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听3分钟。我可以告诉你我的一生。我是一朵淡灰色的烟雾，浮动在平流层上方。我可以维持这一状态大约3分钟，然后就烟消云散。
　　我曾是一个人。我生活在“致美之尽头”年代。
　　“教授”们就是这么称呼我们现在所在的年代的，意思是它是历史的美丽尽头，尽善尽美，再也不可能有改进的必要。看上去真是这样，我们的城市壮丽无比，一幢幢摩天大楼闪烁着宝石的光泽，直蔓延到冰川的边缘，而人们的脸上总是洋溢着无限的快乐。不过张一蛋说，敲教授们的蛋吧，别忘了，他们是非法统治者，他们的能耐就是撒谎。他说这是一个由教授们掌控的“制造”年代，两百年来，他们强化了专制的技术力量，对人们的控制无远弗届。
　　“人们感觉到的那些快乐都是制造出来的。一切都被控制了，除了我们这些天窗清洗工，”他说，“这得感谢鲁班，他在很久以前的发明其实真的挺有用，让我们拥有了隐形的翅膀。”
　　自从2287年教授们宣布历史终结以来，又过了70多年。这些年来地球被一个“天窗系统”封闭了起来。其实没有什么天窗，只是有一个高出平流层的卫星网络，它们的任务就是阻止一切不被允许的出和入。最初这只是一个垄断物流的手段，比如说，教授们自己打开“天窗”，钶就被源源不断地运送进来，我们手里的钶就变得一文不值，可是当我们想把鳕鱼卖到月球上的城镇上时，“天窗”就关闭了，我们在那儿的亲属们就要用更多的钶来交换教授们专卖的鳕鱼。
　　这都是张一蛋使用了隐形的翅膀之后才获知的，以前我们一直以为天窗的功用是保护我们的最大利益。
　　这是事实：曾有一度，地球是一个国家，月球是另一个。“天窗”是地球建立的，教授们说这是因为封闭对它有好处，它的资源更多。
　　通过每天傍晚的“愉快时间”，也就是教化我们的新闻发布时间，我们了解到月球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叛乱。不过最终我们发现，那都是历史了。
　　月球上的国家已经被消灭。我们的太空技术已足以探明1/4的宇宙，教授们是这部分宇宙的惟一统治者。没有人知道教授们是谁，确定无疑的只是，他们已经做到了逻辑的极限，消除了全部挑战。
　　除了我们。我们有隐形的翅膀。“别忘了这一点。”张一蛋总是这么说。“别忘了。”我也总是这么告诉他。可是我们使用这翅膀干什么呢？想达到什么呢？我们根本就不知道，直到昨天。
　　始终有一个秘密说法在流传，它非常令人费解，说真正邪恶的是我们的领袖，也就是教授们，他们攫取了最大的权力并取得最大的利润。“天窗”是他们的手段，真正目的是限制“自由”。
　　我们不理解什么是“自由”。这就像“啦滴嗒，砰砰”一样让人难以领会其意。我们的词典里没有这个词，我们的思想也理解不了它。什么是自由呢？我完全不能猜测，尽管我已经在这个星球上生活了很久。我们没有与之匹配的思维。这还不如说南十字星的语言那么容易呢。
　　不过从第一次听到它的时候，我们就着迷了。自由。自由。“从上下文看，它好像是某种特别令人神往的东西。”我说。“没错。”张一蛋回答说，“它是我们没有的东西。是我们本来该有的东西。”
　　有一天我忘了这个词。我意识到这是教授们的教化系统在起作用。我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他们又一次消灭了它。于是去问张一蛋。可是他也在教化系统的作用之下。“啦滴嗒，砰砰!”最后他说，“不管它是什么，我就这么叫它！”
　　重要的不是它是什么，而是这个世界上有某些值得追求的东西我们没有但我们该有。这就是为什么昨天早上，我乘坐太空梭修理那些太阳能板的时候，看到了人体被激光束击碎之后留在平流层以上的一朵小小的淡灰色烟雾。就像张一蛋很久以前就跟我约定的那样，方位是天窗第18000方格。
　　我凝视着这朵由张一蛋变成的小灰云。我知道这是他。他一直计划在这里逃脱。差不多我每天都会到这个方格来查看一下。如今我看到了结果。这就是叛逃的下场，就像我以前想象过的那样。
　　“天窗只会攻击金属太空梭，不会攻击人体，因为他们想象不到一个人单凭肉体和氧气袋就来突破它，”他曾经说，“我们不坐任何太空梭，我们有隐形的翅膀。这可是今年最IN的装备。”
　　也许是这样。隐形翅膀，基因技术和隐形技术的新成果，核动力，最高可达5倍音速，完全不被雷达发觉。可是，谁也不能忽视另外一点：天窗是所有时代的最IN的装备。“致美之尽头”的产物。
　　可是我还是来了。我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也许是为了张一蛋，或者说，我只是不愿意留在致美的尽头。
　　我迈出太空梭。
　　我只需要用它向上飞行一小段，大约5公里，就可以穿越天窗，到达未知的世界。我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就像哥伦布完全不知道海水穷尽处有什么。我试着展开翅膀，发现它有两米长。这是我第一次使用翅膀。我看着脚下的云朵丛生的世界，感到深深的恐惧。我从来没这么怕过，我想如果怕的时间够长的话甚至会抖若筛糠。可是我忍不住要这么做。
　　你知道，忍不住。就像你在16岁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你突然想到你会获得爱，获得温柔美丽的一切。你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但是你就是忍不住那么想。你忍不住闭上眼睛去追寻梦幻。
　　我闭上了眼睛。快啊，飞。红光会来吗？也许不会？我能听到的只是自己的心脏猛烈跳动。
　　啦滴嗒，砰砰。
　　关于高考作文，李海鹏想说的是……
　　应该承载考察学生们文字表达能力的任务，不应该强加除此之外的任何功能，比如政治教化等等。
　　关于这篇作文的写作感受……
　　比过去难多了。
　　我接受的是标准的命题作文教育，而且以议论文为主。我很擅长写这类八股，但我觉得它很糟糕。我写这么一篇，算是对过去的反叛。
　　其实我觉得现在倡导的学生的个性写作也是过犹不及，问题多多。写文章最重要的是我手写我心，哪怕在文学大师的层面上也是如此，可是过去的教育和现在的教育都没能让学生们做到这一点，所以说作文教育的问题在作文教育之外。
　　关于高考作文的记忆……
　　参加高考是在1991年.题目忘了，要是有让人印象深刻的题目就怪了。★
　　(李海鹏，知名媒体人、专栏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