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信封

　　突然
　　每个人都开始想起死亡
　　像没来由地收到一个黑色信封
　　打开
　　一个老朋友写道
　　他随时准备兑现承诺
　　两个月、三个月
　　时间
　　不再流动
　　迎面而来的一锤子，倏忽让人
　　从世界的情欲中清醒过来
　　我宁愿喝酒、吃饭
　　用手指反复摩挲麻将牌
　　沉迷于女人的裸体
　　不可避免的
　　我等待神说话
　　或是一个电光火石的念头
　　头顶飞过的一些飞鸟
　　或是那本拒绝了
　　所有讨价还价的书
　　死亡
　　不过是那本书的一个折痕而已
　　有一天
　　瘟疫会照常结束
　　幸存的人将在黎明
　　走出漆黑的城市
　　也许他们是那些未受感染的孩子
　　也许他们必须是孩子

无名之花

　　我必须掌握许多植物的名字
　　在嗅到它们的香气之前
　　花瓣撕扯
　　在空气中瘫软
　　像一只摊开的拳头
　　没有人教我读诗
　　让空气灌满那嗷嗷待哺的词句
　　只有父亲和母亲的声音
　　酝酿的风暴
　　月亮在黑色的天空中死寂
　　在风的缝隙中埋下种子
　　期待它们长成可以言说之花
　　无名之花
　　只与我的嘴唇达成某种默契
　　在发出声响之时
　　绽放

午 夜

　　把白昼所剩的最后一点光
　　装到黑色信封里
　　然后祈祷
　　被惊动的魂灵不在午夜
　　倏然醒来
　　关上房门
　　蜷缩在水泥小匣子里
　　一次次给苦难塑型
　　一只折翼的白鸽
　　躺在污水里
　　还有一些坏掉的塑料玩具
　　在那盛大的节日前
　　我们终其一生塑造一个神灵
　　然后和他摔跤
　　给我你的祝福吧
　　不然就不容你去

无 题

　　翻过你的每一页
　　直到白昼的印记
　　从晌午的眩晕中淹没
　　巴比伦
　　我们广大的逃城
　　不再投下令人惶恐的阴影
　　死者的倒影
　　在巨大又温暖的河流中摇曳
　　水的裂隙
　　为泥沙和古老的吟唱所填满
　　泥泞而又清澈

伊甸园之南

　　话语像洪水一样
　　在颅内决堤
　　回响声如同荆棘
　　是你嗎
　　剥夺了我所有的意象
　　赤身露体
　　除了它们我再无遮蔽
　　像儿童一般逃入你大而无声的缄默中
　　不会说话的砾石
　　我亲手将它们一遍又一遍地砸碎
　　遍布于圣殿之中
　　指望听到
　　呻吟般的哭泣
　　你说时候未到
　　寂静再次将我包裹
　　（选自《花城》2021 年5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