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一段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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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记本
  能够平静地面对陆生的那些遗物,已经是一年以后。
  一年前,陆生在医院里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带着诸多的遗憾和恋恋不舍,被病魔带走了年轻的生命,我顿时觉得天昏地暗,犹如掉进万丈深渊,天地间混沌一片。
  我和陆生恋爱四年结婚三年,七年里的每一天,都甜蜜得能拧出水来。
  想到这个世界上从此再也没有可以和我牵手的那个人,雪天为我捂脚,雨天为我送伞,心烦的时候可以和他吵架,快乐的时候可以和他分享……
  那份痛,犹如剜心割肝,一波一波袭来,终于心痛成伤。
  这一年我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只知道都是子良在忙前忙后,他的陪伴,让我熬了过来。
  终于,一年后的今天,我才有勇气打开陆生留给我的遗物。
  那是一本湖蓝色缎面的日记本。
  我的手颤抖着,那是读大学时我送给陆生的生日礼物,陆生说,他会记录下他对我所有的爱,从年轻时的花前月下,到年老时的相依相偎,永远不分离。他还要我答应他,永远只爱他一个人。
  我哭了,泪水模糊了视线,我想,我还是没有勇气打开这本日记本,因为,我想起了子良。
  昨天子良来过,带着刚刚相亲认识的女朋友,他说,希望大家都过上幸福的生活。依赖
  刚没有了陆生的那段日子,我几乎不能正常生活,我真的是被他娇宠坏了。
  去交水电费,找不到交费的地方,在街上转了好几个圈之后,我发现我不知道转到哪里去了。
  终于想起给他的朋友打电话,结结巴巴地说:“子良,我在街上迷路了,你能过来一下吗?”子良答应一声,开着车很快就赶到了。然后,他带着我去交费,并给我画好地图,防止我下次再走错,还说,如果怕再走错,下次让他来交好了。
  子良是陆生的好朋友,在隔壁大学上学,他的喜好品位几乎和陆生差不多,两个人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上大学的时候我就认识他,因为他常常会来学校找陆生玩。
  子良是个有些腼腆的男生,一见女生就脸红,话不多,但很真诚。陆生去世前,曾叮嘱我:“有事找子良,他是个好人,会帮你的。”
  子良以陆生朋友的身份介入了我的生活,照顾我,陪伴我,劝慰我,尽心尽力。
  我并不愿意过多地麻烦别人,但是我一个人孤独地生活在这座北方城市里,除了子良便无可依靠。
  他成了我的专职保姆。家里煤气没了,叫他。水龙头坏了,叫他。搬运重物,叫他。
  有一次,我出差在外地两天,因为天气突然变冷,而我没带厚衣服,只好忍受着寒冷办完事,回来的当晚,就发起了高烧,全身像被一团火烧着,最后,我用仅存的一点意识,拨通了子良的电话。
  醒来时,我在医院的床上。手被压着,那是子良的头,他的手抓着我的手,将我的手放在他的脸上,却无意中睡着了,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
  我正在犹豫要不要抽出手来,他已经醒了。我赶紧抽回了自己的手,他一阵脸红。然后,鼓了好久的勇气,他问我:“兰兰,让我来照顾你,好吗?”
  我一惊,想起了我对陆生的誓言:一生只爱他一个,于是,摇了摇头。
  内疚
  这件事之后,我和子良之间,仿佛有了一堵墙。
  我不再联系他,他也从不主动联系我,仿佛,我们从来都没有认识过。
  可是,当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自己对子良已经产生了深深的依赖。有事没事,总会想起他。
  我,难道爱上子良了?这个想法吓了我一跳。
  我以为自己从此心如止水,如深山古刹里无欲无念的老尼,身虽在,心已逝,此生再也不会爱上别人。可是,上天偏偏跟我开了一个玩笑,想不到这么快就对另外一个人有了感觉,而且这个人还是陆生的好朋友。
  我的心里有了深深的歉疚,睡不着的时候,我一遍遍地问自己,我是对爱情不忠的坏女人吗?我究竟有多爱陆生?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吗?
  陆生不仅是我的爱人,还是我的恩人。大学四年我是靠助学贷款完成学业的,可是解决的仅仅是学费,身为孤儿的我依然无法凑齐生活费。而陆生给我找了很多兼职挣钱,并经常偷偷将钱放进我的钱包里。毕业后,我没有成为孤独的漂一族,而是住进了靠陆生上大学时给人家做设计图的收入供首付的房子,我一下子成为同学们羡慕的对象。我应该多感激陆生呀,可是,聪明又有才华的他仅仅走了一年,我就爱上别人了吗?
  夜里做噩梦,醒来再也睡不着,忍不住又给子良打电话,子良用带着睡意的声音说:“别怕,我马上就到。”可是当他轻轻地把我揽进怀里,慢慢平静下来之后,我又本能地开始拒绝,拼命地把他往门外推。
  我陷入了深深的矛盾和自责之中,觉得自己是个没良心的小女人,这么快就辜负了深爱自己的男人。
  可是当我早晨起床后,看到子良蜷缩在门外,倚着墙壁睡着时的样子,心底的柔软和怜惜又悄悄泛滥开来,我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一个喜欢我爱我的人呢?
  三个人,一段爱
  泪水落在那本湖蓝色缎面的日记本上,我轻轻地拿起来,慢慢打开,一行字跃入眼帘:汀兰。
  汀兰是我的名字。
  有着茉莉花香味的蓝色印花底色上,是陆生洒脱有力的笔迹。
  汀兰,当你看到这段话的时候,说明你已经从失去我的痛苦中走出来了。我辜负了自己的诺言,不能照顾你一生一世,我托了我的朋友子良照顾你,我活着的时候就知道他喜欢你,如果你也喜欢他,我愿意看到你们幸福,如果你不喜欢他,也别勉强自己,一段爱情结束了,新的生活开始了,新的开始,并不意味忘记过去……
  我悲恸得不能自己,伏在陆生那些遗物上,大哭失声。
  我哭陆生的善良和宽容,也哭我和子良的无缘。
  半年后的一天,我去超市买日常用品的时候,看到子良的女朋友正亲热地挽着一个男人的手,在选购婴儿用品,那个男人,不是子良,而她的肚子,明显凸起,怀孕七八个月的样子。
  一回头,她看见了愣在一旁的我。
  简单地打过招呼之后,她对我说:“我是子良的表妹,上次表哥求我扮演他的女朋友,去见你。我知道,他喜欢你,但是他更不愿意你为了他活在内疚当中,所以,才选择了这样一种方法让你忘记他。”
  泪水慢慢地浸满了我的眼眶。子良的表妹对我说:“你快去找他吧,他近期打算回老家了。”
  我给了她一个感激的微笑,祝她和小宝宝健康愉快,然后,去找子良。
  见到子良时,我吓了一大跳。
  他瘦了,憔悴了,连胡须都有了。
  屋内空空如也,他正对着一个大行李箱发呆,手里,
  拿着手机,仿佛在下决心要不要打电话。我一看,那上面的号码,是我的。
  我上前拉住他的手,然后,轻轻地拥抱了他,对他说:“傻瓜,你决定不理我了吗?”
  他一听,像个小孩子似的哭了起来。
  自从在陆生的宿舍第一次看见我的相片那一瞬间,他就爱上了我,可惜,后来他得知,我是他最好兄弟的女朋友。于是,他只好将爱放在心底。直到陆生去世,托他照顾我。他曾经想像照顾妹妹一样照顾我,却无法阻止自己情感的蔓延。
  决定和子良结婚的时候,第一个想到要告诉的人,是陆生。陆生是红娘
  我和子良抱着大束的白菊花去看陆生,那段路,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我的心中各种滋味混合在一起,独眠于苍松翠柏之中的陆生,一定会看到我和子良是一起来的。
  阵阵松涛有如我的呜咽,看着墓碑上陆生的照片,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我用手轻轻地抚着他的照片,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我哽咽:“陆生,你真的愿意我嫁给子良吗?你告诉我,你真的愿意吗?爱到底是什么?”
  子良扶起我说:“爱不是香车毫宅更不是银行卡上的数字,爱是我要你幸福,看着你幸福,一生一世的幸福。”
  我抬头看子良,子良说:“别看我,这些话是陆生说的,他临终前曾嘱托我要好好照顾你,一辈子。我现在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他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了。”
  我泣不成声,给我做月老红娘的人,想不到竟然是陆生。
  我很不幸,结婚三年,就失掉爱人,成了一只孤雁。我又很幸福,遇到两个深爱我的男人。
  很多时候,我们以为,爱就像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物质,没有了物质这个载体,再美好的爱情也是空洞和乏味的,像电视剧《蜗居》里说的那样,若爱,先奉上钞票和房子,让流浪的情感和身体有一个归宿。可是,谁能说陆生给我的,不是爱?
  真爱,只有那些经历过痛苦和磨难的人才会懂得和珍惜,就像蚌里的珍珠,那是泪和血成就的光彩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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