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她并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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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外婆是有歉疚的。再次梦到她后,这是脑袋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梦里的外婆坐在轮椅上,打了针,眼微微下垂,有气无力地说着最后的话。还没轮到我,忍不住了,扑上去抱着嚎啕,除了呐喊,惟一有信息量的话是:再也吃不到您煮的面了。
  小学每个周末都去外公外婆家睡,外婆总在睡觉前问:你饿不饿啊,饿了我煮面给你吃。我点头说“好啊好啊”,外婆就在厨房忙开了。不久端出一碗面来,热气腾腾,连记忆里那身蓝色白点碎花连衣纱裙都是香的。
  这段故事延续到初中便结束了。外婆查出糖尿病,每天下午6点都得打胰岛素。针放在冰箱里,外婆打针的时候我总想,那药冰凉的,打进身体里是什么感觉呢?
  大一回家,外婆已经并发了肝硬化。爸爸说,还有5年吧。5年,那是多长的时间?我当时还不到20啊。一眨眼我大学毕业了,中间发生了太多事,比如外婆不小心摔断了腿骨,从此只能坐轮椅,下楼变得麻烦,3层楼梯,一手扶着扶梯一手拄着拐棍,一步步往下,再坐上轮椅大舒一口气。
  放假回家会推着外婆出去逛,有时是阳光明媚的下午,有时是蝉鸣阵阵的傍晚。地不平,轮椅碾过细碎的小石头,发出令人烦躁的响声。总是倍加小心,怕磕着坐在上面的外婆。
  不知道收过多少张病危通知单,听医生讲病情如何糟糕,死亡好像就在身边。在医院守过几次夜,阴冷、潮湿,空气里弥漫着福尔马林的味道。每次回家都得到医院打卡,渐渐地,难过没有了,苦痛没有了,一身麻木。
  麻木是从无奈的循环开始的。随着外婆身体状况的恶化,生活基本切换成了住院-回家-住院的模式。肝性脑病加腹水的时候,她的神智时常受到干扰,白天呼呼大睡,晚上精神百倍。几家人开始轮流守着,隔几天一个通宵,不知道谁会先垮掉。
  外婆清醒时大多在和外公妈妈姨妈们讲话,和我说得并不多。只一次,我打算回报社,决定得突然,告知也突然,等我到医院,外婆缓缓说,这次回来没法给你做好吃的,让二姨给你做了牛肉干,你带去广州慢慢吃。她那时腹水很严重,快坐不起来了,大部分时间昏睡着。我不知道她怎么记得我第二天要回广州,又是在什么情况下找到手机打通电话,心里一阵痛,跑到门外哭了会儿,改了机票待到采访前一晚才走。
吴志珍(1g46—2016)四川眉山人,工人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外婆,往后都是和妈妈在电话里聊到外婆昨晚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心里无奈得紧。知道很多事情不可阻挡无力挽回,但又无法逃脱。将其视为陪伴心里会好受些,但眼睁睁看着至亲痛苦,共度的时光又成了一种残忍。
  外婆走的时候是6月6日。5日下午接到电话说情况不太好,那时广州正铺天盖地下着暴雨,航班大面积延误,买了隔天第一班早机。凌晨兩点半接到电话,外婆走了。屋子被乱七八糟的东西填得满满的,心里却一下空空荡荡,空调呜呜响,不知谁家的狗乱吠,竟也不觉得吵闹。还是没能赶回去见她最后一面。
  葬礼结束回广州,总会隔些日子就梦到外婆。梦里的她并不快乐,梦境大多是她即将离世的场景,这让我更加自责。
  在我从小的记忆中,外婆就是一个老人。我细细观察过她的整头白发,极富光泽,有些蓬松,时不时盖住耳朵。梳子一梳带下几根,拿到阳光下看,有些干瘪,有些透明。妈妈说,这是外婆家的遗传,早早就白了头。我摸摸自己的头发,想象着有一天它也全白了的模样。当发现两鬓真的出现白色,一度忧伤愤恨不知所措,现在想想,或许这是外婆留给我的一份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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