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上市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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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子 老王的公司上市了,钱哗哗地流进来,庆功夜他一边把大把钞票挥撒在灯红酒绿中,一边准备扩张生产线,把产品做到100种以上……
  里子 一帮兄弟将公司推向资本市场,银行、股市的资金滚滚而来,没有敬畏只有草莽,股民的钱用了不用还的,扩张是解决问题的良药,将相相处玩的是权力游戏……
  坏评 上市来钱多,上市来钱快,上市圈钱随便花。当这种想法跑进企业家的脑海,变成企业家的常识,企业家就是一匹脱缰的野马,一心想要跑得更快,管他东西南北。直到,一头栽死。
  “世界上有两种钱最容易赚,一种是卖海洛因,咱是读书人出身,岂能贩毒?”老王一口将杯中的路易十三给喝光了,打了一个酒嗝,满脸得意地说,“第二种钱就是股民腰包里的,在中国股市,没有比上市更赚钱的买卖了,给会计师几十万,他们就能帮我把财务报表给搞定,再给律师几十万,他们能将所有的法律问题搞定,最后再花一笔钱公关一下监管机构,就可以卖股票了。”
  我进包间的时候,就听到有服务员在议论,老王已经将整个KTV给包场了。房间的酒水饮料都是KTV最贵的,所有的服务员都有五百元的小费。身为这家KTV的大客户,老王在这里随时都享受VIP服务,里面的客户经理为了争夺他这个大客户,还发生过一次内斗,搞得有一个新来的客户经理住进了医院。
  老王指着一位负责渠道的副总裁:“那小子,上个月将一个促销员给糟蹋了,人家要告他强奸,害得老子花了五十万才摆平。”
  “股民是无辜的,你们拿了他们的钱,总不能花到小姐身上啊。”看着醉眼迷离的老王,我的第一想法就是明早一定要将手上的股票给卖了,上市公司的高管们如此醉生梦死,业绩怎么来的?
  股民的钱用了不用还
  老王的公司看上去确实是蒸蒸日上,增发新股之前,老王说,他希望华夏基金、嘉实基金这样的大腕儿能够参与认购,那样可以吸引更多的投资者参与认购,我一度还为他跟基金牵线搭桥,没想到增发之后,庆功夜是如此的销魂。
  一番纸醉金迷后,一行人走在秋风瑟瑟的午夜大街。
  老王突然唱起了一首他们老家桂林的歌,一句也听不懂,能够感觉出他依然兴奋着。老王手下的副总们三三两两地消失了,最后只剩下我跟老王相互搀扶着。老王打发走了司机,很有兴致地建议:“兄弟,去路边摊儿吃烧烤吧。”
  夜已深,烧烤摊儿的老板坐在一旁打瞌睡。
  老王当过医生,后来下海研究减肥产品,当时中国刚刚改革开放,人们还没有完全吃饱肚子,自己就带着产品到日本去,结果赚取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兄弟,日本二战后被美国人给关了禁闭,他们只能一心一意发展生产,最后成为二战后经济恢复最快的国家,那个时候日本的男女老少都出现肥胖,减肥市场很大。”老王边吃烧烤,边回忆创业激情,“当时,我在日本卖一块儿减肥香皂,回国就能买一台小电视机。”
  老王从日本赚取第一桶金后,迅速在国内打开了市场,后来成了当地纳税大户,成为官员们的座上宾。到了2000年的时候,当地有一家上市公司造假实在造不下去了,地方官员动员老王的公司重组。重组的时候,老王给新公司起了一个很怪的名字,跟自己公司看上去八杆子打不着,他的说法是以前的公司太烂,犹如寒冰,新名字就是要融化寒冰。
  借壳上市之初,尽管老王没有利用上市公司募集到一大笔钱,但刚入门他对股市还是相当敬畏,财务做得很规范。老王很快发现一个问题,银行的人天天约自己吃饭,甚至有银行为了给公司贷款,花大把钱请他去KTV。老王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原来公司一上市,信誉度立即就提升了,银行追着屁股给贷款。
  银行的贷款犹如流水一般,老王开始疯狂地扩张,原来公司产品只有5个,借壳一年后,产品一下推到20个。也就在这一年,老王的上市公司顺利摘帽,投行、会计事务所、律师行的精英们纷纷找上门来,那些夹着公文包、穿着笔挺西服的精英们给老王洗脑,老王再次热血沸腾,银行贷款跟发行股票相比简直弱爆了,股民的钱用了不用还。
  我跟老王喝酒之前,老王通过新股增发的方式,成功从股市上募集了10亿元。他大口地咀嚼着牛板筋,说他要上马三条生产线,将公司的产品做到一百种以上,高中低档的市场统统占领。
  说到高兴处,老王问:“兄弟,我的产品准备请个明星代言,你说谁最合适?”
  “王总,你现在银行追着你贷款,股民的钱你也装入腰包了,你也不用请什么大腕儿代言,你将上市公司的名字改成你产品的名字,你会节省很多广告费的。”我当时给老王的理由是,上市公司在上百家券商的上千家营业部的显示屏上每天滚动十次,如果每次有一百人看到,按照联动扩散效应,每天至少有十万人能看到你的产品名,比明星代言的效果好得多。
  老王拍了拍我的肩膀:“下周我就召集董事会的人开会,商量一下改名的问题。”老王突然说,“你还记得那个张副总不,那家伙是一员猛将,我的货早上出厂,下午五点之前就能摆到三线商场的柜台上。”老王明显有点喝多了舌头大,半天才冒出一个词:人才。
  乱拳打死老师傅
  我当时很纳闷,老王为啥一直要做那么多重复的产品呢?100个产品,不同的名字,市场内耗相当的严重啊。老王很诡异地一笑:“销售就是要饿狗策略,多设几个区域销售总监,让内部产品线相互竞争,这样一来可以形成坚壁清野的扫荡策略,我的那些竞争对手怎么能斗得过我那些勇兵悍将?”
  “那个张副总,你还敢继续用?你现在去一线看销售状况吗?”面对我这样的问题,老王很是不屑地说,“没那个必要,现在他们只要跟我汇报就可以啦,我现在只要在战略的层面把握大方向,具体的就让下面的人干,张副总跟我一起创业,虽然在女人方面有些问题,但是营销方面确实是人才啊。”老王滔滔不绝地讲帝王将相相处的游戏规则,皇帝整天到军机处指挥,最后会落得雍正皇帝早死的下场,明朝嘉靖皇帝四十年不出宫门,只要在算盘上弄清自己的资产就可以。   跟张副总聊过一次天,是一位典型的草莽,营销上经常不按套路出牌,经常搞得竞争对手手足无措。张副总跟老王十年了,是老王创业的兄弟。有独立董事给老王提意见,创业兄弟情感不能带入一个上市公司之中,管理需要规范。老王想了想,决定在张副总手下多设几个总监,将权力层层分解,让下面的人相互制衡,规模越大,张副总的权力就会实质性地被下面的总监给架空。
  曾经乱拳打死老师傅,老王带着一帮兄弟将公司推向资本市场,当面对银行、股市滚滚而来的资金,老王对资本毫无敬畏之心,相反迷失在资本的海洋。没错。有钱可以冲破创业的天花板,但是难以改变创业者骨子里的草莽,权力分解可以规避一人之短,可是难以改变整个公司的精神基因。资本需要的是公司民主,更需要的是法治的制衡。当资本成为制衡创业者草莽的绳索之时,那么资本就成了公司致命的绳索。
  “王总,你再用扩张去大水漫灌公司会出问题的。”望着大口咀嚼肉串儿的老王,我还是没有忍住我的想法,“公司上市了,要求的是公开、公正、公平,用老百姓的话说,就是一个可以供所有投资者检阅的公司,公司的一切决定跟决策需要投票表决,需要科学理性,一个稳健、有钱的公司一定是民主的公司。资本不是掩盖问题的利器,更不是转移问题的通道。”
  老王猛回头:“我知道你说的是张副总的问题。”
  “不,现在你的公司规模越来越大,你已经从当年的山头成了行业里面的座山雕了,创业的兄弟们总有一种黄袍加身的扶位之感,他们将你推向帝王宝座的同时,也将你锁进了皇城深院,你可以挥挥手上马几十种产品,张副总他们也可以在一天之内给你散出去,可是你的决策依然是家长制作风,你想过没有,一旦你的决策失误,甚至手下人为了私利,误导了你的决策,后果会怎么样?”是的,当时让我想到了曾经红极一时的德隆系,唐氏兄弟们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们拿到手的资金其实有一大半已经流入中介之手,手下人为了拿到巨额的回扣,已经将公司的融资成本推向了巅峰,断裂只是早晚的事。
  人生最辉煌的莫过于创业,守成者迷失在方寸之间。
  老王的公司老王就是精神领袖,借壳了、增发了,一夜之间的巨变,无论是老王还是手下的张副总他们,没有来得及完成人生的自我蜕变,他们依然在自己的天花板下,用江湖把式经营着他们的森林。当森林的面积越来越大,外延线越来越长,他们看到了越来越多的诱惑,忘却了越来越多的危险,一旦森林的生态系统的某一个环节出现问题,整片森林将失去系统的平衡,甚至有沙漠化的风险。
  那一夜,我们一直闲扯到天亮,老王没有一点要睡觉的意思。
  三年之后,老王的公司因为巨额亏损被特别处理,戴上了ST的帽子。我搜索了一下老王公司的新闻报道,发现那位张副总涉嫌强奸被判刑十年。老王公司的100个产品有68个亏损,现在不得不关闭多条生产线,只保留五款主打产品。多家银行对老王的公司停止贷款,甚至向法院提告。
  我给老王打了一个电话,电话中老王的声音很低沉,后来我才弄明白,那个张副总在老王扩张的过程中,跟竞争对手勾结,老王公司的渠道成了对手的通道,而老王公司的产品滞销,张副总还将老王募集来的资金大量地洗出去,老王的产品出现资金链断裂。老王发现了张副总的背叛,顿时血压高升,现在已经偏瘫躺在疗养院。老王的公司现在已经被银行为首的债权人托管经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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