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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谢一飞使劲翕动着鼻子，还把细长的脖子扭来扭去。方平奇怪地问谢一飞：“你闻什么呀?”谢一飞抽抽鼻子，说：“很香的一种味道，你没有闻出来吗?”谢一飞看着方平，希望他闻一闻。
方平没有去闻，直接说：“是桃花的味道!”
谢一飞拿眼睛在空气里找。似乎要找出桃花的味道来。
“你怎么知道是桃花的味道?为什么不是桂花的味道?”谢一飞对方平那么肯定的语气很不以为然。假设空气里的味道真的是桃花的香味，他也不能说是桃花的香味了。“依我看。这是桂花的味道!”
方平笑了，笑得很不屑。说：“我就知道是桃花!”
“是桂花!”谢一飞坚决地说。
“一准是桃花!”
“是桂花。一定!”
两个男孩争得面红耳赤。
这时，郭东东来了，问他们为什么吵。于是两个人争着把自己的见解告诉郭东东，都指望郭东东能帮自己说话。郭东东没有马上回答，他一个劲儿地吸着鼻子，两个人大气不出，紧盯着郭东东。
郭东东确实闻到了一丝丝的香味，可是看到谢一飞和方平的眼神，他犹豫了，这两个人都是他的好朋友，他谁也不愿意得罪。
郭东东问谢一飞：“你为什么说是桂花的香味?”
“只有桂花的香味才能飘得这么远——桂子花开，十里飘香!”谢一飞还引用了一句从课本上学来的诗。
郭东东把脸转向方平：“你为什么说是桃花的香味?”
方平说：“桃花开了。我天天看见桃花!”
郭东东把目光放进校园里搜寻，春天的校园是有花开的，而且品种也不少，可惜惟独没有桃花。郭东东收回目光，说：“你们说的都对!”
郭东东的话等于没有说。
方平急了，说：“怎么都对?就是桃花，千真万确是桃花的香味!你们要不相信，今天跟我去看桃花，两节课下就去!”
方平这样说，出乎谢一飞和郭东东意料，他们吃惊地看着方平。
方平胜利地笑了。说：“你们不敢去了吧?我每天都经过桃园，我还知道桃子是怎么长大的，只要桃子成熟了，我还可以吃上新鲜的桃子!”最后一句话方平说得很重。
谢一飞和郭东东面面相觑。
“你们敢不敢去呀?”方平再一次问。
谢一飞和郭东东的脸涨红了。郭东东反问道：“你真的敢把我们带去看桃花呀?”
谢一飞连忙插上一句话：“你敢带，我们就敢去!” “好。就这么定了!”方平这样说了，还嫌不够，末了又加一句，“谁要是反悔，就是这个!”方平把一只大拇指朝下。
每天下午的两节课后，学校要组织学生参加各种兴趣班。如果要谢一飞、方平、郭东东说实话，他们会说不喜欢那些兴趣班，那些兴趣班只能使他们打瞌睡。
定下了看桃花，但有些细节还需要商榷，也就是说三个人要尽快找到下午不参加兴趣班的理由。谢一飞说他准备告诉班主任马老师，他要去眼镜店给爷爷拿眼镜，爷爷的眼镜坏了一条腿。方平的借口是中午吃坏了肚子。需要早点回家，让妈妈带他去看医生。郭东东拧着眉头说，我想的主意都被你们想去了。
“你可以感冒呀!”方平说。
谢一飞说：“你就说你妈妈生病了，要你早点回去照顾她。”
谢一飞的主意要是被妈妈知道了，妈妈一定是不乐意的，郭东东不予采用。后来郭东东说：“我就告诉老师，我的腿受伤了。今天中午来，我就装腿疼!”
比较起来。还是郭东东的主意过硬。
三个男孩拿定了主意，脸上荡漾着激动、神秘的表情。
空气里的那些清香仿佛更重了，无论三个男孩走到哪里，他们都能闻得到，他们不时夸张地抽着鼻子，脸上是一副陶醉的样子。别的同学好生奇怪，问他们闻什么，三个男孩说：“你们闻不出来吗?真香啊!”
到这时，谢一飞已经相信空气里的味道是桃花的香味。谢一飞差不多已经看见了那些飘散在空气里的桃花清香。
2
将要放中学时。班主任马老师在班级宣布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下午第二节课和兴趣课不上了，学校组织大家看电影。
听了马老师的决定，全班同学的眼睛圆了，嘴呈“O”形张着，在静默片刻之后，同学们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有同学跳起来，有同学把课桌擂得咚咚响。这实在是一个料想不到的好消息。
谢一飞、方平、郭东东是班级的活跃分子，而且在学校都有些知名度。按说，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笑声比别人响亮，他们的喊叫声甚至能掀翻屋顶。然而这一次三个人则傻了，他们大眼瞪小眼地看着马老师，像泥雕木塑。
“希望大家要认真看，回来是要写作文的。作文嘛，还是平时的要求，不少于五百字!”马老师最后说。
马老师的这句话顿时把那些刚刚得意忘形的同学打蔫了，教室唉声叹气一片。
虽然要写作文，但比较起来有两节课不用上，而且能看上电影，还是不错的，所以一放学，许多同学高兴得如小鸟一样飞出教室。
谢一飞、方平、郭东东磨磨蹭蹭地落在后面，看电影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三个人走到了一起。
“怎么办?”谢一飞盯着方平问。
“怎么办?”郭东东也盯着方平问。
方平把眉头很深地皱着，皱得像马老师平时看他们一样。
谢一飞和郭东东总不能一直这么看着方平把眉头很深地皱着吧?他们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谢一飞要开口，郭东东伸手拉了他一下，示意谢一飞不要问。
方平说话了：“马老师说了。要写作文的……”
“我一点也不喜欢写作文!”谢一飞迫不及待地说。
“还要写五百字呀!”郭东东说这句话的表情像牙疼。
方平定定地看着谢一飞和郭东东，说：“我们去看我们的桃花!”
谢一飞和郭东东几乎同时大惊失色地问：“你说什’么?”其实他们已经非常清楚地听清了方平的话。
“我们去看我们的桃花!”方平一字一顿地说。
谢一飞和郭东东的头脑空白了，找不出话来说。
“要去中午就去。你们敢不敢?”方平冷笑着问。
谢一飞和郭东东说：“你敢，我们就敢!”
方平把手一挥，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就这么定了!我在青河桥上等你们!”青河离学校一里多路，他们的学校是郊区的一所小学。青河是在乡下。
方平好像怕谢一飞和郭东东反悔一样，急急地走了。
“快回家吃饭。吃过我们就走!”谢一飞说着，也匆匆走了。
郭东东愣了一下，连忙跑开了。
方平是第一个出现在青河桥上的，接着是郭东东，最后是谢一飞。谢一飞一只手上抓着一袋方便面，一只手上抓着一瓶矿泉水。边走边吃喝。
到了方平和郭东东跟前，谢一飞说：“我家中饭还没有做好。”
郭东东问：“你没有告诉别人吧?”
谢一飞因为嘴里有东西，含糊地说：“我谁也没有告诉!”
郭东东对方平说：“你先走，我跟着你，谢一飞跟着我，我们要装着谁和谁都没有关系，最好不要走一条道!”
方平和谢一飞对郭东东的主意大加赞赏。他们的行动本来就属于秘密行动，这么一来，就更具有秘密的色彩了。 方平猫着腰。专挑那些没人走的羊肠小道走。 谢一飞手上抓着吃的喝的。很不方便，他索性把它们扔了。他一会儿跑，一会儿匍匐前进。
主意是郭东东想出来的，郭东东当然要做得比别人更绝，他拔了些青草，扎了个帽子戴上，还把上衣翻过来穿。如此，谁也认不出是郭东东了。于是其余的两个立刻效仿。
三个人到达桃园时，脸上汗津津的，也红扑扑的，比那些桃花还要红。
“好玩吧!”方平的眼睛闪闪发亮。方平天天经过桃园，他叮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到有劲有味。“更好玩的还在后面哩!”方平强调了一句。
说实话，三个人到青河桥集中时，还有那么点顾忌。有那么点害怕——当马：老师看不见他们时，会怎么样呢?如果马老师知道他们私自去桃园玩。又会怎么样呢?现在有了方平的这一句话，谢一飞和郭东东把这次行动可能带来的后果早抛到了九霄云外。
“啊。桃花真多呀!”谢一飞感叹地讲。
“啊，桃花真香呀!”郭尔东也感叹地说。两个人都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桃花。
桃园原先是一片高低不平的山地，后来改成了生态农业园，种了各种果树，其中桃树有近百亩。
只要桃花开了，就有许多的城里人来看桃花。
但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比如方平、谢一飞、郭东东他们。如果什么人都能进去，那桃花能安然地开放吗?以后那桃子能安然地成长吗?所以桃园被铁丝网围着。通向桃园的大门有人看着。桃园里还有瞭望哨。
郭东东把嘴巴凑到谢一飞和方平的耳边一阵叽咕。然后三个人立即散开，远远离开大门。三个人分别找了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开始爬铁丝网。瞭望哨上已经能清楚地看见三个孩子的一举一动，可惜瞭望哨上没有人。
三个人都进了桃园的时候。里面便传出了三声青蛙的叫声，那是他们的暗号。
3
简直是桃花的海洋，三个孩子消失在桃园里，神不知鬼不晓。
如果就这么平静地下去，然后谢一飞、方平、郭东东偷偷地溜回学校，然后上课，然后跟大家一块儿看电影，也许就没有下面的故事发生了。
然而这是三个男孩子呀，男孩子身上要是没有故事发生，怎么会叫男孩子呢? 三个男孩在桃树林里钻来钻去，头上、身上沾了不少花辦。 “兔子!兔子!”忽然方平喊起来。 另外两个人像从地上胃出来似的。忙问：“在哪?在哪?”
方平指着前面。追上去。
谢一飞和郭东东没有看见兔子。不过也紧跟着追过去。
三个男孩追到一片杂树林里，他们马上忘记了兔子。因为郭东东发现了一条蛇。
“大蛇!大蛇啊!”郭东东的声音变得很陌生。
谢一飞吓得不由刹住脚步，并且朝后退了两步。
方平小心地走到跟前，他看见一条四十多厘米长的蛇正叼着一只青蛙，一点一点地把青蛙往肚子里咽。
“这蛇没有毒!”方平很内行地说。
听说蛇没有毒。谢一飞走近了几步。
“强盗!”谢一飞气愤地骂道。他自然骂的是蛇。
蛇把头朝谢一飞抬了抬，谢一飞一下子又退了几步。
“打死它!”谢一飞说。
方平找来一根树枝，朝蛇打去。蛇扔下青蛙，逃命了。青蛙居然还活着，它虚弱地动弹着四肢，慢慢地爬走了。
“你不要再让蛇看见你了!”方平对青蛙关切地说。
蛇留给谢一飞的影响还在，他亦步亦趋地跟着方平。
郭东东很看不上谢一飞这样，他说：“树上没有蛇，你到树上去呀!”
不知道谢一飞是没有听出郭东东话里的意思，还是故意装糊涂。他兴奋地说：“对呀，我们爬树!”
谢一飞说着就爬树了。接着方平也爬树。
郭东东不爬。树不是很高，爬不是很高的树不能尽兴，显不出男孩子的水平。
郭东东说：“我们去爬瞭望哨!”
郭东东总能想出最好的主意，那瞭望哨多高呀，站在上面，桃园的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尤其是瞭望哨很像电影里的炮楼。
于是三个男孩子扑向瞭望哨。
站在高高的瞭望哨上，迎面的风吹来，感觉自己高大又威武。他们也就忘乎所以了。
“鬼子进村啦!”谢一飞大声喊着。
“鬼子进村啦!”其余两个也大声喊着。
即使不喊，那守门的老大爷也看见了他们。
老大爷急匆匆地朝三个孩子走过来。老大爷非常生气，他一直很尽职地守着大门，连一条狗他都不愿意放进来，那三个孩子怎么进来的?他们有没有毀坏桃花?
三个孩子挑战了老大爷的权威，老大爷要把这三个孩子撵走。
郭东东第一个看见老大爷，他冲谢一飞和方平喊：“一个老头来了!”
谢一飞顺着郭东东的手指看去，果然看见了老大爷，他慌忙下了瞭望哨，方平也跟着下。
郭东东没有下。他冲谢一飞和方平喊：“你们不用下去!”
可是两个人已经没有了踪影。
老大爷到了瞭望哨下。
“你下来!你下来!”老大爷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
郭东东说：“你走我就下来!”
老大爷试图想爬上去，他的手抓着最底层的木栏杆。
郭东东提醒说：“老爷爷，你可小心点!年龄大了摔着可不好，我爷爷摔过一回，还把腿摔坏了，被我奶奶骂了好长时间!”他知道老爷爷不可能爬上来。如果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能爬上那么高的瞭望哨，那是很奇怪的。
老大爷住了手，只是说：“你下来!你下来!”
“你走我就下来!”郭东东笑嘻嘻地说，好像老大爷是他的爷爷一样。他早就知道老大爷不会爬上来。
老大爷显得左右为难，这么走开吧，他不甘心；不走吧，又没有办法爬上去。
郭东东在上面冲着那边的谢一飞和方平喊：“你们快跑，老爷爷来了!”
这句话提醒了老爷爷，他放过郭东东，去追谢一飞和方平。
郭东东在上面悠哉游哉地望着老爷爷匆匆离开的身影。
谢一飞已经跑出了桃园。
方平看见郭东东仍在瞭望哨上而老大爷却拿他没有办法。他又爬上了瞭望哨。
谢一飞看见瞭望哨上的郭东东和方平，很后悔，他再次跑进桃园。
老大爷看见三个孩子不把他放在眼里，气得去叫人。
“咱爬不上去。有人会爬上去!看你们往哪儿跑!”老大爷走了。
等老大爷带着一个中年人来到桃园时，桃园里哪有三个男孩子的影子?
4
在男孩子玩的时候，想要他们把时间牢牢地记在心里，那实在是不可能的。
当三个男孩子回到学校门外时，校园里没有一个同学的身影。除了教室里传出的声音，除了树上小鸟的声音，校园里再没有别的声音了。
直到这时，三个男孩子才发觉事情的严重性——他们胆子太大了，居然逃学去看桃花!他们做了一件多么不应该做的事情呀!
谢一飞结巴着说：“马，马老师，会那个。让我们喊家长吧? ”
郭东东不说话。方平也不说话。谢一飞叹了一口气，说：“本来，我没有想要去看桃花……”谢一飞的话还没有说完，他下面的话被方平和郭东东盯了回去。 “我要你去吃苍蝇，你吃吗?”方平一步冲到谢一飞跟前，瞪着眼睛说。
这时候可不是起内讧的时候，郭东东忙拉开方平，说：“今天的事谁也不许做叛徒!谁做了叛徒，我们永远不理他!”
谢一飞急忙说：“我绝不做叛徒!”
学校的大门是不能进去的。如果走大门，那个门卫不但要盘问半天，而且一定要把他们交给班主任马老师。马老师不可能不知道今天的事，但马老师知道得越迟越好。
桃园的铁丝网已经爬了，学校的围墙还在话下吗?三个人从厕所那边的围墙上翻过去。然后躲进了厕所里。
厕所里的味道是很不好闻的，可能因为闻过了桃花浓郁的花香，三个男孩觉得厕所里简直臭气冲天，他们不由用手捂住鼻孔。
上课期间。是不会有学生到厕所来的，来厕所的只能是老师。一想到某一个男老师可能会突然出现在厕所里，他们就心惊胆战。
三个男孩谁也不说话。紧绷着脸，各怀着心思。
越担心的事，往往越容易发生。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情急之中，郭东东低声说：“快，快把裤子脱了!”
方平和谢一飞明白了。三个男孩麻利地脱了裤子，蹲了下去，把头深深低下去。他们没有看见是哪一个老师，也不知道老师是不是看清了他们。
老师走了，三个男孩仍然蹲着，一直蹲到下课铃声响起。
郭东东对方平说：“你就说你拉肚子了!”又对谢一飞说，“你就说你替爷爷拿眼镜去了!”
“你呢?”谢一飞问郭东东。
郭东东一瘸一拐地在两个人面前走了一圈……
同学们拥进厕所，一看见这三个人就大叫起来：“你们到哪里去了?”更有同学在第一时间内把三个人的消息告诉了马老师。
三个人还没有走进教室，飞也似的跑来一个同学，喘着粗气说：“马老师叫你们去!马上!”
于是，方平捂着肚子，郭东东瘸着腿，谢一飞抓着头，被同学拥着去教师办公室。
三个同学畏畏缩缩地出现在马老师面前，他们不敢看马老师，都看着自己的脚面。马老师盯着他们，脸都气歪了。
“你们还知道来呀!你们就不要来了，玩够了再来!”马老师的声音尖厉得刺耳。
谢一飞用蚊子哼一样的声音说：“我替爷爷拿眼镜去了……”
“我，我拉肚子……”方平说。
郭东东说：“我的腿受伤了……”
“你们还敢撒谎!”马老师拍了桌子。
三个男孩身子仿佛矮了一截，他们真不明白马老师怎么知道他们撒谎了。其实三个男孩的样子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们头发凌乱，衣服上粘了不少泥巴，鞋子也不像鞋子了。
马老师哼了一声，去安排学生到学校的食堂看电影。
这一声哼可以看出是马老师在心里发狠，马老师今天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办公室里没有任何老师了，三个男孩放松了下来。
“马老师不会让我们看电影了!”谢一飞遗憾地说。
“看电影有什么意思?我一点也不喜欢!”郭东东说。
“看电影还不如看电视。今天谁有我们好玩呀!”方平说。
谢一飞忽然高兴起来。简直眉飞色舞了：“对了，我们没有看电影，一定不用写作文了!真是太好了!”
这么一想，在别人看电影的时候他们却能站在办公室里，差不多是一种享受了。这种享受到马老师来就结束了。
马老师进了办公室，三个人马上换了一副表情，换了一种站立的姿势。
马老师再一次哼了一声，然后说：“你们的家长马上就到，我的话你们反正也不听，跟你们说什么也没有用!”
三个男孩子的汗哗地流了出来。
5
谢一飞的爸爸妈妈来了。
郭东东的爷爷和爸爸来了。
方平的妈妈和奶奶来了。
他们是马老师用电话叫来的，马老师在电话里说：“你家的孩子我没法教了，请你们马上把他带回家!”马老师语气气愤而严肃。说了这句话，不容对方问个为什么，就把电话搁了。
接到这样的电话，家长能不来吗?再忙也得来。一路上，这些家长的心七上八下，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一点他们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发生了大事：是不是溺水了?是不是打架了?是不是玩火了?他们真不敢想下去。
等看到孩子，而且是安然无恙的孩子，这些家长放心了，甚至吁了一口气。不过做爸爸妈妈的会观颜察色，看见老师的脸拉得很长，他们没有把他们的欣喜过分地流露出来，相反板着面孔，瞪着儿子。
做爷爷奶奶的有些不识时务，郭东东的爷爷、方平的奶奶打量着各自的孙子，拉着孙子的手，疼爱地说：“你淘气了吧?惹老师生气啦?”
马老师冷着脸子。说：“你们问问他们，今天到什么地方去了?谢一飞说替爷爷拿眼镜去了，方平说拉肚子了，郭东东说腿受伤了，拿眼镜拉肚子腿受伤会这个样子吗?他们一节课下才来呀。我只差报警了!这期间如果他们被人贩子拐去怎么办?如果发生交通事故怎么办?如果玩水溺水怎么办?发生了这些事情由谁来负责任?那时你们来还会这样心平气和吗?我是他们的老师不错，可是我总不能时时刻刻跟着你们的孩子吧?全班四十多个学生，你们要我怎么跟?我可没有分身术!”
马老师随手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然后站起来，又去了食堂。他还要管理看电影的孩子。
马老师的话。使家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爷爷奶奶也好，爸爸妈妈也好，他们的脸上先是凝重，跟着是愤怒了。
“你到哪里去了?”方平的妈妈一把揪住方平的耳朵，尖声问。
方平咧着嘴，没有说。
妈妈抡起巴掌使劲朝方平的屁股甩去。
这一巴掌是导火索，于是办公室里纷纷响起了巴掌声，巴掌击在谢一飞的屁股上，击在郭东东的屁股上。
马老师来时，看见三个男孩耷拉着脑袋，在小声哭着。
马老师继续板着面孔，甚至都不看这些家长一眼。
“老师。我们教育了小毛头……”郭东东的爷爷说。
“我说了，我没法教了，你们把他们带回去!”马老师的话硬邦邦的。
家长当然不会把孩子带回去，而且他们知道马老师也不是真正要他们把孩子带回去。他们把三个孩子推到马老师面前，三个孩子明白了家长的意思，他们用怯弱的声音低低地说：“马老师，我们错了……”
马老师不会因为这句话就放他们，马老师说：“把《小学生日常行为规范》抄五遍，再写一千字的检查!”
三个男孩子回到教室抄“规范”，写检查。
他们一边埋头写着。一边交流着刚刚挨巴掌的感受。谢一飞说：“我爸爸的手多有劲呀，方平，你妈妈的巴掌跟他简直没法比!”
方平把嘴撇着。说：“我妈巴掌没有劲?你要试一下保管你哭爹喊娘!打架时，我爸都不是她的对手!”
郭东东说：“我爷爷不但打了我，我爸爸也打了我，我屁股这会儿火辣辣地痛!”为了表示痛，郭东东用双膝跪在凳子上，还不时倒吸着气。
于是另外两个也用双膝跪在凳子上写字，也倒吸着气。
“今天我们去看桃花……”
三个男孩子的检查，开头不约而同地写了同样一句话。实事求是地说。这是他们写得最有文采的一次检查。而且字数上远远超过了一千字。检查贴在教室的后面，马老师的意思是以一警百。
谢一飞、方平、郭东东也凑到后面去看检查，他们的脸上流露出骄傲或者是得意，他们还不时地向看检查的同学说一两句话。以作补充说明：
“你们不知道那天我们玩得多么开心!”
“那桃花美呀，跟你们没法说!”
“真是好玩呀!”
“那么高的瞭望哨，你们谁爬过?”
“你们谁看见过大蛇吃青蛙了?那蛇真是大呀，大得要吓死人!”
同学们的眼睛里有了羡慕。
阅读点睛
从《诗经》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到唐诗的“人面桃花相映红”乃至今天流行的“桃花朵朵开”，艳丽脱俗的桃花历来是中国人的最爱。桃花集聚的是自然之美，看桃花也就是看自然。“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谢一飞、方平、郭东东编造种种理由，战胜看电影的诱惑，采用秘密行动的方式，进入桃园——一个快乐的自然家园。他们追野兔，打大蛇，爬树，爬暸望哨，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后果。自然之爱，使孩子的检查变成最有文采的作品。“让孩子更像孩子，让孩子们像树们那样成长多好!”让孩子返回自然，返归到那种纯朴、天真的“自然状态”中去，显然是这篇文章的主题。
张晓骊
谢一飞使劲翕动着鼻子，还把细长的脖子扭来扭去。方平奇怪地问谢一飞：“你闻什么呀?”谢一飞抽抽鼻子，说：“很香的一种味道，你没有闻出来吗?”谢一飞看着方平，希望他闻一闻。
方平没有去闻，直接说：“是桃花的味道!”
谢一飞拿眼睛在空气里找。似乎要找出桃花的味道来。
“你怎么知道是桃花的味道?为什么不是桂花的味道?”谢一飞对方平那么肯定的语气很不以为然。假设空气里的味道真的是桃花的香味，他也不能说是桃花的香味了。“依我看。这是桂花的味道!”
方平笑了，笑得很不屑。说：“我就知道是桃花!”
“是桂花!”谢一飞坚决地说。
“一准是桃花!”
“是桂花。一定!”
两个男孩争得面红耳赤。
这时，郭东东来了，问他们为什么吵。于是两个人争着把自己的见解告诉郭东东，都指望郭东东能帮自己说话。郭东东没有马上回答，他一个劲儿地吸着鼻子，两个人大气不出，紧盯着郭东东。
郭东东确实闻到了一丝丝的香味，可是看到谢一飞和方平的眼神，他犹豫了，这两个人都是他的好朋友，他谁也不愿意得罪。
郭东东问谢一飞：“你为什么说是桂花的香味?”
“只有桂花的香味才能飘得这么远——桂子花开，十里飘香!”谢一飞还引用了一句从课本上学来的诗。
郭东东把脸转向方平：“你为什么说是桃花的香味?”
方平说：“桃花开了。我天天看见桃花!”
郭东东把目光放进校园里搜寻，春天的校园是有花开的，而且品种也不少，可惜惟独没有桃花。郭东东收回目光，说：“你们说的都对!”
郭东东的话等于没有说。
方平急了，说：“怎么都对?就是桃花，千真万确是桃花的香味!你们要不相信，今天跟我去看桃花，两节课下就去!”
方平这样说，出乎谢一飞和郭东东意料，他们吃惊地看着方平。
方平胜利地笑了。说：“你们不敢去了吧?我每天都经过桃园，我还知道桃子是怎么长大的，只要桃子成熟了，我还可以吃上新鲜的桃子!”最后一句话方平说得很重。
谢一飞和郭东东面面相觑。
“你们敢不敢去呀?”方平再一次问。
谢一飞和郭东东的脸涨红了。郭东东反问道：“你真的敢把我们带去看桃花呀?”
谢一飞连忙插上一句话：“你敢带，我们就敢去!” “好。就这么定了!”方平这样说了，还嫌不够，末了又加一句，“谁要是反悔，就是这个!”方平把一只大拇指朝下。
每天下午的两节课后，学校要组织学生参加各种兴趣班。如果要谢一飞、方平、郭东东说实话，他们会说不喜欢那些兴趣班，那些兴趣班只能使他们打瞌睡。
定下了看桃花，但有些细节还需要商榷，也就是说三个人要尽快找到下午不参加兴趣班的理由。谢一飞说他准备告诉班主任马老师，他要去眼镜店给爷爷拿眼镜，爷爷的眼镜坏了一条腿。方平的借口是中午吃坏了肚子。需要早点回家，让妈妈带他去看医生。郭东东拧着眉头说，我想的主意都被你们想去了。
“你可以感冒呀!”方平说。
谢一飞说：“你就说你妈妈生病了，要你早点回去照顾她。”
谢一飞的主意要是被妈妈知道了，妈妈一定是不乐意的，郭东东不予采用。后来郭东东说：“我就告诉老师，我的腿受伤了。今天中午来，我就装腿疼!”
比较起来。还是郭东东的主意过硬。
三个男孩拿定了主意，脸上荡漾着激动、神秘的表情。
空气里的那些清香仿佛更重了，无论三个男孩走到哪里，他们都能闻得到，他们不时夸张地抽着鼻子，脸上是一副陶醉的样子。别的同学好生奇怪，问他们闻什么，三个男孩说：“你们闻不出来吗?真香啊!”
到这时，谢一飞已经相信空气里的味道是桃花的香味。谢一飞差不多已经看见了那些飘散在空气里的桃花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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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要放中学时。班主任马老师在班级宣布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下午第二节课和兴趣课不上了，学校组织大家看电影。
听了马老师的决定，全班同学的眼睛圆了，嘴呈“O”形张着，在静默片刻之后，同学们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有同学跳起来，有同学把课桌擂得咚咚响。这实在是一个料想不到的好消息。
谢一飞、方平、郭东东是班级的活跃分子，而且在学校都有些知名度。按说，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笑声比别人响亮，他们的喊叫声甚至能掀翻屋顶。然而这一次三个人则傻了，他们大眼瞪小眼地看着马老师，像泥雕木塑。
“希望大家要认真看，回来是要写作文的。作文嘛，还是平时的要求，不少于五百字!”马老师最后说。
马老师的这句话顿时把那些刚刚得意忘形的同学打蔫了，教室唉声叹气一片。
虽然要写作文，但比较起来有两节课不用上，而且能看上电影，还是不错的，所以一放学，许多同学高兴得如小鸟一样飞出教室。
谢一飞、方平、郭东东磨磨蹭蹭地落在后面，看电影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三个人走到了一起。
“怎么办?”谢一飞盯着方平问。
“怎么办?”郭东东也盯着方平问。
方平把眉头很深地皱着，皱得像马老师平时看他们一样。
谢一飞和郭东东总不能一直这么看着方平把眉头很深地皱着吧?他们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谢一飞要开口，郭东东伸手拉了他一下，示意谢一飞不要问。
方平说话了：“马老师说了。要写作文的……”
“我一点也不喜欢写作文!”谢一飞迫不及待地说。
“还要写五百字呀!”郭东东说这句话的表情像牙疼。
方平定定地看着谢一飞和郭东东，说：“我们去看我们的桃花!”
谢一飞和郭东东几乎同时大惊失色地问：“你说什’么?”其实他们已经非常清楚地听清了方平的话。
“我们去看我们的桃花!”方平一字一顿地说。
谢一飞和郭东东的头脑空白了，找不出话来说。
“要去中午就去。你们敢不敢?”方平冷笑着问。
谢一飞和郭东东说：“你敢，我们就敢!”
方平把手一挥，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就这么定了!我在青河桥上等你们!”青河离学校一里多路，他们的学校是郊区的一所小学。青河是在乡下。
方平好像怕谢一飞和郭东东反悔一样，急急地走了。
“快回家吃饭。吃过我们就走!”谢一飞说着，也匆匆走了。
郭东东愣了一下，连忙跑开了。
方平是第一个出现在青河桥上的，接着是郭东东，最后是谢一飞。谢一飞一只手上抓着一袋方便面，一只手上抓着一瓶矿泉水。边走边吃喝。
到了方平和郭东东跟前，谢一飞说：“我家中饭还没有做好。”
郭东东问：“你没有告诉别人吧?”
谢一飞因为嘴里有东西，含糊地说：“我谁也没有告诉!”
郭东东对方平说：“你先走，我跟着你，谢一飞跟着我，我们要装着谁和谁都没有关系，最好不要走一条道!”
方平和谢一飞对郭东东的主意大加赞赏。他们的行动本来就属于秘密行动，这么一来，就更具有秘密的色彩了。 方平猫着腰。专挑那些没人走的羊肠小道走。 谢一飞手上抓着吃的喝的。很不方便，他索性把它们扔了。他一会儿跑，一会儿匍匐前进。
主意是郭东东想出来的，郭东东当然要做得比别人更绝，他拔了些青草，扎了个帽子戴上，还把上衣翻过来穿。如此，谁也认不出是郭东东了。于是其余的两个立刻效仿。
三个人到达桃园时，脸上汗津津的，也红扑扑的，比那些桃花还要红。
“好玩吧!”方平的眼睛闪闪发亮。方平天天经过桃园，他叮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到有劲有味。“更好玩的还在后面哩!”方平强调了一句。
说实话，三个人到青河桥集中时，还有那么点顾忌。有那么点害怕——当马：老师看不见他们时，会怎么样呢?如果马老师知道他们私自去桃园玩。又会怎么样呢?现在有了方平的这一句话，谢一飞和郭东东把这次行动可能带来的后果早抛到了九霄云外。
“啊。桃花真多呀!”谢一飞感叹地讲。
“啊，桃花真香呀!”郭尔东也感叹地说。两个人都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桃花。
桃园原先是一片高低不平的山地，后来改成了生态农业园，种了各种果树，其中桃树有近百亩。
只要桃花开了，就有许多的城里人来看桃花。
但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比如方平、谢一飞、郭东东他们。如果什么人都能进去，那桃花能安然地开放吗?以后那桃子能安然地成长吗?所以桃园被铁丝网围着。通向桃园的大门有人看着。桃园里还有瞭望哨。
郭东东把嘴巴凑到谢一飞和方平的耳边一阵叽咕。然后三个人立即散开，远远离开大门。三个人分别找了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开始爬铁丝网。瞭望哨上已经能清楚地看见三个孩子的一举一动，可惜瞭望哨上没有人。
三个人都进了桃园的时候。里面便传出了三声青蛙的叫声，那是他们的暗号。
3
简直是桃花的海洋，三个孩子消失在桃园里，神不知鬼不晓。
如果就这么平静地下去，然后谢一飞、方平、郭东东偷偷地溜回学校，然后上课，然后跟大家一块儿看电影，也许就没有下面的故事发生了。
然而这是三个男孩子呀，男孩子身上要是没有故事发生，怎么会叫男孩子呢? 三个男孩在桃树林里钻来钻去，头上、身上沾了不少花辦。 “兔子!兔子!”忽然方平喊起来。 另外两个人像从地上胃出来似的。忙问：“在哪?在哪?”
方平指着前面。追上去。
谢一飞和郭东东没有看见兔子。不过也紧跟着追过去。
三个男孩追到一片杂树林里，他们马上忘记了兔子。因为郭东东发现了一条蛇。
“大蛇!大蛇啊!”郭东东的声音变得很陌生。
谢一飞吓得不由刹住脚步，并且朝后退了两步。
方平小心地走到跟前，他看见一条四十多厘米长的蛇正叼着一只青蛙，一点一点地把青蛙往肚子里咽。
“这蛇没有毒!”方平很内行地说。
听说蛇没有毒。谢一飞走近了几步。
“强盗!”谢一飞气愤地骂道。他自然骂的是蛇。
蛇把头朝谢一飞抬了抬，谢一飞一下子又退了几步。
“打死它!”谢一飞说。
方平找来一根树枝，朝蛇打去。蛇扔下青蛙，逃命了。青蛙居然还活着，它虚弱地动弹着四肢，慢慢地爬走了。
“你不要再让蛇看见你了!”方平对青蛙关切地说。
蛇留给谢一飞的影响还在，他亦步亦趋地跟着方平。
郭东东很看不上谢一飞这样，他说：“树上没有蛇，你到树上去呀!”
不知道谢一飞是没有听出郭东东话里的意思，还是故意装糊涂。他兴奋地说：“对呀，我们爬树!”
谢一飞说着就爬树了。接着方平也爬树。
郭东东不爬。树不是很高，爬不是很高的树不能尽兴，显不出男孩子的水平。
郭东东说：“我们去爬瞭望哨!”
郭东东总能想出最好的主意，那瞭望哨多高呀，站在上面，桃园的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尤其是瞭望哨很像电影里的炮楼。
于是三个男孩子扑向瞭望哨。
站在高高的瞭望哨上，迎面的风吹来，感觉自己高大又威武。他们也就忘乎所以了。
“鬼子进村啦!”谢一飞大声喊着。
“鬼子进村啦!”其余两个也大声喊着。
即使不喊，那守门的老大爷也看见了他们。
老大爷急匆匆地朝三个孩子走过来。老大爷非常生气，他一直很尽职地守着大门，连一条狗他都不愿意放进来，那三个孩子怎么进来的?他们有没有毀坏桃花?
三个孩子挑战了老大爷的权威，老大爷要把这三个孩子撵走。
郭东东第一个看见老大爷，他冲谢一飞和方平喊：“一个老头来了!”
谢一飞顺着郭东东的手指看去，果然看见了老大爷，他慌忙下了瞭望哨，方平也跟着下。
郭东东没有下。他冲谢一飞和方平喊：“你们不用下去!”
可是两个人已经没有了踪影。
老大爷到了瞭望哨下。
“你下来!你下来!”老大爷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
郭东东说：“你走我就下来!”
老大爷试图想爬上去，他的手抓着最底层的木栏杆。
郭东东提醒说：“老爷爷，你可小心点!年龄大了摔着可不好，我爷爷摔过一回，还把腿摔坏了，被我奶奶骂了好长时间!”他知道老爷爷不可能爬上来。如果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能爬上那么高的瞭望哨，那是很奇怪的。
老大爷住了手，只是说：“你下来!你下来!”
“你走我就下来!”郭东东笑嘻嘻地说，好像老大爷是他的爷爷一样。他早就知道老大爷不会爬上来。
老大爷显得左右为难，这么走开吧，他不甘心；不走吧，又没有办法爬上去。
郭东东在上面冲着那边的谢一飞和方平喊：“你们快跑，老爷爷来了!”
这句话提醒了老爷爷，他放过郭东东，去追谢一飞和方平。
郭东东在上面悠哉游哉地望着老爷爷匆匆离开的身影。
谢一飞已经跑出了桃园。
方平看见郭东东仍在瞭望哨上而老大爷却拿他没有办法。他又爬上了瞭望哨。
谢一飞看见瞭望哨上的郭东东和方平，很后悔，他再次跑进桃园。
老大爷看见三个孩子不把他放在眼里，气得去叫人。
“咱爬不上去。有人会爬上去!看你们往哪儿跑!”老大爷走了。
等老大爷带着一个中年人来到桃园时，桃园里哪有三个男孩子的影子?
4
在男孩子玩的时候，想要他们把时间牢牢地记在心里，那实在是不可能的。
当三个男孩子回到学校门外时，校园里没有一个同学的身影。除了教室里传出的声音，除了树上小鸟的声音，校园里再没有别的声音了。
直到这时，三个男孩子才发觉事情的严重性——他们胆子太大了，居然逃学去看桃花!他们做了一件多么不应该做的事情呀!
谢一飞结巴着说：“马，马老师，会那个。让我们喊家长吧? ”
郭东东不说话。方平也不说话。谢一飞叹了一口气，说：“本来，我没有想要去看桃花……”谢一飞的话还没有说完，他下面的话被方平和郭东东盯了回去。 “我要你去吃苍蝇，你吃吗?”方平一步冲到谢一飞跟前，瞪着眼睛说。
这时候可不是起内讧的时候，郭东东忙拉开方平，说：“今天的事谁也不许做叛徒!谁做了叛徒，我们永远不理他!”
谢一飞急忙说：“我绝不做叛徒!”
学校的大门是不能进去的。如果走大门，那个门卫不但要盘问半天，而且一定要把他们交给班主任马老师。马老师不可能不知道今天的事，但马老师知道得越迟越好。
桃园的铁丝网已经爬了，学校的围墙还在话下吗?三个人从厕所那边的围墙上翻过去。然后躲进了厕所里。
厕所里的味道是很不好闻的，可能因为闻过了桃花浓郁的花香，三个男孩觉得厕所里简直臭气冲天，他们不由用手捂住鼻孔。
上课期间。是不会有学生到厕所来的，来厕所的只能是老师。一想到某一个男老师可能会突然出现在厕所里，他们就心惊胆战。
三个男孩谁也不说话。紧绷着脸，各怀着心思。
越担心的事，往往越容易发生。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情急之中，郭东东低声说：“快，快把裤子脱了!”
方平和谢一飞明白了。三个男孩麻利地脱了裤子，蹲了下去，把头深深低下去。他们没有看见是哪一个老师，也不知道老师是不是看清了他们。
老师走了，三个男孩仍然蹲着，一直蹲到下课铃声响起。
郭东东对方平说：“你就说你拉肚子了!”又对谢一飞说，“你就说你替爷爷拿眼镜去了!”
“你呢?”谢一飞问郭东东。
郭东东一瘸一拐地在两个人面前走了一圈……
同学们拥进厕所，一看见这三个人就大叫起来：“你们到哪里去了?”更有同学在第一时间内把三个人的消息告诉了马老师。
三个人还没有走进教室，飞也似的跑来一个同学，喘着粗气说：“马老师叫你们去!马上!”
于是，方平捂着肚子，郭东东瘸着腿，谢一飞抓着头，被同学拥着去教师办公室。
三个同学畏畏缩缩地出现在马老师面前，他们不敢看马老师，都看着自己的脚面。马老师盯着他们，脸都气歪了。
“你们还知道来呀!你们就不要来了，玩够了再来!”马老师的声音尖厉得刺耳。
谢一飞用蚊子哼一样的声音说：“我替爷爷拿眼镜去了……”
“我，我拉肚子……”方平说。
郭东东说：“我的腿受伤了……”
“你们还敢撒谎!”马老师拍了桌子。
三个男孩身子仿佛矮了一截，他们真不明白马老师怎么知道他们撒谎了。其实三个男孩的样子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们头发凌乱，衣服上粘了不少泥巴，鞋子也不像鞋子了。
马老师哼了一声，去安排学生到学校的食堂看电影。
这一声哼可以看出是马老师在心里发狠，马老师今天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办公室里没有任何老师了，三个男孩放松了下来。
“马老师不会让我们看电影了!”谢一飞遗憾地说。
“看电影有什么意思?我一点也不喜欢!”郭东东说。
“看电影还不如看电视。今天谁有我们好玩呀!”方平说。
谢一飞忽然高兴起来。简直眉飞色舞了：“对了，我们没有看电影，一定不用写作文了!真是太好了!”
这么一想，在别人看电影的时候他们却能站在办公室里，差不多是一种享受了。这种享受到马老师来就结束了。
马老师进了办公室，三个人马上换了一副表情，换了一种站立的姿势。
马老师再一次哼了一声，然后说：“你们的家长马上就到，我的话你们反正也不听，跟你们说什么也没有用!”
三个男孩子的汗哗地流了出来。
5
谢一飞的爸爸妈妈来了。
郭东东的爷爷和爸爸来了。
方平的妈妈和奶奶来了。
他们是马老师用电话叫来的，马老师在电话里说：“你家的孩子我没法教了，请你们马上把他带回家!”马老师语气气愤而严肃。说了这句话，不容对方问个为什么，就把电话搁了。
接到这样的电话，家长能不来吗?再忙也得来。一路上，这些家长的心七上八下，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一点他们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发生了大事：是不是溺水了?是不是打架了?是不是玩火了?他们真不敢想下去。
等看到孩子，而且是安然无恙的孩子，这些家长放心了，甚至吁了一口气。不过做爸爸妈妈的会观颜察色，看见老师的脸拉得很长，他们没有把他们的欣喜过分地流露出来，相反板着面孔，瞪着儿子。
做爷爷奶奶的有些不识时务，郭东东的爷爷、方平的奶奶打量着各自的孙子，拉着孙子的手，疼爱地说：“你淘气了吧?惹老师生气啦?”
马老师冷着脸子。说：“你们问问他们，今天到什么地方去了?谢一飞说替爷爷拿眼镜去了，方平说拉肚子了，郭东东说腿受伤了，拿眼镜拉肚子腿受伤会这个样子吗?他们一节课下才来呀。我只差报警了!这期间如果他们被人贩子拐去怎么办?如果发生交通事故怎么办?如果玩水溺水怎么办?发生了这些事情由谁来负责任?那时你们来还会这样心平气和吗?我是他们的老师不错，可是我总不能时时刻刻跟着你们的孩子吧?全班四十多个学生，你们要我怎么跟?我可没有分身术!”
马老师随手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然后站起来，又去了食堂。他还要管理看电影的孩子。
马老师的话。使家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爷爷奶奶也好，爸爸妈妈也好，他们的脸上先是凝重，跟着是愤怒了。
“你到哪里去了?”方平的妈妈一把揪住方平的耳朵，尖声问。
方平咧着嘴，没有说。
妈妈抡起巴掌使劲朝方平的屁股甩去。
这一巴掌是导火索，于是办公室里纷纷响起了巴掌声，巴掌击在谢一飞的屁股上，击在郭东东的屁股上。
马老师来时，看见三个男孩耷拉着脑袋，在小声哭着。
马老师继续板着面孔，甚至都不看这些家长一眼。
“老师。我们教育了小毛头……”郭东东的爷爷说。
“我说了，我没法教了，你们把他们带回去!”马老师的话硬邦邦的。
家长当然不会把孩子带回去，而且他们知道马老师也不是真正要他们把孩子带回去。他们把三个孩子推到马老师面前，三个孩子明白了家长的意思，他们用怯弱的声音低低地说：“马老师，我们错了……”
马老师不会因为这句话就放他们，马老师说：“把《小学生日常行为规范》抄五遍，再写一千字的检查!”
三个男孩子回到教室抄“规范”，写检查。
他们一边埋头写着。一边交流着刚刚挨巴掌的感受。谢一飞说：“我爸爸的手多有劲呀，方平，你妈妈的巴掌跟他简直没法比!”
方平把嘴撇着。说：“我妈巴掌没有劲?你要试一下保管你哭爹喊娘!打架时，我爸都不是她的对手!”
郭东东说：“我爷爷不但打了我，我爸爸也打了我，我屁股这会儿火辣辣地痛!”为了表示痛，郭东东用双膝跪在凳子上，还不时倒吸着气。
于是另外两个也用双膝跪在凳子上写字，也倒吸着气。
“今天我们去看桃花……”
三个男孩子的检查，开头不约而同地写了同样一句话。实事求是地说。这是他们写得最有文采的一次检查。而且字数上远远超过了一千字。检查贴在教室的后面，马老师的意思是以一警百。
谢一飞、方平、郭东东也凑到后面去看检查，他们的脸上流露出骄傲或者是得意，他们还不时地向看检查的同学说一两句话。以作补充说明：
“你们不知道那天我们玩得多么开心!”
“那桃花美呀，跟你们没法说!”
“真是好玩呀!”
“那么高的瞭望哨，你们谁爬过?”
“你们谁看见过大蛇吃青蛙了?那蛇真是大呀，大得要吓死人!”
同学们的眼睛里有了羡慕。
阅读点睛
从《诗经》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到唐诗的“人面桃花相映红”乃至今天流行的“桃花朵朵开”，艳丽脱俗的桃花历来是中国人的最爱。桃花集聚的是自然之美，看桃花也就是看自然。“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谢一飞、方平、郭东东编造种种理由，战胜看电影的诱惑，采用秘密行动的方式，进入桃园——一个快乐的自然家园。他们追野兔，打大蛇，爬树，爬暸望哨，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后果。自然之爱，使孩子的检查变成最有文采的作品。“让孩子更像孩子，让孩子们像树们那样成长多好!”让孩子返回自然，返归到那种纯朴、天真的“自然状态”中去，显然是这篇文章的主题。
张晓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