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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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繁华城市忽略的小巷,斑驳老旧的墙,青苔蔓延开的台阶上坐着一个小男孩,普通的西瓜头,旧旧的大大的白衬衣,邋遢的裤子,还有一百八十度的嘴角。怎么看都是不讨喜的孩子。
  “哈!你肚子饿了吧?我有梨你要不要?”突然有个小女孩从某个矮小的墙头跳了出来,冲着男孩晃着比她手掌还大的梨。
  男孩只是轻轻地飘了女孩一眼,并没有看梨。
  “喂喂喂,妈妈说看人要盯着别人眼睛看,这样才礼貌,妈妈说,只看一眼别人就转过头去是对别人的不尊重!”小女孩大声地冲男孩喊道。
  男孩这次连看都不看她了。
  女孩气极了,把梨拿到男孩的嘴边,赌气般地说:“吃!”男孩嘴唇都被润湿了,却没有一点举动。
  “你你你你……”女孩想把梨扔掉可又想到老师上课说过,浪费粮食是不对的,于是收起脾气,像过家家扮演妈妈那样耐心地哄着男孩:“宝宝乖,妈妈看你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了,特地拿了一个大鸭梨来,你要体谅妈妈的辛苦,来,乖乖地吃掉它,来,啊——”不知道是受了何种蛊惑,男孩渐渐张开嘴,咬下一小口梨,却生涩地咽不下——他一整天滴水未进了。
  女孩非常高兴自己的举动获得成功,一边让男孩双手捧着梨,一边为他敲敲胳膊敲敲腿——自己坐久了妈妈也会这样,敲完好舒服的。
  “你叫什么呀?”女孩问。
  “晤,远。男孩吃着梨有些口齿不清地回答着。
  “远?哪个远啊?”
  “遥远的远。”
  “遥远的远……”女孩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南舒文你又跑到哪里去野了啊?一个女孩子这么迟还不回家!”墙边锈迹斑斑的大铁门长长地“吱呀”了一声,走出一个妇人,身上还系着围裙,手上拿着锅铲。
  女孩连告别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跟男孩说就跑了,男孩看见她从来时的那面墙熟练地翻了进去,然后冲她妈妈嚷着:“哎呀我在这儿,你又冤枉我!”
  南舒文。男孩在心里默念了一次,抿了抿嘴巴,开始起身踏上台阶推开墨绿色的门走进那个狼藉的家。到处都是支离破碎的桌子凳子,玻璃散了一地,一个头发散乱的女子半躺在地上,被发丝遮住的脸依然可辨美丽,她看见男孩走进来,用满是血迹的手捋开遮住脸的头发,笑着说:“远,跟妈妈走。”
  男孩看了一眼手上吃剩的梨核,把它扔到院子边上的小花坛。微微有些发黄的梨肉沾上细细的土粒,静静躺在那里。
  他说:“好。”
  流年
  谁也不知道谁的命运会开往哪一个远方。
  跟着穷小子私奔的富家女回到了那个依然疼爱她的家,回到了七年前养尊处优的生活,开始接受家族生意,在各种场合声色犬马,就是不谈婚嫁。
  小小少年总是在半夜听见卫生间传来的干呕声和压抑的哭泣,他微微拉高了被子,盖到了下颚,这是爸爸说的,如果阿远害怕了,就拉高被子,把下巴盖住了就不怕了。那时候不知愁滋味的他还扬言要保护妈妈,爸爸眼里溢出了温柔,他说,妈妈有爸爸保护,阿远要是害怕就躲在爸爸的身后,回答他的是少年微微混沌的鼻音。
  永远不会再重来。
  那些温暖而美好的记忆。
  小手抓皱了被子也无法决定要不要将今天奶奶去学校找他的事情告诉妈妈,奶奶说,他死了。没有多余的言语就离开了。
  他是谁。
  少年不知道。却有着非常非常不安的感觉。
  小小的脚掌还是接触着地面“踢踏踢踏”地跑到妈妈的房间,把奶奶说的话一字不落地重复了一次。
  他死了。
  大片大片的沉默。
  然后是歇斯底里的大笑和失去理智的大叫。精致的卷发散乱,高级礼服已经皱得不成样子,少年以为她会像电视里一样说,死得好。她没有,她只是在笑着叫着像个疯子。
  直到少年觉得底下的凉气深入骨髓了她也没有停止,怯怯地叫了声,妈妈。
  女人像是被按了开关停了下来,抱着他开始大哭。酒味香水味和呕吐的酸味混合在一起并不是令人舒服的气味。但是少年觉得很安心,这是非常安心的味道。
  2009
  十年。
  繁华的城市变成了国际都市。到处都有金发碧眼的老外和翻译亲密地交谈着,西装笔挺的男人和穿着职业装的女人从一栋金光闪闪的大楼相继走出,附近中学的学生用刚学的法语蹩脚地交谈着。
  远一个人走在路上。
  微微有些低着头,细碎的刘海在眼睛前留下阴影,小幅度的摆动。脚步顿住,拐入一条肮脏的巷子。由于中午刚刚下过雨的缘故,巷子里都是水坑,才走了没两步,就听见有孩童玩闹的声音,还有一个女生清脆大声地嚷着:“不给不给!”
  渐渐地靠近声源,孩子们反而安静了,不怕生地盯着这个“外来人”。一个看起来十八九岁的女生倒是开了口:“你是谁呀?”
  远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墨绿色门里的孩子们问:“你们为什么在这里玩呢。” 一个大些的孩子立马回答:“有梨吃啊!”
  果然,梨核长大了,但却没有果实。大点的女生满不在乎地说:“哎呀,他们吃的梨都是我拿来的,不是这树长的。”旁边一群小不点就嚷嚷:“舒文姐你骗我们!”
  舒文。
  远抬头看着已经十八九的南舒文。她已经是很成熟的打扮了:弧度很漂亮的波浪卷,吊带低胸,牛仔热裤,脸上化着浓浓的妆透出一阵风尘。
  不一样了呐。
  远笑了笑,打算转身离去。南舒文在背后叫他:“哎!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远。”
  南舒文问:“远,遥远的远么?”
  “不……”远微微转过头对南舒文说:“是幼儿远的远。”
  南舒文拿着梨站院子里,冲远的背影皱了皱眉头。
  盛夏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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