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娟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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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说来就来,子娟毫无觉察春天就来到了身边。
  子娟躺在炕上,午后太阳的光芒从窗子暖洋洋地照射进来,子娟心里舒朗起来。
  子娟恍惚想起上学时读到的一首写海的诗,她忽然想看看大海。活了快半辈子了,没见过海。她现在有一个强烈愿望——去看海。
  子娟没有告诉姐姐和妹妹,也没有告诉儿子,谁也没有告诉,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
  子娟姐妹三个,她排行老二。未出嫁时,姐仨一个赛一个好看。
  大姐子杰出嫁,如愿地嫁给了本村的发小。子娟也有中意的人,是一个初中同学。但意中人家境困难,父母怕女儿日后日子过得不如意,挑选一番,收了彩礼,硬是把子娟嫁给了外村的德才。
  子娟性情温顺,没有反抗父母之命,偷偷地哭了几次,就和德才结了婚。
  德才人虽然挺好,相貌也可以,可他事事没主见,子娟对他没感觉,不喜欢他。婚后子娟日子过得郁郁寡欢。
  儿子大强出生,让子娟露出少有的笑容。可是在大强快到两岁时,被检查出心脏有毛病。医生说孩子手术最佳时期是四五岁,否则,过了这个时期,后果难以想象。
  儿子得了这病,子娟难过得愁眉不展。回到家,子娟说了孩子的病情。公婆听了,暗自上火。
  德才耷拉着脑袋,脸色难看地嘟囔:“咋得这病,真闹得慌。”
  德才性子老实,不多言多语,是个能干的农村人。家里虽然是种地的,但子娟把家虎似的会过,加上有点家底儿,再攒两年钱,孩子手术医疗费并不多难。
  子娟安慰说:“吃五谷杂粮,哪有不得病的。多亏发现得早,过两年手术了就没事了,都别闹心巴拉的了。”
  接下来的日子,子娟养了几只羊羔,用来贴补家用。她和德才一面照顾公婆,一面拼命地攒钱给儿子看病。
  生活如同四季的天气,风风雨雨,变化无常。
  正在子娟小两口儿信心十足,全力以赴地挣钱时,万万没有想到,突然节外生枝——婆婆病了,医院检查说是肺癌晚期。
  家里就这么点存款,孩子要手术,老人又得了绝症,真是祸不单行。
  德才六神无主,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蒙圈没了章程。子娟倒是没咋着急,她心里盘算着:德才是家里的老疙瘩,公婆年迈,养老人是天经地义的责任。再说了,老猫炕上睡,一辈留一辈,自己也有老的时候。必须先给老人看病,不然,让人戳脊梁骨,一件衣服不等穿坏,就让人家戳坏了。
  晚上,偶尔有几声羊叫从院子传进屋里。炕上,德才翻来覆去睡不着;子娟也瞪着大眼睛,望着屋顶。
  子娟问道:“你妈的病怎么治?你姐她们啥意见?”
  德才先看了看子娟的臉色才说:“说我是儿子,手不手术让我做主,她们怕落埋怨。”
  “人家大夫建议上大地方手术,能多活几年。”
  “手术费用太高,等孩子手术咋整?”
  “先可你妈,孩子手术再掂对,让你妈多活一天是一天。”
  “中,听你的。”
  “咱不能和你姐她们攀,咱得花大头。”
  “我知道。”
  “明天拿存折取钱,先领你妈去手术吧。”
  “中!”
  “这病不能让你妈知道,不然,吓也吓死了。”
  “中!中!”
  “我跟大姐和子霞借的钱过两天就能送来,等手术后用。”
  这辈子能娶上这么一个贤惠的女人,德才觉着是他前世没杀牛杀马换来的,他心头一热,眼泪流出来了。
  没过几天,子霞来送钱了。子霞是小妹妹,当嫁的年龄嫁到了大姐的村子,小日子过得很充裕。
  子霞逗着小外甥,问子娟:“那啥,二姐,你知道有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吗?”
  子娟说:“生的没听说,死的倒是天天有。”
  子霞说:“俺那嘎哒的刘福就和你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你说这事多不好遇?”
  子娟心不在焉地说:“的确不太好遇。”
  子霞说:“他说有机会和你认识一下呢。”
  子娟笑了笑没吱声。
  子娟心里有一团乱麻,乱糟糟的堵得慌,哪有闲心听这些。家里的闹心事,愁还愁不过来呢。
  不久,婆婆手术回来了,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最怕的就是病人。尽管子娟和德才细心照料着婆婆,可老太太折腾了两年还是去世了。
  存款没了,可儿子的手术还是要做的。德才除了种地,在农闲时,他还跟着建筑队当力工。他只一个心思:挣钱、多挣钱,给儿子看病,让家里人过好日子。
  大强手术的日子到了,可收成不景气,养羊的副业收入微少,手术的费用不够。为了少拉饥荒,子娟决定儿子的手术往后拖一年。
  干活累得疲倦的德才皱起眉头问:“能中吗?”
  看着乖巧、瘦小的儿子,子娟长长吐了一口气:“大夫说行。”
  德才苦着脸说:“也中,能容容空儿。”
  子娟喃喃自语:“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可这两样糟心的事儿都让我摊上了。”
  大强终于手术了,尽管做手术晚了一年,但手术很成功。看着儿子胸前的刀口,心疼之余,子娟和德才俩还是很高兴,心里充满了希望。子娟想:继续努力挣钱,省吃俭用,用不上五七八年,就能还上几万元饥荒。
  有时候老天爷开玩笑也是过火。
  子娟刚完成外债,公公又开始病床。子娟和德才又开始给老父亲治病。反反复复地住院出院,老父亲在药不离身的情况下还是去世了。家里又欠了一屁股外债,又够还几年的。
  发送了公公,子娟瘦弱的身板显得更单薄了。因为多年的放羊,风湿性关节炎已让她疲惫不堪。其他的小毛病在她身上已经算不上病了。
  子娟常常梦里吆喝羊群,有时累得还哎唷哎唷地叫喊。
  德才醒来说:“把羊挑了吧。”
  “不养羊,光靠那点地,饥荒拿啥还?”   “怕你累。”
  “咬咬牙就挺过去了。”
  德才感动得把子娟搂进怀里……
  子娟辛苦劳作没有换来老天的可怜。
  外债刚要还得差不多,在一个毫无征兆的半夜,德才突发心梗,大家把他送到医院时,大夫已经回天无术了。
  子娟当时没有哭,眼睛怔怔的,大脑一片空白。过一会儿醒过腔来,眼睛一翻,人一打挺就昏了过去。人们七手八脚连忙掐人中,子娟才慢慢醒了过来。
  子娟的天彻底塌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老天这样惩罚自己。她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叨咕自己的命不好,怨恨爹妈把自己送进了火坑。
  亲戚邻居无不跟着伤心,女人们一旁鼻涕一把眼泪一把,陪着哭。
  德才走了好几天了,子娟还是目光呆滞,傻傻的。
  没了男人的家空荡荡的,再也看不到那熟悉的身影。看着大强稚嫩的肩膀,子娟眼前一黑,几天米粒不下,靠输液熬了过来。
  太阳每天升起落下,即使有像天那么大的事,都得去面对,日子依然要继续。好在外债剩的不太多了,子娟卖了几只羊就还清了。她用单薄的肩膀担起所有的担子,领着大强开始了新的生活。
  子娟备受打击,又失去了笑容。
  大姐子杰的孩子结婚,就借由把子娟接到家住了几天。小妹子霞也争抢着把二姐接到家里,让她散散心,换换心情。
  一个炎热的下午,刘福来看子娟了。邻居刘福是子霞丈夫的远房亲戚。
  在很早以前的一次闲聊中,刘福听说自己和子娟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这稀罕事儿竟然发生在自己和子娟身上,刘福就和子霞开玩笑,说等有机会见面,整点好嚼货一定和子娟喝一杯。
  刘福结婚比娟子晚,就一个女儿。刘福媳妇漂亮贤惠,本来一个幸福和睦的家庭却被无情的车祸给毁了,刘福媳妇在那次车祸中离开了人世。
  那时女儿才十多岁,刘福不想给女儿找后妈,就一直没找。他种了点地,养了二十几头肉食牛,小日子过得有声有色,滋滋润润。
  以前,刘福曾在子霞丈夫那里听说过子娟的遭遇,他莫名地在心里怜悯起这个素未谋面的不幸女人。
  当见到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子娟那一刻,刘福还是吓了一跳。怎么会有这么瘦弱的女人?子娟四十多岁,接近一米六的身材,利落的短发,两只大眼睛很漂亮。子娟干净干练,长得不砢碜,就是干巴拉瞎,太瘦了。一定是寡妇舍业的,又干了那么多农活,是累心累的。刘福想着,就笑着问:“咱俩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你知道吗?”
  子娟坐在床边,羞怯地说:“以前听说了。”
  刘福呵呵一笑:“今天终于见到你了。”
  子娟点下头,头深深地低下。
  刘福看着子娟忧郁的样子,安慰说:“你得调整下自个儿,你看你太瘦了。”
  子娟摆弄着衣角说:“我没事。”
  刘福摇摇头,咽了咽唾沫说:“别瞎寻思了,孩子大了,好日子在后头。”
  子娟轻轻叹了口气,心里说:“哪有那么容易。”
  刘福眼里带着微笑说:“啥事都往好处想,有啥难心的?天老爷饿不死瞎家雀儿!”
  子霞是欠儿登性格,看着乐观的刘福一边和二姐闲谈,一边鼓励二姐,子霞心里不禁一动:姐夫也快去世两年了,他俩会不会有缘?子霞有意成全子娟和刘福的事儿,就笑盈盈地叫两个人加微信。
  对于微信子娟和刘福都不陌生,孩子们都在玩。赶巧的是两个人都不会上微信。
  送走刘福,子娟跟子霞说:“净瞎张罗,我忙得脚打后脑勺子,一天累得够呛,学那干啥。”
  见子娟犹豫,子霞就说:“那啥,二姐,微信老邪乎了,能语音,没事唠唠嗑儿,比电话方便,还省钱,你就学吧。”
  子娟架不住妹妹洗脑,说:“行,那我就鼓捣鼓捣。”
  没两天,子娟就会流利地打字语音了。子霞以亲戚的名义给子娟和刘福加了好友。失去伴侣的共同遭遇,让子娟和刘福成了彼此相互安慰的好友。
  渐渐地,刘福心里产生了一种情愫,把对子娟的同情变成了爱。
  刘福女儿很懂事,知道父亲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把自己拉巴大不容易。现在自己在外打工能自立了,父亲应该有个伴。她看出了点门道儿,言行中支持父亲的婚事。
  刘福动了真情,闲着的时候,一想起子娟心里就痒痒,像装进了二十五只老鼠,百爪挠心。他想和子娟厮守后半辈子,一直到老。微信上,刘福试探着向子娟流露自己的想法。
  然而,子娟压根儿就没想过和刘福有什么婚姻。
  子娟和妹妹语音说:“那怎么可能呢?我有一个那么大的儿子,没几年就得娶媳妇,买楼就是第一道难关。我还体弱没钱,谁愿意拉这帮套,干揩屁股的事?”
  子霞劝道:“刘福挺尿性,不瞎扯哩咯儿楞,我看你俩挺合适。”
  子娟说:“这两年,也有两个介绍的,我都不搭垄。”
  子霞笑着说:“不知根不知底可不行,别图个新鲜,过了两天半,之后打仗升天的打八刀,没事给自己添孬糟。我就看刘福行。”
  子娟说:“能有刘福没事陪我聊聊天儿,觉得就挺好了。况且我觉着自己的命不好,我不奢望会有什么幸福了。”
  子娟发微信一口回绝:“我宁可有一个一辈子相惜的好友,也不想要一个很可能因为家务钱财而决裂的所谓丈夫。”
  遭到拒绝,刘福心里一下子涌满了惆怅。
  可刘福并没灰心,子娟就是自己在这个世上最牵挂的人,他想照顾这个可怜的女人的想法更加强烈了。
  刘福给子娟发了留言:“很早那时,我就听说了有一个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人。后来,这个女人没有了男人,相同的命运把我们牵附在一起。假若后半生不照顾你,我会遗憾一生!”
  此后,刘福开始尽自己所能地帮助子娟母子,却从不提及娶子娟。
  就这么,一晃又快两年了。
  日子真的是芝麻开花,一天天好起来。
  刘福送子娟儿子去学了厨师,已经在城里一家酒店上班。子娟的面色也开始红潤起来,竟还长了几斤秤,变得水灵了,人也变得开朗了许多。
  开始时,大强对母亲再嫁心里不高兴。他觉着自己已经长大了,有能力养活母亲,让她幸福。
  子霞看出苗头,就把外甥教训了一通。最后嗔怪地说:“大强,你别隔路,在里头瞎搅和,你也劝劝你妈。”
  大强是个孝顺孩子,觉得小姨妈说的有道理,母亲还有两三年就五十岁了,觉着应该让两位老人在一起了。
  大强说:“妈,如果你们两个老人在一起,相互有个照应,我在外面也放心。”
  听了孩子的想法,看到刘福这几年的所做,子娟给自己改了网名,叫春天。她脸红着给刘福发了简短的留言:“从明天起我要做一个幸福的人。”
  刘福高兴得合不拢嘴,觉得自己心里幸福得浮溜浮溜的。他心里说:“这不是在做梦吧!”
  在子霞的张罗下,二姐子娟和刘福就要结婚。
  刘福美滋滋地闭上眼,脑海里呈现了一家四口照的全家福。子娟笑了,笑起来和自己闺女一样好看。
  他正高兴着,大强拿着子娟的纸条来到刘福家里,刘福看着纸条,问:“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什么意思?”
  大强想了想没回答。
  “我们去哪里找?”刘福着急得转圈,转着转着不转了,嘿嘿地笑起来。“我知道什么意思了,不要找了,你妈很快就会回来的。”
  刘福说着看着远处,有春天的风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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