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知识分子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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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在电话里说,天岫被人打死了。
  天岫是我们家邻居,三十年来一直住我家前面。他在北京一个建筑队里做工。死的那晚是中秋夜,月亮很圆,他没往天上看,和一群贵州人打起来,躺下来的时候才看见,月亮血淋淋的红。我听到消息是在八月十六,这个晚上月亮更圆,我从窗户往外看,月亮大而凉,我的心情一下子坏起来。一个人说没就没了,还是以这样酷烈的方式。什么事情能如此重要,非得把命搭上去?
  他有一個女儿一个儿子,儿子十八九岁,和他一起做建筑工。天岫和我小姑同学,当年理科极好,志向远大,决意要考大学。那时候整个村都没几个人在县中念书,他让他爸赶马车把他送到四十里外的县城复读。一年考不上大学可以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他复读了四年,不知道哪个地方出了问题,最后,他戴着眼镜回到家。
  我敬畏他的那副眼镜。我想街坊邻居也一样,尽管他重新成了一个农民,依然是父母激励我们念书的典范。他理科之优秀,复读之坚决,成了一个神话。我们念书的最高标准似乎就是天岫。功课一有疑问,父母就说,找天岫去。
  我拿书本到他家请教,讲数学他有一手,比老师要利落得多。没事我也爱去玩,他结婚时,新房里装备了唱片机和电视机,这些我家那时候都没有,我去他家听流行歌曲,看黑白电视。阳光从敞开的门里进来,满屋里都是透明喜庆的大红。人坐在阳光里暖洋洋的,唱针在醇厚的红色唱片上一圈圈绕,歌声和音乐无处不在,有种过年般的平和世俗的快乐和美。由此,我偏执地认为,结婚要在冬天,最好阳光满山遍野。
  回忆集中在远处。最近这些年差不多是空白,只偶尔听到他的传闻。作为家长里短的一部分,都漫不经心地从我耳边和记忆里滑了过去。年既长,需要上心的事越来越多,故乡的事往往成了最遥远的消息,仿佛从一个永远不会改变的地方传过来的,几无时间性可言。一个个故人的生活都变成了一个个点,几个点串成他们各自的一生。我所知道的,最后也就是这道听途说里的几个点,像他们一辈子的段落大意。
  最后一次见天岫,是去年春节,我回老家过年。又是一个冬天的太阳地,我坐在门口看书,他戴着一顶老头帽,拎着小木方凳子去看他家房后的电线。听说他当了生产队队长。但在现在的农村,大官小官好当又难当,当了几年听说不干了。后来听说,逢年过节偶尔也会赌钱,可能那会儿他已经出门打工了,出门挣了钱的才会在春节时放肆地赌。他不会放肆,不脏赌,老婆和街坊还能接受。昏天黑地、歇斯底里的那种赌才是脏赌。
  这十几年里他每次出现,总以最简单的方式穿最简单的衣服。在我看来,他依然是一个文化人,他的脸上有种抑郁不得志的书生的绝望的悲凉。再后来,母亲说,他做建筑工,混得很不错,活儿不重,有点权力,挣得也多。很快家里建起大平房,光地基就高出我们家许多。他的眼镜早已经摘下,邻居们说,都是盖楼的,他就是挣得比别人多,到底有学问。我不知道他走在脚手架下时,他在想什么,是否还会想起那些复杂的数学算式。夜深人静的时候,假如他能够睡不着,他会对自己如何走到今天悚然一惊吗?现在,他参与一场群殴,死了。
  母亲说到他死了时,我眼前出现的天岫的形象是:头发蓬乱,穿着蓝灰色的旧大衣,皱巴巴的深色裤子,旧的,趿拉着手工做成的黑条绒面的棉鞋,双手插在袖笼里,不经意地扭头往回看,他的眉毛不是很浓,但刚劲有力,四十多岁依然眉目清秀,眼神里有铲除不掉的脆弱和恐惧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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