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这边(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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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有位喜欢读武侠小说的棋友说,每粒棋子都有其非儿的杀伤力,当头炮为刀,仙人指路为矛,屏风马为盾,金钩炮为棍,单提马为鞭,顺手炮为枪,列手炮为斧,凶悍泼辣;四角炮为棒,过宫炮为叉,反宫马为剑,飞象局为锤……但在年近花甲的农民棋手郑乃东心里,对这些布局却另有比喻:当头炮为犁,屏风马为锄,顺手炮为锹,列手炮为镐,反宫马为耙……一年又一年,他就用这些古老而简单的农具,在流逝的岁月里耕耘着,在自己的心灵内耕耘着,在楚河汉界中耕耘着。
  1954年,郑乃东出生于福建霞浦县,属于宁德市下辖的一个县,位于东海南部之滨、台湾海峡西北岸,与日本的冲绳岛纬度相近。建县历史1718年,曾是闽东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素有“海滨邹鲁”之誉。中国象棋在区内广为流传,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古田、霞浦、福鼎有不少象棋高手,1942年,浙江永嘉“中炮王”林弈仙到霞浦献技,登门拜访请教棋艺、琢磨棋局的霞浦象棋爱好者络绎不绝。在霞浦的大街小巷,每天都能看见人们对弈、观战的身影。处于这样的氛围中,郑乃东想学不会象棋都很难。在他5岁的时候,父亲因病去世了,一家人的生活费用,就靠母亲一双手来挣取。全家人能吃上一顿饱饭都是很稀罕的事。一天,饿着肚子的郑乃东在回家的路上看见很多人围成一圈,在大呼小叫地喊着“吃炮,吃马”,一听“吃”字,郑乃东便咽了一口口水挤进人群。可里面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一群人围着食物大快朵颐,而是围着棋盘专心致志的下棋、支着。他好奇地蹲了下来看了一会,指着棋子中的马炮问一个名叫王树贤的对弈者:“这东西能吃吗?你们嘴里喊着吃吃的,可为什么不把它放进嘴里?”王树贤被问得一愣,然后哈哈一笑,意味深长地说:“田里的庄稼也能吃,可要吃进嘴里,还得播种、收割、加工、烧煮,不知道要费多少事,功夫下到了,这马啊,炮啊或许才能吃进嘴里呢。”郑乃东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对象棋产生了兴趣。
  母亲出去劳作的时候,他闲着没事,就来到这个棋摊,看叔叔大爷们下棋,静静地琢磨着这陌生又常见的玩艺。他发现那些棋手,有时会喜形于色,颐指气使,有时会举棋不定,踌躇满怀。有的棋手默不作声,但出招显得异常刁钻与阴险,看上去他暂时会失去一些人马,但不多时杀机便会布满全局,使对手大惊:多吃了几个子,却险些要了自己的命!这些棋手中,郑乃东最欣赏的是王树贤,他在下棋时喜忧不形于色,处变不惊,给人以沉稳、厚重的姿态,但棋局中波涛的汹涌,杀机的四伏常常会给对手以极大的威慑力。他最喜欢看王树贤和别人下棋,当时王树贤名噪一时,是县里最有名的棋手,曾多次夺得区冠军。在他下棋的时候,郑乃东有时候看不明白,王树贤便不厌其烦地为他拆盘解释,使郑乃东棋艺进步很快。观战次数多了,有人会主动邀请他,“小家伙,你也下一盘。”郑乃东总是不吭一声地摇摇头。
  从小就争强好胜的郑乃东想:我一定要等到能赢的那一天,才和你下。这样默默地看了3年,8岁的时候,郑乃东周围已没有孩子是他的对手了。10岁时,郑乃东一举夺下全县儿童赛冠军,让他特别开心的是,那几天伙食特别好,馒头米饭管够不说,而且每顿都有好几个菜,菜里还有油乎乎的肥肉。他开始有点理解王树贤的话了:如果我不会下棋,就不可能来这里吃这么香的饭菜,原来马和炮也是可以吃的,但是要在这些棋子上化功夫,才能用这些棋子得来的美食吃进嘴里。
  就这样,小小年纪的郑乃东名气不胫而走。
  二
  人生到底是什么呢?农民棋手郑乃东感觉,人生是一场梦,人生是一局棋,人生更是一次播种,一种耕耘。每个人都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应该怎样去耕种,才能使自己的土地硕果累累,禾黍丰茂?
  在郑乃东少年时,那个年代的霞浦人虽然喜欢下棋,但也只能被认为和扑克、麻将一样,仅仅是一种娱乐而已。郑乃东虽然有了点名气,可在当时,象棋运动没有像现在这样普及,什么比赛、晋级大师、做职业棋手,他连这梦都没有做过。“当初下棋,仅仅是因为喜欢,没有任何功利想法。”郑乃东说。少年时代的郑乃东棋瘾很大,为了找到旗鼓相当的对手,家住小渔村的他不得不步行几十里去县城下棋。县城高手不比乡下,开始郑乃东胜少负多,每赢一盘棋都很费劲。为了提高棋艺,他省吃俭用买了棋书仔细钻研。那段时间里,郑乃东彻底地迷人棋中,一次从县城下棋回来,天已经很晚了,妈妈要去给他做饭,问他想吃什么,他的大脑还沉浸在下过的对局中,竞脱口而说:“吃大象。”听得妈妈愕然不已。疯疯癫癫地进入了象棋世界后,就像种下的庄稼会拔节长高一样,郑乃东的棋艺有了长足的提高。中学毕业以后,郑乃东像许多同龄孩子一样,开始种地、打渔、捞牡蛎,忙着养家糊口的营生。熟悉郑乃东的棋友都说:“农民棋王‘宁可玉碎,绝不瓦全,敢于拼杀’的棋风与他对象棋的痴迷和热爱密不可分。种地时,郑乃东的棋盘就摆在田埂上;打渔时,郑乃东的棋盘就放在船舷上。”
  不久,文革开始了。象棋作为“四旧”、“封资修”的东西,被束之高阁。这对于嗜棋成癖的郑乃东来说,简直就是残酷的事。一位名人说:“人不吃饭不行,干革命不学毛主席著作不行!”可郑乃东却觉得人不吃饭不行,业余时间不下棋不行。经过深思熟虑,他终于想出了妙着,为了避闲,郑乃东和棋友们在棋盘上书写毛主席的“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只有大量的消灭敌人,才能有效的保卫自己”等语录,又注明“孙子兵法、古棋新弈”八个大字。毛主席语录不言白明,“孙子兵法”当年解释为用古人的“兵法”指导文革,“古棋新弈”就是破旧立新,而棋手们也声称是为了通过下棋,在棋盘上领悟出阶级斗争的实质,学习对敌斗争的本领,更深刻地理解毛泽东思想。下棋时围观者觉得言之有理,就没有向上级反映。还有个棋友更绝,竞在公开场合,摆有“毛主席万岁”五个大字的排局,围观者人人称奇。“万岁”是当年最常用的口号之一,用象棋来歌颂毛主席,谁还敢说是“封资修”的工具,不能为无产阶级的政治服务呢!国人爱棋,尤爱中国象棋,皆因男女老少喜爱这项智力运动。虽然有棋下,但在那个时代,却没有一次象棋比赛。   1976年的一天,正在田里劳作的郑乃东,忽然听到一个棋友说县里要组队参加地区比赛,他高兴坏了,连衣服都没换,就急匆匆地赶到了城里。时年22岁的郑乃东,气喘吁吁地从村里跑了30公里赶到县体委。当工作人员看见他一身泥土的样子,神情有些不屑,又听他自告奋勇要去比赛,便明确地告诉他,名额已定没有他。郑乃东急了,下棋时的“拼”劲儿又来了,扭住工作人员非要跟已定下的选手打擂台,结果3位棋龄与他年龄相当的选手都成了他的手下败将。虽然最终还是未能参加地区比赛,但郑乃东获得去观战、学习的机会,从此开始代表家乡所在的宁德地区参加全省比赛。
  “住在这偏僻的小渔村里,要下棋可不是容易的事,没有对手且不说,就是有机会下棋也是够麻烦的,一张比赛通知送到我于里,要经过省、地区、县、乡这几道关口,转来转去,少说要用上十来天工夫。外出集训、比赛,一出门几个月、半年说不定。”回忆起年轻时初出茅庐的经历,郑乃东说。为了提高棋艺,他做小本生意时,无论闯荡内蒙古,下上海,走湖北。每到一地,他首先想到的是找当地高手过着。经过这一次次修炼,他的棋艺愈发精纯了,1989年到1991年,郑乃东参加第二、第三、第四届全国农民中国象棋赛均夺冠,《人民日报》载文誉之为“农民棋王”。
  三
  熟悉郑乃东的棋友说,他身板结实,皮肤黝黑,神志坚毅,眉宇间透出一股咄咄逼人的神气。如果从外貌看,谁也不能相信他会是一个静对棋枰,运心斗智,指挥若定的棋手。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现在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平时沉默寡言,也只有谈起象棋,他才会滔滔不绝。郑乃东说:“贾题韬先生在《象棋随笔》中曾有过一段颇为精彩的论述,象棋的美在什么地方呢?一句话,唯在于组形与展形。车的冲杀,炮的遥控,马的盘曲,兵的摆动,士相的错落有致,将帅的运筹帷幄等等在阵形的联合行动中得到充分发挥,隐约处如细雨碎花,闲逸处如春风杨柳,壮丽处有如为拿破仑喝彩的巴黎战鼓。无战线的战场,无声音的音乐,都会呈现在方寸江山之中,活跃在人们的面前。”
  郑乃东说:“有位棋友说的很好,象棋是集文化、艺术、竞技于一体的智力运动,是人类智慧的结晶。象棋陶冶人的高雅情操,有助于意志、品质及耐力的锻炼与养成,对增强记忆和理解能力及思维逻辑性的形成,乃至创造性思维的培养,均大有益处。它还能培养人们战术技术思想意识和全局观点。罗列再多的溢美之辞,对于解释这项博大精深的智力运动都是苍白的,而象棋带给人生的乐趣也是难以详尽的,唯有你投入到象棋的怀抱,身临其境地去感受,才能更深刻地体会其中的种种奥妙!可以说,人之所以成为万物之灵,在于人有丰富的感觉。
  由于象棋源于自然,源于人类,源于人类的历史义化,因此象棋发展到今天,已经向世人提供了一个无限广阔的感觉空间。所以,象棋除了是自然的艺术、平民的艺术之外,它还是一门感觉的艺术。
  象棋给人的艺术感觉,不是虚无,不是飘渺,更不是不可捉摸的。尤其是它深深地植根于中国文化,艺术地将“现实和浪漫”相结合,既可使人触摸到江河大地,像它的棋枰,它的楚河汉界;如置身在现实生活中,像它如万物的棋子,如社会分工的棋制;又能让人的感觉如鸟儿一样,在天空尽情地飞翔。”
  郑乃东下棋敢于搏杀,善使炮局。在硝烟弥漫的象棋大战中,他多次以疾如雷电的凌厉攻杀,屡演妙招纷呈的精彩杀局。熟悉郑乃东的棋友都说,农民棋王“宁可玉碎,绝不瓦全,敢于拼杀”。参加许多次比赛,郑乃东都想杀个痛快,分出胜负。但很多年轻棋手一看对手是老郑,便简化局面,早早摆出和棋的阵势。可郑乃东说:“宁可战死沙场,也不和‘敌人’握手言和。”而硬变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于是在一次次的顽强拼杀中,他屡屡失利,这也是他许多次和象棋大师称号失之交臂的原因。
  以前,郑乃东因为棋下得好,被厦门港务局招去专职下棋,现在他在厦门晨鹰俱乐部教棋,虽然不再以种地为生,但他还是在房前屋后的空地上种了一些蔬菜,每天不厌其烦地浇水、除虫,像推敲枰中的每步棋一样,耐心细致地侍弄自己的这块土地。
  其实,每个人都有一块自己耕种的土地,不拘大小,不管肥沃还是贫瘠,都要用自己的血汗耕种,完成收获。你是工人,车间是你的土地,产品是你的收获;你是教师,课堂是你的土地,学生成才是你的收获;你是科研工作者,实验室是你的土地,科研成果是你的收获;你是警察,千家万户的生活区是你的土地,国泰民安体现着你的价值……各行各业,各司其职,每个人的岗位都是一块自己耕种的土地,面对自己的土地,不要以挑剔的眼光品评好坏,你只需要俯下身来,辛勤的耕种。
  甘肃 钱洪发(先负)农协 郑乃东(1989年10月29日弈于重庆)
  顺炮直车对缓开车
  在象棋界中,提起郑乃东这个名字,绝对令人肃然起敬。在郑老师的棋海生涯中,曾上演了大量的绝世佳局,给我们带来了美好的精神食粮。时光可以磨去我们的青春,但永远无法褪去经典对局所进发的艺术光芒!现在让我们一起穿越时空,来感受一盘经典对局的魅力吧。1989年全国象棋个人赛,农民棋王郑乃东遭遇实力强劲的西北虎钱洪发大师。双方以顺炮直车对缓开车拉开序幕:
  1 炮二平五 炮8平5
  2 马二进三 马8进7
  3 车一平二 卒7进1
  4 马八进七 马2进3
  5 兵七进一 …………
  至此,形成了常见的“顺炮直车对缓开车”阵势。
  5 ………… 车9进1
  此时黑方有多种应法,主要取决于棋手的选择趣向。黑棋选择最多的是炮2进4,其次是车1进1,郑老师采用车9进1应法,显然有备而来。
  6 车二进四 车1进1
  高右横车含蓄多变,如改走车9平4,则兵三进一,红方易走。
  7 车九进一 ……
  高左车蓄势,是红方的选择之一。此外另有兵三进一、炮八进二和炮八平九等多种选择。列举一例:兵三进一,卒7进1,车二平三,马7进6,车三平四,马6退8,车九进一,车9平7,马三进二,车7进8,炮五平三,车1平7,相七进五,前车平8,炮八退一,马8退6(若车8退3,炮三进四,车7平4,黑势不弱),炮八平二,炮5退1(退炮欠妥,可改走车7进5,双方各有顾忌),相五进三!炮5平6,炮三进六,炮6进4,马二退三,车8平7,车九平八,炮2平1,车八进六,炮6退1,车八平七,马6进8,炮三退二,马8进7,仕六进五,红方多子占优,见于2004年全国象棋团体赛郑乃东先胜熊学元之战。   7 ……… 车9平4
  8 兵三进一 卒7进1
  9 车二平三 炮5退1
  10 马七进六 炮5平7
  11 车三平二 …………
  平车二路,比较少见。一般多走车三平四,炮2进3,车九平四,士4进5,前车进四,车4进4,前车平三,红方仍持先手。
  11 ………… 炮2进3
  12 车二进三 …………
  进车捉马,稍嫌随手。可改走车九平四,下伏车四进六捉马。
  12 ……… 车4进4
  13 车二平三 象3进5
  14 车九平七 炮7平3
  黑方左炮右移,局面顿见生动。
  15 炮五平四 卒3进1
  16 炮四进六…………
  如误走兵七进一,则马3退5!红方丢车。
  16 ………… 车1进1
  黑车进1暗保中象,着法巧妙!红方如接走车三平五,则士4进5,兵七进一,炮3平6,黑方得子。
  17 炮八平四 马3进4
  18 车三进二 士4进5
  19 车三退一 士5进6
  扬士打车,又是一步巧着!
  20 车三退一 卒3进1
  21 车七平八…………
  躲车反而助长黑势,可改走后炮平七比较顽强。
  21 ……… 车1平4
  平车肋道,着法雄壮有力!在右翼集结双车双炮马卒,倾巢而出,准备一举攻城!
  22 相三进五…………
  上相被黑方迅速精彩入局,演成佳构!似可改走仕六进五,虽难挽颓势,但不致速败。
  22 ……… 前车进4(图)
  如图形势,黑方弃车杀仕,凶悍无比,精彩绝伦!
  23 帅五平六 马4进3
  24 帅六平五 马3进2
  25 仕四进五 车4进6
  引车塞相眼,置对方退炮打双于不顾,攻杀锋利,精彩漂亮!
  26 后炮退一 …………
  如改走后炮退二,则马2进4!黑方胜定!
  26 ………… 炮3进8
  临门一脚犹如“锦上添花”!红方眼见无力回天,遂爽快投子认负。因如续走后炮平六,则马2进4!帅五平六,炮2进4绝杀!
  编辑 老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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