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姐姐是妹妹的天敌。那些年，挡住四面八方的聚光灯折射出的所有的光；长大后，姐姐是妹妹的天地。这些年，为每一点细碎的心情找到停靠的港。
　　第一次看到白森雨是在镇上一家水果店，她穿着一袭白色的裙子，正用流水洗苹果，站在她旁边的大婶也就是我大姨正向我和妈妈打招呼。白森雨抬起了头，我看见她轻轻咬了口苹果，也开心地挥挥手，妈妈也轻轻推推我说：“那是你姐姐，白森雨。”
　　从小到大，我一直觉得我算是很优秀的。可是看到白森雨我才发现，自己那些发光的优点都被磨灭了。她连喝水的姿势都让我发慌，我跟她一起吃饭，她不停给我夹菜，家人们不停地给她夹菜，吃了一口，我就哭了。妈妈拍了拍我的后背，尴尬地说：“都多大了，还哭，怎么了？”我脸部抽搐地哼哼两句：“我忘了我不能吃辣。”饭后，家人们去客厅聊天，白森雨一个人在厨房洗水果，乌黑长发遮住了她的侧脸，她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拧住了水龙头，接着把水果分好。刚转身就看见了我，便笑着说：“吃水果吧。”我吓了一跳，摇摇头，随手指了个方向说：“我得回屋做功课。”
　　回到屋里，我想死的心情都有了，我的拖鞋丢了一只，白森雨肯定不知道我此刻有多想揍扁她。
　　2003年的冬天，我和白森雨一起去图书馆，她穿着黑色的呢绒大衣，轻轻拍了拍我头上的雪花，边向着手心里呵气边问我：“想好去哪所大学了么？”
　　我抓了抓领子，脖子一缩不语。走了好久，我才回答：“我想去C城读金融。”
　　她停下步伐，我瞥了一眼却发现她眼圈泛红，她低声说：“我也想读大学。”
　　我与她仅仅只有两步之隔，可是我怎么也迈不动步子折回去安慰她两句。白森雨家庭并不富裕，她和大姨相依为命，水果店是唯一的收入来源。其实白森雨可以念书，家里人帮忙就可以。可是白森雨不这么认为，她抗拒很多东西。比如，钱。这或许就是她维护尊严的表现。更何况她成绩并不好，还不如坐在自家水果店卖水果，到一定年龄时候找个差不多的男人嫁出去。白森雨有美丽的外表，可她的生活并不美丽。
　　2004年6月，高考结束了。班里的同学都在彼此相拥，说一些离别之词。拿着两瓶酒左碰一下右碰一下，举杯同欢，我在桌上哭得最凶。因为班主任把我这三年来没收的东西都还给了我。包括那块发霉的小馒头。我抱着老师，哇哇大哭。她最后推开我，也有点难过地说：“看看你这三年，都干了些什么？”我吸了吸鼻子，又抱住了老师，哼唧了半天，大声说：“学习！”
　　那天毕业晚会我居然喝醉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家，到了家，我看见有人坐在我的床上，我扶着墙刚想叫妈妈，就听见白森雨声音悠悠传来，她说：“这么晚才回来，毕业晚会这么感人啊！哭得脖子都红了。”
　　我使劲眨巴眨巴眼睛，冲她喊：“你懂个屁啊，我们这是毕业晚会，又不是家庭聚会，哭很正常。”她不再说话，而是从包里拿出一条手链，放到我的手心里。她说：“你快要走了，我没什么可送你的，这条手链还算漂亮，送给你。”
　　我看着她，第一次把她当成一个姐姐看，我说：“白森雨，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白森雨忽然哭了，她哭的样子真奇怪，眼泪都没流过她的脸，而是直接流到我的手心里，把手心里的手链打湿。我想，她也很羡慕我吧。
　　我在C城第一年期间，白森雨偶尔会给我打电话，我也会把大学里的故事讲给她听，在电话里听见她各种感叹，我就会窃喜她肯定很羡慕我。就这样，我迎接我第一个假期，坐在绿皮火车上，我就无数次幻想这次与白森雨见面又是什么样子。在这短短6个小时行程，足足耗费我所有体力。
　　我回到家时，妈妈一把搂过我，直说又瘦了又瘦了，我瘪瘪嘴，问她白森雨哪去了。妈妈眼神黯淡下来，喝了口凉水，轻描淡写地说：“在A城了吧。”我有些不解，却也没再问什么。
　　隔天，我给白森雨打电话。电话里的她说：“在没有被命运抓住之前，我想看看这个世界。”
　　大学三年读完之后，我决定考研。时间好像又回到了高中时每天拼命读书的日子，我又拿起了那支封存已久的碳素笔，在写每个字时都坚定有力。时间一久我又开始浮躁起来，当我烦躁到一刻都坐不住时，我就读起白森雨的短信。
　　“陈可，这个叫做口味虾。”
　　“陈可，太过分了，这个亭子还收费。”
　　今天我又收到白森雨的短信，她说：“陈可，这个路灯的颜色真漂亮。”还附上了一张照片，照片中是笔直的公路，鲜亮的白漆一直向前伸展，黑暗中路灯淡黄色灯光均匀地铺洒在路面上。我想象到灯光在白森雨黑亮的头发上泛起的光晕，暖暖的，像夕阳一样。
　　我会心一笑，回了一条：“白森雨，我真羡慕你。”
　　编辑/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