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志(组诗)

来源 :诗歌月刊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lwh_bbs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蝴蝶
  一只蝴蝶飞到布满荆棘的墙上
  仿佛要让充满苦涩的乐趣的翅膀
  融入荆棘的热情和爱,获得沉重和担当
  墙下横陈的千奇百怪的尸体
  不能不让它想象他们是如何放弃了信仰
  如何在荆棘面前退缩,却无法绕过死亡
  它无意指責那些曾经的生命
  不敢正视自身的缺陷
  不愿相信上帝只是自己内心的欲望
  它在意的是,正往深处走的时光
  越来越令它恐惧,以至接近精神崩溃
  它担心荆棘在微笑中承受鲜花的埋藏
  甘于在腐烂中失却抱负的力量
  它要做也只能做的,就是以自己的姿势
  在荆棘之上舞出崭新的令人颤栗的光芒
  大象
  习惯于用长鼻子追问的大象
  叫不开一扇又一扇门窗
  里面的人或许因为恐惧
  他们无法承受大象身上崎岖的阳光
  这珍贵的礼物,没有与之匹配的苦难
  谁能收藏,谁敢收藏
  他们也不敢与大象对视,不敢面对
  大象眼中的天真、坚定和刚强
  那样会让他们自惭形秽,尽管他们
  刚刚在公众面前作过慷慨激昂的演讲
  而大象不停地追问,就像在一件一件地
  剥掉他们的衣装,让他们露出真实的皮囊
  有人为之无地自容而结束了人生
  有人却把毁灭和死亡转嫁给了大象
  让我每天都把灵魂摆到大象的祭坛上
  雄鹰
  八月边风高,雄鹰在月宫中侧过身
  与我四目相对,可是要打探我的命运
  曾经,我头戴竹笠脚穿草鞋
  怀揣一颗偏爱悲剧的心
  日夜兼程在喧闹的荒漠中
  感谢一群蚂蚁,领我翻越那道黑风口
  感谢一群乌鸦,教我如何正视腐烂的灵魂
  可是,在那具优雅的尸体面前
  只听到幸灾乐祸的笑声与霍霍的磨刀声
  那一刻,我卸下心头真诚的惶恐
  以无耻的坦然,轻快地踏上归程
  是雄鹰阻止了我,它只在远处倏忽即逝
  却已在我心底点燃了火种
  我不知道,这只雄鹰是不是那只雄鹰
  会不会带着八月的月光,前来与我相认
  神龟
  深潜河底百年,甫一浮出的神龟
  把完整如铁板的水面顶得支离破碎
  它只剩下一具骨骼,它的瞳孔空洞无物
  它的眼睛,曾经在黑暗里流淌着光辉
  照亮了多少充满激情的迷茫灵魂
  让那些灵魂在动荡之中唤醒宗教式的懊悔
  而龟背上的纹理,这时间之外的证词
  一条一条都保留着原貌
  有人读到失败的荣耀和赞美
  有人读到成功的耻辱和诋毁
  此时的河水,迫于某种压力
  要把这只神龟摁回河底,摁回
  幽深的腐殖层中,让它的骨骼继续脱水
  让河面继续完整如铁板。我看到神龟
  正在云端俯视这条河流支离破碎中的伤悲
  蚂蚁
  紧束腰身的黑蚂蚁,扛着十五的月亮
  走在飘忽着故事和梦的古老的村庄
  这些故事和梦正处于物质抒情期
  如雨后韭菜疯长,一茬接一茬地疯长
  还在山背,它就听到那个兄弟无声的歌唱
  那熟悉的歌在它心中久久回荡
  曾经,他们以童心和激情结拜
  一起奔跑、爬树、搬运
  一起透过草尖滚动的晨露,仰望东方
  如今,这个村庄安静而危险
  它找不到兄弟也听不到歌唱
  那些故事和梦,亦像冰封的河流
  筑起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只是,这颗月亮寄予了太多的希望
  它何时才能交到兄弟粗大而又乏力的手上
  蜜蜂
  蜜蜂进入原野构思的情节里
  要与金灿灿的油菜花共同演绎一出欢乐剧
  这片土地,收藏星辰,也收藏兽粪
  是他们唯一的道具,这是春天传送的消息
  曾经,他们日复一日四处奔走
  领略过荒凉的优美,领略过腐朽的壮丽
  亦领略过一滴歌唱的泪,像一粒
  温柔又坚强的种子,植根于历史的缝隙
  他们感激春天温暖的阳光
  感激这片土地的慷慨赠与
  就在他们欣喜于拥有了一个天堂
  却发现面对的还有一个地狱
  或许,得先跳下地狱,才能到达天堂
  他们为此徘徊,聚集在漫不经心的白云下
  把巨大而典雅的阴影,投到我仰望的眼底
  枣红马
  风在旷野上被狼牙般的群山围攻
  终因寡不敌众被逼进山洞
  一匹侧卧于洞口的枣红马
  像母亲舔舐初生的马驹一样为它疗伤
  倾听它诉说心中的委屈
  暮色降临,灯火没有出现
  星辰也不知去向,所有的光亮
  似乎只留在记忆里
  留在古栈道叮咚作响的铜铃
  留在村庄里随风飘荡的乡音
  留在青铜器出土遗址的坑底
  留在纪念馆台阶重叠的脚印
  此刻,它在感恩越积越厚的云
  暮霭无法控制,却让它看到了更深的天空
  听到了空中同样一匹枣红马前行的蹄声
  鸽子
  挣脱迷雾,盘旋于尴尬的幸福
  要给遥远的蓝天一个嘱咐
  也为小巷里彷徨的油纸伞指指路
  昨夜,谁在敲打它广阔的苦楚
  骨骼碎裂之声回荡着唐宋的韵章
  再敲,又响起秦汉的辞赋
  而当晨露即将拥抱阳光
  却被沉默的劲风驱逐
  鸽子,这只鸽子洞穿了一切
  重新点燃自己,飞到一棵树的顶端
  咕咕,咕咕,咕咕,一声声地呼唤
  蓝天,带来白云
  古典的油纸伞轻旋伞柄,跟着鸽哨
  越过飘逸着玫瑰花香的风景
其他文献
别的诗人可能闷闷不乐,  平淡无奇、舌头打结地坐在那里。   ——罗伯特·洛威尔  童诗拾遗  大象甩鼻嗡声问:“管理一个公司,  和给星星开会,哪个更有趣?”  小猪吧唧吧唧拱食,不肯抬头:  “一样的,一样的……”  小朋友忽闪着大眼睛:“星星,星星!”  小狐狸之忧伤,一会儿肉色,  一会儿翠绿。它不想回答这问题。  童诗别册  童诗,按约定总得有点可爱。  男孩长面包香长长弯角,  女孩,
诗人和空壳  诗人的谈话充满对稻穗的渴望  在这个略显尴尬的季节,稻浪还青涩,蓬勃  没有丝毫做作。雨水一再灌溉它们  诗人们也获得洗刷,整理出相较澄澈的灵魂  但之后便进入排水晒田,水稻们白根外露  叶色褪淡,学习直立和拔节  这一过程并不容易,焦渴还是其次  诗人在分蘖中撕裂,生出第二个我  第三个我,彼此并不融会贯通  直到产生更多的分裂——  若仅仅诉说结果,稻穗倒是无可挑剔的  它们饱满
当他说起了别人的故事  当他说起别人的故事,把远方拉回身旁  把夏天和生命展示给我看  把生活里多余又麻烦的部分递给我  我喜欢生活中那多出的一点,因为我是  夜色缓缓上升,我还是不说话  他用朋友、家人以及许多的陌生人,不断地安慰我  就像他用我安慰他们  从唐朝说到魏晋,又说回去  直到星星用尽  他小声地谈起恋人:以前的、现在的、以后的,都像星星  我们长久地坐着,长久地沉默着  时间不多了
日霁娇柔  燃一根卷烟,唤醒指缝,暮光再暗一些  潮水翻过脚掌,多少年了,我们不再和蔚蓝相接  你如顽童一般执拗,背靠苍山听海  时而有桅杆过境,咸味的雪沫向我们涌来  即使乘船出海,我也不会领略争渡的奥义  瞭望时刻,我在石岸为你贴一枚吻痕  礁石之上搁浅着少女的裙摆,或是峡湾的断面:  一滴眼泪暂时散入陈年的风棱石  你说天快黑了,我们不妨  在远离笛声的海蚀穴下各自抒情  也好,这日霁娇柔—
我的理想  我有三个儿子,一个在南极,一个在北极  还有一个在东山  我还有很多孙子和孙女,他们生活在  每个地方,还有的生活在抽屉里  每到一个地方  他们都陪我挖沙  在海滩上,在沙漠上,建一个大大的城堡  一个大大的庄园,然后养好多好多小动物,种很多花  ——每粒沙子都很快乐  它们不会伤害谁  夜空  一个叔叔送的天文望远镜里  我看到了大大的月亮和小小的星星  其中一颗甚至和  妈妈的眼
黑鹿挂画  起身,赤脚立于地板  人们都消失,个体的重要性扩张  灌满整个房间。怀着无知坐在沙发边缘  安慰自己还是未醒的,只是仍处梦的漩涡。  黑鹿的四蹄迷蒙难辨,仅存大概轮廓。  我目睹被暴露的橘子萎缩失去水分的过程  捏住,放入嘴唇,和阳光滑入松弛的小腹。  双手合并,盛水洗脸,水滴撞击洗手台  梦的潮水退却了一些。  消耗的时间足够让太阳变老,模糊成黄豆  时刻准备从蓝玻璃上滑落。  在狭
西宁的阳光  西宁的阳光,也是整个青海的阳光  如此锋利  让我的眼睛里瞬间涌来疼痛的黑暗  让我瞬间看到滚烫的石头、地皮及浅草  一个牧人在一小块的阴凉中  被自己辽阔而磅礴的午梦  死死压住  西宁  天空中像是有无数块玻璃  在灼灼地反射  大街上汽车不多  而行人更少  树荫下,总有人孤单地坐着或立着  一点听不到火车的声音,偶尔却能听到  飞机的声响  湟水河不宽,但它浑黄的河面  那燃
大河鄂博台子  一座鄂博  几间被雨沤黑了的木屋  两个牧民,碰了碰袖筒  一只藏獒看了看天空  一根绳子足矣  一片草地足矣  一群羊,和白云混在了一起  老虎山  其实更像一匹匹马  从山顶俯冲  顺着斜坡飞了起来  一河的银子,哗啦啦,哗啦啦  装进了时间的口袋  尼玛堆上  鹰舞经幡  平山湖丹霞  我回溯了一下,又瞭望了一下  我知道,你肯定是我的前身  那个放飞太久,那个五彩的大鸟  
阳台和阳台为何挨近?  再近也有距离,一栋楼  如一个吞吐不停的码头,阳台层出  如船,悬空挂靠,有惊无险  常见,可见,人,和人的一个方面  人不在了,楼和阳台也还可能在  会如现在,楼实在  阳台相互挨近,却不可逾越  只有背景深远的空气可以不依规矩  而目前,鸟笼,花钵,业余的园丁  各有欲望和生存的道理,想想  非人的物事,有时更多自由时光  如红杏骑墙,青苹果满怀倔强  天气好,肉肉的白
动物们  我们奔赴山中  择水而居。在草原的腹地  升起蘑菇一样的帐篷  我们回到茹毛饮血的地方  我们又不会茹毛饮血  夜里,每一种声音  都叫成了狼嚎  我們害怕  又在这样的害怕里欢喜着  风声  我们把每一株草都想成寺院  露珠在草木上打坐  我们对着一群草,忏悔  忏悔久了  就忆起小时候  跪在草地上,假装给神灵磕头  那时候还不知人世疾苦  生死,离别  风卷着草山,众草涌动  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