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西学东渐以来,中医话语权日渐衰微。虽然中医在现实医疗过程中弥补了西医的诸多缺陷,但仍然难以获得与西医同等的地位与待遇。以往关注中医困境的相关研究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医学领域对中医技术的研究,二是历史学、人类学、社会学等学科视角下对中医文化的研究。目前社会学界对此现象还欠缺更深入的探讨:部分研究止步于具体现象分析,忽视了深层社会机制的影响,部分研究仅对某一社会致因进行学理性讨论,忽视中医现实情况,缺乏相关实证材料。本文基于社会学视角,从科学话语与制度变迁的双重维度出发,在搜集贵阳市多个中医诊疗个案访谈资料的基础上,对就诊初期、诊疗过程、诊疗结果、中药服用这四个诊疗阶段中存在的信任困境进行了具体分析:患者抱有犹豫态度和西医偏好心理;中医为获得患者信任活用中西结合的话语与行为策略;关注“疼痛感”的中医疗法缺乏客观证据,医患权责在纠纷中难以裁定;中药存在服用安全及市场监管隐患,加深医患双方的忧虑情绪。研究发现,科学话语和制度变迁是解释中医信任困境的双重致因:一是科学话语对中医理论的质疑。科学话语以无涉性、普适性与除魅性等诸原则对中医理论与表达造成巨大冲击,同时科学话语在形成专家权威的过程中,逐渐实现了对现代医学工作、现代教育以及新闻舆论的全面控制。二是制度变迁对中医诊疗认同感的动摇。科层制淡化了传统社会的亲密距离和人情关系,催生了以非人格化与工具理性为主要特征的现代思维方式。市场化进程推动了现代消费心理的形成,城市化则从地缘和心理上进一步推动了陌生社会的形成。科层制管理体制、市场化进程以及城市化进程三者间接加速了传统“人格信任”的淘汰,同时也推动了现代“系统信任”的普及。现代中医信任模式的变化不仅来自于科学话语与现代制度两者的直接冲击,其中还涉及“现代规训力量”这一作用中介的间接影响。科学话语与现代制度共同借助现代规训力量,运用多种规训策略(层级监视、规范化裁决、检查制度)对中医医患双方群体的话语与行为进行管理和控制,实现了对现代医患信任关系的引导与支配,中医群体也由此逐渐成为现代社会中被规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