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式聚会,蜗牛壳里的短暂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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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仙在电话里向我抱怨,刚参加高中同学聚会,简直无聊透了,吃吃喝喝,声嘶力竭地吼歌,有人攀比、炫耀,有人凑在一块儿抱怨时运不济……真后悔当初去了,还不如窝在家里看《步步惊心》。
  乔仙是我同事,一个不折不扣的穿越迷,对荧屏上热播的穿越剧如数家珍。她朝我大呼:“同学们咋都变得那么庸俗呢?真希望我也能来一次穿越,重新回到青葱校园……”
  乔仙就是这样,老爱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我摇了摇头,对着电话苦笑了一声。乔仙听到我的笑声后,口气有点急:“你别笑呀!不就穿越吗?有什么难,等着我做给你瞧!”
  暗恋被揭穿,重新设计的结局并不美满
  乔仙说到做到,一段时间以后,她跟我讲了她组织的那次独特的穿越式聚会:
  组织这次穿越式聚会,绝非一时头脑发热,因为我已经构想过N次,如果我穿越回高中,胡珂和我还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吗?
  其实,这是我藏在心底很久的一个秘密:从上高中开始,我便偷偷暗恋胡珂,一直暗恋了好几年。他似乎知道我的心思,又似乎不知道,对我时远时近。
  他到底有没有对我动过感情呢?我想用穿越游戏找到答案。
  我在班里的QQ群上发布举办穿越式聚会的消息时,群里一下子沸腾了,每个人都像打了一支兴奋剂,都说那是相当地期待。
  为了找到我想要的答案,我必须精心设计。
  我在群里号召:要借鉴那些热播的穿越剧,游戏才好玩。而每部穿越剧里面的女主角穿越时空来到另外一个时代,无一例外地都经历了轰轰烈烈的爱情。所以,我们第一次穿越式聚会的主题,应当与爱情有关,请大家圈定男主角和女主角。
  我一直以为,我对胡珂的暗恋,只是我心底的一个秘密,岂料,同学们其实早就心知肚明,只是没人好意思来向我求证而已。如今我主动提起,大家也不再矜持,一起哄笑着推选我当女主角,胡珂当男主角。
  没想到,胡珂爽快地答应了,而班长大军毛遂自荐当导演,拍胸脯保证一定让我和胡珂有情人终成眷属。
  聚会那天,我们选的地点是一间教室。我以高中时代标准的娃娃头出现,胡珂略微发福,穿一身运动服坐在我身后——在高中,我们就是前后位。
  大军准备得很充分,用手机播放《童年》,怀旧的气氛立即在教室里氤氲开来,我的心头顷刻变得湿漉漉的。
  歌曲播放完毕,大军开始宣布:“现在我们已经穿越回高中,为了促成乔仙和胡珂,大家应团结一致创造一切有利条件。”
  大军的话音刚落,胡珂的同桌便站了起来:“我眼睛近视,请求换座!”大军心领神会,把我调到胡珂身边。
  说真的,即便我已经谈过几次恋爱,也谙熟了男女之事,但坐在胡珂身边,我仍忍不住脸红心跳。
  胡珂扭头看了我一眼,嘴角划过坏坏的笑。我忍不住送了他一记粉拳:“太邪气了吧!你当初哪有这副江湖痞气?”同学们哄笑,大军罚胡珂给我写道歉信。
  与其说是道歉信,不如说是一封火辣辣的情书。大军当着大家的面,把这封信读了出来。大家嘘声不断,让我答应胡珂,该死的大军还出了个更馊的主意,让胡珂演一出“强吻”我的戏码。
  我抗议,胡珂却乐意。
  大军提醒我说,他是导演,该听导演的,实在不好意思的话,可以借位。
  在同学们的围攻之下,我和胡珂不得不就范,虽然只是借位,但从大家七手八脚拍下来的照片上看,和真吻没什么区别。
  在“导演”和“众监制”的眼皮下,我和胡珂从高中一直穿越到现在,经历了约会、吵架、和好、结婚等所有夫妻该经历的过程。就像我曾无数次假想的一样,胡珂从假想恋人变成现实中的情人。
  对其他人来说,这是一次很成功的聚会,因为每个人都玩得很high。他们按照他们的思路,设计我和胡珂的爱情发展路线,让我们吵就吵,让我们好就好,反正是穿越,要的就是那种能主宰命运、改写历史的快感。
  可是,我并没有体会到快乐,相反,心头不时泛起阵阵失落。
  胡珂演得很自然,大大方方地揽我的腰,像模像样地与我约会,吵架……而我知道,如果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他会变得敏感和卑微,绝不会如此潇洒自如。
  而聚会结束后,胡珂常发些暧昧的短信过来。我回短信给他:从游戏里走出来,就回到了现实。别忘了,你已经有女朋友了。
  胡珂好像满不在乎,反问我:你当年不是很喜欢我吗?
  早知是这样的结局,我绝不会发起这次穿越式聚会,因为它破坏了我心中最美好的东西。
  重新规划成长,新的人生并不如意
  在乔仙看来,她发起的那次穿越式聚会糟糕透顶。可是,其他参与的同学却玩得很尽兴。受乔仙启发,比如罗琼,也把她的大学同学全集合起来,组织了一次穿越式聚会。
  乔仙像讲评书一样,把罗琼的经历讲给我听:
  罗琼现今正在读医学硕士。上次的穿越式聚会,罗琼觉得特别好玩儿,就想把这种方式移植到她的大学同学聚会中。她的大学同学也热烈响应,但区别在于,他们的聚会主题更深刻一些——重新规划成长。
  主角是罗琼,她想穿越到大学毕业的时候,体验完全不同的人生。
  说起来,大学毕业时,罗琼本来被老家一所护校选中,有机会当老师,但她选择了考研,因为她觉得,当医生的前途更好。从此,罗琼踏上了漫漫的求学之路。
  眼看研究生生涯即将结束,罗琼开始四处奔波找工作,可却连像样一点的县医院都进不去。漫长的求学征程,似乎一点作用都起不了,罗琼有点累,她开始后悔当初的选择。
  同学们都很理解罗琼的处境,但个个都心如明镜似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罗琼后悔,得给她打气。
  可想而知,罗琼组织的穿越式聚会将是怎样的结果——
  在同学们的大力配合下,罗琼穿越回毕业择业的时候,然后如愿当上了老师。同学们摇身一变,成了她教的十六七岁的护校学生。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的特点是叛逆、自负,他们对罗琼苦口婆心的大道理置若罔闻,还总是惹出层出不穷的祸来。罗琼让惹祸的学生站起来,学生立即打电话给校长投诉,说老师体罚……
  这样的穿越式聚会更像在演小品,大家以為难罗琼为目标,罗琼越囧,他们越high,罗琼束手无策,很是无奈。后来,罗琼恳求同学们,来一段正常一点的。
  于是,有同学建议,给罗琼一个机会,让她体验一下当人民教师的光荣,并设计了一个背景:父母生病住院,学生要考试,罗琼抛下父母,给学生上课。
  罗琼感慨良多,站在讲台上讲了自己内心的矛盾:既有对父母的担忧,又有对学生的担心,她希望大家珍惜自己的这份付出,好好学习,争取考出好成绩。
  讲着讲着,罗琼入戏了,鼻子直发酸,可是,却有不少“学生”在下面偷偷地笑,说老师真矫情……
  罗琼知道,同学们给她设置的这些情节显然有点极端,但仔细想一想,现实生活中,老师会不会遇到这些问题呢?
  答案是肯定的,并且,问题可能还远远不止这些。
  聚会结束,罗琼感慨颇多。与其在懊悔里生活,不如昂起头,踏踏实实走下去。
  穿越过后,现实仍是那副模样
  乔仙和她的同学们,大概是穿越式聚会的发起人吧。从同学圈,到朋友圈,到同事圈,并且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人玩起这种游戏。
  受他们影响,我和我的同学和朋友聚会时,也玩起穿越游戏。
  我们把当年的旧照片收集起来,一起看,一起回忆。有人穿越回初中,好好学钢琴,一级一级考下来,成了国际钢琴大师;有人穿越回高中,拼命学好数、理、化,高考时分数线过了清华北大;有人穿越回报志愿的那一天,重新选择了自己喜欢的专业,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有人穿越回大学,好好学英语,天天不逃课,最后成为名震海内外的华侨商人;有人穿越回做错事之前,按正确的方式再做一遍,不让自己后悔……
  当然,所有的穿越,都只是游戏罢了。在游戏中,穿越的人回到从前,曾经的遗憾,一一得到弥补;曾经做错的事,一一得到纠正;曾经不能得到的东西,轻而易举得到……
  可是,并不是所有的穿越都有美好的结局。比如乔仙,比如罗琼,她们的体验并不美好。靠穿越得到的“理想结局”,真正到了手里才发现,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
  说白了,穿越,只是躲进蜗牛壳里的短暂逃避,它让游戏者躲进一个充满着美丽憧憬与幻想的地方,让他们在烦琐的生活中有一个心想事成、为所欲为的地方。可当幻想过后,还是得回到现实的生活中来。
  而现实,仍旧是那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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