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与“实”是中国传统美学中的一对重要范畴,中国园林美学中的虚实问题,更是直接影响到园林作品的呈现图示和园林意境的生成方式。本文试图从中国传统哲学和园林作品出发,在当代语境中阐发“虚实”于中国园林的作用和意义。本文从中国传统哲学有关“气”的理论中分析出虚实在构成层面所具有的相生与互补的平行关系,这种虚实关系直接影响到了园林的物的世界的构成;从有关“道”的理论中分析出虚实在本体层面所具有的形上和形下的先后关系,这种虚实关系直接影响到了园林的道的世界的显现;从有关“心”的理论中分析出虚实在心理层面所具有的客观与主观的递进关系,这种虚实关系直接影响了人自身的存在与园林世界的存在的统一。在园林物的世界的构成中,也就是园林景观中,“实”不仅是指构成园林的各个实体,还指由自然环境和人工环境围合成的可见的物质性的整体。此“实”决定了园林的布局和空间序列。“虚”是指流动性的物质的“气”,此虚体存在于虚空间中,是在多维度中可以被感知的存在。虚实相间、虚实相藏和虚实相生作为空间范围内的三种虚与实的关系,是可以因为布局或角度的不同而有所转化的。然“虚实相生”更多地表现为游园者身处其中的空间感受,就园林的自身显现而言,“虚实相间”这种虚实关系则更为显著和基本。园林作品正是通过借“实”的空间来实现“虚”的空间,在借山、水、建筑、花木等园林要素的个体空间“实”的同时,实现了园林整体空间的“虚”。并将对“虚无”的追求投射到了园林作品整体“简”的风格上,努力用“实有”实现“虚无”,并欲用虚实关系营造一种小中见大的园林意趣,在有限天地间见出宇宙的无限广大。在园林的道的世界的显现中,也就是园林意境中,“实”指得是园林作品所呈现出的有限的“象”;“虚”是指包裹着有限之”象“的无限的“象外之意”,即是“道”。园林意境,即是在对当下“实”的物象的超越中体悟“虚”的道的存在。“境”不是停留在审美意象的表层,而是要引发具有高度哲理性的人生感、历史感、宇宙感。同时,它也暗示着一个在空间中蕴含着时间的整体,呈现出对“象”的空间有限性的超越而成为某一无限性空间的存在。它意味着园林意境中的空间不仅仅通过对象性空间的存在而显现,还通过蕴涵于人的生命活动之中的历史性空间的存在而显现。意境通过人的时间知觉和想象将社会时间转化成了自然时间,自然景物所包含的源初的本意及其所体现的对生命活动的历史性的构建得以完成,从而使得其内在包含的被遮蔽了的生命意义得以显现。园林的意境中有“实”有“虚”,有现实也有超越。它在虚实之间以有形显现无形,以有限达致无限,最终使物的本然与造化自然的无限存在在融合为一的“道”中得以显现。在人自身的存在与园林世界的存在的统一中,也就是在园林审美体验中,“实”指的是园林这一艺术形态所构成的物境。“虚”指的是通过“乘物以游心”的运作而达到的“虚静”的心境。身闲、心闲、神闲之人在审美过程中,通过自身心灵的“游于虚”的动作将园林的物境转化为悟境,通过“虚静”将超物引向了极致,并接通了感知层面的“虚”和意境层面的“虚”。就人自身的存在而言,安心适性的审美态度是隐性的不可见的,是被隐蔽起来的东西,它需要通过内心的去蔽,静以观之,才能使园林世界中的“有我”得以显现。人凭借感知,在物我的相互交流过程中,使物我浑然一气,从“实”走向“虚”。再凭借想象,冲破现有的界限,在显现与隐蔽中穿梭,通过本真时间的过去、现在、将来三个部分相互的延伸使形上的“虚无”得以敞开,与当前的在场的东西结合为一个“共时性”的整体,以进入无蔽的澄明之境。想象的“无”,从感知的“有”中进入到物我一体的整体世界中,并构成了终极的存在的整体显现。园林审美体验,以“心”的澄怀虚静,实现人与园融合的味象观道,将纯粹的客观的“实”的物象转化为了再造的主观的“虚”的心象,并从审美境界升华到人生境界,从而达至本体层面的“道”之“虚”。简而言之,中国园林美学中的虚实问题实际上体现了园林的两个世界:物的世界和道的世界。中国传统哲学所说的虚实统一,反映在园林美学中就是物的世界和道的世界的统一,因为道的世界规定着物的世界。由于“实”的物的世界的可见性和“虚”的道的世界的不可见性,我们常常把原本统一的园林世界分裂开来,使物的世界远离了道,道的世界远离了物。所以,当我们在解读中国园林美学中的虚实问题时,应该看到:作为“道”的显现的园林世界,虽然是对园林现实之物的否定和超越,它强调的是人自身存在和“道”的存在的真实,但其中物的世界和道的世界并不是二种不同的存在,它们只是园林这一个世界的不同的呈现方式。而具有中国审美特征的园林意境的本质就是“虚无”,因为“虚无”就是最高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