字悦的确跟我说过,那是个高仿。不知贾是怎么看出来的,我断定他应该不敢把它拿去做鉴定。云燕有些不明白。
  就在那天晚上,他把醉薰薰的我抱上床,强迫了我。之后他光着身子去书房一下子搬出两个罐子,说,你不要以为我是想诈他,那个真罐,先头就在我这里,是藏家送的,人家是上了电视节目的。你说,你们这个罐它还能是真的吗?
  我问他那个罐是谁送的,他说这个你就不要问了,我说不问我也晓得,是不是米市长?他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说,这个你也不要问了。
  我在心里好笑:你那个罐真的是真的吗?!
  可是第二天我做书房卫生,偶尔看到了书柜的钥匙,我打开橱柜,用手去摸了那两个罐子,真没想到,竟还真有一个是你父的那个宋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古之悦,宋一路,你们谁说的是真话,谁存心在骗我?我到底应该相信谁?我又能够相信谁呢?
  宋庄说,我说的的确是实话。
  我可以发誓。他又说。
  发誓有个屁用。云燕说,昨天检察院的人找了我,说他们搜到的只有一个罐子,经鉴定是个赝品,根本就不是什么宋罐。我说是两个罐子,一真一假。那人摇头说不对,只有一个,我们搜得很彻底。然后对我说,情况不是你说的那样,你太想报复贾书记了。他们还说那个罐子落实不了,我就是诬陷。
  宋庄一下愣了:这个事是你举报的呀?
  是呀,云燕很平静地说,有仇不报非君子,出了这样的事,不举报我还是个人吗?
  活该!宋庄也恨恨地说。
  云燕说,不过我现在日子很不好受,公司上下人等都恨我,不安排工作,不发我工资,逼我辞职。我打算离开公司。我找你来,也是想跟你说明白,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基础,不合适,现在又出了这事,我也没脸跟你结为夫妻。我们缘分尽了,好说好算吧,你不愁找不到好女孩。
  你打算去哪儿呢?宋庄问。
  有人给我介绍了一份工作。云燕不慌不忙地说。
  是不是也给你介绍了一个男人?宋庄没好气地说。
  你不要小人之心,这个人不是别人,是你们沙局长,他看在我是古字悦的属下的份上。沙跟古字悦是老交情。
  你告了古字悦,他为什么还要帮你?我才不信。宋庄想起来,怪不得沙局长这几天看到他总像有事要说的样子。
  这有么事奇怪的。我不告他不会理我,我捅了漏子才会有人来堵洞。
  你是说沙群跟古字悦是一伙的?
  那还用问。
  那弄罐子他也参与了吗?宋庄便对她把赵家掉包的事说了。
  云燕听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们局的沙群年轻时在那个村住过队,他见过这个罐子。他住的可能就是那个赵大苕家。
  你怎么知道?
  有一次他跟古之悦吃饭时说过。
  真他妈恶心。宋庄骂道。
  这么说你家的罐子就是他们弄去了,古之悦送的就是真罐,云燕说,可是怎么那个罐就不翼而飞了呢?
  宋庄不吭声,他不想接她的话。
  十三
  一周后,云燕去了上海一家地产公司。
  一个月后,贾一路退了些礼金,被省纪委放回来。古字悦呢,一个赝品,也就是千几百元的事,定不上行贿罪,也从检察院出来了。
  出来后的贾一路没在市里上班,没几天去了省文化厅,任正厅级副厅长。出来后的古字悦带领经理们请沙局长吃了一顿饭,在席上,他先自罚了三杯酒,然后把杯子摔到地上,发誓说,那块地我一定要搞到!他用服务员新拿来的酒杯,斟满了举到沙局长面前,说,经历了这个事,我更不想放弃。我要用成功证明,我跟贾书记都是干净的!
  他一仰脖子,张开口,把一大杯酒又灌了下去。
  宋庄也被沙局长叫去参加了饭局,他现在是办公室主持工作的副主任,办公室主任位子空缺着。沙局长跟他谈话时说,只要不出岔子,等提拔年限一够,这主任位子就是他的。
  宋庄决定,瞅个空子回去,把那个宋朝的罐子还给他父亲。他想,他还是要专注于工作,做到心无旁骛,车子和房子都是次要的事情。
  王浩洪,湖北团风县人,1970年代开始文学写作,在《诗刊》《人民日报》《文艺报》《诗歌月刊》《诗潮》《星星》《诗选刊》《长江文艺》等数十家报刊发表了大量诗歌、小说、散文和文学评论,入选多个年度《中国年度诗歌精选》《中国年度诗歌精选》《中国年度优秀诗歌》及《中国诗歌二十一世纪十年精品选编》等选本,获《诗刊》、中国诗歌学会、《诗歌月刊》全国诗歌大赛奖。出版诗集、评论集各2部。小说有中篇《合约爱情》《阴错》《左右》等十余部。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文艺理论家协会理事,黄冈市作协副主席,黄冈市文联名誉主席。
  责任编辑 谢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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