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琏词作品的女性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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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在熊涟的词创作中,有很大一部分的作品都充斥着一种对于自己身世凄凉命运凄苦的哀怨控诉以及对于整个女性群体在社会中历史中所受不公的心酸不满,本文则把重点放在了这两类共同抒发女性薄命意识思想内涵的作品上,将通过具体词作分析探讨这类作品创作的缘由、意义与其在女性词中的价值。
  关键词:熊琏;女性;薄命;澹仙词
  作者简介:高子然,硕士、助教,现为四川大学锦江学院教师。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7)-26-0-02
  一
  熊琏小小年纪痛失爱父,弟弟和自己均由母亲独自抚养长大,早年时许字同乡陈遵,陈遵却身患精神不健全之恶疾。陈父曾经提出毁婚,但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时代,熊琏还是坚持嫁到了陈家。对于那个时代的女子,婚姻在很大程度上等于自己的一生,对于熊琏来说,自己的婚姻无疑是一场灾难。一个满腹才华的女子,终日操心生计不说,丈夫还不是一个可以让自己诉衷肠的人,面对物质生活的贫困与精神世界的寂寞,让熊涟跌入一个极端孤独的境遇中,那些郁结于胸的愁苦情绪,寂寞、迷茫、悲凉,就只有倾注于笔端才得以消融分毫。
  漏声寂,窗前疏雨潇潇滴。潇潇滴,残灯背倚,暗风吹入。 天高有梦难寻觅,瑶琴一曲无人识。无人识,白头呤罢,泪痕偷拭。[1]
  疏雨、残灯、暗风一派萧索的景象,也是熊琏凄凉的心境。何尝没有过美好的“梦”,却碍于人生际遇的悲剧难以寻觅,满腹才情无人赏识,浓烈情感无处释放,寻不到出路,只能偷拭泪痕。“瑶琴一曲无人识”,不光生活,甚至精神世界也处在无人回应状态中,寂寞与凄惶,对于熊琏来说,心灵得不到沟通的孤独才是最痛心的地方。
  文字中的凄苦俱是来自真实的经历,当丈夫去世后,熊琏生活窘迫又无子嗣可凭吊身后,过去与未来都是一片迷茫无光,就在这自顾不暇的黑暗里,母亲又突然离世,无疑是雪上加霜,继而陷入对母亲的浓浓思念中无法自拔,“深恩未卜,何时能返鸟哺”(澹仙词·百字令·书感),唯有“挥残血泪犹悲哽”(《澹仙词·凤栖梧·题沈介庵望云图》),每每思及此都是一派痛心自责。
  对于一个女子,少年失怙,婚姻不幸,生活贫困,身边的依靠都相繼离世,如此凄楚惨淡的身世经历已属罕见,而偏偏熊琏又是这样一个饱含才情自诩不凡的人,在无限的期望与现实的绝望的落差里,当这些对于自己生来福薄命运的怨气随着时间越积越深之后,熊琏对于自己命运的不满终于在最后化为一股喷薄欲发的怒气。
  胡海作风天作雪,浩浩茫茫,何处逃磨劫。薄幸一生真百折,无家燕子秋风叶。 稽首遥空先惨咽,欲诉嫦娥,花外云遮月。偏是深情无可说,冤魂都迸啼鹃血。[2]
  风雪浩茫无处逃,薄幸的一生就如无家的燕子,风中的叶子。多少幽怨深恨无人省得,欲问天上嫦娥又被云月所遮,终是难觅知己,空有深情。最后一句“冤魂都迸啼鹃血”,是词人郁结已深的深痛情感宣泄,无论手握彩笔或慢抚瑶琴,最终不过是杜鹃啼血化为冤魂,这首词里除了对于命运的怨念之外还可以深刻感受到熊琏心中对于无情命运无法克制的喷薄怒气。
  腹有诗书才艺又如何,依然抵不过薄幸命运的压迫,掩卷凄然而已。熊琏对于自己凄惨的经历,难觅知音的境遇,才命相妨的薄命,亦叹亦怨亦怒。旧事新愁,今生世事,在熊琏的眼中仿佛世界的一景一物都被蒙上了冷清凄凉的颜色,命运与才情的落差,现实与期许的对比,都化作句句诗词诉说词人自己薄幸的一生。
  二
  熊涟所处的乾嘉时期,女子都多有结社,大大增加了女性文人之间交游讨论的机会,在此之中,熊涟逐渐发现不仅是自己,似乎大多女性都是,越是才华出众越是命途坎坷。这时熊琏的眼光与想法,渐渐开始扩大,不单单是对于个人命运的感怀,而是放在了薄命红颜这一个整体上。
  因为相似的命运,熊涟便更能设身处地地感受到女性心底的幽怨、心伤、不平,用一种同情的语气表达自己对于她们凄惨命运的怜爱惋惜。相似的经历总能引起共鸣,真正对于压迫的反抗,不是单独某一个人的,也不应是局限于自己的生活之中,而应是整个女性群体的。至此,将这份对于自己“薄命”的思考放到了整个历史时空中惊世红颜的身上,有对西施“竟付与五湖萍梗,听到子规凄绝处,感沧桑千载芳魂冷”(《澹仙词·金缕曲·咏西施梦花》)牺牲自我的感叹,也有对昭君“想琵琶一曲,愁中悟却”(《澹仙词·满江红·明妃词》)远嫁塞外的痛惜。所著有感悼词数十首,都是为金闺诸彦命薄途舛者所作,总题《金缕曲》:
  薄命千般苦,极堪哀、生生死死,情痴何补?多少幽贞人未识,兰蕙香消荒圃,埋不了茫茫黄土。花落鹃蹄凄欲绝,剪轻绡,那是招魂处。静里把,芳魂数。 同声一哭三生误。恁无端、聪明磨折,无分古今。玉貌清才凭吊里,望断天风海雾,未全入江郎恨赋。我为红颜聊吐气,佛醉毫,几按凄凉谱。闺中怨,共谁诉。[3]
  薄命佳人总是受尽凄楚苦痛,“多少幽贞”不被赏识最终只得香消玉殒湮没为“茫茫黄土”而已,“同声一哭”,为古往今来所有被“聪明磨折”的女子,竟这样无端误了三生。词在最后“我为红颜聊吐气”,熊琏化身为所有薄命红颜的代表,恣意释放汹涌的情感,命运对女子如此不公,“几按凄凉谱”那些隐藏在女子内心深处的辛酸怨念,究竟有谁能够懂得?情感的宣泄让词人似乎找到了对于自己才命相妨凄楚艰难人生的一个解释,因为所有聪明女子都是如此薄福。
  熊琏作品中的“薄命意识”,来自于她婚姻中从不曾互通琴瑟的孤独,高堂父母相继离去的悲痛,以及满腹才情不得赏识难寻知己的寂寞。当她跌入期许与现实的落差里时,幽怨愤恨,于是执着地想要寻找到为何命运要如此不公的答案,而在这样的过程中,她逐渐将目光放在了女性这一群体上,收到社会压迫与限制的,绝不单单只是一个个人现象或特殊现象,而是具有着整个时间与空间上的普遍性,世间多少不俗红颜都免不了受尽磨折的境遇,越是有惊世才貌便越是凄楚惨淡。至此,她的感情不再是单纯的对自我命运的怨念含恨,而是稍微冷静清醒,跳开自己一个人,发展为一种对于整个女性群体的同情与怜惜,以代言人的身份去揭发社会加诸于女性身上的压迫,用一种悲悯的胸怀去看待命运付与女性的不公平。   三
  在这类抒发“薄命意识”的作品中,熊涟在表达对于自己和女性群体所受的不公与压迫时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女性“才”与“命”之间的关系上。不同于大部分男性文人在看待女性悲剧时,仅仅将着眼处放在女性的出身、家境、婚嫁、阶级地位等客观事物上。熊琏所表达的“薄命”,不单单是指命运的薄幸,更是对于才华学识与现实命运之间矛盾对立的感叹。事实上,熊琏所叙述的这种命运的悲惨以及整个历史时间里不俗红颜所经历的辛酸,总体看来也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一句话,“才”与“命”总是在这些女性身上形成对立,那些文学里留下令人不容忽视的贡献的女性,往往都曾遭受命运的变故。可真的就是因为有才所以命途才如此多舛吗?中国历史上有作品流芳百世的女性作家中有一大部分群体身份是妓女,而明清女诗人中,又数寡妇居多。试想一个家庭美满生活幸福的女性,每天忙于操持家务,忙于相夫教子,忙于感受生活琐碎细节所带给她的温暖,又哪有时间去读书写作,填词绘画?哪有精力去感怀命运与社会对女性这一身份的限制与不公?或许像熊琏这样的中国女性,当她们在遭遇命运的变故诸如家庭败落,了无子息,婚姻不幸时,才恰恰有了去感悟自己人生的机会,有了进行写作创作的基本原材料。在这种情况下,“才”与“命”之间已经不是单单的因果关系,而是形成了一种循环。因为受到了命运的折磨与不公继而有了自我的觉悟,有了通过文学这一手段来表达自我的意图,然后在进行文学创作时的叙述内容又基于自己所经历的悲惨人生之上。
  在封建时期,女性的地位往往处于依附、从属于男性的位置,这决定了她们应以家庭为中心,劳作家务,相夫教子的社会功用,同时也限制了她们自己的社会视野以及人生观念,造成了她们无条件服从“三从四德”的倫理道德,自卑谨慎地为家庭奉献自我的生活规则。即使是熊琏这么有才的女子,也局限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里从而导致了自己的婚姻悲剧。在中国历来有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传统,而中国文学又以“经世致用”,“文以载道”为标准,往往与政治有着密切的关系,所以女性在文学的历史时间中往往是沉默的,缺席的,无论是性别身份还是文人身份,在封建男权社会下女性无疑都是处在边缘的角色。
  注释:
  [1]熊琏.澹仙词·忆秦娥·闲情[A].澹仙词[M].徐乃昌校刊本,光绪年间.
  [2]熊琏.澹仙词·蝶恋花·写怀[A].澹仙词[M].徐乃昌校刊本,光绪年间.
  [3]熊琏.澹仙词·金缕曲[A].澹仙词[M].徐乃昌校刊本,光绪年间.
  参考文献:
  [1]熊琏.《澹仙词》.徐乃昌校刊本,光绪年间。
  [2]严迪昌.《清词史》.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年。
  [3]邓红梅.《女性词史》.山东:山东教育出版社,2000年。
  [4]邓红梅.《闺中呤——传统女性的精神画像》.河北:河北人民出版社.2001年。
  [5]赫凛冽.《冤魂都迸啼鹃血——试论熊琏词中的怨与怒》.作家杂志,2011年。
  [6]张瑜.《清代女词人熊琏的悲剧心态和觉醒意识》.西南交通大学学报,200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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