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的身后有一群牦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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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马拉雅运动
  喜马拉雅运动的目的不是建筑
  世界最高峰
  现在我在它至高的注视下
  转山。调节呼吸,顺手拾起一块石头
  往三块石头的玛尼堆上添加一块
  这伟大的建筑,飞鸟降临
  现在是五块石头,与珠峰并列
  偏袒
  冬日灰白的山道上
  夕阳中金色的风
  像蜜蜂消失
  又遇上那个老年喇嘛
  我放下手中的泉水合掌致意
  我们算是熟人了
  所以我问他冷不冷
  他说不冷,冷的话可以这样
  他把绛红色的被单拉过来
  遮住裸露的右肩和胳膊
  又拉回去,仍旧偏袒着
  那薄雪的喜马拉雅山
  强项
  父亲的葬礼期间
  舅舅为我捉癣,偏房外水井旁
  点燃一支香在我脖子上熏了熏
  嘴里念念有词,突然伸手一抓
  嚯的一声扔进脚下的一块石头里
  转身,重新成为亲切的舅舅
  关切地再次问起我的生活
  六个月后,秋天的一个傍晚
  从色拉寺后山打水下来
  在325级石阶上
  我确切地感觉到那顽癣好了
  (悲伤,软弱,强硬的
  右后脖颈,涂着药膏
  在梦中一次次将它挠破)
  就像石头上蓝色的药师佛
  用泉水抹去了那梗着的脖子
  谢谢药师佛,谢谢舅舅
  冬日工作
  我仍淘旧书:在废纸收购站
  做印刷品值钱程度的
  审查分级工作。蹲久了站起时
  看见四周严肃的枯山
  如奧登著名的脸,因为流亡
  布罗茨基命名了它。在明天的纸浆中
  再蹲下,秋衣与秋裤之间
  露出了破绽,如同碘酒在那里消毒
  风的剃刀舔着,顺着脊椎
  爬上稀薄的后脑勺,这高寒的权力
  让我在几本藏文版《圣经》
  与汉语版《圣经》之间犹豫
  神说各种语言,但在我的网上旧书店里
  只有一种:含有敏感词,请修改
  无法上架,也无法免费结缘
  屋顶
  从天窗爬上房东的屋顶
  合同里并未提及的
  豪华观景房———喜马拉雅星空
  ———那城里的灯火
  把它驱赶到山坡上
  村庄,寺庙,石头和
  人造卫星砌筑的星空
  与地上的基站
  在我手机里运行
  天上人间两座不夜城相互挤压
  牦牛在黑暗的圈中反刍
  刺玫果之味
  吃点吧———这声音在我心中回响
  在帕崩喀天葬台左上方
  山谷里的小路上
  一个藏族少女递来她的手
  手掌上红红的刺玫果轻轻散开
  吃点吧,她说
  不要吃荨麻,它会划破你的喉咙
  也不要猜疑米拉日巴曾以此为食
  大道荒芜,不要寻求捷径
  这条转山道走的人少了
  就快没有了路
  不要在泉水边抽烟,不要用
  抽过烟苦涩的嘴吃果子
  不要渴望返老还童
  吃点吧———这少女卓玛的嗓音
  在我心里像一支歌
  上升又下降到另一个山谷
  遍布的刺玫果由酸涩转为甘甜
  从多刺的枝头分离
  滚落进深深的山谷
  打水
  (一)
  前天晚上打秋雷后,下雨了
  早晨起来雪落在南山
  现在已是黄昏
  太阳仍从西边出来
  (这是日光城)
  又从西边落下
  点燃山脊上的云彩
  我走在朝阳里
  又走在晚霞中
  我要出门打水
  去色拉寺山谷
  在一场夏天的瓢泼大雨中
  奔跑,冲进色拉曲顶的前廊
  双手提着不断滴水的泉水
  打水
  (二)
  我喜欢色拉寺建寺600周年庆典的前一天
  新粉刷的外墙红黄白各显庄严
  晒佛台小广场登上后山的石阶
  焊上了钢管扶手
  连接色拉曲顶那段路铺好了
  寺前的挡土墙砌好了
  旁边那棵5000年的大树
  (今年春天,它身上的铁牌上
  树龄被一个朝圣者改写
  命名为5000年)
  我有了它百分之一的年纪了
  在前些天,为这最后的工程
  义务背石头、沙子、水泥的阿佳
  完成工作后来到小树林
  灰尘满面而眼睛明亮
  我有幸为她们打水
  灌入矿泉水瓶里
  她们相互为对方头顶倒出泉水
  擦洗眼睛、额头
  看她们劳动后痛饮山泉
  我突感羞愧:我打水
  往山体的深处打水
  用加长手柄的蓝色水瓢
  往石头里打水,往源头打水
  只是打水
  诗人仓央嘉措
  放牛少年阿旺嘉措
  在知道自己是伟大的五世的
  转世灵童之前
  写下了第一首诗
  他知道得太迟了
  在他被拥上教主之位
  成为青年仓央嘉措后
  诗神与爱神驱使他
  写下更多诗
  在帝国的峭壁间
  孤独的教主匍匐祈祷,通过写诗:
  白色的野鹤啊
  请把你的翅膀借给我……
  白云出城
  正午,地球停止转动
  脚跟后坐,牢牢地钉在地上
  它与烈日在顶牛
  在拔河,裸露的喜马拉雅群山
  没人对爬坡的我叫一声
  嘿,你身后有一群牦牛
  直到一阵清风
  把我从昏沉中唤醒
  眼前白云耸立
  在西边的山梁
  投下巨大的阴影
  更多白云翻越山梁出了城
  公交车永远在城里打转
  啊,那清风来自山顶寺庙旁的
  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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