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信号

来源 :短篇小说(原创版)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Willy_Liang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作者简介:
  钟志勇,笔名小乙。2015年开始文学创作,作品散见《四川文学》《安徽文学》《延河》《西部》《草原》《黄河文学》《今古传奇》《青年作家》《延安文学》《岁月》等刊物。曾获《今古传奇》全国长篇小说征文二等奖、首届深圳市打工文学三等奖、当代小说瑞士海外书展奖等十余个文学奖项。
  1.
  汪大林突然失踪了,这样的事以前从没发生过。
  惠萍想,这男人多半是厌倦了清汤寡水的生活,趁她出差,溜出去阳光灿烂一下吧。可不巧的是,单位上临时有急事,她提前赶了回来。汪大林暗渡陈仓的小动作也就暴露了。
  他俩都在县自来水公司上班。惠萍是办公室主任,汪大林是制水工,上十二小时,轮休二十四小时。惠萍刚回来的那晚,以为他倒夜班,也没在意。可接下来两天,惠萍下班,依然没见到他人影儿。她知道,厂子再忙,也不会让他连着上三个夜班,那可是违犯安全规定的。这会儿,惠萍在家转悠了几圈。饮水机亮着指示灯,发出微弱的咕咕声;冰箱里塞了好些蔬菜,看着蛮热闹。倒是院落里,不时有猫叫声传来,衬得屋子寂寥冷清。她打了个寒噤,心里忽然滚过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出差前,惠萍对他说,祝贺你,这周当解放军,不用伺候我了。汪大林说,肚先生一样需要伺候,还是得开灶哟。照现在的情景看,汪大林是故意放烟雾弹摆迷魂阵啊。对了,那天说这事儿的时候,他眼睛老往窗外瞟,目光飘飘忽忽的,像要溜出去的风。
  惠萍马上掏出手机,想探个究竟,转念却拨通水厂值班室的电话。对方说,我帮汪大林替了一个班,他明早才来。又问,他没告诉你吗?惠萍忙说,他手机落家里了,以为他临时加班呢。对方笑道,你把他看得紧啊。他爱运动,没准散步去了吧。
  这话提醒了惠萍,她一下想到QQ健康计步功能。汪大林要是上班,计数三千多;休假呢,一千左右。几年前,他发胖了,就隔三岔五去仰天山徒步,计数都在一万以上,大多排在好友圈榜首,会得到一个亮闪闪的奖牌,风头十足。他的计步值就在这三个值阶跳动,跟交通灯的红绿黄一样,简单而有规律。这规律也不是她发现的,是汪大林告诉她的。他还说,看哟,好多Q友给我点赞哩,你有空也去顶顶喽。惠萍叹口气说,大林啊,我单位上的事都忙不过来,哪来这么多工夫陪你瞎胡闹呢。
  惠萍说的是实话。她每天上下协调左右沟通,加班是常有的事。所以一到家,总累成一团烂棉花,嗓子哑成鱼吐泡。别说登山或上网,就是多说几句话,都嫌累。汪大林呢,闲工夫一大把。但他不打牌不喝酒,也不擅长社交,就喜欢独来独往,乐得做家庭主男。一日三餐,拖地洗衣,累了就放点儿轻音乐,吟几句诗。他老喜欢在惠萍面前炫耀,看哟,我能把清清淡淡的日子过得蛮有风雅颂哩。惠萍摇摇头,哭笑不得,只好任他去。再说了,汪大林的每一分钱,她都牢牢管控着。她想,这样的男人是老实的,放心的。
  一晃十年,或许惠萍对事业太专注,做妈妈的愿望并不强烈。特别是几年前流过一次产后,连做房事也没了啥兴趣。如果遇到汪大林的身子剑拔弩张,就用嘴唇赏他一个赞,风过水面飘个唿哨,能忽悠就忽悠过去。刚开始,汪大林气得靠在枕头上,很不爽地捣鼓手机,还故意把音乐放得刺耳响。后来,他习惯了适应了,只是两人日子渐渐过成“北”字,交集越来越少。林惠萍上班,汪大林倒夜班回来。惠萍下班,汪大林去接班。路上遇见了,碰一下眼神,连寒暄也省了。汪大林要是轮休,下午就穿着阿迪达斯,上山健身。晚上蜷书房里,一杯清茶一包烟,翻翻小说上上网。烟缸里总是插满烟头,屋里随时能闻到陈旧的烟味。很多时候,惠萍感觉自己是个大男人,汪大林更像稚气的小女子。所以跟他说话,她总是语重心长的样子。大林啊,要不换个岗位,发展空间大些嘛。汪大林却说,厂子离公司总部十几公里,山高皇帝远,交了班走人,与世无争百事不忧哩。她又说,大林啊,该争的还是要争,多学学专业知识吧;大林啊,工会搞公益活动,去参加参加吧……每每这个时候,汪大林就一溜烟,躲书房去了。
  现在,惠萍“侦察”到汪大林的计步值只有几百步。这是什么节奏呢?难不成他跑山上没下来,等着天亮打鸣吗?她忍不住给他发了条短信,在干嘛呢?半晌,汪大林回复,看书玩电脑喽。惠萍心一炸,这男人什么时候学会说谎了!不过汪大林的话提醒了她。家里的电脑早成了他的私有财产,全天候霸占着。他倒是说在网上就看看小说什么的,鬼知道真假呢。
  来到书房,惠萍望着黑乎乎的液晶屏幕,心里忽然生出一种预感,在汪大林的生活交通灯里,没准藏着第四种信号。想到这里,她莫名紧张起来。
  2.
  汪大林的电脑很清爽,没游戏没炒股,也没有乱七糟八的不良软件。只是浏览器里存了许多文学网站和论坛。硬盘上也下载了不少小说、散文和诗歌。然后就是他的QQ,随机启动的,账号密码设置成自動填充。惠萍一点“登陆”,进去了。八九个文学群,她挨个瞧了瞧,无非谁谁发表作品了,谁谁获奖了,群友们排山倒海地点赞。惠萍早扔掉了文学爱好,看着也没兴趣。又打开他的QQ空间,发现从年初开始,他前前后后写了八篇私密日志。
  惠萍深吸一口气,点进了第一篇。
  仰天山顶的拉拉书屋,满空间都散发着书页特有的气息。拉拉今年十七岁了。她坐在柜台里,正在吃火锅粉。脸红得像新鲜的石榴,一对金鱼眼扑闪着美妙的光。我笑她嘴馋,她说,呀,成都人就是好吃,我觉得这是值得骄傲的,因为这是最基本的生活艺术嘛。拉拉是文学迷,最爱捡张爱玲的话。我应和道,我一直喜欢下午的阳光,它让我相信这个世界任何事情都会有转机。这话惹得拉拉哗哗哗地笑,差点缺了氧。
  惠萍的心被抽了一陀螺。要知道,当年汪大林这只癞蛤蟆,一次次约她去咖啡厅谈文学。幽暗的灯光下,汪大林用蹩脚的普通话,煞有介事地背张爱玲的名句。现在,他居然把当初挑情逗趣的场景移花接木偷梁换柱,去讨好拉拉这个小女孩。她蹙起眉尖,接着往下点。这男人和拉拉很快发展到无话不说的地步。他正在考助理工程师啦,又入了县作协啦;然后工作上受领导表扬了,同事嫉妒了。拉拉就跟她聊,哪天挖到了鸡枞菌,哪天学会了做九斗碗,说的全是鸡零狗碎的事儿。发展到第七篇,两人因为讨论博尔赫斯的《环形废墟》小说,争吵起来。吵了好一会儿,汪大林总结道,呵呵,吵架也是一种艺术,艺术增进友谊。友谊?惠萍困惑起来。回看刚才的日志,文字里的确没她猜想的那种暧昧味儿。可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友谊呢?她在最后一篇日志找到了。发文时间正是她出差回来的那天晚上。   今天上夜班,拉拉却病了,胸闷得厉害。我请了假,陪她去看病。她靠在我肩膀上说,谢谢你,汪哥哥。说完,她眼角有泪淌下来,淌进我脖里,温润而潮湿……
  日志显示来自手机QQ。惠萍看完,心都碎了。这些年,自己感冒咳嗽输液打针,从没给汪大林添过麻烦,他一直心安理得。可跟这个叫拉拉的小女孩才认识多久啊,友谊就发展到感天动地的地步。半晌,她掏出手机,对着屏幕啪啪啪地拍照。
  这是证据,她要找汪大林示问。
  就在惠萍准备歇息时,汪大林回来了。他还是穿着阿迪达斯,头发蓬乱,眼皮下有黑影。这男人明天上班,现在是该回家了。对呀,正好让他说个明白。可没等她问话,汪大林先发制人地问,你不是出差么,怎么提前回来了?惠萍说,回来还要请示你吗?声音闷哑,但不失力度。汪大林没搭话,径直往书房去。惠萍喝住问,干嘛?汪大林说,以为你在玩电脑呢。她心一紧,神经质啊,明明是你发短信,说自己在看书玩电脑,到底去哪儿了?汪大林挠挠脑勺说,怪了,刚才明明手机QQ提示,说有人在电脑登陆。惠萍急喘几口气,转身往寝室走。汪大林跟上来,问你话嘞,心虚了么?惠萍摊开手,冲他摇摇头,心虚?你是说我心虚?汪大林目光缩了一下,又碰回去,直直跟她对视着。
  沉默。
  惠萍忽然啪地关门,跟耳光一样冲汪大林打过去。
  3.
  周末,趁汪大林上班,惠萍去了趟仰天山,找到拉拉书屋。说是书屋,其实就一间小砖瓦房,没招牌,或许拆掉了吧,鬼知道呢。玻璃门大敞四开,吧台里坐着一个小女子——说是小女孩,也未免不可。大脸盘,五官不坏,但气色不好,看着像发育不良的石榴,远没汪大林描写的那么灵动可爱。
  惠萍先到对面的小吃摊前点了碗豆花,顺带打听书屋的情况。摊主告诉她,书店是去年开的,那女孩单亲家庭。惠萍哦一声。对方接着说,她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打算今年动手术。惠萍皱皱眉,手术?对方叹口气,可她老爸在外面打工,不知犯了啥事儿,坐牢了。这孩子,可怜哩……惠萍不语,目光又投向店里的小女子。
  半晌,惠萍进书屋去了。中间长条桌,坐有四五个客人。两侧书架,码了不少杂志和小说,真有张爱玲的作品集。她眼睑微微跳两下,走到吧台边问,老板,这儿怎么消费呢?女子唱歌般地说,书免费看,但得泡一杯茶,五塊的八块的都有。惠萍又问,你叫拉拉吧?女子笑道,拉拉?谁呀?叫我小翠吧。惠萍沉吟片刻,我知道汪大林常来,对吧?小翠眼一亮,汪哥哥呀,你是他谁啊?
  两人目光对撞了一下。
  汪大林啊,跟我一个单位上班呢。惠萍说。小翠哦一声,原来你们是同事呀。汪哥哥只要上山,都会来店里,一坐老半天。惠萍不动声色道,听汪大林讲过。他人外向,喜欢聊天喝茶呢。小翠掩嘴一笑,不会吧?汪哥哥好像很害羞哦。之前来这儿,几乎不说话呢。都是最近在QQ上聊天,这才发现他其实挺活跃的。对呀,汪哥哥也蛮心细,前些天休假,带我去看病……说着,有客人让添茶水。她这才想起似的,跑进店子的里屋,提着两大壶热水出来,一边往茶瓶里灌,一边说,汪哥哥这两天好像挺忙,没上山,也没上QQ了。
  惠萍一直盯住她,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小翠说话得体,甚至让她生出一丝怜意。她明显感到,汪大林对小翠,的确是一种单纯的兄妹情,或者说是长辈对晚辈的友谊,可能更准确。小翠忙活儿完,忽地喘起来。惠萍马上扶住她,往吧台去。小翠靠在她肩上,很快舒缓过来,连声道谢。惠萍一下想到“拉拉”靠在汪大林的肩膀上,心里的火气就直往上涌。她慢慢放开手,默默站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回去后,惠萍也不提去了书屋的事儿,更不追问汪大林失踪的原因。不过她每天会在办公网上查汪大林上夜班的时间,晚上也看他的QQ计步值,而且翻来覆去地研究那些“证据”。汪大林的日志跟小翠的话,完全是两份不一致的“口供”。她希望汪大林能主动坦白一切,可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没去健身了,好些时候一个人闷在书房里,不停抽烟,咂得屋子雾气沉沉的。惠萍回到家,一进寝室就锁上门,不让他进来。汪大林也不问,就天天睡书房。他眼神怯怯的,经常低着头,眼角往她身上瞟。惠萍好几次出寝室,看到汪大林正站在廊道里,见了她,马上闪开。惠萍脸上还上着霜,心里却软了些。
  当天夜里,她听到书房有细鼾滚起,忍不住去瞧了瞧。被子掉了一大半在地上。她跟拈花一样,轻轻拈起被角,帮他盖回去。汪大林翻了个身,她赶忙缩回手。汪大林却醒来,木木地望着她问,你干嘛?惠萍一下挑高声音说,我能干啥?我又不是拉拉!
  屋子霎时沉寂了。
  你偷看我的QQ!汪大林忽然斜探出身子,冲他嚷道,那样子仿佛虚张声势的萝卜。惠萍软软地摇着头,你还有道理?难不成要吃掉我吗?汪大林目光咔嚓锋利了,走开,你是小偷!
  惠萍彻底惊呆了。
  第二天,惠萍请了个短假。她拾掇好一袋衣物,往爸妈家去了。这次,她真生气了。她想,汪大林到年底还不自首,她一定离婚。可汪大林就是不吭声,依然闷头过他的日子。惠萍也想过,要不拿着照片,直接戳破他的秘密。但她就是不愿开口,不是怕吵闹,而是一直以来,两人就这样无声地过日子,要突然去打破这种固有的氛围,她不习惯也不适应了。这会儿,路过吾悦商场,她索性跑进去转悠,还买了一大袋衣裳,内衣外套都有。在她看来,最贴身最理解她的,就是这些内衣外套。它们甚至能感受到她每一处肌肤的呼吸和情绪。
  出来后,天黑透了,连吹来的风也黑乎乎的,像一只只灰鸟,直往惠萍脖子里灌,又钻进她心窝里。就在这个时候,汪大林打来电话,问,不会又出差了吧?她有些纳闷地说,你啥意思?汪大林说,看你QQ计步值,一万多步呢。不会想不开吧……她激动道,你是关心我还是监视我?话没说出口,泪先滚下来了,嗓子哽得紧紧的。
  惠萍跟他到底分居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似乎也没太大的变化。
  4.
  一晃三个月。元旦那天,惠萍又接到汪大林的电话。   汪大林说,萍子,有个急事,想跟你商量一下,能成不?她心头一颤,把手机从左耳换到了右耳,贴得紧紧的。可听筒半天没声响,安靜得让人发怵。惠萍急了,你哑了啊!汪大林这才炒豆子似的说,小翠今儿下午犯病了,喘得厉害。我送她去了县医院。看样子这次病得不轻,没准有生命危险。不巧,我倒夜班,临时找不到人替,只好先赶去厂子。说着,他结巴起来,所,所以想你帮忙,去,去照看一下她。你跟她,不也认识么,上次见过面的。惠萍听完,火气又上来了。可想到小翠,心又细若游丝地疼了一下。
  惠萍到了医院,小翠正躺在病床上,插着氧气管,呼吸依然有些短促。小翠见到她,眼里顿时有了一丝光泽,甚至弥漫出淡淡的幸福。医生却把惠萍叫一边,略带责备地说,刚才那男的呢?怎么交了押金,一溜烟就不见了。惠萍不停道歉,医生又说,这女孩是天先性心脏病,室缺六毫米,房缺五点五毫米,上次来检查,就建议尽快动手术。她这年龄,不能再拖了。惠萍问手术费多少,医生说大概三四万。小翠似乎清醒了一点儿,不停地微微摆头,像是有话要说。惠萍赶忙把食指竖在嘴唇边,轻轻嘘了一声,又拉了拉她肩头的被角。小翠像一只小鸟,温顺地眯了眼。
  惠萍默默地坐在床头边,心里却乱箭飞。手术费不算小数目,她不知道小翠有没有这个经济能力,更不清楚汪大林是怎么考虑的。又想,多半是这男人没了主意,才让她来收拾残局。可自己有什么办法呢?难不成为一个跟汪大林关系不明不白的陌生少女,倾囊相助吗?
  惠萍正纠结着,汪大林匆匆赶来了。他额上沁着一层薄汗,不停喘气。小翠听到声响,缓缓睁开眼睛。她忽然撑起身子,抿抿嘴唇,唤了声,汪哥哥。汪大林忙扶她躺下,然后跑到护士台,取了个纸杯,倒上温水,喂了她几口。
  等汪大林忙完,惠萍拉他出去,正色道,是你工作重要还是人命重要?汪大林缩了缩脖颈。她又说,不要有事才来求我。汪大林语塞道,其实,我帮小翠在爱心网募捐,也凑得差不多了,本想再等等,哪知道她又发病了。惠萍怔住了,用一种刮目相看的眼神望着他。这是平日里那个毫无主见,而且对世界漠不关心的汪大林吗?怎么看也像是个替身。汪大林却直了直腰板,挺神气的样子。两人对视片刻,她暗自松口气,脸却绷紧说,那你等吧,让小翠陪你等吧。然后转身走了。
  惠萍撒手而别,是故意摆架子。她希望汪大林能跟她好好商量,请求她先垫上不足的手术费用。可汪大林就是没打电话。天一亮,她按捺不住了,揣上信用卡,直奔医院去了。没想到,爱心网的几个人也来了,正帮着办手续。忙完,汪大林对她说,捐款已经划过来了。我跟医院也协商好了,先做手术,出院时再一并结清费用。惠萍问,万一不能再募到款,差的钱怎么办?汪大林掏出张纸条说,借条都向你写好了。惠萍接过来,汪大林又说,其实我看出来了,你也挺关心小翠。以为你昨晚会打电话给我,找我商量手术费的事儿呢。惠萍听完,眼睛瞪成灯笼,简直有抽他一耳光的冲动。但那冲动马上泄下来。因为凭女人敏锐的直觉,她知道,汪大林对小翠是没有任何暧昧的想法。
  可拉拉又是谁呢?
  5.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小翠一周后出院了。
  那天,惠萍和汪大林,还有爱心网的朋友送小翠回了书屋。网主提了一大篮水果。苹果,香蕉,柚子,芒果,透出浓浓的喜庆色彩。汪大林捧着一束百合花,送给小翠说,小翠,加油!小翠是小美女,以后一定会遇到好男人的。小翠甜甜一笑说,遇不到汪哥哥这么好的人,我不结婚。声音甜甜的,能让人醉到春天里。大家开始起哄,汪大林瞅了瞅惠萍,目光怯怯的。惠萍温和地白他一眼,假装出店打电话,却在门角外躲着。她听到书屋里很快笑成一片,跟过年一样闹热。过了一会儿,小翠忽然唤她,萍子姐,在哪儿?快进来拍照。
  她迈进去,猛然注意到两扇玻门上,各写了一个“拉”字。
  拉拉?拉——拉!她一脸错愕。
  吃过午饭,大家跟小翠告辞,然后建议去咖啡厅听音乐。惠萍推辞说太累,坚持不去。汪大林离开时,对她说,萍子,等你回来。那目光柔和得像看不见的抚摸。等他们走远了,惠萍也准备下山。小翠忽然拉住她问,萍子姐,以后你还让汪哥哥来书店吗?惠萍心咚一声,沉默着。小翠又说,以后你跟汪哥哥一块来,好吗?我拌野菜给你们吃。那样的话,我们就像一家子人呢。惠萍咬住嘴唇,点点头,眼睛有雾一样的东西涸开。
  上班后,惠萍请了一周的工休假,从娘家搬了回来。汪大林刚巧倒夜班,没在家。他书房里,茶杯冒着温温的热气,烟缸一如平素地插满烟头,空气里的烟味还是新鲜的,钻进鼻孔里,多少有点儿呛人。惠萍能想象出他坐在电脑前的样子——像一袋不饱满的大米,懒懒地靠在椅背上,脸如面具般僵硬,视线一动不动,牢牢地黏在屏幕上。惠萍就这样“看”着,仿佛在远观这一幕。过了一会儿,她摁开电脑。滴一声脆响,屏幕闪动英文字符。桌面慢慢出现,图标变得稳定。QQ登陆框弹出,账号密码自动填充。她将鼠标移在“登陆”按钮上。半晌,她忽地拨掉电插座,屏幕毫无预兆地“落幕”。
  躺上床,惠萍努力闭上眼,把自己罩在黑暗里。可她满脑子不停地跳着“拉拉”,如同无数玻璃弹珠,恶劣的顽皮。天蒙蒙亮,惠萍留了张纸条:我去找拉拉,勿念。压在书房的烟缸下,然后出门了。
  冬日的浓雾,笼罩了整个县城。沿路的高杆灯亮着昏黄的光,像一只只孤独的眼睛,相互映照,显得那么近又那远。四下的面馆、包子铺、稀饭庄飘着淡淡的香味,传出隐隐的声响,在这个城市间形成幽深的、不露锋芒的热闹。到了车站,惠萍望着远处,依稀可辨出有交通灯在闪烁。
  责任编辑/何为
其他文献
我的小说创作大多是被动的,《纸世间》也不例外。   有一年省里在长春举办首届民博会,文学艺术界自然要捧这个场,就搞有奖征文。省里和市里的朋友打来电话,要我围绕民间艺术写篇东西,而且特别告诉我,说哪位哪位大手、名家都参加,接下来便多次向我催要稿件。我不大喜欢这种半命题作文,但仍想给朋友个交待,于是,三奶奶(原型:我的曾祖母)、三奶奶的大姐(原型:我的祖姑,即我曾祖母的女儿,我祖父的姐姐)、七爷爷、
1   浅水镇是个风水宝地,几十年来出了不少响当当的人物,有鲤鱼跃龙门的状元,还有一步登青天的官老爷,可流传至今最令居民称道的一个人,却是做豆腐的老磨,他像一口斑驳的古井,稳稳地扎根在浅水镇人的心里。   老磨不是浅水镇人,听说当年他一个人挑着豆腐担子走进了这座古镇,那滑嫩香润的豆腐脑儿也走进了每一户人家。老磨是个老实人,年到三十都没寻着个婆娘,最后还是好心的媒婆穿针引线才把婚结了,结婚那天,街坊
人死后肯定是有灵魂的,遇到恰当的机会,灵魂会附上他最亲近人的身体。他的最亲近的人,除了身体还是他自己的外,音容笑貌,言谈举止就活脱脱地成为另一个人的了,全和死去了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我朋友说,这事儿说起来有些可怕,还有些恐怖,但却是事实。他是这样跟我讲述他的外婆和母亲的。   很早的时候,我母亲就让我外婆附上过身,还不止一次,第一次附得严重,又哭又闹,又打又跳,谁也没办法。这次外婆又附上了我母
01   那年一户人家的牛下了牛,小牛落地,呼吸微弱得只剩一口气,牛主人打算将小牛丢入沼气池沤粪。李春赶场回家路过此户讨水喝,用10个鸡蛋换到牛,背回二道梁当娃养,取小名叫秋。几年后,二道梁的田地撂荒,牛被卖的卖,杀的杀,余下的由某2户参与共同饲养,共同使用。乡下称这方式叫共牛。李春的男人多年前就病故,于是黄大江就约上黄蛮子共李春家的牛。李春寡,黄大江与黄蛮子都鳏,一寡二鳏共一头牛,自然成为二道梁
我们村是城中村,城市要进行改造,村口早已贴上了布告,限村民三个月内搬离。我们家有两处房子,一处是新院落,父母在住,一处是爷爷奶奶活着时我们共同住过的,已经破败不堪,放着一些无谓的东西。尽管住上高楼大厦是我们早就向往的生活,但对于家园还是很留恋。   走进破落的小院,爷爷奶奶慈祥的音容笑貌又闪现到我的眼前。小时,父亲有病,母亲做小生意无暇照看我们,我和哥哥便由爷爷奶奶照顾,想着他们为我们哥俩的付出
摘 要: 作为我国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重要平台,高等院校需要持续加强中华传统文化教育,从发展基础、传承意识和弘扬价值多元解读高校传统文化教育价值诉求,从继承创新发展、不断丰富载体和保障传承路径等方面探索中华传统文化教育的创新发展路径。  关键词: 高校 传统文化 创新性发展  近年来,国家高度重视中华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发展,制定了一系列政策文件和指导方法。2017年1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了《关
作者简介:  傅博,武汉作家协会会员。曾在《武汉作家》《芳草》《芳草·潮》上发表过短篇小说。其中《城里的猫》被收入《2010中国短篇小说年选》(广东省出版集团花城出版社)。2017年春,短篇小说《清明时节雨》参加中国文化基金会主办的“清明主题征文手机摄影有奖大赛”获二等奖。  1  老鳏夫张达观参团游大西北,最远一站将是喀纳斯。呵呵,再往前滑一脚呀,可就到哈萨克斯坦了!  这个退休的体育教师似乎没
摘 要: 开展诚信教育既是贯彻落实《公民道德建设实施纲要》的需要,又是学习和践行“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必然要求。学校是开展诚信教育的主阵地,必须把诚信教育融入书香校园的建设过程中,大力挖掘教育资源,营造浓郁的阅读氛围,整合优质阅读资源,开展丰富多彩的主题教育活动,增强学生的诚信意识和法律意识,牢固树立践诺守信为荣、失信可耻的
午饭做的捞面条。   周美凤剥着蒜,对躺在沙发上看手机的儿子刘伟说:小伟呀,没事的时候,你也跟你媳妇说说,她也该学着做饭了,你们自己的衣裳,也不能总让老妈给洗吧!不能一下班就打游戏,抹抹桌子拖拖地,也累不着。   刘伟没抬眼,玩手机也不耽误说话:妈呀!我妹妹小薇回家不也是啥都不干,一天到晚玩手机等饭吃。   周美凤被儿子这句话噎得,翻了半天白眼。   想了一会,周美凤说:你媳妇不能跟你妹妹比,你媳
作者简介:    彭永锋,湖北省作协会员,2009年开始写作,在《长江文艺》《福建文学》《长江丛刊》等文学刊物发表作品,出版有散文集《苍苍蒹葭》、小说集《倒春寒》。作品曾获“水利情·中国梦”全国征文二等奖,荆门市象山文艺奖,荆门文学奖等。  一   王家场的村民越过越像城里人,已有五年不杀年猪了。   五年前搬进新农村,村里公布一条村规民约,村民们都很支持,按照约定不养鸡,不喂猪,不赶羊,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