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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给后世文人提供了困境中的处世智慧,而唐代文人《庄子》文学接受,既从思想上挹取其处世智慧,又在文学创作方面将其作为效法的典范。本论文立足接受者的生命遭际展开研究。全文分为六章。第一章探讨唐代文人《庄子》文学接受的文化语境,并概说其接受状况。时代文化语境对接受行为起促进作用。在唐代,道教地位上升,作为道教经典的《庄子》再次兴盛,而且《庄子》成为道举科考的必习之典。唐代儒释道三教鼎立,并逐渐融合,这使得唐代文学中的《庄子》接受出现援儒入庄、援佛入庄的现象。不同时期不同遭际以及创作风格的文人和《庄子》文本产生了不同的契合点。第二章论述初盛唐隐逸文人对《庄子》的接受。庄子本人就是一位名隐者,《庄子》中也塑造了众多的隐者形象,阐发了全生保性、陆沉心隐的隐逸思想。王绩、孟浩然、王维分别代表了隐逸的主要三种类型:激愤而隐、适性而隐、避世朝隐。处于政权交替时期的王绩,不为世用,心归《庄子》,激愤而隐,以委运随化的生存态度来平息生命的激愤。他构筑了一个超越尘俗的理想酒乡,逍遥于此,以全生保性。孟浩然拒绝了来之不易的入仕机会,因为放性求真的他不愿受到束缚。他的诗文多采撷《庄子》语词,表意上追踪《庄子》,阐释庄理,体现了多向度的接受特征。孟诗风格冲淡,接受了《庄子》保持素朴本色,以淡为美的审美情趣。王维仕宦经历坎坷,吏隐于朝,退往内心的修持。他的诗歌描写了众多的无我之境,以物观物,去除了自我中心点,接受了《庄子》与自然化而为一的思想。他庄禅双修,空明澄澈的诗境既有佛禅的印迹,又是接受《庄子》的结果。初盛唐时期,还有其它不少的隐逸文人,他们身隐林泉,在《庄子》中寻找慰藉心灵的智慧,并保持自我的天然本性。第三章探讨浪漫文人李白对《庄子》的接受。李白化用了《庄子》的文学形象,最为典型的就是大鹏形象的再塑。李白笔下的大鹏具有气势雄伟、自由逍遥、志向远大的精神内涵,结合了他自己的生命体验。他的诗文呈现出了一个自大自足的自我形象,表现出了强烈的独立意识,甚至被视为狂傲,这都是李白的大鹏形象人格化精神的表现,是对《庄子》的进一步阐释。李白诗文想象奇特,夸张惊人;境界阔大,气势豪放;意接词断,跳荡奔放,其创作的审美风格与《庄子》相类。第四章探讨中唐贬谪文人对《庄子》的接受。贬谪文人面对贬谪之后的种种困境,需要适当修正自我的处世品格。他们以"愚"处世,将先前凌厉的生命锋芒潜藏起来,改以柔性隐忍、庸愚无用,并在愚中寓慎,追慕人性愚朴,疏离世俗纷争,全身远害,获得心灵的快乐,这显然来自于《庄子》。面对哀痛的情绪,贬谪文人有两种反应,其一就是排遣、淡释悲戚之情,最为典型的就是柳宗元的山水游记。在贬地山水中,他体会到了生命逍遥自由的乐趣,并进入《庄子》与"道"冥合的境界,同时又难掩悲戚的生命情绪。其二是完全挣脱贬谪之悲,最为典型的是白居易的中隐。他疏离了世俗是非,创作了大量的闲适诗来吟咏心灵世界的满足和精神的快适,将《庄子》的逍遥精神延伸到了日常,还赋予睡眠以心安无虑的庄学内涵。在文学创作方面,韩愈"不平则鸣"的文学理论和《庄子》论"情"有一定的联系,贬谪文人凄楚哀伤的生命情绪也在其创作中悲"鸣"而出,是《庄子》情论的具体例证。他们以陌生化的眼光在诗文中戏谑嘲讽,解构哀戚,在忧愤中实现一种特殊的旷达解脱,这种戏谑为文的态度和《庄子》不无关系。寓言的戏谑功能和寄意托志的灵活性,使得贬谪文人以敏感的身份选择了它,并把效仿的目光对准了大量创作寓言的《庄子》。他们采用《庄子》模式的故事框架,或者阐释庄理,并以寓言自况,其寓言的形象类型也接受了《庄子》。第五章论述鬼才文人李贺对《庄子》的接受。李贺一生都在期待和孤愤中度过,现实不能使他的心灵自由舒展,他极其需要冥想的空间。在文学世界中,他接受了《庄子》超越性的心"游"方式。"游"于鬼魅之域,他寻找生命的知音,抒忧释愤;"游"于天国世界,他寄托自己美好的理想。李贺创作心理幽凄阴冷,他在诗歌中喜欢选用冷色调的语词,和庄子的创作心理冥合一致。他也不愿意关注世俗的"真"与"假",只关注自己的感受,追求感受上的"神似",其诗歌重神略形,也走在《庄子》形神之论的延长线上。第六章探讨晚唐文人对《庄子》的接受。晚唐文人激愤于混乱的时代图景,接受了《庄子》的愤世讽刺。他们展现了唐代"天下沉浊"之乱象,讽刺残暴的君主,哀痛个人命运之"非遭时",但激烈的愤恨情绪背后却流淌着感伤的意绪。唐代末期,文人的心态呈现出脆弱敏感,隐幽细约,其创作追求一种意蕴深曲的审美风格,发展了《庄子》的言意之辩。他们主张文以意为主,追求象外之象、景外之景、韵外之致,其诗歌创作上也在努力实践这一主张。李商隐诗歌经常表达一种隐幽深微的意绪,采用离形取神的写法,更深化了《庄子》的言意之辩。晚唐世风衰颓,文人们拒绝乱世中权利的追逐,也拒绝逐利漩涡的沉沦,占据其生命的是《庄子》的避世情怀。晚唐文人使其精神意趣回归自由疏散的状态,以无用来保生全性,对抗世俗。他们给日常生活赋予文人品格,使之呈现雅化的文化情趣,增添了一份《庄子》式的精神逍遥。但避世情愫的生发却是被动无奈选择的结果,与之相随的是不可避免的怨愤之情,这种复杂的感情叠加也和《庄子》相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