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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明距离他那场叫做“明谢”的退役新闻发布会已过去了整整180天。在过去的半年时间里,他并不像人们之前预料的,会好好休息充电,过一段逍遥的日子,反而是更加频繁地出现在大众面前:客串嘉宾解说员,在IT届大会上发表演讲,在商业活动上分享经验,参加各种与关注青少年有关的慈善活动。
篮球失去了姚明,央视的NBA转播收视率已经下降了一半还多;火箭失去了姚明,已经开始摆烂;中国球迷失去了姚明,篮球似乎已不那么精彩……
就在我们还在回首过去,并惋惜那过去的美好时光之时,姚明却似乎已经完成了精彩蜕变,开始了自己人生旅程的另一个华丽章节:
是企业家,还是慈善家?是哲学家,还是思想家?他现在的身份是学生,也是老板,是投资人,也是慈善家,只是不再是一个篮球运动员了。他一会西服革履地出现在镁光灯下,显露出少有的顽童般的调皮;一个小时以后,在同一家酒店的另一个房间里,他又变成了成功、成熟、幽默风趣的青年领袖;之后,他又在大学校园中脚步匆匆……
记得小说《神鞭》中的主人公失去了鞭子后,“神鞭”的功夫已经不在,却又练成了“神枪手”,时代变了,只有“神”字没变,才能跟得上时代;现在,神奇的“小巨人”已经成为了过去,身高的优势和NBA球星的光辉也已隐去,但只要“巨人”的精神还在,就将创造出新的奇迹。
1“关于人生低谷”
YAO MING:大家都觉得我的运动生涯似乎从来没有低谷,一出来就比较顺,然后去NBA发展,发展得又不错,好像没什么挫折,没经历过什么低谷。
但在以前,大家还没认识我的时候,我是有过几次低谷的,这与我的身高有关,在我刚加入篮球队的时候,教练总是想这孩子太高,同龄人肯定打不过他,于是总把我放在比我实际年龄要大两三岁的孩子里面去。但小孩子差两三岁其实是差很多的,就算你是高个子,在力量和体力上却差了很多,所以在我的记忆中,小的时候我的实力总是处于所在群体的下游。我记得其实一直到大概十七八岁或更晚一些的时候,队里所有人对我都是下游生的印象,每次我总是从下游开始追赶,打着打着,好像是快赶上了,又被教练调到水平更高的队伍里去,又变成下游了。这样的事情一共发生了四次,在NBA算是第五次吧。我还蛮幸运的,在去NBA之前基本上已经完全学会了如何去调整自己面对低潮时的心态。想想看,每次都是要 从最差开始奋力向上爬,你知道这个爬的过程其实是很累的,而且让人感到最沮丧的是你永远不会觉得自己能成为最好的,反而是觉得自己无论如何努力都只能停留在较低的水平上,这对于我的心理其实是一个打击,一种很大的压力。在自己刚刚取得一点点成就,刚刚觉得有点小爽的时候,就有人兜头给你一盆冷水,又把你打入低谷。
谁都想呆在一个让自己舒服的地方,人总是有这样的惰性的。去NBA之前我也有,如果留在国内打球日子是比较舒服的,而去NBA肯定是要吃苦的,但我通常的性格是一旦知道那个东西你回避不了,那我就一定会去做。虽然22岁时我自信自己去了能够适应,但那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最后刺激我非去NBA不可,哪怕又要重新从低爬起的主要原因是大郅去那儿了,所以我也要去。我俩的关系,有一种所谓“注定的对手”这样的感觉。从小就是这样,年龄也差不多,他比我大个两、三岁吧,在国内,从国家队开始我们就一直有竞争。
我后来明白这样的经历其实是一种帮助,教会我适应生活的起伏。我相信大家在学校或工作中也有类似的事情发生,经历教会了我们道理,我是通过体育学会的。
2“场上的事情我已经做完了”
YAO MING:我去不去NBA是有选择的,而退不退役是没得选的。当你没得选的时候,那你惟有认认真真做好,当你可以专注于做好一件事时你的效率会提高。而当你有选择的时候,你当然会权衡很多,要做出一个更好的选择,为自己争取更多,那你的压力自然就会更大一些。
如果你问我是否有一些留恋赛场,那我告诉你,肯定是有的。但如果说你知道你当前应该干什么,你就会释然了。我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对于作为篮球运动员应该做的事情,我已经做完了。场上的事情已经做完了,我现在得开始做篮球场下的事情了。
运动员都比同年龄的人单纯,就好像生活在一个真空的象牙塔里,我跟郭晶晶的训练系统其实差不多的,只不过我们这群还是属于生活在象牙塔的最上面一层。而且我们的象牙塔还不像大学的象牙塔,我们生活的环境更单一,几乎都是以淘汰率来计算 的,这淘汰率又非常高,好的就是好的,不好的马上就淘汰。大学(我现在好像也有点资格去说这个了)的环境更像一个社会,你可以有许多目标,可以有许多选择,选这个科目不选那个,参加一个社团不参加那个,甚至现在许多大学第一第二年都不用选系,可能到了三四年你对自己的目标比较清楚了才选。但运动员就没那么多选择了,我们更像是生活在一个训练营里,为了实现一个单一的目标不停做一些事情,而且基本上是没有选择,比如你一开始是打篮球,那么到结束你还是打篮球的。
3“关于竞技体育”
YAO MING:其实在国外所谓的体育运动除了中国人熟悉的竞技体育(Sports),就是我们所谓的要争输赢,还有一个概念叫做phYAO MINGsicaleducation,是指通过组织各类体育活动的方式来起到教育、鼓励和激发参与者潜能的作用。
其实phYAO MINGsicaleducation与sports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但在中国大家把它们混淆了。更可怕的是,我们常常用sports去取代 phYAO MINGsicaleducation,这是偷换了概念,使得大众有所误解认为phYAO MINGsical education也是一种竞技,但它其实并不是。
最近有部电影叫做《铁甲钢拳》。在电影结局之前,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猜到结果是主角输了一分。我不敢说我非常理解美国文化,但是其实在最后结局出来前我就知道主角是要输掉了。因为那个时候胜负已经不重要了,参与以及参与的过程中你是否全心投入并做得最好才是体育运动的本质,这是美国人的思维。
4未来的慈善家,商人,篮球队老板,篮球教练,国际奥委会官员?
YAO MING:在上海交大主修工商管理,同学们都是90后,大家都想知道我跟他们交往有代沟么?代沟这事我现在还没有感觉出来,要多沟通了解以后才清楚,我现在的主修课都是单独上的,没有同学,然后上大课呢,我是上完了立刻就撤,所以还没有积累太多交流。我旁边坐着一个92年出生的同学,第一次大课我记得好像是憋到第三节课的时候我们才开始有点说话和交流,主要说的就是老师上课的内容,有些他们认为不是那个样子的,就私下小讨论一番,主要就是这种。
我读书是读给自己的,不是读给别人看的。我的性格是既然下了决定去做一个事情,那就一定要认真,我会认真去做钻研,但到最后读得出来读不出来,我认为并不是最重要的。
至于未来做什么?人是能预测自己未来能成为什么样的。人是有目标的,没错,但很多时候也要看机缘。
5“花钱比筹钱更难”
YAO MING:做“姚基金”开始的时候就是一个模糊的概念,连名字都没想好。但做这事的动因跟特殊奥运有关。之前我是东做一些,西做一些,跟中国青少年基金会、艾滋病防治协会、防治SARS都有过合作,但特奥是我花最长时间做得最系统的一个项目,我感到做一个事情,一旦是很有组织、有协调性、有系统性地去做的话,产生的能量和能够影响到的人是非常多的,我后来做自己的基金会也借鉴了许多帮特奥工作积累的经验。
你看,像李连杰和成龙他们组织基金会,都是有了一定社会阅历之后再去做的。我刚开始组织基金,是二十六七岁的时候,那个时候社会阅历还不够,有这样一个想法,但还没有充分地认识到基金会可以对社会产生的效能和影响。我们还没有充分认识到,通过这个基金会,可以做多少事情,帮助到多少人。再加上自己还要打球,所以很多时候其实也是“半调子”吧。
李连杰做“壹基金”时,他说大家都认为筹钱很困难,其实筹钱一点都不难,甚至他都不用开口就有源源不断的人排队给他捐钱,相比筹钱最难的部分是如何保证把每一分钱都花在最值得花的地方,他当时还感慨说做慈善的专业人才太少了。我跟他的看法是一样的,不过他觉得筹钱很方便,我可不赞同,或许他的能力更大一些。但相对于筹钱,花钱的确是更难的,尤其是现在中国老百姓对于诚信非常重视,你这次花钱的效率决定你下一次筹钱的效率。花钱是一个很大的学问,并不是你花得多就是好,最重要的是你花得有效率,花得透明,这是我在做姚基金这几年得 到的理念。
现在我基本上保持一周总要跟我们基金会管理人员交流个两三次。细枝末节的东西我要会,但没必要精,这东西学不完。就简单的一个查账,还要涉及到财务制度,关系到人事关系等,还是要依靠受过专业培训的人才的。我们基金会现在所有的工作人员,连我在内不超过四个人。而且这四个人里,只有一个是全职的。
对于美国的NBA球员做基金会,大家可能比较关注的是科比,或者韦德等一些名气很响的明星。但是球员个人基金会的操作方式是比较相像的,唯一不同的那就是由于他们各自的当量级不同,他们可以做到事情的影响力不同。但是做慈善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避免互相之间的竞争。并不是说A基金会帮助了100个学校,B基金会一定要跟他竞争,一定要做到120家。不是这样的。
我认识一些比较普通的NBA球员,他们的基金会仍然运作得非常非常好,他们都是尽自己所能去帮助一些人,也许并不像科比影响力那么大,但是他们仍然帮助到某一个社区,某一个小的点,做得非常好。
我们现在提倡工作要竞争,学习要竞争,但是慈善切忌、切忌、切忌竞争。我们要做到心态平和,我们要知道我们能力是什么,我们能做到什么。
6“N B A不是一个学位”
YAO MING:从一个球员到俱乐部老板的思维模式转变,一个是自下而上,一个是自上而下。我并不是说这个人的等级,或者说球队的等级,但是看问题的方向,处理事务的方式和态度肯定不一样。像NBA的劳资纠纷,球员和老板们的两种看法其实都蛮极端的,非左即右,非黑即白,但现实是,你必须要去做的时候多数都是灰色的。但也不能中庸,因为如果你完全中庸了就无作为了,你首先必须大致是靠中间的,然后是中间靠一边,这样做。我靠哪一边?那要看我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屁股是坐在哪个位置上了。
大家对CBA的外援的争议越来越多,我觉得最主要的是,大家想看到的是球星还是篮球比赛本身,而且是希望看到球星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比赛。你认为科比在CBA打比赛好看呢,还是在NBA打比赛好看?我觉得大家不要有一种错觉,NBA它不是一个学位,我们这里感觉它好像是一个学位一样,而且还不是个本科学位,是个硕士学位或是博士学位。但问题是NBA它其实就是个公司啊,它和中石化、中海油这些公司的名字是一样的,就是一个名字,那你觉得中石化更好还是中海油更好?那CBA和NBA为什么会不一样呢,不就是两个公司。当然客观事实是CBA确实没有NBA的品牌做得那么好,对不对。
你说什么是NBA球员?是打过NBA的球员吗?如果是,但你说打过10天NBA短工的球员算不算是NBA球员?你这样算的话,这个世界上NBA球员太多了。
大家可以看一下现在CBA里成绩靠前的广东宏远队的模式,它现在的成绩靠的是国内球员不错的得分率,那是因为他们的国内球员梯队建设很好。当然我也不能否认有一些外籍球员是不错的,而且NBA在中国的影响力巨大。但我觉得大家要明白这样一个道理,我们的CBA怎么去跟NBA竞争,你拿什么去竞争?比赛水平、球员能力、媒体眼球、篮球技术水平?似乎我们现在都不足以跟人家竞争,在这种情况下,有一点是非常重要的,你得有一项别人没有的东西。我总结了一下,CBA有的而NBA没有的,是CBA在中国,是中国球员的,自然应当是由我们中国球员来做主角,这是惟一一样我们可以去差别化竞争的东西。你不要跟它做同样的,你要拿特别的东西跟人家最强的东西去竞争。我感觉CBA应该去创造这么一个东西。我也正打算将这样的思维方式运用到上海队,我认为首先要拥有强大的中国球员,再加上适合的,水平不错的外籍球员才能构成一支真正有实力的CBA俱乐部。不然我现在即便是把科比签过来,放在上海队里面,他也拿不了冠军,估计大家只不过觉得看到科比打CBA很爽。
你的球队的投资必须有远期和近期目标。不过现在我们国家的体制下其实很少有俱乐部真正能够完成自己的这些目标。这样说吧,让一支职业队去培养球员,本来就是错误的。但我们现在的体制就是这样的,它要求你直接给国家队培养队员,自己还要培养自己的队员,还得在联赛出成绩,把这几个矛盾的目标同时放在一起,就不会成为一个非常好的资产。
7“现在的游戏规则并不健康”
B:前几个月CBA最受关注的话题就是邓华德离开上海去了新疆,大家普遍都认为主要的原因是新疆给了一笔很高的薪水。关于此事后来还有一篇评论,大意是说别看姚明好像很有钱,但在所有CBA俱乐部老板里姚明是最穷的一个,而且东方男篮大概也算是最捉襟见肘的一支球队了。在CBA环境下,你如何看待钱在运营一支出成绩的俱乐部方面起到的作用?是不是说,我大款,我有钱,我把国内所有最好的教练,球员全部圈进来,我两年之内肯定能拿冠军?
YAO MING:现在,CBA有实力竞争冠军的基本上是广东宏远和新疆队,广东是一支典型的青年队建设和梯队建设非常好的球队,最后可以体现到成年队的俱乐部;而新疆队的模式就更简单,直接买人,甚至说我有钱可以直接买下一个队,我把全国最好的都买到我这里,那我自然就是冠军了。当然他们的确是有钱的,他们对于体育投入相对广,但对于整个企业来说其实也没占多大比例。有人说‘别看姚明好像很有钱,但在所有CBA俱乐部老板里姚明是最穷的一个,而且东方男篮大概也算是最捉襟见肘的一支球队了。’如果要比资金的话,我们和他们自然不是一个级别的队,直接反映出的就是我们不是处于一个级别的竞争,一个是特轻量级一个是特重量级。
而在NBA,它是有一个非常大的原则,那就是使每个球队保持相近的竞争力,从而使整个联盟的比赛变得更好看。当然他们不是在操控比赛,而是从政策上做到这一点。我们现在则基本上没有这个东西,在目前的游戏规则下,钱的确能起到很大的作用。但是你也要记住,你有钱,肯定会有比你更有钱的人,钱这个事情是没有底的。我只能说,我们现在的游戏规则并不怎么健康。
我对这支上海队的未来还是抱有希望的,也算是投资将来吧。
未来的上海东方男篮的风格?你有没有经历过不同的人,不同的文化,不同的故事,你有没有一种能量将这些不同都聚集起来,我认为这就是上海的气质,我希望这也是将来我们东方男篮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