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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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兴安镇镇南一条沙土路,人们都称它为老街。
  老街道两边全是板加泥房子,还有木刻楞房子。据说老街是五十年代建起来的。老街的房子在道两边,门都向街道开。东边有条河,河水环山盘绕,河岸边有杨柳树,每年夏天是老街最热闹的时候,这条坑坑洼洼、尘土飞扬的沙土路上,大小汽车、自行车来回跑,接送春游的男女老幼,有时还来几位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他们在老街街口下车步行到河岸边欣赏着山树、河流,在河岸边垂钓。老街如一条历史长河,记录着兴安镇的历史,老街又像一条纽带,连接着外边的世界。
  突然有一天,老街的街面上出现了旅店、商店、饭店,老街一下子火爆了,但老街还是坑坑洼洼的沙土路。
  那天,老街街口停了八辆三凌型汽车,从车上下来十多个人,然后摄像机、照相机对准了走在中间的大人物。当走到立伟开的“知青商店”时,大人物抬起头来看了半天。后来立伟听说大人物下乡当过知青,对知青很感兴趣。当天晚上新闻报道了这条消息,塔镇市市长視察了老街,查看了老街的变化,镜头还有特写,市长看着知青食杂店的店名。后来传说市长要修这条路,修水泥路,这样可以方便游人。老街的人听说后欢呼雀跃,平日很少出门的八十六岁的王大爷也拄着龙头拐杖,颤颤微微地走出家门,坐在街口那块大石头上说:“修路,这可是件大事儿呀!”
  人们见他乐得满脸皱纹都开了花,忙围过来。
  兴建旅店老板何海端着不锈钢的大茶缸子说:“咱们每户出点钱也行啊!”
  王老爷子点着头说:“对对。”
  北安旅店的女老板燕子,忙端出茶壶,茶碗放在门口桌子上:“王老爷子,何老板,立伟,都过来喝茶。”
  民柳搀着王老爷子左边,立伟搀着右边。王老爷子把他俩推开说:“不用,不用,我能走,这才走几步道,我还不能走!”民柳、立伟抿着嘴儿一笑。心里想平日出门没走上两步就站那儿喘气儿,要是走到北安旅店,还不得站在大道中间喘气儿。
  王老爷子一步三晃,总好像要摔倒似的。在场的人都吸口冷气,这老爷子要是摔着,这条街的老寿星就没了。他四世同堂的儿孙们也饶不了这些人,他重孙子谁敢惹,平日横行霸道,整天骑个摩托车满街跑,看谁不顺眼,眼珠子瞪得像牛眼珠子一样大,气得他爸爸和爷爷几次昏过去。他在铁路列车段当列车员,非要停薪留职做买卖,气得媳妇哭,父母喊,爷爷奶奶跪下乞求。最后老太爷子出来,龙头拐杖杵着地,把地杵个坑:“别管啦!他愿意干啥就干啥,我同意!”这才平息了这场风波。
  王老爷子真走过去了。不仅没站那儿喘,还比平时走得快,燕子忙上前扶他落座:“不用!”王老爷子扒拉她一下。
  她笑了,笑得很清脆,就像早晨落在树枝上的百灵鸟一样。
  老街的人都知道,只要燕子一笑,不是有喜事,就是生意好。每逢送客人出门都要咯咯笑,笑得满街都能听见,有时在街口同别人说话也是笑。要是听不见她的笑声,老街的人就知道是她的生意不好。那年发大水,老街靠河边的房子淹了,修堤筑坝的人拉了五东风汽车沙石,才算保住老街。那些日子老街店铺主人脸上就像秋天云彩似的,燕子没笑过,整天坐在店门口无精打采地哄苍蝇、蚊子、瞎朦……就是来三三两两的旅客,她也没开心笑过,只是抿嘴儿一笑说:“请进。”
  王老爷子落座把龙头拐杖往怀里一搂,燕子倒了一杯茶说:“老爷子请喝茶。”
  王老爷子好像没听见,只顾讲那套人们耳朵早磨出茧子的话:“在老街我住了五十多年了,这儿我盖了六户房子,全是木头垛的,还有采伐的老窝棚,车站像个小庙似的,现在你看兴安镇大发了,咱这老街也有了名气,市长都大架光临,当年我和燕子她爷爷,立伟他爷爷,在一块儿修铁路,民柳他爹才十八岁,那是铁三局,整天铺路架桥……立伟呀,你能写,将来写写咱们老一辈人,是什么来的?”他这才转过脸见桌上的水杯,端时手有点抖。
  立伟真怕他把水杯掉在地上。
  他喝了一口水:“叫什么来啦?!”他问立伟。
  立伟说:“开发建设者。”
  “对!开(花)发建(是)设(扯)者,那时住这儿都是跑腿子,你们知道吗?这座山为啥叫美岭山?”在座的人摇摇头。
  王老爷子又喝口水:“那时这儿住的都是跑腿子,跑腿子你们懂不懂?”他那双干枯生锈的小眼珠,放出奇光异彩,突然间很亮,就像两颗小灯泡似的。
  “跑腿子,就是单身汉,没娶老婆的人,呵呵,不知道吧,别看你们上过高中中专,有文化,这个词儿还是我们的老词儿。”他手摸着刮得紫青的下巴。王老爷子八十六岁,从不留胡子,他说胡子碍事,干啥也不得劲儿,伺候它不合算,每当胡子长了,他先自己用小剪子剪,然后用刮脸刀刮。这几年他自己剪不了刮不掉了,就喊重孙子王晓光,重孙子不在家他也要等他回来,虽然重孙子在外边耍驴,喝酒闹事儿,在他面前乖得像羊羔似的。他从小就是太爷爷带大的,王老爷子整天在脖颈上驮着重孙子。王老爷子每次出门都在脖颈上驮着他,在老街上转。有几次重孙子一个月没回家,孙子们给他刮胡子,老爷子说什么也不让,还骂重孙子。在老街街口站了几天,后来在重孙子媳妇劝说下,才让重孙子媳妇刮了。据说王晓光回来还挨一顿骂,他笑嘻嘻地向太爷赔礼。
  “这美岭山,每逢五月达紫香花开就像火一样地红,红得喜人,我们就给它起个美岭山知道不?立伟,有空写写。”王老爷子摸着下巴说。
  立伟忙说:“放心吧,王老爷子,我都写了一篇老街记事了,您没看吗?”
  “我咋没看,我让晓光给我念了六遍。”他又拽过立伟小声地说,“我用油纸封上蜡埋在房檐下边啦。”
  他想小声说,他又怕立伟听不见,在座的人都听见了,有的还捂嘴笑了,有的抿嘴儿笑,何海笑得把水缸子扔在地上。
  立伟点着头,他为老人这种情分和真诚感动了,他眼圈红了。眼眶里含满了泪水,为了不让泪水趟下来,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
  立伟在老街上算有名气的人物,虽然他不是端铁饭碗的人。他在铁路单位上班,是在科室里动笔头子的人,每月收入不少,妻子开个食杂店,三口人之家生活红红火火。立伟常有文章发表在市报刊上,有时在电视上也能看见他的名字。老街上的人敬佩他,说肯定能写出好文章,立伟摇摇头苦笑:“难啊……”
  何海拣起茶缸子,把里边的残茶往外甩了甩,拿过暖瓶又倒了一杯。民柳看一眼王老爷子:“咱活这么大岁数,多好哇。”
  “唉!瞧人家王老爷子,这身子骨真行!”燕子给王老爷子倒一杯水。
  王老爷子喜滋滋地说:“现在好了,将来咱老街修上水泥路就更好了。”他望着老街的路,站起来,拄着龙头拐杖向老街里面走去。
  人们望着他的背影似乎看见老街同老人一样,是那么漫长苍老。
  王老爷子刚过八十八岁大寿,老街上还留有烟花爆竹的纸屑,是为老人祝寿以及欣欣美发开业放的。
  老街的夏天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的人群显得很拥挤,河水清澈,青山欲翠,野花盛开。旅游的人在山坡、河边沙滩上、美岭山的石头上坐卧垂钓游玩。
  当夕阳照在老街坑坑洼洼的沙石路上时,王老爷子拄着龙头拐杖一步一步蹭着走着。
  作者简介:蔡昌旭,海拉尔人,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铁路作家协会会员、呼伦贝尔市作家协会会员。曾在《中国铁路文艺》《骏马文学》《短篇小说》《奔驰》《威海文艺》《内蒙古文化》《川东文学》等文学报刊发表中、短篇小说和散文300余篇,曾获得上海卢湾区《上海读书报》二等奖,1993年全国铁路中篇小说奖二等奖。小说《兴安岭上》1996年获得哈尔滨铁路局建局五十周年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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