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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希腊哲学家大都关心自我问题,无论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伊璧鸠鲁还是斯多亚学派,他们都在“美好生活”或者说“幸福”这个主题下展开有关自我的实践哲学讨论。作为行动者,我们格外想要了解人类自我和人类行动的本质,我们究竟是怎样的行动者?在何种程度上我们可以宣称自己是自由的?人的幸福究竟取决于我们自己,还是取决于运气、命运或神的安排?为了过一个有意义的生活,我们需要不断地反思自己,确信我们正在过的那种生活是我们真正想要的生活。人类对幸福生活的追求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对自足的生活的追求,这种生活避免命运和偶然性的侵扰,得以分清什么是在我外部的,什么是依赖于我们、在我们自身的能力之中。对普罗提诺思想中的自我、自主和自由相关性的讨论正是在这一背景下展开的。本文将分三章依次讨论这三个概念,首先,普罗提诺将自我区分为包括高级自我和低级自我在内的四个维度:高级自我的两个维度包括(1)在理智直观活动中处于太一权能之下的自我,(2)在理智反思活动中与自身关联的自我;低级自我的两个维度包括(1)灵魂推论理性层面的自我,(2)与动植物共享的身体自我。普罗提诺自我理论的关键特征是它涉及多层经验,因此我们生活的主导活动决定了自我活动在哪一个层级,自我可以通过沉溺于身体情感的方式沉沦到最低的自我水平,也可以向上提升自己,回归原初的存在。对自己经历的反思在个人发现真实自我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我们的最终目的就是不断提升自己,向内转向,以融入理智的合理性和太一的统一性中。因此为了保障灵魂的注意力不被外在事物分散,就需要通过哲学的净化。净化不仅是从感知觉世界向着可理知世界的逃离,也是从灵魂的较低部分向着最高本体的逃离。努力实现自我的统一是普罗提诺自我理论的主导原则,我们越统一,就越不受到外部和我们无法控制的事物的影响,就越自由。由此普罗提诺将真实自我与自由关联起来,选择、自主性和自由,不管是否被明确提及,每当普罗提诺讨论自我或自我的行动时,它们就会出现。其次,普罗提诺对自主的分析与自我的理智活动密切相关,他批评和发展了亚里士多德学派和斯多亚学派的自主观念。普罗提诺不仅对亚里士多德自主的条件有一种全面的理解,并在此基础上批评亚里士多德的自主概念过于包容和不一致,而且质疑斯多亚学派和亚历山大的复杂性自主观点,即将理性能力运用于外部印象就足以产生自主的推理和行动。普罗提诺认为自主活动具有两个特征:(1)要求行动者不仅具有关于特定情境的理性慎思和选择,也要求具有非情境下为何这样做是正确的一般规范性知识,即理智知识。这意味着自主活动不仅基于正确的信念,而且基于理解为什么一个人的信念为真的正确理性,对正确理性的运用凸显了普罗提诺自主概念的一个重要特征,即将善纳入到自主活动中。(2)美德活动绝不是为了回应外在的特定情况施行的,而是为了灵魂的内在完善。当一个自主的行动者思考特定情境下的最佳行动方案时,他的目标不是行动本身或其后果,而是出于他自身的理智原则而行动。自由与自主的差别在于人的自主性是需要塑造的,这是一个不断面向善的过程;而自由是未被败坏的状态,理智的自由是不需要塑造的,它一直处在与至善的关联之中,理智本体和太一本体的连续性表现在理智以太一的意愿为其自身的意愿。最后,自由是影响了普罗提诺整个形而上学的核心问题,普罗提诺将最高存在定义为绝对自由,并区分了两种自由。一方面,他在绝对自由和决定论的必要性方面是一个非相容论者,即太一的自由高于必然性;另一方面,他在人的相对自由与决定论的关系上是一个相容论者。普罗提诺对自由的讨论奠基在对自我的讨论之上,命运或决定论只适用于那些活动在自我低级部分的人,他们的活动以非理性的动机为基础。相反,那些活动在高级自我之中的人,因为依据自身中的理智原则,可以免于自然必然性和因果序列的影响。普罗提诺有一种大胆的观念,认为我们身上存在更高的原则,未曾下降的理智是我们本质中的主导部分,向我们展现了生活在神意的普遍法则之下的人,如何同时能够把自由描述为所能渴望的最高理想。在普罗提诺看来,自由从来不应该被解释为自由选择,因为选择通常包括了潜能的状态。人的自由不是因为他有很多的选择,自由实际上是一种朝向善的活动,而不是选择善。普罗提诺将自由和理智结合起来,其目的是塑造整全的人格,以成为真正自我的能力取代了各种可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