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沙以战求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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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色列的军事行动不大可能剪除哈马斯,但可能迫使它作出选择
  
  《财经》记者 钱亦楠
  
  
  只要哈马斯仍控制着加沙,就没有和平,也没有一个自由的巴勒斯坦。图为以军轰炸中的加沙城。
  
  2008年12月27日是犹太教安息日。在这本应休息的日子,以色列突然对加沙地带发动了代号“铸铅”的大规模空袭,其攻击对象为巴勒斯坦伊斯兰抵抗运动——哈马斯。对以色列而言,这是一场声讨“恐怖组织”的军事行动。因为在持续了半年的停火协议结束后,哈马斯连日向以色列境内发射了约百枚火箭弹;而在过去八年中,哈马斯曾不断用火箭弹骚扰以南部居民,在平民中制造恐慌。
  这一天,也成为自1967年中东战争以来,以军袭击造成巴勒斯坦人单日死亡人数最多的一天,12月27日即造成至少230人死亡、700多人受伤。
  2009年1月3日晚,以色列地面部队攻入加沙,全面进攻开始,战事升级。攻入加沙,是以色列自2006年同黎巴嫩真主党发生冲突以来最大的一次军事行动。
  与此同时,哈马斯的火箭弹仍在不断地从加沙射向以色列的土地。虽然以军大规模的空袭已使哈马斯的武装力量严重受创,火箭弹的发射数量也减少到每天30枚左右,但抵抗如同他们对犹太人的仇恨一样,没有因以色列的军事打击而中止。
  
  难以到手的和平
  随着巴以冲突持续,“加沙”这个地名已广为人知。它是地中海沿岸、巴勒斯坦西部的一个狭长地带,曾发现人类最早的用火遗址,《圣经》中22次提到此地。
  在这片面积为365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生活着约150万人口,大部分为巴勒斯坦人。这块人口稠密的地区,活跃着众多巴勒斯坦武装派别,哈马斯、伊斯兰圣战组织等主要武装派别都集中于此。
  2005年9月,时任以色列总理沙龙遵循“土地换和平”原则,完成从加沙地带撤军,结束了以色列对这一地带长达38年的占领。但拒绝承认以色列生存权的哈马斯,否认巴主流派别法塔赫与以色列达成的任何协议,也未就此改变其武装路线,仍继续暴力抵抗。以色列亦因此对以加沙为据点的哈马斯进行报复,曾在这里开展过多次军事行动。
  2006年1月,哈马斯在巴立法委员会选举中,一举击败主导巴政坛将近半个世纪的法塔赫,赢得大选。一年多后,哈马斯与法塔赫在加沙地带发生武装冲突,哈马斯夺取了加沙地带控制权。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主席阿巴斯宣布,解散由哈马斯主导的民族联合政府,在约旦河西岸组建了过渡政府。巴勒斯坦由此出现了内部分裂,使原本错综的地区形势变得更加复杂。
  对此,以色列一方面拒绝承认哈马斯的合法性,坚持只与法塔赫进行谈判;另一方面,在哈马斯全面控制加沙地带后,对加沙地带开始了长达18个月的经济封锁,使加沙地带150万民众长期处于燃油、电力及生活必需品短缺的状态。
  作为这一地区的实际控制者,哈马斯因以色列的围困而面临着越来越大的压力,他们的火箭弹也从未停止射向以色列的土地,包括过去长达六个月的停火期间。
  在以色列南部,有这样一道独特的风景:天上飘着白气球,白气球下挂有电子探头,目的是为了侦测从加沙发射过来的火箭弹,以便准时按响警报器。而每个以色列孩子都能准确无误地数到“15”,因为在15秒内必须找到防空洞避难。
  “以色列的南方尽管有沙漠,却是重点发展的地区,很多农业、高科技企业都在南方,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就靠近加沙。哈马斯的导弹射程为40公里,意味着100万以色列人时刻受到来自加沙的火箭弹的威胁。在这种情况下,以色列民众意见很大,要求政府有所行动。而以政府为安抚百姓也采取了各种办法,包括发放战争受害精神补贴,如为每名以色列大学生补贴1000美元等。同时,以政府也不断呼吁停火,但哈马斯一直不愿意放弃暴力抵抗路线,所以,导致这场战争最终避免不了。”中东问题专家、《光明日报》驻特拉维夫记者陈克勤说。
  尽管冲突无法避免,但此次冲突耐人寻味的是爆发的时间。此时距以色列大选仅一个多月,又值美国政权交替。目前,以政府中的国防部长巴拉克和外长利夫尼,都面临着“鹰派”人物、利库德集团领袖内塔尼亚胡的挑战。巴拉克曾在阿拉法特时代向巴勒斯坦提出将97%的巴勒斯坦土地、东耶路撒冷,交还给巴民族机构的优厚条件,结果在哈马斯等内外势力的压力下,阿拉法特最终没有在协议上签字。对于因此遭遇挫折的巴拉克而言,此时身为国防部长,正是有所表现的绝佳机会。而哈马斯不延续停火协议,也给了以色列政府以口实。
  “作为以色列军事行动的最高指挥官,如果巴拉克能够表现得非常强悍,成功达到预设的作战目的,那么,在2月初举行的议会选举中,他领导的工党会得到更多的席位。”中国社会科学院西亚非洲研究所研究员、中国中东学会副秘书长殷罡对《财经》记者表示。
  
  困局之下
  “以军空袭的巨大爆炸声经常吓得我从床上跳起来,有时全家都躲到走廊上。儿女们被爆炸声吓得直往厕所躲,一个个脸色蜡黄,身体发抖。”一名巴勒斯坦人在自述中写道。
  截至《财经》本期发稿,加沙冲突已造成当地数千名巴勒斯坦平民伤亡,演变为一场人道主义灾难。1月6日,三处由联合国设立的学校遭到袭击,造成至少48人丧生,令世界为之震动。在摧毁哈马斯的弹药库和地道之余,以色列的炮火也摧毁了加沙的医院、学校、清真寺,加沙基础设施受到严重破坏。
  但是,这些并非战争的全部面目。
  
  “无论以色列还是哈马斯,都很清楚,不可能用武力消灭对方,所以,这场冲突一开始的着眼点就不在战场,而在于战后的谈判桌,后者是与战争的结果直接挂钩的。”陈克勤说。
  以色列外长利夫尼表示,“铸铅”行动的目的并不是要颠覆哈马斯,而是消除哈马斯的军事力量,使其无法向以色列发射火箭弹,从而保证以色列南部的长久和平。但与此同时,她也承认,只要哈马斯仍控制着加沙,就没有和平,也没有一个自由的巴勒斯坦。
  在这看似矛盾的表述中,却有一条清晰的逻辑主线:哈马斯所代表的势力无法根除,重要的是在军事上解除哈马斯的武装能力。在这种情况下,通过停火协议让目前位于约旦河西岸、主张与以色列谈判的法塔赫来接管加沙,既能结束巴勒斯坦分裂的状态,又能完成对加沙边境的控制,避免哈马斯卷土重来。
  于是,谈判的焦点集中在拉法口岸。该口岸位于加沙南部与埃及交界处,是巴勒斯坦惟一不经过以色列而直接通往外部世界的口岸。每逢以色列对加沙实施封锁,这里的诸多地道便成了加沙通往外部世界的重要通道,生活物资的输入、武器的走私皆从这里通过。对以色列而言,这里是向哈马斯“输血”的管道;而对加沙百姓而言,这里是他们在遭遇封锁时通往外界的窗口。
  “拉法口岸的南边是埃及的西奈半岛,挖地道在当地形成了产业。很多居民家里有五六个地道,不止哈马斯,很多巴勒斯坦商人也买这些地道,一些埃及人因此富起来。”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中东问题专家李国富告诉《财经》记者。
  本次冲突甫一发生,以色列就将拉法口岸的诸多地道摧毁,使哈马斯成困兽之势。哈马斯希望埃及政府立即开放拉法口岸、让国际人道主义援助物资进入加沙的请求,也遭到了埃及总统穆巴拉克的拒绝。对此,穆巴拉克给出的理由是,根据以色列、巴民族权力机构和欧盟三方2005年签署的协议,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的部队和欧盟观察员应部署在拉法口岸。而现在阿巴斯的部队不在那里,欧盟观察员也早撤离了,口岸自然不能开放。
  “埃及提出的让巴民族权力机构来监管南部的拉法口岸,其实意在一箭双雕:一方面可以防止武器走私,另一方面可以把相对温和的法塔赫重新引回到加沙地带。”陈克勤告诉《财经》记者。
  “这次冲突最后可能会达成这样一个结果:巴民族权力机构恢复对加沙的控制。经过一段时间的稳定,巴勒斯坦重新举行一次立法委员会选举,形成一个统一的立法机构,结束巴勒斯坦现在的分裂状态。”中国社科院研究员殷罡说。
  殷罡认为,目前巴勒斯坦内部分裂非常严重,巴民族权力机构控制约旦河西岸,哈马斯控制加沙,实际上就是两个国家。而巴民族权力机构恢复对加沙的控制,得到了几乎所有阿拉伯国家的支持,因为所有的阿拉伯国家都惧怕哈马斯政权在本国的复制。
  
  哈马斯的未来
  长久以来,哈马斯被排除在中东和平进程之外,却又始终是推动中东和平进程中一道绕不过去的坎,成为中东困局的一个悖论。
  1993年,阿拉法特与时任以色列总理拉宾签署《奥斯陆协议》,允许巴勒斯坦人在加沙-杰里科地区先行自治,但哈马斯对此持反对态度。从1994年底,哈马斯开始在以色列境内制造爆炸事件。以色列按照《奥斯陆协定》逐渐撤出巴勒斯坦城镇,每撤出一个城镇,哈马斯都要制造一起公共汽车爆炸事件。
  这一连串爆炸事件,使得以色列右翼民众以及民族主义者对“土地换和平”原则发生动摇。在拉宾遇刺后,以巴和平进程出现重大挫折。
  与此同时,巴勒斯坦在演化中分裂为两大阵营:哈马斯的背后有伊朗、叙利亚以及黎巴嫩真主党的影子,法塔赫则获得美国,以及倾向于同以色列谈判的埃及、沙特的支持。可以说,以巴冲突折射的是地区冲突,反映的是两大阵营之间的角力。
  “整个中东格局,力量的平衡将取决于这场战争的结果。从目前战况看,虽然以色列取得了比较大的战果,但要摧毁哈马斯在加沙地带的控制权还不太可能。”李国富对《财经》记者说。
  李国富认为,由于法塔赫无法在短期内进入加沙,以色列一旦撤退,加沙地区会出现权力真空,这对以色列的安全未必有利。因此,现在以色列要做的,是把哈马斯打服,再通过国际社会的调解,来追加一个长期稳定的协议,以实现短期稳定。
  陈克勤表示,哈马斯内部也在分裂,强硬派成立了巴勒斯坦真主党,温和派则很清楚,曾经宣称的消灭以色列的目的无法达到,未来一定要进行政治谈判。从目前来看,停火其实就是一种谈判,就是接受以色列的存在,无非打的旗号和法塔赫的阿巴斯不一样。哈马斯应该像当时的阿拉法特和法塔赫那样,现实地调整战略,从武装斗争转向和平谈判,这是惟一的出路。
  “哈马斯未来需要一个有远见的领导人来改变战略,这个可能性越来越大,而且这是惟一的可能性。如果它再继续目前的道路,毫无疑问是死路一条。”陈克勤说。
  从2006年以色列与黎巴嫩真主党的那场历时34天的战争结果看,尽管对以色列来说,结果不甚理想,但实际上带来了北部边境的基本和平。
  这次加沙冲突爆发后,以色列曾受到来自黎巴嫩南部几枚火箭弹的袭击,但黎巴嫩真主党立即否认对此负责,并称“真主党参战的时间还没到”;而伊朗与叙利亚也只停留在“动口不动手”的层面,令哈马斯备感孤立。
  纵观巴勒斯坦的历史,曾一直坚持武装斗争的法塔赫在上世纪80年代后,开始顺应形势,趋于温和与务实,主张承认以色列的存在,同意在“土地换和平”的原则基础上和平解决以巴冲突。因此,在哈马斯的力量遭到削弱的情况下,能否采取更务实的态度,调整将来的路线,令人关注。
  但这并非意味着,作为一种伊斯兰极端主义思想的哈马斯,会因军事实力的消亡而消亡。以色列要从长远的角度解决这个问题,惟有与巴勒斯坦当局加紧在谈判上取得进展,才能带来长久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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