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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9年，查尔斯·达尔文发表了《物种起源》，正式提出了“生物演化论”。今人想象不到的是，这一被俗称为“进化论”的理论，曾经因“渎神”被禁止传播。二十世纪20年代，经济和城市的急速发展改变了北美的社会结构。一些人便将世风日下归咎于“亵渎信仰”的进化论。甚至有的州通过立法，禁止在学校里教授进化论——这一切，直到一个经典判例的出现，才得以改变。
生物教师讲授“进化论”被捕
二十世纪20年代初，美国社会兴起了一场由布赖恩议员领导的“反进化论”运动。这股潮流对美国政治产生了重大影响。一些保守的州纷纷立法宣布“进化论”有罪。例如，1923年佛罗里达州议会通过决议，声称“达尔文主义、无神论和不可知论”不应在该州公立学校讲授。1924年北卡罗来纳州教育局也禁止在公立学校讲授进化论。1925年田纳西州的法令更明确宣布：本州的一切大学，师范学校和其他各级公立学校的任何教师如果讲授了任何否认上帝创造了人的圣经学说的异端，都将作为违法论罪。
1925年，来自田纳西州代顿市的年轻教师斯科普斯（John T.Scopes）就撞上了“枪口”。他因在学校教授生物课时，向学生介绍进化论而被人举报。三个月后，当地治安检察官以违反《反进化法案》为由逮捕了他。就此还有一个插曲。据说，这位斯科普斯老师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之所以被捕，并不是为了言论自由权利，而是为了振兴代顿市的经济。代顿市虽然矿产丰富，却经济萧条。一名冶金工程师拉斐耶（George W.Rappleyea）看到《反进化法案》后，突然念头一闪：如果能够借这个官司为代顿市招徕人气、带动经济发展，岂不妙哉！他立刻找到代顿市的校董会。双方一拍即合，决定由斯科普斯出面当被告，打一场话题性十足的官司。不过，这个说法的真实性如何，大概至今仍是个谜。
这场诉讼最精彩之处，莫过于控辩双方的律师阵容了。原告的主要律师是大腹便便、反进化论运动的领袖布莱恩。他能言善辩，曾三次被民主党推选为总统候选人，且有其子田纳西州首席检察官斯蒂瓦特作助手。被告的辩护人是著名的刑事律师克拉伦斯·丹诺、风度翩翩富有魅力的达特莱·麦洛以及具有学者气质、对法律造诣匪浅的阿瑟·海斯。双方的阵容令人咋舌，可陪审团却相形见绌了。12位陪审员中，有三位除读过《圣经》之外，什么书也未读过，还有一位竟是个目不识丁的文盲。
当案子发生时，辩方律师丹诺正好在附近的里士满市参加美国精神病医学年会。参会期间，他了解到斯科普斯被控犯罪的消息，并听说控方律师是老相识布赖恩。他说：“我想在这个案子里会会布赖恩，我觉得我能打败他，我愿意这样做，我不收斯科普斯分文的辩护费。”六十八岁的“老狮子”很快做出决定，“这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不经当事人联系而自觉自愿地担任辩护律师，这是因为我真的愿意参与这件事。”
法庭上用《圣经》考倒神学家
1925年7月的一天，以哈佛大学科特莱·马瑟教授为首的许多有声望的教授、科学家，都来到了小镇代顿。100多名记者也蜂拥而至，现场采访报道。代顿镇附近山区原教旨派的信徒则赶来为布莱恩助威。人口仅1500人的小镇顿时沸腾了起来。
主审法官约翰·洛尔斯顿特邀了当地一位牧师为开庭祈祷。接着审判开始，在对法律程序进行初步交锋以后，丹诺起身作了开场白：“我亲爱的朋友首席检察官先生说，斯科普斯老师自己该明白，他为何到此受审，我也清楚他为何而来。他来此受审只是因为别人的愚昧与顽固猖獗，并已彼此汇合成一股恶流。”随后，丹诺发出了警告：“今天是老师受审，明天可能是哪一家杂志、哪一家报纸的编辑或哪本书的作者。不久，这将会引起人与人之间的对抗，宗教与宗教之间的对立，直到把我们倒退到那个‘辉煌’的16世纪才肯罢休。到那时，任何敢于给人类带来智慧、启蒙和文化的人，都将遭到顽固分子的火刑。”
然而，这些警告无法阻止审判的继续进行。法庭传证人到庭。斯科普斯的两个学生胆怯地作证：斯科普斯曾教过他们进化论。但又补充说，他们没有受到毒害。证毕，原告律师布莱恩心想争端已清楚了，站起来向陪审团喊道：“基督教徒认为上帝创造人，而进化论则确信人是从猿猴演变进化而来。《圣经》是决不会被那些千里迢迢而来的专家们赶出法庭的。他们妄想把人类祖先来自丛林的进化论，与上帝按其旨意创造人并安排于地球之上的理论相互混淆，相提并论！”听众席上爆发出一阵掌声，高喊“阿门”。
看到起诉方借助《圣经》向进化论发起进攻，丹诺巧妙地向布莱恩反击：“众所周知，布莱恩先生可算是研究《圣经》的专家。作为《圣经》学术研究界的权威，他已名扬于世。”丹诺的奉承话使法官愕然不解，使布莱恩也感到茫然。只听他话锋一转，选读了《创世纪》中的一段：“上帝在第一天，创造了早晨和夜晚。请问布莱恩先生是否相信太阳是在第四天创造出来的？”布来恩的回答是：深信不疑。丹诺追问道：“那么，没有太阳，怎么会有早晨和夜晚？又怎么会有所谓的第四天呢？”
布莱恩一下子答不上来，不停地擦着汗珠，无言以对。紧接着，丹诺扫视了四周，逼问布莱恩是否相信夏娃的故事，布莱恩自然作出肯定回答。丹诺又问道：“上帝为了惩罚蛇，从那以后让蛇用腹部爬行，你相信吗？”布莱恩回答道：“当然。”“那么，你知道在这以前，蛇是怎样行走的呢？”丹诺问道。听众突然安静下来，看着布莱恩。布莱恩脸色铁青，恼羞成怒，指着丹诺的鼻子却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无言以对。
紧接着，丹诺又问了多达45个难以回答的问题，诸如：“大洪水发生时，如果方舟以外的人都毁灭了的话，现在的中国人或埃及人是从哪里来的？”“圣经说约书亚使太阳停止转动，那么到底是地球绕太阳转，还是太阳绕地球转？”等等。布赖恩或是答非所问，或是回避问题，令听众席陷入尴尬与沉默之中。这一来，既推翻了《反进化法案》的神圣基础，又瓦解了控方的宗教优势，并使法官被迫宣布：布赖恩不能算是真正的神学专家，他的专家证词应被取消。这一釜底抽薪之计，令法庭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进化论”直到五十年后才彻底脱罪
终于，鲁斯顿法官判定被告律师丹诺“骚扰证人”，证词不予采信，布莱恩的证词和本案无关，并将布莱恩的证词从诉讼记录中删除而终止了这场闹剧。但这太晚了，布莱恩已经被刁难了足足47次，并表现出了47次的茫然。对于辩方来说，这已经非常足够了。他们足以毁掉控方所坚持的《圣经》原意解释在在场所有人心里绝对正义的想法——这太荒谬了，同时他们已经让布莱恩丢够了人，给予了他沉重的一击。
第二天，还剩下一个双方律师分别结案陈述的程序。辩护团队此时做了一个堪称经典的决定：主动认输。虽然已经重创布莱恩，但是辩护团队也明白，如果让布莱恩进行结案陈词并发表出来，很可能直接影响到社会公众对进化论的认识，不仅这场胜负已明的官司会彻底输掉，而且还会影响到他们下一步上诉，甚至要将案子打到联邦最高法院的企图。他们援引了田纳西州关于控辩双方程序权利对等的法律，主动放弃结案陈词，从而使原告方也无法再做案件总结。同时，请陪审团给斯科普斯定罪——在陪审团合议9分钟后，斯科普斯被判罪名成立，处以100美元罚款。同时，布莱恩准备许久的结案陈词也未能发表。
这个案件就此窝囊结案，令布莱恩颜面扫地，身心俱疲。于是，在一审结束的第五天，在参加一场教堂弥撒后，睡眠中的布莱恩带着他想说却未能说的话再也没有醒来。他原本打算将《反进化法案》推向全国的计划也终究落空。不到一年后，田纳西最高法院重审此案，推翻了初审判决。不久，该州的中学生们重新开始学习进化论。即使是代顿镇法院的法官们，也开始阅读《物种起源》，以此表达对此案的敬意。
1927年1月，州最高法院就斯科普斯案做出终审判决，认定斯科普斯有罪（但免于罚款）。同时，宣布《反进化法案》虽然符合宪法，但为了维持田纳西州的宁静与尊严，任何检察官不得以该法再起诉任何人。这使《反进化法案》成了一个彻底的“象征性法案”。终审宣判后，丹诺向世人宣称：“我们在此尽了自己的全力，来击退一种正在滋生蔓延于近代世界的浊流，即以宗教信条来验证科学上的每一个事实。”不过，传统的势力仍然是强大的。直到1967-1970年间，《反进化法案》才在田纳西、阿肯色、密西西比三州被彻底废除。今天，在美国的学校里，人们再也不会因为学习生物学和进化论而被捕——假如前面关于代顿人“创造商机”的传说属实，或许还应当感谢这场被制造出来的官司吧。
编辑：薛华 icexue0321@163.com
生物教师讲授“进化论”被捕
二十世纪20年代初，美国社会兴起了一场由布赖恩议员领导的“反进化论”运动。这股潮流对美国政治产生了重大影响。一些保守的州纷纷立法宣布“进化论”有罪。例如，1923年佛罗里达州议会通过决议，声称“达尔文主义、无神论和不可知论”不应在该州公立学校讲授。1924年北卡罗来纳州教育局也禁止在公立学校讲授进化论。1925年田纳西州的法令更明确宣布：本州的一切大学，师范学校和其他各级公立学校的任何教师如果讲授了任何否认上帝创造了人的圣经学说的异端，都将作为违法论罪。
1925年，来自田纳西州代顿市的年轻教师斯科普斯（John T.Scopes）就撞上了“枪口”。他因在学校教授生物课时，向学生介绍进化论而被人举报。三个月后，当地治安检察官以违反《反进化法案》为由逮捕了他。就此还有一个插曲。据说，这位斯科普斯老师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之所以被捕，并不是为了言论自由权利，而是为了振兴代顿市的经济。代顿市虽然矿产丰富，却经济萧条。一名冶金工程师拉斐耶（George W.Rappleyea）看到《反进化法案》后，突然念头一闪：如果能够借这个官司为代顿市招徕人气、带动经济发展，岂不妙哉！他立刻找到代顿市的校董会。双方一拍即合，决定由斯科普斯出面当被告，打一场话题性十足的官司。不过，这个说法的真实性如何，大概至今仍是个谜。
这场诉讼最精彩之处，莫过于控辩双方的律师阵容了。原告的主要律师是大腹便便、反进化论运动的领袖布莱恩。他能言善辩，曾三次被民主党推选为总统候选人，且有其子田纳西州首席检察官斯蒂瓦特作助手。被告的辩护人是著名的刑事律师克拉伦斯·丹诺、风度翩翩富有魅力的达特莱·麦洛以及具有学者气质、对法律造诣匪浅的阿瑟·海斯。双方的阵容令人咋舌，可陪审团却相形见绌了。12位陪审员中，有三位除读过《圣经》之外，什么书也未读过，还有一位竟是个目不识丁的文盲。
当案子发生时，辩方律师丹诺正好在附近的里士满市参加美国精神病医学年会。参会期间，他了解到斯科普斯被控犯罪的消息，并听说控方律师是老相识布赖恩。他说：“我想在这个案子里会会布赖恩，我觉得我能打败他，我愿意这样做，我不收斯科普斯分文的辩护费。”六十八岁的“老狮子”很快做出决定，“这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不经当事人联系而自觉自愿地担任辩护律师，这是因为我真的愿意参与这件事。”
法庭上用《圣经》考倒神学家
1925年7月的一天，以哈佛大学科特莱·马瑟教授为首的许多有声望的教授、科学家，都来到了小镇代顿。100多名记者也蜂拥而至，现场采访报道。代顿镇附近山区原教旨派的信徒则赶来为布莱恩助威。人口仅1500人的小镇顿时沸腾了起来。
主审法官约翰·洛尔斯顿特邀了当地一位牧师为开庭祈祷。接着审判开始，在对法律程序进行初步交锋以后，丹诺起身作了开场白：“我亲爱的朋友首席检察官先生说，斯科普斯老师自己该明白，他为何到此受审，我也清楚他为何而来。他来此受审只是因为别人的愚昧与顽固猖獗，并已彼此汇合成一股恶流。”随后，丹诺发出了警告：“今天是老师受审，明天可能是哪一家杂志、哪一家报纸的编辑或哪本书的作者。不久，这将会引起人与人之间的对抗，宗教与宗教之间的对立，直到把我们倒退到那个‘辉煌’的16世纪才肯罢休。到那时，任何敢于给人类带来智慧、启蒙和文化的人，都将遭到顽固分子的火刑。”
然而，这些警告无法阻止审判的继续进行。法庭传证人到庭。斯科普斯的两个学生胆怯地作证：斯科普斯曾教过他们进化论。但又补充说，他们没有受到毒害。证毕，原告律师布莱恩心想争端已清楚了，站起来向陪审团喊道：“基督教徒认为上帝创造人，而进化论则确信人是从猿猴演变进化而来。《圣经》是决不会被那些千里迢迢而来的专家们赶出法庭的。他们妄想把人类祖先来自丛林的进化论，与上帝按其旨意创造人并安排于地球之上的理论相互混淆，相提并论！”听众席上爆发出一阵掌声，高喊“阿门”。
看到起诉方借助《圣经》向进化论发起进攻，丹诺巧妙地向布莱恩反击：“众所周知，布莱恩先生可算是研究《圣经》的专家。作为《圣经》学术研究界的权威，他已名扬于世。”丹诺的奉承话使法官愕然不解，使布莱恩也感到茫然。只听他话锋一转，选读了《创世纪》中的一段：“上帝在第一天，创造了早晨和夜晚。请问布莱恩先生是否相信太阳是在第四天创造出来的？”布来恩的回答是：深信不疑。丹诺追问道：“那么，没有太阳，怎么会有早晨和夜晚？又怎么会有所谓的第四天呢？”
布莱恩一下子答不上来，不停地擦着汗珠，无言以对。紧接着，丹诺扫视了四周，逼问布莱恩是否相信夏娃的故事，布莱恩自然作出肯定回答。丹诺又问道：“上帝为了惩罚蛇，从那以后让蛇用腹部爬行，你相信吗？”布莱恩回答道：“当然。”“那么，你知道在这以前，蛇是怎样行走的呢？”丹诺问道。听众突然安静下来，看着布莱恩。布莱恩脸色铁青，恼羞成怒，指着丹诺的鼻子却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无言以对。
紧接着，丹诺又问了多达45个难以回答的问题，诸如：“大洪水发生时，如果方舟以外的人都毁灭了的话，现在的中国人或埃及人是从哪里来的？”“圣经说约书亚使太阳停止转动，那么到底是地球绕太阳转，还是太阳绕地球转？”等等。布赖恩或是答非所问，或是回避问题，令听众席陷入尴尬与沉默之中。这一来，既推翻了《反进化法案》的神圣基础，又瓦解了控方的宗教优势，并使法官被迫宣布：布赖恩不能算是真正的神学专家，他的专家证词应被取消。这一釜底抽薪之计，令法庭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进化论”直到五十年后才彻底脱罪
终于，鲁斯顿法官判定被告律师丹诺“骚扰证人”，证词不予采信，布莱恩的证词和本案无关，并将布莱恩的证词从诉讼记录中删除而终止了这场闹剧。但这太晚了，布莱恩已经被刁难了足足47次，并表现出了47次的茫然。对于辩方来说，这已经非常足够了。他们足以毁掉控方所坚持的《圣经》原意解释在在场所有人心里绝对正义的想法——这太荒谬了，同时他们已经让布莱恩丢够了人，给予了他沉重的一击。
第二天，还剩下一个双方律师分别结案陈述的程序。辩护团队此时做了一个堪称经典的决定：主动认输。虽然已经重创布莱恩，但是辩护团队也明白，如果让布莱恩进行结案陈词并发表出来，很可能直接影响到社会公众对进化论的认识，不仅这场胜负已明的官司会彻底输掉，而且还会影响到他们下一步上诉，甚至要将案子打到联邦最高法院的企图。他们援引了田纳西州关于控辩双方程序权利对等的法律，主动放弃结案陈词，从而使原告方也无法再做案件总结。同时，请陪审团给斯科普斯定罪——在陪审团合议9分钟后，斯科普斯被判罪名成立，处以100美元罚款。同时，布莱恩准备许久的结案陈词也未能发表。
这个案件就此窝囊结案，令布莱恩颜面扫地，身心俱疲。于是，在一审结束的第五天，在参加一场教堂弥撒后，睡眠中的布莱恩带着他想说却未能说的话再也没有醒来。他原本打算将《反进化法案》推向全国的计划也终究落空。不到一年后，田纳西最高法院重审此案，推翻了初审判决。不久，该州的中学生们重新开始学习进化论。即使是代顿镇法院的法官们，也开始阅读《物种起源》，以此表达对此案的敬意。
1927年1月，州最高法院就斯科普斯案做出终审判决，认定斯科普斯有罪（但免于罚款）。同时，宣布《反进化法案》虽然符合宪法，但为了维持田纳西州的宁静与尊严，任何检察官不得以该法再起诉任何人。这使《反进化法案》成了一个彻底的“象征性法案”。终审宣判后，丹诺向世人宣称：“我们在此尽了自己的全力，来击退一种正在滋生蔓延于近代世界的浊流，即以宗教信条来验证科学上的每一个事实。”不过，传统的势力仍然是强大的。直到1967-1970年间，《反进化法案》才在田纳西、阿肯色、密西西比三州被彻底废除。今天，在美国的学校里，人们再也不会因为学习生物学和进化论而被捕——假如前面关于代顿人“创造商机”的传说属实，或许还应当感谢这场被制造出来的官司吧。
编辑：薛华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