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有一种胜利叫撤退，有一种失败叫占领。作为一名英国人，在诺兰导演的记忆里“敦刻尔克是家喻户晓的，但一直以来，它并不是那么地受人关注。”
他还说：敦刻尔克在英国人心中是一个挥之不去的情结，我们甚至有一个专门的词汇来定义这件事，那便是“敦刻尔克精神”，它是英国文化的一部分。
“国民老公”王思聪则说，“诺兰是我的偶像，我从小就喜欢他的作品，他和我也是一个大学的，他的所有电影我都看过。”
自始至终，不管是朋友圈还是现场，都没有人因为见面会以及圆桌采访环节“因故”推迟许久而抱怨；也没有人面对导演问出，“这是您第一次来到北京，请谈谈此次观感”之类的初级问题。带着作品来华，能享受这样的媒体待遇，目前看恐怕只有英国导演克里斯托弗·诺兰一人了——在首映礼的红毯环节，慕名而来的粉丝群体中甚至还能看到“国民老公”王思聪的身影， “诺兰是我的偶像，我从小就喜欢他的作品，他和我也是一个大学的，他的所有电影我都看过。”
8月21日午间，王府半岛酒店二楼大厅，诺兰携夫人艾玛·托马斯终于出现在一众媒体的长枪短炮前，为自己最新的作品《敦刻尔克》造势宣传，电影于9月1日在中国内地以2D、IMAX、中国巨幕等版本上映。熟悉他电影制作模式的人都知道，作为好莱坞将艺术个性与商业票房一肩挑且都玩得转的“大导”，诺兰习惯于自编（有时是和胞弟乔纳森·诺兰一起写剧本）自导自己的电影，说他是当下活得最好的“作者型导演”毫不为过；而太太艾玛，作为他自伦敦大学文学系读书时便辅佐在侧的良伴，常常位居“诺兰电影”制片人一职——两人创立的辛克匹影业，更是近年来“诺兰电影”的出品方。
为了欢迎诺兰夫妇來到北京，主办方可谓费尽心思。现场除了用LED显示屏营造了敦刻尔克海面上的波涛汹涌，更在舞台两边分别摆上了一架片中出现的英式“喷火”战机，以及堆放着恩菲尔德步枪、弹药箱以及沙袋道具的海滩“实景”。由于发布会比通知时间晚了近一个小时，主持人做完简短的开场白后直接将话筒交给了诺兰。8月21日凌晨才在首都机场落地，大导演明显被时差搅得有点疲倦，但作为一名老派的绅士，出现在公众场合时惯见的“三件套”依旧在他身上显得妥帖精致，一丝不苟。
“敦刻尔克在英国人心中是一个挥之不去的情结，我们甚至有一个专门的词汇来定义这件事，那便是‘敦刻尔克精神’，它是英国文化的一部分。在我幼年时，便听过这件事类似神话般的描述。待我长大后，当我认真地去研读这段历史，我更加觉得这是人类历史上的一个奇迹，它不仅属于英国，其他文化背景下的人们一样可以感受到它的伟大。”面对媒体，诺兰语调平缓，字句铿锵。
“让不平凡的事情以一种非常简单的方式发生，这正是我想要的”
1970年7月30日，克里斯托弗·诺兰出生于英国伦敦。父亲是英国人，母亲则是一位美国空姐，这让诺兰从小就习惯于往返大西洋两岸，因此，他既能讲一口地道的伦敦音，也能说一口亲民的伊利诺伊州美音。同许多70后电影人一样，1977年上映的《星球大战》让诺兰开始痴迷于电影的造梦空间，童年时父亲赠予的8毫米摄影机则成了他迈向顶级导演阶梯时手中在握的第一个造梦工具。
1990年代初，诺兰进入伦敦大学学院（UCL）学习英国文学。在校期间，他夯实了未来从业之路的两大基石：与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组织了“16毫米”社团，拍摄了大量短片；结识了现在的太太艾玛·托马斯。后者不仅将这位自嘲“生活白痴”的导演日常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更成为现如今几乎每一部“诺兰电影”的制片人。1996年，诺兰只用了6000美元便和他“16毫米”社团的朋友们拍摄了他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电影《追随》（Following）。初试啼声不仅让他在圈中闯出声名，更奠定了他标榜至今的叙事模式——多线叙事+时间倒错叙事。
2000年，这种模式在诺兰正式打入好莱坞的第一部作品《记忆碎片》中得到明显的擘画。这部500万美金成本电影明线采用分段倒叙，暗线则采用回溯式的独白顺叙，两条线索交织在一起，不仅为电影赢得了2500万美金的票房，更为他在全球范围内收获了一批死忠的影迷。其实，上世纪，特别是90年代以来，打破时空连贯线性叙事的电影实验并不鲜见，且叙事艺术并非电影本体的属性，也不是其独有的特征，然而影像却是叙事的最佳媒介，正是叙事技巧的发达保障了电影百年来的兴旺不衰。克里斯托弗·诺兰的电影带有强烈的实验性、先锋性，却并非曲高和寡，为其赢得大众热烈欢迎的，正是其叙事艺术的魅力。
本世纪由诺兰接手打造的《蝙蝠侠》三部曲，奠定了他在好莱坞的一线地位。DC漫画英雄蝙蝠侠可谓美国流行文化中的一张老脸了，同名动画片、电视剧、电影数不胜数，但诺兰版本的蝙蝠侠却开创了超级英雄的“暗黑”时代。蝙蝠侠被塑造成更丰满现实的人物形象，内心成长煎熬备尝，不再无所不能。主角如此，片中的反派也不再是碎碎念话痨作死的蠢货。这一开创性的塑造方式不仅在三部曲中一以贯之，更影响到现如今好莱坞几乎所有超级英雄电影的风格基调。2008年，《蝙蝠侠：黑暗骑士》上映，一个星期就打破美国多项票房纪录，更成为影史上第一部票房超过10亿美金的超级英雄电影。至此，诺兰成为好莱坞最炙手可热的商业片导演，几乎再没有制片人敢公开质疑他屡屡打破常规的“艺术个性”。也是在这部片子中，诺兰开始系统地阐释自己的风格腔调——尽管卡梅隆亲近3D有年，迈克尔·贝沉迷数码已久，诺兰却早早地大声宣告自己只拍摄胶片电影。
如果说《蝙蝠侠》三部曲的成功多少借重了所谓“热门IP”，近几年公映的《盗梦空间》、《星际穿越》这样完全故事创新的“奇观电影”依旧能做到票房高企，证明了“诺兰电影”本身便是一面金字招牌。英国人的执拗与老派，在取得一连串商业成功后，愈发在诺兰身上显现了出来——除了拒绝数字电影，诺兰也不喜欢在自己的电影中使用电脑特效。即便是在呈现 《盗梦空间》超现实主义的梦境效果时，诺兰团队的做法也是特地搭建了一个可以旋转的平台，在平台上建造大量的模型，随后在平台运动时用摄像机直接拍摄。就此，诺兰说： “这看上去和一个用刑的机器差不多，我们把约瑟夫放在里面折磨了好几个星期。但最终当我们看片子的时候，里面的效果都是我们每个人之前未见过的。整个情节的推进节奏非常独特，观看的时候，哪怕你知道这段是怎么拍的，还是能把你弄晕，这种拍摄方式真的棒极了，让不平凡的事情以一种非常简单的方式发生，这正是我想要的。”
接受媒体采访时，诺兰曾说，“我想是潘洛斯阶梯图表给了我创作《盗梦空间》的灵感，同时，著名的阿根廷作家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的作品也对我有所启发。博尔赫斯创作了各种有关悖论的、令人惊奇的、不可思议的短篇小说。而我觉得电影的特质更适合表达悖论递归性以及内嵌的世界。”虽然对电影有着独到而深刻的思考，但作为另一个面相，诺兰也从不在大众文化面前表现出刻意的“清高”。在多个场合，他毫不避讳地宣称自己是007系列电影的铁杆影迷：乔治·拉赞贝主演的《女王密使》是他最喜欢的邦德电影；老乡、同行萨姆·门德斯执导的《天幕危机》上映前，他甚至对媒体喊话，自己会按照惯例“第一个排队去看。”
“这是一次非常艰苦的横渡”
有一种胜利叫撤退，有一种失败叫占领。
然而，撤退的荣光往往只属于历史意义阐释的范畴，世人似乎并不大乐意去宣讲。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在今年《敦刻尔克》公映前，专事讲述这次“伟大撤退”的电影还是1958年的那部《Dunkirk》。作為一名英国人，在诺兰的记忆里“敦刻尔克是家喻户晓的，但一直以来，它并不是那么地受人关注。”对中国观众而言，提起那片海滩，老辈人或许会想到译制片《伦敦上空的鹰》，年轻人或许还记得詹姆斯·麦卡沃伊、凯拉·奈特莉主演的《赎罪》。而前者其实是一部反间谍的特工电影，后者则只以一段长达五分钟的长镜头再现了海滩上的混乱。
诺兰和夫人艾玛第一次去敦刻尔克是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和一个朋友乘着小帆船去的——类似于那些组成“小船队”的船只。这次旅行使得他们对这一历史事件有了全新的解读。由于海上浪急和天气恶劣，横穿海峡竟然花了19个小时。“这是一次非常艰苦的横渡，”诺兰回忆，“还是在没人向我们扔炸弹的情况下。而战时平民驾驶着小船进入到战区时。他们还能看到绵延数英里的浓烟和大火，所以他们这样做的意愿以及所体现的公共精神是如此非同寻常。”诺兰决定拍一部诺兰式的《敦刻尔克》，作为五十岁前给自己的礼物。这是他第一次拍摄战争片，也是第一次拍摄由真实事件改编的电影，他决定一如既往地为它贴上自己多线索交错叙事的风格标签——所有这些“任性”的依凭，是过往二十年个人履历的成功。
“我早期的想法是从陆、海、空三方面来展示这一事件”诺兰回忆创作经过：“从沙滩上的士兵、乘坐小船来帮助他们的民众以及试图在上面保护他们的飞行员三个不同视角来展现行动。由此，我立刻想到需要使用不同的时间尺度来展示每条故事线，因为在影片中，沙滩上的人们大半个星期都在沙滩上，而船只横渡海峡发生在漫长的一天，战斗机的行动只涉及一个小时。每条故事线—— 一周在陆地、一天在海上以及一个小时在空中，均拥有不同的时间特征，所以要将它们交织在一起，我不得不非常仔细地拟出大纲。”这一想法现如今被电影《敦刻尔克》的叙事风貌所实践。
面对这样一个题材重大的历史事件，在研究剧本时，诺兰很是阅读了一些书籍和第一手资料。他还多次同“发电机计划”的幸存老兵见面，而这些老兵的讲述则为这部基调偏冷的电影赋予了人性的温度，比如有老兵讲到，在敌人飞机的狂轰滥炸之后，有深感绝望的士兵“像梦游一般走向海浪”投海自尽，这一情形在电影中得到了再现。而重压下的英国军人，还有那些驾驶自家船只前来救援的英国平民则展现了人类面对强暴毫不退缩的高贵品质，片中饰演参与救援小船船长的马克·里朗斯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在那时，我们在沙滩上就如待宰的鱼肉，但我们仍随机应变，躲避敌军的优势力量。敦刻尔克精神就是毅力、忍耐力和无私。”
这是一部不再展现“司令部真实”的战争片—— 伦敦作战室里的棋盘推演不见了，战时首相丘吉尔也没有出现在电影中。“当代人只要有兴趣，随时就可以获取有关敦刻尔克的基本信息，所以我们的任务就是营造一种悬念。”诺兰说。在同中国导演黄建新一道出席的论坛上，他如此解读自己对片中悬念的理解，“一个真实的历史事件，有些人知道结局是怎样，有些人不知道，但是你一定要相信如果你能够创造出一种感觉，让观众观看时觉得这件事正在发生。那些知道历史事件结局的人在看的时候也会有一种悬疑的紧张的感觉，就像看《泰坦尼克号》一样，你知道这个船会沉下去，但是你还是想看。所以你一定要相信你能让观众沉浸在这个故事当中，只要能创造出这个感觉就能让观众有一种悬疑的感觉。对英国人来讲，他们看的时候也会担心：到底这些人结局如何？对于中国的观众来讲，你们不知道这段历史反倒更好，这是你们第一次了解这个历史事件，这对我们来讲是很大的荣幸。”
Q=北京青年周刊A=克里斯托弗·诺兰
“我们希望用一种极简主义的方式拍摄这样一部电影”
Q：历史上敦刻尔克大撤退是真实发生的，但是在片子里其实看到的无论是撤退还是营救，都展现出强烈的互动感，这种感觉是你刻意追求的吗？ A：我们希望能够展现一种孤独感，我们不希望隐藏场景当中往往会存在的混乱，我们想让观众能够感受到关于敦刻尔克大撤退的故事，我觉得比较引人注意的就是当时的有40万人在沙滩上被困，他们如此接近自己的家，却无法回到自己的家，所以我就是想用极简的方式很清楚地展现这种感觉。
Q：这个片子里的角色没有任何一个大人物的视角，为什么？
A：我们希望以当时在现场的人的视角来讲这个故事，他们可不是能和丘吉尔直接进行交流的人，我们想展现一下这些人他们有怎样的经历，你可能会在影片最后的情节中的报纸上看到丘吉尔所讲的话，但是我们是想让观众尽可能地去体验经历过那个场景的人的感受。
Q：为什么选择拍一个军事题材的电影，而为什么这部电影又做这么多的减法，拍一个非传统的军事题材？
A：这还是回到早些我太太说到的一个概念，我们不一定会看得到敌人在这个电影当中，对我来讲在真实的事件展现的时候就是要给它制造一种悬疑感，或者说能够让你在演员的表演中得到一种逃避现实的体验。所以我希望把这些因素放在这部电影当中最重要的部分，通过镜头的语言来展现战争，在战争中可以体现爆炸等等一些火爆的场面，但是问题就是你可能会给观众带来困惑，所以我们试图避免在讲故事的过程当中制造太多的爆炸或者是火爆的场面，而是更多地关注敦刻尔克这个故事当中的人的感受，让这个故事变得如此的奇妙和不可置信的原因是我们希望通过悬疑的制造来吸引观众的注意。
Q：《敦刻尔克》是一个很好的战争电影，但是它没有那么多的血腥场景，我觉得你的这种处理是非常好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A：我们会看一下过去拍过的同样主题的电影，斯皮尔伯格也给我分享过之前的《拯救大兵瑞恩》。那个作品是非常非常强有力的，当然看起来也是非常血腥的，看完之后让我觉得有几点感受：第一，这部电影已经拍得很好了，没有必要再拍一个类似的产品；第二，我想要创造的是一种悬疑紧张的感觉，但是像《拯救大兵瑞恩》里面的那种血腥的画面，有的时候你会不敢看。而我这部电影则是希望你一直想看着银幕，一直想关注这部电影，我想实现另外一种形式的紧张感，这种紧张感会吸引观众一直关注电影情节的发展。
Q：這部电影整体上来说是反高潮的一部电影，为什么选择这种方式来拍摄？在这种情况下怎么来把握观众的情绪？
A：我会把它描述为一个反高潮的电影，但其实它也是有一系列的高潮的。这部电影的结构是基于一些音乐剧的原则——就是不断地加速，不断地随着故事的进展去创造出很多的紧张感。这部电影非常的短，只有70多页的剧本，电影本身也只有一个半小时左右。这是因为我想拍出一部没有很多模块组成的电影，这部电影是一部非常令人有紧张感的电影，不是说要靠长度来展现的，而是想让观众能够和片子里面的角色有感同身受的感觉，就好像他们是身处这个场景当中。这又是一部非常客观的、非常悬疑的一部电影，是我相信只要观众能够去感同身受，最终也会有累积，看完电影之后也会有很多的情感上的高潮。因为你能感受到这个电影中角色所经历的。
Q：你创造过很多反英雄的角色，比如说《失眠症》里的角色，你是如何看待战争时的逃避主义和英雄主义的？
A：英雄主义和逃避主义的概念很复杂。最终在战争当中发生的事情是非常随机性的，不是有逻辑的，不是有诗意的，所以我会尊重人类寻求生的本能。人类有很多性格上的缺陷，但是他们的集体行动能够实现一件非常伟大的事业。所以我认为这种逃避主义一部分来自于自私，另一部分是来自于求生存的欲望。这就是我想在电影当中表达的感觉，没有明显地说英雄和反英雄，更多的是像菲恩·怀特·海德的角色，他是一个年轻的士兵，对战争很不熟悉。但他是整个电影的一个眼睛，基本上我们是通过他的眼睛去看待历史事件，我们只是想让他能够活下来，你会担心他到底能不能够生存下去。所以这个电影的基调并不是和其它的电影一样有着明确的对英雄主义的刻画。
Q：除了坚持胶片拍摄，同当年《蝙蝠侠：黑暗骑士》类似，你此次全程采用了IMAX摄影机拍摄，为何要如此展现战争的景观？
A：IMAX胶片摄影机拥有超高的分辨率和色彩表现力，能够带来丰富的细节和饱满的色彩，这是我欣赏IMAX的原因——既能拍摄出无与伦比的宽阔视野和包罗万象的画面内容，同时也能很好地捕捉私密的、细腻入微的镜头，效果非常惊艳。银幕上更大的画幅让你能一览壮阔的背景，能让你瞥见水从底部漫上来，真实感受那种紧张刺激的氛围，这正是我们想要为观众呈现的。
他还说：敦刻尔克在英国人心中是一个挥之不去的情结，我们甚至有一个专门的词汇来定义这件事，那便是“敦刻尔克精神”，它是英国文化的一部分。
“国民老公”王思聪则说，“诺兰是我的偶像，我从小就喜欢他的作品，他和我也是一个大学的，他的所有电影我都看过。”
自始至终，不管是朋友圈还是现场，都没有人因为见面会以及圆桌采访环节“因故”推迟许久而抱怨；也没有人面对导演问出，“这是您第一次来到北京，请谈谈此次观感”之类的初级问题。带着作品来华，能享受这样的媒体待遇，目前看恐怕只有英国导演克里斯托弗·诺兰一人了——在首映礼的红毯环节，慕名而来的粉丝群体中甚至还能看到“国民老公”王思聪的身影， “诺兰是我的偶像，我从小就喜欢他的作品，他和我也是一个大学的，他的所有电影我都看过。”
8月21日午间，王府半岛酒店二楼大厅，诺兰携夫人艾玛·托马斯终于出现在一众媒体的长枪短炮前，为自己最新的作品《敦刻尔克》造势宣传，电影于9月1日在中国内地以2D、IMAX、中国巨幕等版本上映。熟悉他电影制作模式的人都知道，作为好莱坞将艺术个性与商业票房一肩挑且都玩得转的“大导”，诺兰习惯于自编（有时是和胞弟乔纳森·诺兰一起写剧本）自导自己的电影，说他是当下活得最好的“作者型导演”毫不为过；而太太艾玛，作为他自伦敦大学文学系读书时便辅佐在侧的良伴，常常位居“诺兰电影”制片人一职——两人创立的辛克匹影业，更是近年来“诺兰电影”的出品方。
为了欢迎诺兰夫妇來到北京，主办方可谓费尽心思。现场除了用LED显示屏营造了敦刻尔克海面上的波涛汹涌，更在舞台两边分别摆上了一架片中出现的英式“喷火”战机，以及堆放着恩菲尔德步枪、弹药箱以及沙袋道具的海滩“实景”。由于发布会比通知时间晚了近一个小时，主持人做完简短的开场白后直接将话筒交给了诺兰。8月21日凌晨才在首都机场落地，大导演明显被时差搅得有点疲倦，但作为一名老派的绅士，出现在公众场合时惯见的“三件套”依旧在他身上显得妥帖精致，一丝不苟。
“敦刻尔克在英国人心中是一个挥之不去的情结，我们甚至有一个专门的词汇来定义这件事，那便是‘敦刻尔克精神’，它是英国文化的一部分。在我幼年时，便听过这件事类似神话般的描述。待我长大后，当我认真地去研读这段历史，我更加觉得这是人类历史上的一个奇迹，它不仅属于英国，其他文化背景下的人们一样可以感受到它的伟大。”面对媒体，诺兰语调平缓，字句铿锵。
“让不平凡的事情以一种非常简单的方式发生，这正是我想要的”
1970年7月30日，克里斯托弗·诺兰出生于英国伦敦。父亲是英国人，母亲则是一位美国空姐，这让诺兰从小就习惯于往返大西洋两岸，因此，他既能讲一口地道的伦敦音，也能说一口亲民的伊利诺伊州美音。同许多70后电影人一样，1977年上映的《星球大战》让诺兰开始痴迷于电影的造梦空间，童年时父亲赠予的8毫米摄影机则成了他迈向顶级导演阶梯时手中在握的第一个造梦工具。
1990年代初，诺兰进入伦敦大学学院（UCL）学习英国文学。在校期间，他夯实了未来从业之路的两大基石：与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组织了“16毫米”社团，拍摄了大量短片；结识了现在的太太艾玛·托马斯。后者不仅将这位自嘲“生活白痴”的导演日常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更成为现如今几乎每一部“诺兰电影”的制片人。1996年，诺兰只用了6000美元便和他“16毫米”社团的朋友们拍摄了他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电影《追随》（Following）。初试啼声不仅让他在圈中闯出声名，更奠定了他标榜至今的叙事模式——多线叙事+时间倒错叙事。
2000年，这种模式在诺兰正式打入好莱坞的第一部作品《记忆碎片》中得到明显的擘画。这部500万美金成本电影明线采用分段倒叙，暗线则采用回溯式的独白顺叙，两条线索交织在一起，不仅为电影赢得了2500万美金的票房，更为他在全球范围内收获了一批死忠的影迷。其实，上世纪，特别是90年代以来，打破时空连贯线性叙事的电影实验并不鲜见，且叙事艺术并非电影本体的属性，也不是其独有的特征，然而影像却是叙事的最佳媒介，正是叙事技巧的发达保障了电影百年来的兴旺不衰。克里斯托弗·诺兰的电影带有强烈的实验性、先锋性，却并非曲高和寡，为其赢得大众热烈欢迎的，正是其叙事艺术的魅力。
本世纪由诺兰接手打造的《蝙蝠侠》三部曲，奠定了他在好莱坞的一线地位。DC漫画英雄蝙蝠侠可谓美国流行文化中的一张老脸了，同名动画片、电视剧、电影数不胜数，但诺兰版本的蝙蝠侠却开创了超级英雄的“暗黑”时代。蝙蝠侠被塑造成更丰满现实的人物形象，内心成长煎熬备尝，不再无所不能。主角如此，片中的反派也不再是碎碎念话痨作死的蠢货。这一开创性的塑造方式不仅在三部曲中一以贯之，更影响到现如今好莱坞几乎所有超级英雄电影的风格基调。2008年，《蝙蝠侠：黑暗骑士》上映，一个星期就打破美国多项票房纪录，更成为影史上第一部票房超过10亿美金的超级英雄电影。至此，诺兰成为好莱坞最炙手可热的商业片导演，几乎再没有制片人敢公开质疑他屡屡打破常规的“艺术个性”。也是在这部片子中，诺兰开始系统地阐释自己的风格腔调——尽管卡梅隆亲近3D有年，迈克尔·贝沉迷数码已久，诺兰却早早地大声宣告自己只拍摄胶片电影。
如果说《蝙蝠侠》三部曲的成功多少借重了所谓“热门IP”，近几年公映的《盗梦空间》、《星际穿越》这样完全故事创新的“奇观电影”依旧能做到票房高企，证明了“诺兰电影”本身便是一面金字招牌。英国人的执拗与老派，在取得一连串商业成功后，愈发在诺兰身上显现了出来——除了拒绝数字电影，诺兰也不喜欢在自己的电影中使用电脑特效。即便是在呈现 《盗梦空间》超现实主义的梦境效果时，诺兰团队的做法也是特地搭建了一个可以旋转的平台，在平台上建造大量的模型，随后在平台运动时用摄像机直接拍摄。就此，诺兰说： “这看上去和一个用刑的机器差不多，我们把约瑟夫放在里面折磨了好几个星期。但最终当我们看片子的时候，里面的效果都是我们每个人之前未见过的。整个情节的推进节奏非常独特，观看的时候，哪怕你知道这段是怎么拍的，还是能把你弄晕，这种拍摄方式真的棒极了，让不平凡的事情以一种非常简单的方式发生，这正是我想要的。”
接受媒体采访时，诺兰曾说，“我想是潘洛斯阶梯图表给了我创作《盗梦空间》的灵感，同时，著名的阿根廷作家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的作品也对我有所启发。博尔赫斯创作了各种有关悖论的、令人惊奇的、不可思议的短篇小说。而我觉得电影的特质更适合表达悖论递归性以及内嵌的世界。”虽然对电影有着独到而深刻的思考，但作为另一个面相，诺兰也从不在大众文化面前表现出刻意的“清高”。在多个场合，他毫不避讳地宣称自己是007系列电影的铁杆影迷：乔治·拉赞贝主演的《女王密使》是他最喜欢的邦德电影；老乡、同行萨姆·门德斯执导的《天幕危机》上映前，他甚至对媒体喊话，自己会按照惯例“第一个排队去看。”
“这是一次非常艰苦的横渡”
有一种胜利叫撤退，有一种失败叫占领。
然而，撤退的荣光往往只属于历史意义阐释的范畴，世人似乎并不大乐意去宣讲。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在今年《敦刻尔克》公映前，专事讲述这次“伟大撤退”的电影还是1958年的那部《Dunkirk》。作為一名英国人，在诺兰的记忆里“敦刻尔克是家喻户晓的，但一直以来，它并不是那么地受人关注。”对中国观众而言，提起那片海滩，老辈人或许会想到译制片《伦敦上空的鹰》，年轻人或许还记得詹姆斯·麦卡沃伊、凯拉·奈特莉主演的《赎罪》。而前者其实是一部反间谍的特工电影，后者则只以一段长达五分钟的长镜头再现了海滩上的混乱。
诺兰和夫人艾玛第一次去敦刻尔克是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和一个朋友乘着小帆船去的——类似于那些组成“小船队”的船只。这次旅行使得他们对这一历史事件有了全新的解读。由于海上浪急和天气恶劣，横穿海峡竟然花了19个小时。“这是一次非常艰苦的横渡，”诺兰回忆，“还是在没人向我们扔炸弹的情况下。而战时平民驾驶着小船进入到战区时。他们还能看到绵延数英里的浓烟和大火，所以他们这样做的意愿以及所体现的公共精神是如此非同寻常。”诺兰决定拍一部诺兰式的《敦刻尔克》，作为五十岁前给自己的礼物。这是他第一次拍摄战争片，也是第一次拍摄由真实事件改编的电影，他决定一如既往地为它贴上自己多线索交错叙事的风格标签——所有这些“任性”的依凭，是过往二十年个人履历的成功。
“我早期的想法是从陆、海、空三方面来展示这一事件”诺兰回忆创作经过：“从沙滩上的士兵、乘坐小船来帮助他们的民众以及试图在上面保护他们的飞行员三个不同视角来展现行动。由此，我立刻想到需要使用不同的时间尺度来展示每条故事线，因为在影片中，沙滩上的人们大半个星期都在沙滩上，而船只横渡海峡发生在漫长的一天，战斗机的行动只涉及一个小时。每条故事线—— 一周在陆地、一天在海上以及一个小时在空中，均拥有不同的时间特征，所以要将它们交织在一起，我不得不非常仔细地拟出大纲。”这一想法现如今被电影《敦刻尔克》的叙事风貌所实践。
面对这样一个题材重大的历史事件，在研究剧本时，诺兰很是阅读了一些书籍和第一手资料。他还多次同“发电机计划”的幸存老兵见面，而这些老兵的讲述则为这部基调偏冷的电影赋予了人性的温度，比如有老兵讲到，在敌人飞机的狂轰滥炸之后，有深感绝望的士兵“像梦游一般走向海浪”投海自尽，这一情形在电影中得到了再现。而重压下的英国军人，还有那些驾驶自家船只前来救援的英国平民则展现了人类面对强暴毫不退缩的高贵品质，片中饰演参与救援小船船长的马克·里朗斯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在那时，我们在沙滩上就如待宰的鱼肉，但我们仍随机应变，躲避敌军的优势力量。敦刻尔克精神就是毅力、忍耐力和无私。”
这是一部不再展现“司令部真实”的战争片—— 伦敦作战室里的棋盘推演不见了，战时首相丘吉尔也没有出现在电影中。“当代人只要有兴趣，随时就可以获取有关敦刻尔克的基本信息，所以我们的任务就是营造一种悬念。”诺兰说。在同中国导演黄建新一道出席的论坛上，他如此解读自己对片中悬念的理解，“一个真实的历史事件，有些人知道结局是怎样，有些人不知道，但是你一定要相信如果你能够创造出一种感觉，让观众观看时觉得这件事正在发生。那些知道历史事件结局的人在看的时候也会有一种悬疑的紧张的感觉，就像看《泰坦尼克号》一样，你知道这个船会沉下去，但是你还是想看。所以你一定要相信你能让观众沉浸在这个故事当中，只要能创造出这个感觉就能让观众有一种悬疑的感觉。对英国人来讲，他们看的时候也会担心：到底这些人结局如何？对于中国的观众来讲，你们不知道这段历史反倒更好，这是你们第一次了解这个历史事件，这对我们来讲是很大的荣幸。”
Q=北京青年周刊A=克里斯托弗·诺兰
“我们希望用一种极简主义的方式拍摄这样一部电影”
Q：历史上敦刻尔克大撤退是真实发生的，但是在片子里其实看到的无论是撤退还是营救，都展现出强烈的互动感，这种感觉是你刻意追求的吗？ A：我们希望能够展现一种孤独感，我们不希望隐藏场景当中往往会存在的混乱，我们想让观众能够感受到关于敦刻尔克大撤退的故事，我觉得比较引人注意的就是当时的有40万人在沙滩上被困，他们如此接近自己的家，却无法回到自己的家，所以我就是想用极简的方式很清楚地展现这种感觉。
Q：这个片子里的角色没有任何一个大人物的视角，为什么？
A：我们希望以当时在现场的人的视角来讲这个故事，他们可不是能和丘吉尔直接进行交流的人，我们想展现一下这些人他们有怎样的经历，你可能会在影片最后的情节中的报纸上看到丘吉尔所讲的话，但是我们是想让观众尽可能地去体验经历过那个场景的人的感受。
Q：为什么选择拍一个军事题材的电影，而为什么这部电影又做这么多的减法，拍一个非传统的军事题材？
A：这还是回到早些我太太说到的一个概念，我们不一定会看得到敌人在这个电影当中，对我来讲在真实的事件展现的时候就是要给它制造一种悬疑感，或者说能够让你在演员的表演中得到一种逃避现实的体验。所以我希望把这些因素放在这部电影当中最重要的部分，通过镜头的语言来展现战争，在战争中可以体现爆炸等等一些火爆的场面，但是问题就是你可能会给观众带来困惑，所以我们试图避免在讲故事的过程当中制造太多的爆炸或者是火爆的场面，而是更多地关注敦刻尔克这个故事当中的人的感受，让这个故事变得如此的奇妙和不可置信的原因是我们希望通过悬疑的制造来吸引观众的注意。
Q：《敦刻尔克》是一个很好的战争电影，但是它没有那么多的血腥场景，我觉得你的这种处理是非常好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A：我们会看一下过去拍过的同样主题的电影，斯皮尔伯格也给我分享过之前的《拯救大兵瑞恩》。那个作品是非常非常强有力的，当然看起来也是非常血腥的，看完之后让我觉得有几点感受：第一，这部电影已经拍得很好了，没有必要再拍一个类似的产品；第二，我想要创造的是一种悬疑紧张的感觉，但是像《拯救大兵瑞恩》里面的那种血腥的画面，有的时候你会不敢看。而我这部电影则是希望你一直想看着银幕，一直想关注这部电影，我想实现另外一种形式的紧张感，这种紧张感会吸引观众一直关注电影情节的发展。
Q：這部电影整体上来说是反高潮的一部电影，为什么选择这种方式来拍摄？在这种情况下怎么来把握观众的情绪？
A：我会把它描述为一个反高潮的电影，但其实它也是有一系列的高潮的。这部电影的结构是基于一些音乐剧的原则——就是不断地加速，不断地随着故事的进展去创造出很多的紧张感。这部电影非常的短，只有70多页的剧本，电影本身也只有一个半小时左右。这是因为我想拍出一部没有很多模块组成的电影，这部电影是一部非常令人有紧张感的电影，不是说要靠长度来展现的，而是想让观众能够和片子里面的角色有感同身受的感觉，就好像他们是身处这个场景当中。这又是一部非常客观的、非常悬疑的一部电影，是我相信只要观众能够去感同身受，最终也会有累积，看完电影之后也会有很多的情感上的高潮。因为你能感受到这个电影中角色所经历的。
Q：你创造过很多反英雄的角色，比如说《失眠症》里的角色，你是如何看待战争时的逃避主义和英雄主义的？
A：英雄主义和逃避主义的概念很复杂。最终在战争当中发生的事情是非常随机性的，不是有逻辑的，不是有诗意的，所以我会尊重人类寻求生的本能。人类有很多性格上的缺陷，但是他们的集体行动能够实现一件非常伟大的事业。所以我认为这种逃避主义一部分来自于自私，另一部分是来自于求生存的欲望。这就是我想在电影当中表达的感觉，没有明显地说英雄和反英雄，更多的是像菲恩·怀特·海德的角色，他是一个年轻的士兵，对战争很不熟悉。但他是整个电影的一个眼睛，基本上我们是通过他的眼睛去看待历史事件，我们只是想让他能够活下来，你会担心他到底能不能够生存下去。所以这个电影的基调并不是和其它的电影一样有着明确的对英雄主义的刻画。
Q：除了坚持胶片拍摄，同当年《蝙蝠侠：黑暗骑士》类似，你此次全程采用了IMAX摄影机拍摄，为何要如此展现战争的景观？
A：IMAX胶片摄影机拥有超高的分辨率和色彩表现力，能够带来丰富的细节和饱满的色彩，这是我欣赏IMAX的原因——既能拍摄出无与伦比的宽阔视野和包罗万象的画面内容，同时也能很好地捕捉私密的、细腻入微的镜头，效果非常惊艳。银幕上更大的画幅让你能一览壮阔的背景，能让你瞥见水从底部漫上来，真实感受那种紧张刺激的氛围，这正是我们想要为观众呈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