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守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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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汉封城,绝大多数人都闭门在家时,一些还在为城市运送物资和生活用品的人,在尽其所能保障着城市的基本运转。如果把现在的武汉比喻成一具遭受病毒侵袭的人体,他们就像是人体里细小密集的毛细血管,努力延续着这座城市的血脉。

輸送物资的人


  封城以来,整个武汉像播放中的电影被按下了静音键。大部分快递公司已几乎停运,大量外地来的货物积压在武汉的仓库里。极少量天猫快递、EMS、顺丰的工作人员还在工作,有时一名快递员要送两个大区,堆积如山的货物以缓慢的速度从仓库里向外运输。
武汉多家酒店免费提供给医护人员的客房每天都要进行细致消毒。 摄影来世明

  1月26日,志愿者张彻给认识的快递员小王打了一个电话,请他帮忙从仓库里找出他的一箱4天前从沧州寄来的医用外科口罩。他承诺,如果你帮我把这个快递找出来,就送你一包口罩。一拿到口罩,张彻立即赶往医院。作为个体志愿者,张彻每次能找到的物资数量有限,有时候,分到一个科室只能给10个,但无论是拿到10箱还是10个,医生们都很感激。对医生而言,每多一个都是在救命。
  以往繁华的商业街上,大部分店铺已关门停业。整个徐东大街的片区只有一家便利店还亮着灯,许多外卖骑手在门口等着提货。相当一部分不敢或不便出门的人,生活物资的获取完全依赖穿梭于城市的骑手。
  这是吴邦做外卖骑手以来第一次遇到被客户要求加微信的情况,结束完第一单,客户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加你微信吗?此后每隔一两天,他都会发来一个菜和日用品的单子,每次给20元跑腿费。因为膝盖曾经粉碎性骨折,吴邦现在走路拐、慢。1月28日,吴邦在中百超市待了两个小时才买齐对方需要的货品。这天夜里忙完回家休息时,吴邦“眼睛都睁不开了”。封城期间,吴邦的跑腿费没变化,但大部分骑手还是不敢出门,而出来的骑手遇到送往医院的订单,也很少愿意接,“害怕啊”。
  骑手刘刚大年初一给武汉大学中南医院送了份鲍鱼饭。前一晚,刘刚看到一条微博热搜,发现武汉医院年夜饭吃的是方便面,他决定第二天多跑几趟医院的单子。这些送往医院的单子中,有的是孩子请他把妈妈做的饭,送到正在前线治病救人的医生爸爸那儿去。
  刘刚觉得,那些封城后依然在路上为其他人奔波的人们身上有一种坚强勇敢,帮助他人的动力盖过了对疫情的恐惧。1月29日,刘刚拍摄下路上遇到的着橙色工作服的环卫工人、天桥底下一身荧光绿马甲的交警、着黄色防卫服在路边吃饭的骑手,还有仍在开门的药店,“他们是超级英雄”。
  实际上,这群为人们运送生活及医护物资的服务业群体,其中很多人自己的防护措施都非常简陋。防护物资不足的阴云笼罩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人身上。张彻每次到医院送医护物资时,和医生交流的时间都特别短,相隔一定距离,只有一句约定在反复被提及——这是个已经和30多个医生做过的约定:“好了之后一起出来吃饭!”没有人敢试想那些约定是否能兑现,在张彻的医生朋友里,已经有很多人感染了。
武汉外卖骑手为出行不便的社区居民送餐。摄影许钢队

自发救援的人


  “医护人员自己都在拿命拼,我想在后勤上尽可能多帮到他们。”酒店提供志愿者王鸿运说。
  自封城开始,支援一线医护人员的后勤战也打响了。大年三十,封城第二天,看到许多医护人员的出行、食宿得不到保障,武汉的酒店业人士自发组织了“武汉医护酒店支援群”,将自己的酒店房间空出来,为医护人员提供免费住宿。
  王欢是群里带头人之一,任职酒店的“临床检查员”。这几天,她感到酒店救援群里的失落情绪越来越浓。同时,房租、水电成本在持续消耗,消毒防护物资紧缺、服务人手不足。商家们最初只想在交通停运情况下帮助一些回家难的医护人员,过渡几天,希望之后会有政府或公益机构接手处理问题。
  而现在,民间的自发救援显然要延续更长时间。入住的医护人员越来越多。“武汉医护酒店支援群”的表格显示,汉口的61家酒店中有31家标记已住满,紧临协和医院的所有酒店已住满。然而,在救助的前期,许多酒店连消毒水都没有。救援群中成员自发联系社会人士捐赠,由桶装水瓶运输分发。
  王鸿运是武昌区艾斯凯精致酒店唯一留守的酒店员工。年前,很多人都辞职离开了,现在,即使用3倍工资,他们也招不到工。他兼任了前台、清洁员、店长、经理等所有职务。这几天来,王鸿运没睡过好觉,电话响个不停。酒店30间客房,现已入住27间,还不断有人打电话咨询入住。每天,他每隔3小时用84消毒液消毒一次公共区域。客房布置、床单全由医护人员自助更换——群里的大多数酒店,都是这种情况。
  如何消毒、防护用具不足成了这些酒店面临的最严峻的问题。王鸿运只戴了一个口罩,没有专业消毒所需的隔离衣、隔离鞋,没有喷雾式仪器,更不要说紫外线灯、空气消毒器等。入住的医护人员送了他两双一次性手套,直到现在,他也不舍得用。
  目前,一部分医护人员已通过在医院附近酒店就近休息,解决了通勤问题,还有一部分医护人员自己自驾上下班,剩下的医护人员,则主要是通过滴滴快车组织的一个快车志愿者队伍,以及民间志愿者车队来解决上下班问题。

守卫本职的人


  封城后,出行的人少了。对武汉的警察来说,110报警铃声也少了。汉口治安民警王行说,过去,派出所一天要解决相当大比例的因琐事而起的斗殴,疫情之下,偷盗者也变少了。封城第二天,汉口一家派出所的警情为0。   但警察依然在岗照常工作。疫情急转直下,几乎每个小区都发生了人员发热却无人敢接送的情况,这时警察都要顶上,承担接送工作。1月30日,片警小胡一天送了6个疑似病人到指定医院,回到所里,他用84消毒液、酒精,对自己全身、车里车外甚至坐垫,全都消毒处理了一遍。
滴滴武汉医护保障车队。图片滴滴出行
在武汉城市便捷酒店广埠屯店,医护人员凭工作证即可免费入住。 摄影来世明

  “对我们而言,能把工作做完就很好了,没有心思想明天怎么办。”辅警尹立说。1月23日凌晨,武汉宣布即将封城的同一时刻,尹立所在的辅警分队被领导临时通知停休,外地休息的同事们当天全部被紧急召回。封城当日,他们在武汉的汽车客运站和火车站协助旅客退票,维持现场秩序。最近,尹立都住在宿舍,坚决不回家。因为他的每一处工作场所都存在感染风险,媳妇怀孕了,万一自己传染给媳妇怎么办?
  在社区,亟待解决的问题还有很多。大量的慢性病人、孤寡老人都在屋内担忧,如何按时就医、购买食物与生活用品。目前,市政出租车志愿者车队承担了一部分对这类情况的支持工作。出租车司机余华辉就是一名志愿参加6000辆出租车进社区计划的一名司机。
  余华辉是早上8:40报的名,到晚上9:00才知道原来政府有补助。与他一起响应号召的,在他认识的司机朋友里,有一半人。上阵前一夜 ,余华辉和家人开了“5分钟的家庭会议”,说了很重的话,“如果我不做这个事情,这辈子一定会后悔。”妻子女儿最后都表示了支持,嘱咐他注意防护。
  每天,社区居委会对区内需要用车的居民调查清楚出行事由、地点,经过筛选后,告知司机。上车前,要检测体温,出现发热情况的乘客不能上车。一部分车辆开往医院,带孕妇体检、带透析病人去医院透析、带老年人做身体检查。另一部分,则是帮助生活不便、又无子女在旁的老人解决物品采买问题。定期,社区工作人员会记录下其所需食物和物品清单,和司机一起出去代为采购。有时候余华辉和同行们要跑几家超市药店才能購齐居民所需物品。
  出租车公司只给司机提供了医用口罩和84消毒液,余华辉自己增加了手套、一次性雨衣,还备了很多可以熏的中药。余师傅总觉得公司得再做点什么来保证司机们的安全。另一位志愿进社区的司机胡师傅也觉得防护不够,“现在连医务人员的防护之类的物资都差,轮不上这里。”他有时也会觉得委屈,“也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们这一块儿,我们也没有地方去说呀,怎么办嘞?”

保卫城市的人


  张彻决定要休息一下。奔波在各个医院当志愿者送物资的过程中,他觉得自己已经出现了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症状。有时他一合眼,就是几千只手在找他要口罩,而他手上只有一包。张彻没和身边任何人说过自己在做志愿者,情绪出问题后只能自己消化,他整夜整夜睡不着,感到个人力量实在太有限。
  更让张彻忧心的是,他的一位人民医院的医生朋友已经被确诊强阳性感染,正在被隔离。这位医生1月24日被隔离,刚开始只是低烧,他每天还是坚持自己去照顾那些非常危重、传染力非常强的病人,直至被医护人员强制他停止工作为止。而他的另一名医生朋友,因为没有足够的防护物资,暴露在阳性患者旁边,本来需要被隔离观察,因为人手实在紧缺,他决定不满隔离时间就回去继续工作。

  更让张彻忧心的是,他的一位人民医院的医生朋友已经被确诊强阳性感染,正在被隔离。这位医生1月24日被隔离,刚开始只是低烧,他每天还是坚持自己去照顾那些非常危重、传染力非常强的病人,直至被医护人员强制他停止工作为止。

  张彻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志愿者。除夕那天,和医生朋友聊天时,朋友随口说大年三十医院没饭吃,张彻就去给他们送吃的。1月24日,也正是疫情恐慌的高峰,大量的人群涌向医院急着检测自己有无感染。张彻在医院大厅内看到清一色的中老年人,人们身体紧贴着身体,有的人没戴口罩,有的人戴的是布口罩。张彻正要绕道离开,一双手抓住了他,一位用围巾围着口鼻的中年妇女几乎跪下来:“求求你把口罩卖我吧。”接下来,另一双手抓住了他。很快,张彻手上一包口罩分完了。
  看到人们拿到口罩以后欣喜若狂的样子,张彻的心却更加难受,一些面部烧得通红的病人穿插着遍布医院大厅。他觉得在那种环境里,没有正确防护,旁人很难逃脱被感染的风险。吃食放下,医生们见到他,纷纷上前询问,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临走前,医生都劝他以后不要送东西了,“本来没病的,去了之后就有病了。”他点点头,转身,开车回去路上,他到处给朋友打电话,“哪里还能搞到防护物资?我买一点。”
  “我们也要活下去。”怡商花园酒店的业主周清慧说。她的酒店有99间房,全为独立空调(中央空调不能开),在3个晚上接待了50多位医护人员。房租水电加起来,一天的成本大概是6500元。前期,酒店的所有防护用品也是周清慧自己采购。前台没有防护服,她采购了3套听说可以勉强替代的“带防护帽的雨衣”。“我们目前的条件不足以长期免费进行服务,能撑多久还不确定。”周清慧说。“大多数业主不是全资投入,很多人都是一边开店一边还贷款,每个月都在还钱。”
  1月29日凌晨,“武汉123救援车队”在成立第五天发布了一封“告司机朋友书”,宣布由于防护服和口罩等防护资源不足,即日起,暂停接单。这5天,123救援车队冒着感染风险接送了近千人次医护人员、运送了百余趟物资。
  1月30日,一条写着“不是告急,是没有!”的武汉协和医院再次求助的微博在网络上热转,张彻决定不再休息,他很快收拾好出门,又踏上了寻找物资的路。
  他们继续奔波,也继续等待,等待疫情拐点的到来,等待封城指令的解除,等待这座城市重新焕发生机活力的时刻。
  ◎ 来源|微信公众号“GQ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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