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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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故土最近的依偎(组诗)
  杨时平
  在山林里,饮茶的先民路过马库
  山下月亮瀑布引着归途
  风是信使    让马库的先民有了朝向
  安家    在河谷转弯的腹地
  草果叶撑起一个季节    以及和它
  有关的丰收
  猫眼张开    家门也被轻轻推醒
  火塘上晕开的茶香    描写出归途里
  先民赐予村庄的灵性
  轮廓镌刻    山林里    虫鸣蝉语
  风暖林静    马库被再一次唤醒
  我们不说话只是聆听
  路上,你和村庄在一起的样子
  過桥    是一座山    脚趾并拢的地方
  竹林和你眉心的阳光    慢慢依偎
  写过信的指尖    指着山路开始
  房屋檐下绻睡的猫咪
  和静坐门前眼有念的你
  路上    有晴朗铺开    一个名字记下
  叶脉清晰的纹路    像一条路
  连着故土和种下的梦
  家的影子从房间拉长    母亲和你
  江流和山脊    都写成你和村庄
  在一起的样子
  时光,被村庄偷走了眉毛
  推开    木窗引着晨阳
  在寒露的前一天    喊醒村庄
  彩虹色的栏杆    从脚趾撑开的院心
  一路铺到有云的天边
  一个人和一个家    有了整座村庄的安稳
  载着小孩赶学的父亲    身后留着光
  仿佛时间的一道缝隙    在一瞬间
  张开了眼眉
  于是    村庄趁机偷走了这节眉毛
  安放在山里    能让遍访秋林的精灵
  栖身歇息
  和时间一起过去的
  大雨之后    雷电在天空中隐逸
  跟着消失的    还有被雨声偷走的时间
  一棵树的背面    有影子被拉长
  嘴角有微笑的孩童    长成天空的模样
  他说时间会过去    但时光不会
  因为在生的此岸    念想比苦痛长生
  那些被忘记和偏移的    也终将往复
  像雨后没有尘染的世界    没有被时间
  完全偷走的你和誓言
  混乱的荣耀(组诗)
  田凌云
  论追求
  诗人追求着诗歌的诞生,那么
  诗歌在追求什么?
  加速奔跑的词语,有时
  并不能抓住我们的内心
  薄雾比量尺精确,令人类
  得到无的真理,接受水般的朴素
  变成它部分的荣耀
  我爱没有归宿的蒲公英胜过
  永恒的这片土地
  任追求的无妄打翻我慌乱的手掌
  书房像一个王国,而我被埋没
  它们的理想是将我吞噬
  而它们做到了!
  我冲出这片囚场只为去往更宽阔的囚场
  不写诗正是为了靠近诗
  它需要时间诉说自己的语言
  而我书写的手只是在替它代笔
  伟大的凌晨三点
  有多少熟睡者就有多少失眠者
  有多少幸运者就有多少苦难者
  有多少罪孽就有多少饶恕
  疲惫的火车笛声路过整个夜晚
  我被凌晨三点的笛声紧紧捂住
  脑袋休息的渴望和在缓慢中被迫加速的列车
  时间好像静止了
  它在和自己的过往做一个了结
  黑夜的海浪在远方翻腾,我的孤独也静止了
  现实的结局令我像一个潇洒的瀑布,
  无视所有阻碍
  直冲而下获取自己在夜晚的
  纠结的滚石与混乱的荣耀
  ……一切无关牺牲
  痉挛的木兰花般在黑中
  散发着灵魂的芳香
  我所知道的
  巨石的怒啸并不能激荡
  我内心的湖水
  狂野的风暴也不能——
  我知道什么是我该说的
  然后用石头表达出来
  内在的火焰紧跟年龄的船尾
  一切无可避免又趋于胜利
  我踩着比鸟儿更轻盈的步伐   去未来找寻自己的神灵
  它迅速奔跑的冲劲像极了宿命
  但一切并不伤感
  像快乐一样浩大且虚无
  现在我属于全部时间
  我把所有的时间抛到自己之外
  躺在疲软的沙发上
  强行哼着宇宙
  从思想的田野中路过我所看到的一切
  塑造希望的万物,虽然并不能
  改变这里的任何东西
  我的悲伤蘸着甜蜜的番茄
  我的悲伤蘸着甜蜜的番茄
  像我天生的忧郁
  但从来不足以构成毁灭之美
  身后是戈壁与黄土
  手边是石头
  湖水和飞鸟在梦境里头
  语言上站着不确定
  它嘴里嚼着美丽而混沌的思考
  我的悲伤挺拔俊俏
  像悬崖上的风筝
  骄傲的站立在
  人类所有的星辰和大海里
  雨水洗白的記忆(组诗)
  邵纯生
  抽剩的烟头
  你终于找到自己崩溃的理由——
  再珍惜的东西,原来说碎就碎了
  完美是一种伪善。事实是
  夹带一点瑕疵的品质才更可靠
  比如旧瓷器上留下的炸纹儿
  庙宇里断臂的菩萨
  病房苍白的寂静中,液体的
  滴答声和咽下去的呻吟……
  更叫你崩溃的,是时至今日
  生命像一个抽剩的烟头
  无限地接近死亡,却不可燃尽
  静候
  不可能再有南风来了
  抬头正好看见夏花的背影
  她走得迟疑,似乎有所眷恋
  我在身后叫喊了一声,秋天旷远
  西风随之扯乱她的衣衫
  当光阴又一次更迭
  所有事物被授予未知的命运
  此时,说什么都没用了
  我必须赶上节气的步履
  容不得耍一丁点心性
  活着有技巧,而死不需要
  趁万里山河尚未白头
  我须在行走中添置过冬的棉装
  裹紧全身,只露出两只耳朵
  静候花儿转世的消息
  遐想
  迟到的秋天尚未露出枯黄迹象
  这秋后一伏,巨大的内力擒住七寸
  让天空不敢轻易撒手逃逸
  草地上还沾有汛期疯长的气息
  还在暗中传递潮湿的记忆
  当我抬头仰望白云,我确信
  万物终将长舒出一口闷气——
  翩然飞翔的大雁,低头的稻穗
  一夜间窜升起来的炫目的暖色
  陡然夺取了我的眼光
  人间不再是单调的非黑即白
  富有的季节,天空像高蹈的爱
  引领着落日沉入暗夜,山河白头
  我漫步在生命短暂的路途上
  疲惫的身影斜插入暮色
  内心却构成一段斑斓的遐想
  鱼刺
  我亦有过被拍晕的经历
  现在,我又使用同样的手段
  拍晕水盆里一条漫游的鱼
  仿佛它是为拍晕而生的
  是啊,我们都是因等待死亡而活着
  握住菜刀的左手弱化了悲喜之感
  湖水中游弋的样子稍一闪现
  鱼头已尝到刀背的木钝
  沉闷声一如我听不见的心跳
  这基本上接近生命的真相——
  没有一个杀手的身份是确证的
  诸多角色总在伤害与被伤害间互换
  譬如收拾内脏弄脏了我的手指
  譬如吞下鲜美的鱼肉
  却被一根鱼刺卡住了咽喉
  四月没有黎明(组诗)
  钱春宏
  烟
  用尽最后的力气
  攀上火山口的坑洼
  从不为了到达,或是获得
  或者说只是想要攀爬一座
  热气腾腾的
  有着烟尘的山
  奈何
  你的豁达,就连用着你的恐惧一样
  容易掉落下去
  而你被蒙蔽着的双眼
  无法分辨——
  那地底下,究竟是岩浆还是冰冷的骸骨
  据目的地还有四十公里
  山峰啊,你没有我锋利
  我的山麓早就炼成钢铁
  烙印在脊椎骨上
  远足
  如果每一座桥都不曾来过
  何人将代替我的沉默
  或者取走我的凝望
  旅人不关入户灯
  留着火光赠给黎明
  于是在傍晚会有人弹琴
  演奏哭泣和歇斯底里
  就像
  花不愿意在冷天绽现一样
  乞丐只在心里歌颂爱情
  伴着琴声无法入睡
  我会躺在面朝南面的地方打鼾
  或者到我也不知道的地方
  会过一座桥
  桥头刻着羊群的墓志铭
  桥墩是它们的魂灵
  所有星光都落在我的笔尖
  梦着梦着
  有一个姑娘
  拖带着乌黑的头发
  经过我的窗前
  于是所有星光
  都落在我的笔尖
  安眠药
  我和夜晚
  一起躺在草坪上
  赏着一穹星光
  出发的叛逃者   给我一片目光
  以致
  我能带着缄默上路
  我不恐惧
  生老或病死
  我把生老写成诗
  诗的名字叫病死
  风都吹干了
  叶子笔直地落下
  我和你不一样
  我只在黎明时祈祷
  黄昏再出发
  再为我点一盏灯吧
  路上有点黑
  我带的帽子有些害怕
  睡吧睡吧
  你梦中的城市叫到达
  回归大地(组诗)
  俄尼·牧莎斯加
  自然
  砍树子,手起刀落,在尔玛伊布的山岩间
  倒坍了,尽管是不上水的冬天
  我还是看见了血液在树间流淌下来
  整个冬天,为此沉默了天塌地陷
  对不起了,我循着饥饿只有牺牲了
  对不起了,我急急切切地赶回来
  栽种许多树木,为的是赎罪,更为了心安
  对不起了,所有飞过山梁的鸟儿
  在麻木栖息的那地方,我安闸板
  最会安闸板的小孩。用特制的公母树丫
  相抵,撒上一点燕麦的诱惑留给思绪
  砸着了,两只硕大的红嘴黑鸟就是鸠洛谷
  飞翔在我的四季……那是很久远的故事
  可惜啊:弱肉强食,还会给予惺惺怜悯
  皈依
  尘归尘,土归土,顺着往下看
  我的身心在流血,但不说出,一滴滴的
  我的灵魂在瓢泼,但不说出,一批批的
  我的想象在飞跃,但不说出,一重重的
  蜜蜂总有巢,牛羊总有圈
  金盆洗手过后我不再动它、它们的
  突然哀哀地响起一种声音,急急切切的
  或不紧不慢的。在幽怨的地方响起
  它是顽劣过后的冷静,看见又看不见
  尘归尘,土归土,比佛还厉害
  各人有各人的门道,我的门道就是它了
  无论大象,也还是微小的蚂蚁
  都将在路上消逝。只留得莫名在水边
  打水漂。无缘无故的恨与怨在烟消云散
  地气
  地气营养了我,我是地气抚育长大的
  首先是温暖的火塘,然后是寒冷的冬天
  春天在我心里了,夏天烈日高照
  又回到秋天了,每一个节令都那么平常
  又那么的不平常。地气对我并不陌生
  我却忘了地气。我真混啊,我真混
  上山要去追逐云彩,下河要去逐流
  殊不知,有大雁獐子麂子麋鹿作友
  殊不知,有水獭鱼儿水鸟河水作伴
  那是在一个黄昏在一个清晨在一个中午
  流了一身的汗,抑或什么都没有
  你学别人是永远学不到的,这我清楚
  你只有你,你自己才是真的。说实在的
  我只有一个小小的山村一個火塘水凼的
  秋天
  我生于一个秋天,它不是唐诗里的
  唐朝那个时期,我还在屋外
  我始终心想着内心历史,像秋天的月亮
  秋高气爽,在山野里的子夜和白天
  我死于另一个秋天,或许不是秋天
  一场绵绵的梅雨季节在秋菊盛开
  泥泞的山路指向了山外,像鹰翅
  一步一滑,再一步一滑,满身的泥土
  我生于一个秋天,这是不争事实
  我死于一个秋天,这个尚待证实
  秋天的收成,来年向往
  梦着千丝万缕的感情,想法和做法
  全世界的人啊,我最幸福!在秋天里
  因为我是最造孽那个,我是一根草
  普济的梨花(组诗)
  付晓祺
  夜
  夜的寒冷,深入骨髓
  窗外渐趋安静
  可我知道
  一个清晨紧随其后
  与月光干杯
  这样的别致,仅适宜写进诗里
  树篱参差,街灯明亮
  陪伴我的,只有你的来信
  你说,桦树叶子开始变黄
  它们在晚风中娉婷下落
  像极了转世的蝴蝶
  你说,也许
  我们从未真正拥有过秋天
  蔷薇凋零,桂香淡远
  你的嘘寒,止于问暖
  这秋日的风,提醒我忆起
  爱过的你,已遥远
  拉市鸥鸟
  鸥鸟,落在拉市海的时光里
  喝水,觅食,梳理羽毛
  浅灰色的身体
  起起落落,轻易停顿
  清脆的鸟鸣,嘹亮着冬的诗篇
  它们的左眼,看见
  蓝的天空,蓝的湖面
  右眼,看见
  枯黄的落叶,灰白的芦苇
  一些清晰而无法抵达的美
  鸥鸟的眼,也是村庄的眼
  在曦光日暮中凝望
  连绵的群山,交错的田陌
  时光的褶皱里
  一些人离开,一些人留下
  唯清风,在山岗里安睡
  普济
  来到普济,遇见满山梨花
  在明媚的阳光里,轻唱民歌
  她们是遗落人间的古代女子
  将羞涩的思念,藏于洁白裙裾
  寺门紧闭,我一直惦念的海棠
  终将遗忘于四合的暮色
  她们来不及说出对世间的爱   只能在斑驳的影子里,回忆过往
  花有重开日,人无相见时
  我与您的距离,洁白素朴
  如梨蕊,却再不似海棠
  有无限缤纷的可能
  杨柳青青
  它们极富意蕴的编织时间
  却无法掩盖缓慢发生的一切
  比如,与日加深的思念
  晚风
  拉市海边的日暮是蓝色的
  晚风中,有嬉闹的青鸟
  也有沉默的水草
  一个人安静的散步,适合想事情
  那些经历过的,未曾到来的
  这些年,渐渐看清自己
  敏感,多情,悲悯
  我羞于说出,那些
  万劫不复的疼痛
  无非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黄昏温婉,晚风轻柔
  我愿意,与细微美好的事物
  比邻而居
  我是我孤独的影子(组诗)
  夏昭华
  修剪
  时至今日,我对种植的花花草草
  仍然心怀歉疚。我用偏执、顽固
  理想主义预期,细细打磨
  心中的景致
  许多年后,它们依然倔强、锋利
  并保持蓬勃的野心。而我们
  则被命运修剪整齐
  面目全非
  召唤
  我看到无数雨珠
  争先恐后扑向大地
  摔得粉身碎骨,都变成了水
  我也曾把手伸出房檐,把手张开
  那些被我捉住的雨珠,在手中
  瞬间,就失去了形状和色彩
  而在青草尖上,莲叶里,葱郁的树叶上面
  它们又重新聚集成滚动的雨珠,仿佛
  那些植物都有自己的灵魂
  仿佛它们听从了神的召唤
  墓碑
  一块石头在石匠手里被揉搓
  被刀砍斧凿,被打磨抛光
  被雕刻涂漆,被香火膜拜
  立在坟头的墓碑,把逝者的生卒年月
  平生的沧桑告诸世人,如同竖起
  逝者的肋骨,或脊柱
  尘世小小的疼痛、欢乐和忧郁
  耻辱或荣耀,掩藏在疲惫的土地
  吟诵成一部沉默的经书
  石砌的墓碑埋进更深的土里
  为逝者正名,匆忙地记下亡灵
  虚妄的人生
  我是我孤独的影子
  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挥之不去
  我是我自己的影子
  时刻准备跳出来
  拯救孤独,和荒凉。那些渴望
  是种在骨头里的刺,屡次被挑出
  又摁进去。在岁月的风里
  偶尔也会寒暄、客气
  和肆意,但终未握手言和
  形成路人。一颗凡尘之心
  盛得下沦落天涯
  盛不下近在咫尺
  彼此的秘密,被时光沙化、掩埋
  難见天日。一个身形的距离
  近也罢,远也罢,我始终
  独自来去
  在入海口(外二首)
  李昌海
  我们从咖啡馆出来
  走到马路两边
  就像一条河流
  总是分出左岸和右岸
  夜晚比白天确实暗淡许多
  很快看不到对方的身影
  却听得见彼此的心跳
  等待河流宽阔
  河水丰沛
  等待两条大堤无力容纳
  在入海口,没有
  一根篱笆
  静物
  一双帆布手套,躺在刚刚
  修补的辅道上
  手心朝上,手已空虚
  从手套粗壮的手指
  可以触摸,那是一双
  握过铁锤的手
  一双搬运钢筋水泥的手
  一双手套,躺在地上
  等着一双粗糙的手回来
  所有路过的人,绕道而行
  没有从它们之上跨过
  湖边陪友人饮茶
  一壶铁观音,没有铁块
  惟有观音柔肠。急性子
  接受一盏盏小茶盅的磨练
  漫溢出来的茶香
  覆盖国画里的山川
  谁在湖面上举起荷花盏
  隔窗欲与我们对饮
  一支箫管横吹,恍惚间
  将我们拂向山中
  火或余烬(外二首)
  邓晓燕
  火,一个无法从踪迹里
  抽出的部分
  无疑,火已经撤回
  当它从一楼爬到30楼
  它已被无数长管子遏制。大河翻卷
  它从30楼开始跌跌撞撞往下滚
  二十九、二十八、二十七……
  先前它理直气壮
  去吞噬阴霾、虚像、铁打的墙
  它不顾一切。它假装
  爱它的硝烟、爱它的毁灭
  爱它的永不回头
  可是,为什么今夜
  它的身子开始摇晃,开始越来越小
  仿佛一个纵火犯。开始逃亡
  开始忘掉一切、忘掉痛
  没想到的是,几粒落在过道的余烬
  开始喘气、开始步行
  说穿了,它希望落在钢筋的缝隙里
  或升起或飞向天空
  被冷秘密带走
  我不敢看马
  它奔跑如闪电,
  四蹄如钢刀插进地里   所谓华尓兹、所谓的节奏
  奔放的热情都是被奴役
  被挟持
  被扰乱生命的里程
  跳栅栏的马
  背上一个美丽的小姐
  它神速逼近、飞跃
  越过危险
  我不敢看马的眼睛
  那里嵌入了极深的忧郁
  漏出钉子的寒光
  与生俱来的哀愁裹在
  世界的心里
  为什么它的眼角
  有一小点企求的白
  如一滴湖水
  总之,矫健、轻盈、高贵
  不必歌颂。温驯的眼帘
  关闭的忧伤
  它的美,生长在不美的赛场
  所以我总想哭
  在流血的黄昏中
  假想
  我必须猛推窗户
  必须从这里往下跳
  楼不高。只要我打开双臂
  作一个猛冲的动作
  就会完成这个假想
  我被这景象所迷惑
  坠落也是一种力量
  比如我现在把手放在胸前
  嘴里反复说着一个名字
  然后把这名字写上风之翅
  然后从天空跳出去
  这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我无法掌控这风
  至少可以掌控这树
  让身体飞行
  情感疾速下沉
  今天坐在这窗下
  雨住风息
  平淡无奇
  我什么都不去想
  只看见一只黑猫在窗台
  爬上爬下
  菩萨面前(外二首)
  向墅平
  他敛缩起所有的戾气,长跪不起
  还一下一下,用额头磕击地面
  努力想,磕落一身的罪孽
  鲜红的血滴,一声声
  叩醒着浑沌的凡尘
  在海边
  我向这个被撂在时间荒野的孤儿
  动情地说了声——
  别哭了,孩子,让我抱抱你
  然后,我向大海张开了双臂
  那一刻,大海真的停止了哭泣
  夜风浩荡
  夜色如铁笼。一头被
  困在其中的狮子
  一直在歇斯底里地咆哮
  表达着它的愤怒
  与绝望
  它还拼命地撕咬着,或者
  用头猛撞着那只巨大的铁笼
  咣当声响中,应该伴随着
  牙齿的磕落
  和鲜血的渗出
  黑暗中
  一个老年男人
  像一段寂静的枯木,躺在床上
  多年前的那头狮子,早已
  困死在体内
  落日书简(外一首)
  费城
  蛰伏的落日终将被全盘否定
  一只鸟努力飞入一块岩石,当翅膀 折断
  一些事物正在破土而出
  一些杂草扑向墓碑的乱石
  生命尚未完成表达
  一只夏虫,便交出了年老的蜕
  花园被一碗凉水盛上宴席
  被另外一些柔软的阳光炙晒着
  一个人渴望在内心呐喊
  一只空酒杯促使我陷入沉思
  一个女人在水面写下抒情的文字
  没有一阵风能够把我带到高处
  没有一滴露水能够成功抵达
  一个异乡人内心的贫穷
  词与物
  整个下午,你在窗前练习拔枪
  瞄准一个个空洞的词语
  这些缺编的副词,介词,连词……
  码在一起,像一个个弱不禁风的士兵
  你站立,劈腿,面对空白张牙舞爪
  前进,后退,一个词的间隙
  顷刻间,你洞悉了某个下午的诗意
  你开始翻阅天气预报。赶往
  城郊的某个据点,寻找一个可疑的
  标点符号。一辆破旧的中巴车此起彼伏
  哐当作响的尾音,卡在一个句子
  稚嫩的尾巴上。你开始拨弄打火机
  一支烟的功夫,切割,钻刨,一些词语
  有棱有角,被扭转到某个句子的反面
  另外一些破旧的名词被敲碎、踏扁
  一些滚动的词语碎片被重新集结
  哦,这些多余的,副词,介词,连词……
  一支等待整编的列队。站立,瞄准
  整个下午,你面对一队词语发号施令
  像个谙熟敌情、纸上谈兵的将军。
  这个夜晚将走向春天(外二首)
  王晓红
  我把爱情里开出的花朵深埋
  春天,一朵玫瑰有无数种猜测
  河流枯竭,丹顶鹤逃亡
  我还在岸上抚摸一片雪给的温暖
  火车压过躯体,我在梦里喊出疼痛
  斑驳的人世早已沾满血迹
  夜晚,一列火车将抵达春天
  而我依然仰望一匹馬和远方
  远方来信
  一只白鸽从夜里飞来
  累了,就落在黎明前夜
  等待星空喃喃自语
  海子在春天复活
  天国的亲人也一起复活
  一定是你,海子
  是你把我的名字握在手里
  才会让我感到疼痛
  白鸽寄来莫名的信件
  我在梦里看到一匹黑色的马
  你要的草原,木头和马尾
  猜疑
  今夜,请交出   一枚铁做的月亮
  村庄空无一人,但有一座孤岛
  交出雪一样的盐,伤口再次炸开
  我想我应该交出骏马和远方
  在你的岸上越过水的纯洁
  再交出血迹斑斑的河流
  天空悬挂一枚铁做的月亮
  如此苍白
  有所思(外一首)
  杜小龙
  走在洮惠渠边,流水和缓
  一些浮萍泛绿,把眼睛的渴望说出
  行人陪流水,我陪岸
  流淌十年,水还是新的
  偶尔有浪花,那是从乡间出走的溪水
  只有黑土白土的浅,搁在过客脚底
  落在城乡眉间
  送流水送行人送暮春的先人
  一杯残羹,半碗甜醅
  先人陪了流水,我陪岸
  潺潺三十年
  人间四月天
  很多年过去了
  把羊群从锁林渡赶进秋天
  白茫茫的云彩钻进小树林
  那胖起来的,浸盐的木枝铜剑
  牙齿咬住秋阳:蓝天金黄被吞下,
  一次碎裂在风里呻吟
  一群羊从坡顶上下来
  脱下皮袄吐出羊干骨
  哦,蓝旱烟赶着秋风渡过洮河
  披着羊皮的狼混进村庄
  一群晚归的羊把蓝推进黄叶
  有生之年,我仍然溯回西倾山
  倒塌的石头山溅出浪花溅出
  一条河荫蔽我隐秘的渊源
  真言(外一首)
  李志文
  现在我的江湖
  一半被爱人荼毒
  一半被命运宽恕
  落魄的诗人日渐衰老
  听说他连心事也背不动了
  他打算余生就偏安在
  佛的玻璃保护中
  我本想把灵魂安置在
  居那若罗山的背面    却意外发现
  被一首情歌喂养的达坞达资命
  还在发誓要以女性之身
  捍卫一道美丽的伤口
  走出苦海制造的距离
  我耗尽半生因缘    求证生灭
  暮晚时分    一张遭明人们嫌弃的乌鸦嘴
  终于吐出几句真言
  还有一些以生活的名义酿下的暗事
  抉擇以后
  自从种地的母亲离世
  我用尚未成型的脐带
  串起羌氏骨磨成的珠链
  夜色苍茫,我从“热美搓”的后段看到
  在轮回路上匆匆相遇的精灵们
  在一桥一路上幸福地老去
  我仰天长啸
  最初的荒原越发裸露
  化现的功德无人问津
  一捧经年的霜雪
  一点点融化进骨髓深处
  善于装饰生活的人
  却依旧在刀尖上跳舞
  假如走不出今夜
  我就当一回盗墓贼
  专心盗取自己的前世
  假如灵魂出窍
  我就和我的孤魂一起浪迹鬼门
  待到征途结束
  一颗从未被人性锤炼的种子
  就会填平我经年的伤口
其他文献
吴娱:小说《仙境》中小张两次提到“仙境”。第一次是形容在家乡时考大学前的一个清早,小张向小王解释,并不是因为再也没有看到那么好的日出,“主要是起来之后,就开始学习,要考大学嘛……”所以,第一次说的“仙境”是一片有“追求”有“目标”的光亮;第二次是形容小张与小王当下散步经过的“自己的湖”,他们捡到一把钥匙,打开一间只有他们看得见的屋子,他们不再跳起来去摘更高的帽子,没有什么确切的目标,“就在这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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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里科夫艰难地站起来,尝试着走了几步,还行,腿没有断。万幸啊,他低声说。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哈哈大笑的声音,一回头,是华连卡和她的一个女伴。华连卡没有过来搀扶他,而是和她的女伴又笑了几声,然后兀自踩着清脆的步子上楼去了。  别里科夫缓缓地移动着步子,往自己的房间那边走。他脑子嗡嗡直响,一片空白,眼光四下打颤,都看不清前面的路和景物了。路边有一段篱墙,墙里是花圃和几棵树。过了好一会,大脑才渐渐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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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兰,居云南,玉溪澄江市第二中学教师,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诗歌写作爱好者。作品散见《大家》《边疆文学》《滇池》《滇中文学》《玉溪》《玉溪日报》《抚仙湖》“文艺荐读”“玉溪文艺”“小鎮的诗”等网络平台。2014年获第十届滇池文学奖提名奖。  夜行者  月色清浅。苦露水洗过的荷塘,流水  比一枝干瘪的莲蓬还要瘦  两个孤独的人,十指相扣,去一个  没有路的远方。累了,就坐下来  唱一回《渭城曲》或者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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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永苹,1983年生于中国东北,曾担任记者和出版机构编辑,主要从事诗歌和小说写作。出版诗集《私人生活》《心灵之火的日常》,另印有诗集《妇女野狗俱乐部》《地下城市》《刀锋与坚冰》《淋浴》和少量译作,曾荣获DJS艺术基金会诗集奖、第七届未名诗歌奖、在南方诗歌提名奖等奖项。     红火焰  清晨,药物和保温杯的水槽边,  燃烧这红火焰。  已经化开的药物,发白像牛奶,  吸管让在水槽里,里面有红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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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军,1970年出生于云南富民,现就职于本地行政单位。昆明市作协会员,有诗歌作品散见国内期刊。     登九峰山  古人以山势取名  望霞一峰应为最高  金钟钵盂形如法器  仙鹤天马群鹿秀狮白象  属珍禽瑞兽。唯独熊耳  称谓独特,有偷学禅意之嫌  试想灵药上人每日纠集云雾  来缭绕九尊巨大的身躯  以图不观不闻不思不语  心怀慈悲,念人间太平  这些生灵是听进去了  在草莓园外辨别九个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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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庆国 昆明人,作家。发表小说500多万字,出版著作20部,小说作品《如风》入选2011年中国中篇小说排行榜(10佳),小说《如鬼》被《2011年中国小说年鉴》高度评价和重点推介,小说《马厩之夜》被中国著名理论杂志《南方文坛》专题讨论,中国陕西《小说评论》杂志开设“张庆国辑”,全面介绍张庆国的创作成就与文学思考。  一  2012年,大学毕业的江西青年小曾,捧着像鸟一样飞翔的梦想,坐上前往北京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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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懿,1991年生于河北唐山,现居河北石家庄,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2019级研究生在读。2016年参加诗刊社第32届青春诗会并出版诗集《红树山人》,2020年获全国大学生第七届“野草文学奖”诗歌组特等奖,作品见《山海文化》《山花》《香港文学》《诗刊》《星星》等杂志。     白夜酒吧访翟永明  我想远离人群,可一小撮霞光偏要加持他们  树叶开始落了,天空干净得只是盛下了风筝  人工造一个词汇,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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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瞳,1983年生于浙江,有组诗发表于《诗潮》等。     清洁  瑜伽垫晾在窗台  汗渍和脚印都擦过了  日记本和书上的灰  是风带来的我把它吹走  洗手台下面  早已没有花的花瓶搁了一排  我得躬下身  把蟑螂的虫卵和碎肢  全都押出来  玻璃花瓶挪到阳台  水滴从它的臀部  滑向脖子  流在瓷砖地面上  情侣  她用手指  掐着火柴头一根根  拉出。外面天色清灰  或有小雨  她牵上狗,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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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苏越尔,彝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出版有诗集五部,鲁迅文学院第十期高研班学员。《阿苏越尔诗选》获四川省第三届少数民族文学奖,诗评获《人民文学》近作短评银奖,组诗获得《民族文学》2018年度诗歌奖,诗集曾获得中国作家协会2016年度少数民族重点作品扶持。现居四川大凉山。     吆喝  一股向上的力量支撑着,森林正在郁郁葱葱,  四处乱窜的落叶都回到了故乡,  还有更多的诉求沉入根须。  一段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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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堂哥对我说,地球是圆的。  堂哥在一座名叫“遥远”的大城市上大学,是个有学问的人。用奶奶的话说:大孙子喝过的墨水,比小孙子吃过的米饭还要多。  大孙子指的是堂哥,小孙子指的是我。奶奶常说:大孙子考试,回回一百分,小孙子考试,自己的名字都会写错。每回看见一百分的大孙子,奶奶积攒的零食就没了。我一赌气,也曾喝过堂哥遗留在家里的墨水,只抿了一小口,就让我难过了好些天(墨水的滋味比奶奶黑罐子里的中药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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