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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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学一个月了,高三(358)班的同学们正在紧张地备考。
  这一天,班上来了一个新同学。班主任向同学们介绍说,她叫李嫣然。嫣然?听到这个名字,同学们一下子哄笑起来。确实,这个名字安在她的身上真是有点儿不合适——她哪有一点儿“嫣然”的样子呢?她瘦瘦的,身板就像门板一样没有一点儿曲线,一头枯黄的头发像秋天的杂草,脸更可谓是“刀劈斧削”一般。在同学们忍不住发笑的时候,李嫣然昂着头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刘剑锋看着李嫣然,没有笑,而是呆住了,心中掠过一种刺痛的感觉。
  一看就知道,李嫣然家境贫寒,因为整个夏天她只有两件汗衫可供替换。而且,那两件汗衫很有可能是从地摊上买来的,上面起了很多毛球。起初,同学们有点儿同情她。然而,她总是独来独往,不和任何同学说话,下课时就坐在座位上扭头看窗外。教室里的热闹仿佛和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加之李嫣然成绩很好,第一次考试就夺得第一名,还超过第二名50分。渐渐地,同学们都不太喜欢她了,说她仗着自己成绩好就瞧不起人。这一切刘剑锋都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
  一个初冬的早晨,李嫣然像往常一样走进教室。刚一推门,门框上的一盆冷水就浇在了她身上,接着几个调皮的学生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笑。李嫣然呆住了,紧紧地咬住嘴唇,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为了不弄湿里面的衣服,她迅速脱下外套,然后坐到座位上。寒风钻进她的身体,她止不住地颤抖。刘剑锋的心又一次被刺痛了,他知道这一定是胡小明干的,只有他才常常干这样的恶作剧。刘剑锋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胡小明面前,一把抓起胡小明的衣领:“快跟她道歉!”胡小明反问:“关你什么事?”当看到刘剑锋那双要冒出火来的眼睛,胡小明才意识到这次自己确实做得太过分,很快就向李嫣然道歉了。刘剑锋来到李嫣然面前,脱下自己的羽绒衣披在她身上。那一刻,教室里安静极了。全班女同学都睁大眼睛看着刘剑锋,像看着韩剧男主角一样。披着那件羽绒衣,一直保持沉默的李嫣然此时不由得泪水盈眶,一种久违了的温暖涌遍她全身。她抬起泪眼,看了刘剑锋一眼,又迅速扭过头去。刘剑锋则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到自己座位上去。
  自此以后,刘剑锋对李嫣然多了些关注。他总忘不了她的那双泪眼。那双眼里有伤痛、有委屈、有感激……
  有一次,父母出差了,刘剑锋不得不在学校食堂就餐。当他走向买饭的窗口时,发现旁边窗口和他并排站着的竟是李嫣然。他正想和她打招呼,没想到她要了一块钱白菜后匆匆扭头走开了。望着她的背影,刘剑锋若有所思。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更加留意她,发现她总在那个专供蔬菜的窗口买饭、打菜,还发现食堂师傅一看到她来,就舀上满满一瓢蔬菜放在她碗里。她常常感激地看一眼师傅,接着有些难为情地快速离开。后来,刘剑锋时常很“巧合”地出现在李嫣然面前,拿好吃的给她。不过,李嫣然每次都拒绝了刘剑锋的好意,弄得他很尴尬、很难过。
  很快,班上有传言说刘剑锋与李嫣然在谈恋爱。恰巧这时刘剑锋的成绩一落千丈,数学考试好几次不及格,惊动了班主任。班主任找刘剑锋谈话,态度十分严厉。刘剑锋否认了传言,说自己接近李嫣然只是因为她学习成绩好,想向她请教。他还请班主任出面让李嫣然下了晚自习后帮他补补课,地点就在教室。班主任想了想,觉得高考在即,堵不如疏,便答应了。面对刘剑锋的请求,李嫣然起初很犹豫。班上的流言已经够多,她不想再徒增烦恼,但转念一想:这次既然有班主任出面,应该不会招来什么非议吧?再说,想到李剑锋那次挺身而出帮她解围,她也没法拒绝。
  于是,每天晚自习之后,教室里两个学生一问一答,努力学习。班主任来察看了好多回,发现他们是真的很认真在学习,不像是在谈恋爱,渐渐地也就放心了。每复习完一个知识点,刘剑锋都会提出休息一会儿,然后从书包里变戏法似的拿出许多好吃的来,一边拿一边嚷嚷说自己饿坏了。他把零食分成两份,一份留给自己,一份恭恭敬敬地送到李嫣然面前,笑嘻嘻地说是“孝敬老师”的。李嫣然起初不肯吃,刘剑锋说:“你花这么多时间陪我学习,我不想欠你人情。”李嫣然想了想,接受了这个说法。她觉得刘剑锋怪怪的,有时候好笨,非常简单的题都不知道做;有时候又很聪明,点拨一下就明白了;甚至偶尔遇到难题时,她做不出来,他竟能想出解答的法子——还是他教她呢!学习之余,刘剑锋也会开开玩笑,说说俏皮话,逗得李嫣然开怀大笑。有一天,刘剑锋说:“你笑的时候其实很好看。”李嫣然听后马上收起笑容,用眼睛瞪他。他赶紧转移了话题:“一心只读圣贤书……”
  日子一页页地翻了过去。他们顺利通过了高考。最后,李嫣然去了上海,刘剑锋去了北京。李嫣然有一天在大学校园里遇到了一个从前358班的同学。听到李嫣然无意中讲起曾帮刘剑锋补习数学,这个同学说:“真奇怪,你没转来之前,刘剑锋的数学成绩可是我们班最好的,怎么还要你给他补课呢?”李嫣然听完呆住了。为什么刘剑锋要让她给他补课呢?回想过去的种种,李嫣然想,是不是刘剑锋故意考砸,制造了一个请她补课的契机,目的是想让她多吃点儿东西,以防她营养跟不上?想到这里,李嫣然红了眼眶。晚上,她提起笔给刘剑锋写了一封信,感谢他的良苦用心。
  过了一段时间,刘剑锋回信了,信中说:“与其说是我在帮助你,不如说我在帮我自己。曾经,我也像胡小明一样伤害过一个像你一样的同学。那个同学家境贫寒,寒暑假都要打工赚取学费和生活费。可那时我不晓得穷人家的孩子过得有多艰辛,还去捉弄她,想看看她哭的模样。后来有一次我做得太过份,班主任批评了我,而她哭了一整天,第二天就退学了。她退学那天,我看着她父亲推着一辆旧单车载着她的铺盖走出校门,还看到了她回望校园时充满依恋的眼神。她那眼神像一把利剑插在我的心头。她多么不幸,遇上了我这么个调皮捣蛋的同学!尽管事后班主任安慰我说,她本来就想要退学,因为她家里实在是太困难了。可是,这并不能减少我内心的愧疚。后来我去她家找过她,想对她说声对不起,可惜她已经去别的城市打工了。我看到你,就像看到她一样。我不知道你家庭情况如何,只想对你说,贫穷并不可耻,鄙视贫穷才可耻;贫穷并不可怕,在贫穷中失去了尊严才可怕。我欣赏你的才学与努力,佩服你的坚强与不屈……你未来的路一定会越走越宽的!嫣然同学,加油!顺便说一句,嫣然同学,请你在以后的日子里多一些‘嫣然一笑’,好吗?”
  李嫣然看完信,忍不住嫣然一笑——笑中有泪。
  一直以来,她紧闭心扉,用自傲来掩饰自卑,又用刻苦努力换来的好成绩来维护这种自傲。她也曾经抱怨上天不公,给她那么多苦难,不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爱和善……而在这一刻,多年来压在她心头的阴霾终于消散了。她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觉得阳光格外灿烂和温暖。
  她在心里说:李剑锋同学,衷心感谢你!遇上你我是多么幸运,因为你救赎了我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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