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字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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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以后,程田依然记得那一天,常薇在屋子里用乳胶漆一遍遍写下他们的名字,从此,再不相见。
  
  一
  
  常薇和程田恋爱一年,一切都好,除了那个常常向常薇借钱的弟弟。弟弟21岁,没好好念书,一直在社会上混。有时候,弟弟带着朋友到常薇的公司,在楼下打电话,常薇便飞奔下去,请弟弟和他的朋友们吃饭,再给弟弟一点钱,弟弟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程田提醒了常薇无数次,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常薇小心翼翼地笑:“父母老来得子,把他惯得不得了,也只好这样了。”
   程田也只好不管,想,由着常薇折腾吧,这是她自己家里的事。但每每看到常薇接到弟弟的电话就像收到圣旨一般,而且午餐的时间她常常在公司吃泡面,程田又心疼又生气。那一刻,程田觉得常薇真傻啊。
  
  二
  
  是啊,程田眼里的常薇傻傻的,他们在同一幢写字楼里上班,不同的公司,常常是别人还没到,常薇已经来了,别人下班了,她还留下来加班。
  常薇是乐天派,成天笑嘻嘻的,她相貌清秀,有一种没有修饰的小女人的美。写字间的小桌子上,她养了许多植物,绿萝、水仙、云竹。她有许多梦想和计划,想旅游,想充电,想读管理专业,但有这样一个弟弟,她又能做得了什么呢?程田总是笑:“你先管好自己的弟弟,再读管理也不迟。”她会不好意思地说,下次不会这样了。可是下次弟弟来了,她还是那样。程田便不再说什么了。
  也有甜蜜的时刻,恋爱以来,每周有3天,他们会去海边,散步聊天。那些海边的夜晚,星星总是很亮,倒影像亮在水中的一粒粒路灯。
  常薇对程田,其实是暗恋,大学时他是学长,她偷偷喜欢他,却不敢奢望。毕业后工作了,他们在同一幢写字楼里上班,她不知道有多开心。那天,常薇走过去拍程田的肩,“还记得吗?我们是大学校友。”程田不记得常薇,常薇很伤心。程田公司的楼层是双数,常薇公司的楼层是单数,常薇从来都搭双数的电梯,再走几层楼下来,不是为了减肥,只是为了遇见程田;在程田终于牵了常薇的手的那一晚,常薇整晚不舍得睡,看了整夜的星星。
  他们在海边,说着这些事情,手指紧紧扣在一起。常薇倚在程田的肩上,柔软的发丝在风里飘啊飘的,那一刻海风渐起,远处是黛色的地平线。常薇觉得,这一生,永远和程田走下去是多么幸福啊。
  
  三
  
  时间一天天过去,事情渐渐改变了。程田按揭了小小的房子,问常薇喜欢什么样的装修风格。你喜欢的,我便喜欢,常薇已经欢喜得红了脸。
  从装修公司出来,遇到常薇家胡同里的邻居,一个高高的男子。听说他们要装修房子,男子便说选择米色吧,常薇最喜欢的就是米色。程田抬头打量这个懂得常薇最爱的男子,微微地笑。
  接下来,是繁杂的装修。常薇只要求装修公司做最基本的工作,不要电视墙,不要吊顶,一切简洁。至于刷乳胶漆和手绘墙,她要自己来做。
  那些日子,常薇买了颜料和画笔,一副欢天喜地、大显身手的样子,其实她画的不美,像她一样拙拙的。她常常在小屋里一忙便是通宵,也常常一连几天下了班便匆匆离开公司,却没有出现在装修的小屋里。她忙起来的时候,程田找不到她,打她的电话,她总是很久才接,简单说两句话后便匆匆挂断。
  那段时间,弟弟也常常给常薇打电话,程田知道,弟弟又来找常薇麻烦了。那日在小屋里,弟弟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常薇刚要接,程田按掉了。程田说:“他都22岁了,你要管他到什么时候呢?”常薇没有接电话,接着画画。在客厅放电视的位置,她画了一片宁静的海,海边有白色的沙滩和贝壳,天上有密密的繁星,小岛上有在风中飘舞的绿草。常薇画着画着,哭了,躲到阳台去给弟弟回电话。半小时后,她和程田一起去酒吧接弟弟,他在那儿闹事了。
  回来后,程田和常薇吵架:“这样下去,要到什么时候呢?”常薇说:“他是我弟弟啊,爸爸妈妈那么爱他,我也爱他。”说着说着便哭了,那一晚,电视墙那么美,他们却不欢而散。
  弟弟给常薇发短信,说他要努力上进,所以向姐姐借10万元开一爿小店。常薇很着急,她每月的薪水就那么一点点,平时把钱给了弟弟,她便只能吃泡面,现在她哪有那么多钱借给弟弟呢?程田说:“算了吧,你拿什么借给他呢?”常薇难过又伤心,忍不住生气:“你偷看我的短信了?”“怎么是偷看呢,你手机里短信太多,常常是我帮你清理的,我能装着没看到吗?”两个人就吵起来。程田说常薇傻,没见过她这样傻的丫头。常薇说:“我是傻,我要是不傻能偷偷地喜欢你那么久吗?能在你总是嘲笑我打击我的情况下,跟你好这么久吗?”
  两个人都气得胡言乱语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其实程田是希望常薇能和自己商量商量,至少让他帮忙想想办法,问问他的意见也好啊。常薇眼圈红着,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像弯弯的小河在程田心里忧伤地流淌。
  程田抱住常薇说:“对不起,对不起,但这不是小事,你不能一直纵容他,至少要和我商量啊。”常薇倒在程田的怀里,呜呜地哭了。
  
  四
  
  就这样吵着、和好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了。程田原本内敛,不擅于表达自己,有时候生气了,问常薇:“弟弟还来找你吗?”常薇便哭。程田又有些后悔,道歉地说他所有的积蓄都用来支付他们小屋的首期了,不如把房子转给别人算了。
  常薇不让程田这样做。常薇说,弟弟已经不找她借钱了,她已经把这件事情搞定了。那一夜,常薇那么开心,她牵着程田的手去海边,海边有巨浪,有水样的月光。月光下,常薇拉着程田的手,那些久违的美好又回来了。
  只是第二天,一切都变了。弟弟给程田打电话说:“姐夫,谢谢你。”“谢我什么呢?你做的事情我从来都不赞成。”“你借给我的钱啊,姐姐给我钱的时候,没说那些钱是哪儿来的,但除了你肯借给她,还有谁呢?”弟弟在电话那边自言自语,“对啦,如果不是你,有可能是洛家念,他追过姐姐,我打电话谢谢那个姐夫去。”
  洛家念就是那天他们在装修公司外面遇到的常薇的邻居,程田握着手机的手轻轻发抖,抖得无法自制,那边,弟弟已经挂断电话了,嘟嘟的忙音,寂寥地响在程田心里。
  程田给常薇打电话,总是接不通。接通是在两天后,程田问常薇是怎么回事。常薇说,钱确实是洛家念借给她的。程田质问:“你知道他喜欢你,还向他借钱?”那是常薇和程田吵得最厉害的一次了。在程田的小屋里,一瓶空了的颜料瓶倚在墙角,像一个孤单的孩子,墙上有常薇写的字,常薇爱程田,程田爱常薇。常薇将手中的颜料瓶扔在地上,说:“程田,我真的不明白,你是不是真的爱我?难道你不能体谅我一些?”常薇真的伤透了心,程田不让常薇走,拦她,她还是走了。
  第二天在写字楼的快餐厅遇到,两个人坐在一起,不知道说什么好,各自吃完午餐就离开了。一个礼拜后他们再遇到,只是说些工作忙不忙一类的客气话,就没有别的了。
  常薇觉得,她和程田疏远了,相爱容易相处难,和程田在一起,她流了太多的眼泪,爱情和眼泪一起慢慢流干了。常薇不再接程田 的电话,遇到程田,她也躲着走。渐渐地,常薇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还爱程田。
  那个叫洛家念的男子,日日在写字楼外等常薇,开着一辆蓝色的马自达,常薇从不上车。那天常薇告诉男子,她借他的钱,可能要很长时间才能还给他。男子说,没关系。常薇抬起头看写字楼,22层的窗户,那一层靠窗的位置,是程田的办公桌。
  那些日子,程田孤独地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下班。这天,他接到常薇的电话,她说:“我们分手吧。”
  程田去了酒吧,喝醉了,有个对程田有好感的女子送他回家,看到小屋墙上的字:常薇爱程田,程田爱常薇。女子笑了。程田让她走,女子不肯走。最后,程田还是让女子走了,他用剩下的白颜料,一层层涂上去,把那些字淹没了。他们就这样分手了,了无声息。
  程田想过挽回,只是他找不到常薇了,为了尽快还钱,常薇换了薪水更高的工作。常薇也想过挽回,只是想到和程田的争吵,想到自己的眼泪,想到他对自己其实是苛刻的,他或许不是那么爱自己,两人在一起或许不会幸福,到底还是算了。
  他们的爱情,就像许多曾经深爱过、最后分手了的爱情一样,如同冬日午后的阳光,一点点温暖渐渐稀薄于远去的时光里。
  
  五
  
  3年的光阴,就这样过去了。
  常薇结婚时,已是28岁的女子。有时候想起往事,她觉得往事就像一条不愿意离开的小鱼,忽隐忽现地游在自己的心里。她也常常想起程田,想起自己上大学时爱上他,工作后恋爱却分了手。那段爱情,让她懂得了爱情和日子是两回事。爱情是天上的云,日子是地上的棉花,天上的云经过,看过就行,过日子,还是枕着棉花踏实。她和程田的爱情,到底走丢在一望无际的棉田里。
  常薇想,自己也变了,已不是从前那个青春善感任性的女子。那日,她和丈夫去看房子——结了婚,总不能一直和家人住在一起,买不起新房就买二手的。他们去了中介公司,看了许多都不满意。
  中介公司说有一间房不错,很适合年轻情侣居住,3年前房主委托他们转按揭,刚开始一个劲儿地催他们找买主,谁知后来又说不转了。房主去了外地,钥匙一直放在中介公司。
  中介公司说,房子惟一的缺点,是墙壁涂得乱七八糟,若买主中意,要先粉刷才行。中介公司带他们去看房,这是常薇熟悉的小区。
  门开了,小小的、装修简洁的屋子,有大大的落地窗,这里差一点便成为常薇和程田的新房。常薇手绘的画还在,只是她写过的宇,被程田写的字淹没了,看不见了。程田的字,密密麻麻的。
  程田写道:小时候,母亲嗜赌,没有钱就找父亲要,父亲爱母亲,没钱就去找别人借。有一次父亲又去借钱,人家说你要能喝两斤酒,我就借给你。父亲喝了,人家也真的借了。父亲抱着钱回家,他舍不得搭车,自己走回家。他喝醉了,过马路的时候车子来了,他还继续往前走,他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这是程田的伤心事,他从来不曾提起,也不愿提起,因为每次一想起就会心疼,他也不愿意母亲再陷入追悔和绝望中。
  程田后面的字越写越凌乱,渐渐分辨不清。只是常薇熟悉程田的字迹,她依稀能看清:我要怎样讲,她才明白我爱她,我不是不关心她,我只是想让她知道,有些事情不应该那样做而已……我总是让她伤心,我已经让她流了那么多眼泪……
  丈夫皱着眉说:“这墙壁真的很乱呢,我们不要这间房,再看看别的。”中介公司说,3年前,房主的女友需要钱,他要替她还钱,于是委托中介公司转按揭。后来女友和房主分手了,房主就不卖房了,说要留着做纪念。
  常薇哭了,丈夫问她怎么了,她无声地摇摇头。
  已经离开小屋很久了,那些墙上的字,还那么清晰地印在常薇的心里。常薇知道,程田爱她,她也爱他,他们是彼此最初最深的爱。只是心字成灰,他们的爱情,到底湮没于岁月滚滚的烟尘里。
  
  编辑 彩 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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