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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千年与萧翌的相识有点玄。
高一的暑假，千年在—个网游里追着萧翌级别比她低了不少的小人儿乱砍，风姿飒爽地将他“屠杀”了十来次。当她发现自己因把“萧瑟落日”看成“萧瑟洛日”而弄错报仇目标时，错误已经铸成。她只得陪萧翌没日没夜地练级当赔罪，一个假期相处下来，两人的关系成功升级为“战友。”
开学前一天，他们约在肯德基里见面。萧翌正无聊地盯着自己NIKE球鞋尖看，专心设想来的会是傻大个还是清秀的小树苗，导致他没能在有人坐到对面时马上反应过来。
“千年?”他花了半世纪的时间找回自己的声音。
女生因赶路而严重缺水，抓起他的可乐拔掉盖子，就着杯沿豪爽地灌下。她有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里面闪烁的笑意夹杂着恶作剧成功的得意。她在桌底下踢了踢男生，问他，是女生就不能当兄弟?
萧翌回过神，扯起嘴角的同时不忘敲一下女生的额头来回敬她。
他用自己的拳头轻轻地撞击千年伸出的拳头，镇定地回答，还是好兄弟。
少女只浮现在左边的酒窝化作一阵凉风，在那天阳光隐约刺眼的点缀下，吹散了整个暑假笼罩着萧翌的热气。
2
站在分班表前寻找自己的名字，千年一抬头，对上旁边萧翌点亮整个秋天的笑容。网络上的战友成7现实中的同学，萧翌和千年都有种这就是命运的感叹。
萧翌个子离，虽称不上特别英俊，但散发着阳光气味的笑容还是吸引了一大票喜欢干净少年的女生。偏偏他没兴致，用他的话说，他宁愿和千年在网吧泡上一个晚上，也不愿意陪女朋友逛看不完的商店。
有人怀疑经常混在一起吃饭看书的他们。萧翌每次听到询问或者流言，都夸张地笑上几分钟，再指着被他的态度气得面部抽搐的千年，义芷言辞地宣布，这是我哥儿们。他还会用特认真的表情追问那些人，你会把兄弟娶回家吗?配上带有威胁意味的搂抱攻击，时间久了便没人再拿他们开玩笑。
千年想，你就差补一句不把我当女的看了，能做的却只有偶笑着寻思过后怎么折磨报复萧翌。
转变的起因是一封用淡绿色的信封包裹的情书。
当萧翌难得一脸羞涩地把信递给她时，千年瞪眼瞪得眼珠都快掉下来了。她努力抑制嘴角抽搐的冲动，颤抖着问，情书?萧翌点点头，特小媳妇的姿态让人有开打的欲望。
清秀的字迹跃入眼内时，千年有一刹那的惊疑。她一边打趣萧翌险些让她误会的态度，一边不动声色地收起了自己开始抖动不安的情绪。
“说!你又毒害了哪朵美丽的鲜花?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你额头写着—个大大的‘八’字……
在千年装出来的苦苦相逼下，萧翌开始解释信的来历。信从哪里来并不要紧，关键的是萧翌的态度，大少爷收的情书就算填不满卡车，也能塞满衣柜的一格。千年罩看出他有倾诉的冲动，便自觉给他铺了下楼的台阶。
“高一时，我在语文老师那看过一篇作文。不是我吹，我写作文就跟写报告一样。老师骂我骂得无力，干脆摔了篇作文让我看。主题是写珍惜时间，珍惜眼前人，我不会形容那种感动，可我知道，那是现在为止我最喜欢的作文。可名字被钉住了，我看不到。”
萧翌顿了顿，千年能看到他的喉结因吞下的水分而上下滑动。
“可我认得字迹，和这封情书上的一模一样。隔壁班的程晴，她以前也是那老师教的。”
“那篇文章的题目是?”
“《时光的旅客》”
这之后，千年没留心听清萧翌是怎样回复程晴，两人又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因为萧翌兴致勃勃地等来千年的评价之前，程睛已走到他们课室后门，如招财猫般可爱地朝萧翌招招手。
“千年，以后我得陪她—起上下学!别太想念哥们儿!”
一高一低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门边，离去前，程睛意味深长地看了千年一眼。千年想她能读懂那个眼神的意味。她本想告诉萧翌一些话，可看到一向稳重的萧翌难得喜形于色时，她说不出。
她明白，或者她已经永远错失说出的机会。
3
千年一直觉得，萧翌是—个充满魅力的人。男女老少沐浴在他的温柔光辉里，逐渐舍不得他所有的好。她盯着萧翌站得笔直的背影看了两秒，他注意到回过头，然后三两句结束了和程晴的交谈回到课室里。
“给，你最喜欢的进口巧克力，特地从家里带来的。”
经过千年身边时，男生变魔法般丢了颗巧克力到她桌面上。
这就是他们的现状。和程晴在一起后，萧翌并没有疏远她。他依然会在假日抽时间陪她打游戏，依然会给她带好吃的好玩的，依然会在她发起疯时拿她没办法地奉陪到底。不同的只有，两人混在一起的时间减少到原来的三分之一。那是当然，程晴是他的情人，千年是他的兄弟，兄弟再怎么铁也不能和情人争宠。
千年懂得这个道理，也一直这样安慰自己，直到那—天。
情书风波的两个月后，千年和远距离恋爱的男友邵融分手了。邵融答应陪千年去看的青春文艺电影，她从上映的那一刻就耐心地等着，却在下线的前一天等来了对方电话里的一句“对不起”。
电影的最后一场是周四下午，和千年以严厉出名的班主任的课撞在一起。中午，千年趴在课桌上哭了，潮湿的水汽铺满了干燥的桌面。萧翌把在教室自习的几个人都给赶出去，坐到干年的旁边无声地守着她。
她的坚强是玻璃做的，看似坚固，却一摔便碎。她要面子，以后回想起在那么多的人面前哭过，一定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
嘤嘤的呜咽声中，混和着萧翌一汪春水般细碎温和的话语。
“别哭了，我给你带—整盒进口的德芙?”
“我把那个特殊的装备让给你!”
“走，我带你去看，那什么鬼文艺片!”
不等千年惊愣地抬起头，萧翌就果断地拉着她的手把她扯出教室，甚至不给她擦泪的时间。他大步流星走在前头，千年光顾跟上便花尽了力气，眼泪也因此止住了。
那是一场千年—生也不能忘怀的电影。匆忙之下他们居然买了情侣套票；电影未放到三分之一萧翌就睡死，手中的爆米花散落一地；回去后他们被班主任捉着训了一个半小时……所有的点点滴滴被她小心翼翼地藏到宝库里，如同那张夹在她钱包里的电影票根。
以至于就算后来她知道性情乖顺的程晴为这件事狠狠地和萧翌吵了一架，她也丝毫不觉得愧疚。程晴也喜欢那部电影，央求萧翌陪她去看，却被萧翌以受不了文艺片为由拒绝了。虽然之后萧翌又是给她买喜爱的饰物又是带她去游乐场，她还是觉得心里有块疙瘩。
“千年是我哥儿们，朋友如手足，你如衣服，少了哪样我的日子都难过。”
这是萧翌认准的死理，所以千年心安理得地占着他“兄弟”的宝座，装作无奈委屈地看着程晴在另一边气得咬咬牙。她不喜欢程晴，认为她耍手段得来了萧翌的爱情，那分她一点他的关心也不算过分。
4
然而，命运觉得千年太神气，马上就在残存着寒冷的情人节让她吃下不少苦头。
千年承认自己的确不厚道，不然她也不会故意在情人节的前两天叉洗冷水又穿短袖在家里晃动。熟知自己体质的她一步步算计好，成功在情人节当天发烧了。父 母都出差在外，给了她充分的理由可怜兮兮地拨通萧翌的手机。
“咳咳……萧翌……好难受……你给我买点药……”
话音刚落她便挂了电话，一半为了不让他拒绝，一半为了彰显自己病情的严峻。蒙在被子里只剩一双眼睛瞄着挂钟，干年矛盾地既耐心又急不及待地数着秒针移动的格子。
好不容易等来了门铃声，千年披着棉被蠕虫般移动到门旁。门打开一半的时候，她前所未有地满足，但门全开后，她那份喜悦却不翼而飞了。
萧翌在她床边的柜子上一字排开买来的药，又给她装了一大杯温开水，全都在她伸手就够到的范围里。他想去把买来的粥热一热，还没踏进厨房就被同行的另一个人推出门外。
萧翌并不是独自前来的。千年给他打电话时，同班的另一个男生也在他隔壁。虽然那男生劝他马上赴约，警告他情人节不能冷落女朋友，但萧翌坚持要来看看情况。于是他们做了约定，如果千年病情不严重，萧翌就得去约会，让那男生代为照顾千年。
男生搬来一张椅子，一边剥橘子皮，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说话。他说，你也太不懂看形势了，哪能情人节占用别人男朋友。他说，挑拨离间是不对的。他说，千年，你是不是喜欢萧翌?
在剥完桶子的那一刻，病中容易激动的千年拿起扫把把男生赶了出去。
沿着门板滑下跌坐在地的她，感觉自己热度又上升了，因为脸上的水分凉得让她产生刺痛感。
她把粥煮糊了，拿药时不小心打翻水杯……伏在床上毫无仪态地哭时，她忍不住再一次拨了那个熟记在心的号码。可萧翌关机了，徒留绘她一阵盲音。
哭累了的千年吃过药后沉沉地睡着了，或者因为药效很强，或者是她本能地想逃入不会受伤的梦里。所以她没听到，她家的门铃在夜里响了—个小时。
5
千年每次看漫画，都会对里面提到的双人约会十分不屑。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样别扭的事情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高三的秋天，萧翌用—个简单的理由把她钓到游乐场门口。千年想，如果他是用这之外的任何一个借口，她都会毫不迟疑地一巴掌拍死他。偏偏这个，她不行。 谁让她和他是兄弟，是兄弟，需要时就得两肋插刀。
程晴喜欢看恐怖电影，连带也喜欢鬼屋之类的游戏设施。而天不怕地不怕，长了一颗豹子胆的萧翌，唯一的软肋就是鬼屋。
除非有熟悉的人跟在他身后，否则他一定会不顾仪态尖叫着用百米冲刺的速度从鬼屋奔出来。为了不让自己在程晴面前丢尽面子，他只得央求千年给他当一回保镖。只要确保身后没东西惹他发毛，他有自信硬撑到走出黑暗。
“程睛赞成?”千年总觉得一直视她为眼中钉的程啃不可能答应。
“当然，还是她主动提议的。”
下车的那一刻，千年不祥的预感应验了。站在门口等她的三个人，都是她熟悉的面孔。萧翌，程晴，以及曾比谁都亲近她的邵融。看到她时，邵融也呆住了，却只是朝她微微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千年想起他们分手尚算平静，脸色缓和了—点。她还真没料到程晴有这股大的能耐，能查出自己以前的恋人，并千方百计地与他成为好友。
她是不是该感谢她为自己如此费神?
鬼屋里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程睛和萧翌走在前面，—臂之差的距离后走着千年和邵融。按照说好的，进入鬼屋后，千年便紧紧握着萧翌从前方递过来的手。男生的手不复往日的温暖干燥，察觉到他冒了冷汗，千年更加确信萧翌最怕这种阴森凄冷。
即将走出鬼屋的时候，前方突然弹出—个立体的贞子模型。千年放开喉咙大声尖叫，几乎可以刺穿别人耳膜的离分贝。她知道如果她不先喊出来，萧翌必定早她一步大叫。就算她阻止不了他，起码可以尽力掩盖他的声音。
出来之后，千年借口不舒服留在木椅上休息，目送为了让自己脸色尽快红润起来而赶去玩过山车的萧翌一路跑远。邵融没有去，他离开几分钟后折回来，递给千年一整包喉糖。入场之后他们第一次有机会独处，彼此都有点尴尬。
“呃，你和萧翌是好朋友?”思量再三，邵融还是问了。
“好兄弟，哥儿们。我倒没想到你认识程晴。”
沉默又一次蔓延，在它兀自成茧之前，邵融再度开口，奔出的是带点责备意味的话：“如果你们只是兄弟，刚刚不应该牵手。”
千年没想到他会看见，但她无心解释。邵融是她的谁呢?凭什么一腔正义地指责她?有沙子在这时吹入她眼内，她揉着揉着便有水分淌了下来。
然后就被突然回头的萧翌看到这一幕。
他不由分说地一拳揍在邵融脸上，男生的嘴角马上青紫一片。
“你干吗!”千年忙冲上去拦在邵融前方。
“他惹哭你了!还嫌一次不够!”
千年—抬眼就对上程晴看好戏的表情，忽地明白过来。程睛把她和邵融的关系加油添醋地告诉萧翌，就是存心要她为难。
“你让开!”
“萧翌，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用你多管!”
气在头上的萧翌给了千年—个悲愤委屈的眼神，然后利索地拧头就走。眼看程晴寸步不离地跟上，干年没了喊住他的力气。
“就这样让他走?”
“算了，没办法。”千年瘫坐在木椅上，感到前所未有地疲倦。
分别时，他们没有互留新的电话号码。彼此都默契地认识到，他们已没有再见面的必要。千年知道邵融一定看穿了她的感情，却没有一语道破，这就是他的温柔。
那一夜，萧翌主动打电话给千年道歉。他交代说之后他被程睛狠狠地刷了一顿，意识到自己犯了过度千涉的错误，所以特诚恳地来认错。未了，他还八卦十足地追问千年和邵融的后续发展。
千年在电话里爽快地原谅了他。只是那一夜，她再度在网游里痛快淋漓地把在线上挂着赚时间的萧翌“杀”了十来遍，直到那角色再起不能，她才心满意足地长吁一口气。
她告诉自己，就这样算了吧，都算了吧。
6
拍毕业照的那—天是阴天，昏沉的天空若有若无地在空气里拉出一丝丝分离的伤感。
在这一天，学生可以丢下成堆的练习，忽略墙上刺眼的高考倒计时，忘记那些高高低低的模考分数，与陪伴自己几年时光的朋友亲密无间地拥抱，与说过几句话的同学握手微笑。
他们穿着整齐的校服，脸上的朝气几乎可以冲破厚厚的云层直抵大气层。
还没轮到千年的班，大部分人都三三两两站在一起，摆出各种怪异的姿势用手机或自带的相机拍照。
千年翻遍了自己的书包，还是没能找出应该被自己塞进去的蝴蝶结。七中的礼仪服，男生要打墨蓝的领带，女生则是墨蓝的蝴蝶结。
但鉴于那蝴蝶结不怎么好看，不少女生都多买了一条领带来代替。
果然是忘在家里了?千年沮丧地看着正在拍照的班级，认真考虑要不要去借。班主任千叮万嘱一定得有领带，不然就站到最角落的位置去。
在作为人生纪念的照片里，她还是想站在朋友的身边。
”你的眉头可以夹几支铅笔了。“
注意到她愁眉不展，萧翌摆脱了那一群胡闹的男生，跑到千年身边。千年看着那领带在自己面前若无其事地晃动，气不过伸手就要去扯。
“干吗?谋杀?”男生死命护着自己的脖子。
“领带给我，我忘带了。” 她也只是抱怨一下，并非存心要拿走他的。但话音刚落，萧翌就利索地解下了领带。他甚至不给她回神的时间，见她没接过去就亲自动手帮她系上。
“你自己呢?”
“男生本来就站角落，不要紧。”
不等她多说什么，萧翌就被另一个男生勒着脖子带走了。他朝她洋洋得意地挥挥手，示意她别放心上。
集合时，如千年所料，班主任提着萧翌的耳根一顿狠骂：臭小子，这个时刻也不让我省省心!可被罚站到角落位置的男生却毫不在意，表情舒心得活像领了一顿称赞。
拿到毕业照的那一天，千年—个人躲在洗手间的隔间里，捏着照片的手没出息地抖了抖。照片里的她笑得有点僵硬，眼神飘移。那是自然的，谁让她当时老想往萧翌所在的方位看，又不敢。
相比之下，萧翌虽然站在最边上，却笑得甚是灿烂，活像他就站在所有人中间似的。他把拳头提到齐耳高，那是每次和千年击拳“宣誓”的标准手势。
千年庆幸照片已经过胶，即便被她的泪水沾湿，也能轻易抹去任何痕迹。
她拿着照片跑了整栋楼，找到萧翌时，他正和程晴躲在天台的死角里接吻。千年无声地折返回转角位，在他们离开时—把拉住了萧翌的衣袖。
“程睛，你先走，我—会就跟上。”
萧翌硬生生吞下尖叫声，等程晴消失在视线内才松一口气。从游乐场回来后，他还没迟钝到没发现程晴和千年不对盘。
“怎么?”
“领带，谢谢你了。”
千年晃晃手上的照片，却没有归还领带的打算。那领带已经用不着了，所以萧翌也没想起要她还。
“咱哥儿们，还分谁跟谁啊。”
心不在焉地说话时，萧翌正看着降落在脚边的麻雀。所以他没看到，千年脸上一闪而过的受伤。
当初让她感动暖心的一句话，现在却成了封死一切可能性的魔咒。
千年不死心，她抱着最后的希望努力张开颤抖的唇，问，如果写那篇作文的不是程晴，你还会喜欢她吗?
可萧翌并未留心她的反常，大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轻快地回了一句，怎么可能不是她?
千年在那一刻懂了，程晴就是程晴，是萧翌喜欢的人。不管现实怎样，在他的世界里，《时光的旅客》就是她一笔一划写下的故事。
而她苦心收藏下来的宝贝，不管是电影的票根，感冒药的盒子，用过的领带，都只是男生眼里一文不值的废弃品。
一如她的感情。
7
知道千年出国的消息时，说萧翌不吃惊肯定是假的。他甚至还有点愠怒，为好像全世界都把他—个人蒙在鼓里而生气。
“我要去澳洲留学，你明天下午两点到机场送我吧。”
打游戏正打得兴奋时收到千年的讯息，他像被泼了一盆冷水般呆住了。闪神的间隙，对手毫不留情地秒杀掉他。盯着屏幕上趾高气扬的恶龙，他竟连生气的冲动也没了。
他想去翻看日历，查蛮今天是不是愚人节。
在机场里看到一身轻装的千年，他忍不住拍了女生的头一下，责备她玩笑开得太大。
“什么时候和你开玩笑了?你不知道行李可以托运的?”
萧翌瞪着她手上的登机牌，终于认识到这是事实。他不顾周围人来人往，几步上前用力抱住千年。
“傻妞，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这样才惊喜嘛!临走前不捉弄你一回我心理不平衡。”没说出口的是，怕他知道了会加倍对她好，让她舍不得离开。
放任千年把脸埋到自己的胸口前，盯着她小小发璇的萧翌忍不住开口叮嘱。
“外面不比家里，要好好照顾自己。不开心可以给我打电话，还要发邮件，继续找我打游戏。放假回来，可别忘了我这个哥儿们。”
他每说一句，她便用力点—下头。抬起脸的千年，并未如萧翌所想般哭得乱七八糟。左边浅浅的酒窝，少女的笑容不复初见的明媚，却因平添的忧伤而越发夺目。有那么几秒，他看得出了神。
登机口的路上，千年一次也没回头，哪怕她知道萧翌专注热烈的视线始终追随着她的背影。她为男生的单纯善良笑出了声音，怎么不笑?因为他不会知道，她不打算继续和他做哥儿们。
她的生活里，将不会再允许他的登场。
无他，只因为她喜欢他，那么喜欢，呼吸与他共享的一口空气都会痛彻心扉。
他曾问她，为什么叫千年。她只是笑笑，并未回答。
她叫千年，一眼千年。就像那个夏末的黄昏，她在肯德基看到那个用静谧的表情低头发呆的男生时，有一种预感，这一眼，兴许就是她千年之劫的开端。
8
在返回市区的大巴里，萧翌打开了千年分别前塞给他的纸条。
清秀淡雅的字迹写着他熟悉的字句，一下子就与高一那年刻在他脑里的文章重台。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他马上就想起，一次交谈中，千年无意识地念出了那篇作文里一个冗长的句子。当时的他只当她也喜欢那篇文章并背下，却没料到存在其他的可能性。翻山倒海的诧异与不相信涌入他身体内，本能地，他掏出手机想打给程晴追问—个真相。
可最终，他没有打通那个电话。萧翌只是把纸条揉成一团塞入自己的衣袋里，用手掌覆盖着脸，任眼泪在掌心化开，消融。
他知道，他已经错过了专属他的那朵花唯一的花期。
而他能做的，只有目送那朵花随着清风，一路飘散。
千年与萧翌的相识有点玄。
高一的暑假，千年在—个网游里追着萧翌级别比她低了不少的小人儿乱砍，风姿飒爽地将他“屠杀”了十来次。当她发现自己因把“萧瑟落日”看成“萧瑟洛日”而弄错报仇目标时，错误已经铸成。她只得陪萧翌没日没夜地练级当赔罪，一个假期相处下来，两人的关系成功升级为“战友。”
开学前一天，他们约在肯德基里见面。萧翌正无聊地盯着自己NIKE球鞋尖看，专心设想来的会是傻大个还是清秀的小树苗，导致他没能在有人坐到对面时马上反应过来。
“千年?”他花了半世纪的时间找回自己的声音。
女生因赶路而严重缺水，抓起他的可乐拔掉盖子，就着杯沿豪爽地灌下。她有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里面闪烁的笑意夹杂着恶作剧成功的得意。她在桌底下踢了踢男生，问他，是女生就不能当兄弟?
萧翌回过神，扯起嘴角的同时不忘敲一下女生的额头来回敬她。
他用自己的拳头轻轻地撞击千年伸出的拳头，镇定地回答，还是好兄弟。
少女只浮现在左边的酒窝化作一阵凉风，在那天阳光隐约刺眼的点缀下，吹散了整个暑假笼罩着萧翌的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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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分班表前寻找自己的名字，千年一抬头，对上旁边萧翌点亮整个秋天的笑容。网络上的战友成7现实中的同学，萧翌和千年都有种这就是命运的感叹。
萧翌个子离，虽称不上特别英俊，但散发着阳光气味的笑容还是吸引了一大票喜欢干净少年的女生。偏偏他没兴致，用他的话说，他宁愿和千年在网吧泡上一个晚上，也不愿意陪女朋友逛看不完的商店。
有人怀疑经常混在一起吃饭看书的他们。萧翌每次听到询问或者流言，都夸张地笑上几分钟，再指着被他的态度气得面部抽搐的千年，义芷言辞地宣布，这是我哥儿们。他还会用特认真的表情追问那些人，你会把兄弟娶回家吗?配上带有威胁意味的搂抱攻击，时间久了便没人再拿他们开玩笑。
千年想，你就差补一句不把我当女的看了，能做的却只有偶笑着寻思过后怎么折磨报复萧翌。
转变的起因是一封用淡绿色的信封包裹的情书。
当萧翌难得一脸羞涩地把信递给她时，千年瞪眼瞪得眼珠都快掉下来了。她努力抑制嘴角抽搐的冲动，颤抖着问，情书?萧翌点点头，特小媳妇的姿态让人有开打的欲望。
清秀的字迹跃入眼内时，千年有一刹那的惊疑。她一边打趣萧翌险些让她误会的态度，一边不动声色地收起了自己开始抖动不安的情绪。
“说!你又毒害了哪朵美丽的鲜花?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你额头写着—个大大的‘八’字……
在千年装出来的苦苦相逼下，萧翌开始解释信的来历。信从哪里来并不要紧，关键的是萧翌的态度，大少爷收的情书就算填不满卡车，也能塞满衣柜的一格。千年罩看出他有倾诉的冲动，便自觉给他铺了下楼的台阶。
“高一时，我在语文老师那看过一篇作文。不是我吹，我写作文就跟写报告一样。老师骂我骂得无力，干脆摔了篇作文让我看。主题是写珍惜时间，珍惜眼前人，我不会形容那种感动，可我知道，那是现在为止我最喜欢的作文。可名字被钉住了，我看不到。”
萧翌顿了顿，千年能看到他的喉结因吞下的水分而上下滑动。
“可我认得字迹，和这封情书上的一模一样。隔壁班的程晴，她以前也是那老师教的。”
“那篇文章的题目是?”
“《时光的旅客》”
这之后，千年没留心听清萧翌是怎样回复程晴，两人又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因为萧翌兴致勃勃地等来千年的评价之前，程睛已走到他们课室后门，如招财猫般可爱地朝萧翌招招手。
“千年，以后我得陪她—起上下学!别太想念哥们儿!”
一高一低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门边，离去前，程睛意味深长地看了千年一眼。千年想她能读懂那个眼神的意味。她本想告诉萧翌一些话，可看到一向稳重的萧翌难得喜形于色时，她说不出。
她明白，或者她已经永远错失说出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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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一直觉得，萧翌是—个充满魅力的人。男女老少沐浴在他的温柔光辉里，逐渐舍不得他所有的好。她盯着萧翌站得笔直的背影看了两秒，他注意到回过头，然后三两句结束了和程晴的交谈回到课室里。
“给，你最喜欢的进口巧克力，特地从家里带来的。”
经过千年身边时，男生变魔法般丢了颗巧克力到她桌面上。
这就是他们的现状。和程晴在一起后，萧翌并没有疏远她。他依然会在假日抽时间陪她打游戏，依然会给她带好吃的好玩的，依然会在她发起疯时拿她没办法地奉陪到底。不同的只有，两人混在一起的时间减少到原来的三分之一。那是当然，程晴是他的情人，千年是他的兄弟，兄弟再怎么铁也不能和情人争宠。
千年懂得这个道理，也一直这样安慰自己，直到那—天。
情书风波的两个月后，千年和远距离恋爱的男友邵融分手了。邵融答应陪千年去看的青春文艺电影，她从上映的那一刻就耐心地等着，却在下线的前一天等来了对方电话里的一句“对不起”。
电影的最后一场是周四下午，和千年以严厉出名的班主任的课撞在一起。中午，千年趴在课桌上哭了，潮湿的水汽铺满了干燥的桌面。萧翌把在教室自习的几个人都给赶出去，坐到干年的旁边无声地守着她。
她的坚强是玻璃做的，看似坚固，却一摔便碎。她要面子，以后回想起在那么多的人面前哭过，一定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
嘤嘤的呜咽声中，混和着萧翌一汪春水般细碎温和的话语。
“别哭了，我给你带—整盒进口的德芙?”
“我把那个特殊的装备让给你!”
“走，我带你去看，那什么鬼文艺片!”
不等千年惊愣地抬起头，萧翌就果断地拉着她的手把她扯出教室，甚至不给她擦泪的时间。他大步流星走在前头，千年光顾跟上便花尽了力气，眼泪也因此止住了。
那是一场千年—生也不能忘怀的电影。匆忙之下他们居然买了情侣套票；电影未放到三分之一萧翌就睡死，手中的爆米花散落一地；回去后他们被班主任捉着训了一个半小时……所有的点点滴滴被她小心翼翼地藏到宝库里，如同那张夹在她钱包里的电影票根。
以至于就算后来她知道性情乖顺的程晴为这件事狠狠地和萧翌吵了一架，她也丝毫不觉得愧疚。程晴也喜欢那部电影，央求萧翌陪她去看，却被萧翌以受不了文艺片为由拒绝了。虽然之后萧翌又是给她买喜爱的饰物又是带她去游乐场，她还是觉得心里有块疙瘩。
“千年是我哥儿们，朋友如手足，你如衣服，少了哪样我的日子都难过。”
这是萧翌认准的死理，所以千年心安理得地占着他“兄弟”的宝座，装作无奈委屈地看着程晴在另一边气得咬咬牙。她不喜欢程晴，认为她耍手段得来了萧翌的爱情，那分她一点他的关心也不算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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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命运觉得千年太神气，马上就在残存着寒冷的情人节让她吃下不少苦头。
千年承认自己的确不厚道，不然她也不会故意在情人节的前两天叉洗冷水又穿短袖在家里晃动。熟知自己体质的她一步步算计好，成功在情人节当天发烧了。父 母都出差在外，给了她充分的理由可怜兮兮地拨通萧翌的手机。
“咳咳……萧翌……好难受……你给我买点药……”
话音刚落她便挂了电话，一半为了不让他拒绝，一半为了彰显自己病情的严峻。蒙在被子里只剩一双眼睛瞄着挂钟，干年矛盾地既耐心又急不及待地数着秒针移动的格子。
好不容易等来了门铃声，千年披着棉被蠕虫般移动到门旁。门打开一半的时候，她前所未有地满足，但门全开后，她那份喜悦却不翼而飞了。
萧翌在她床边的柜子上一字排开买来的药，又给她装了一大杯温开水，全都在她伸手就够到的范围里。他想去把买来的粥热一热，还没踏进厨房就被同行的另一个人推出门外。
萧翌并不是独自前来的。千年给他打电话时，同班的另一个男生也在他隔壁。虽然那男生劝他马上赴约，警告他情人节不能冷落女朋友，但萧翌坚持要来看看情况。于是他们做了约定，如果千年病情不严重，萧翌就得去约会，让那男生代为照顾千年。
男生搬来一张椅子，一边剥橘子皮，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说话。他说，你也太不懂看形势了，哪能情人节占用别人男朋友。他说，挑拨离间是不对的。他说，千年，你是不是喜欢萧翌?
在剥完桶子的那一刻，病中容易激动的千年拿起扫把把男生赶了出去。
沿着门板滑下跌坐在地的她，感觉自己热度又上升了，因为脸上的水分凉得让她产生刺痛感。
她把粥煮糊了，拿药时不小心打翻水杯……伏在床上毫无仪态地哭时，她忍不住再一次拨了那个熟记在心的号码。可萧翌关机了，徒留绘她一阵盲音。
哭累了的千年吃过药后沉沉地睡着了，或者因为药效很强，或者是她本能地想逃入不会受伤的梦里。所以她没听到，她家的门铃在夜里响了—个小时。
5
千年每次看漫画，都会对里面提到的双人约会十分不屑。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样别扭的事情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高三的秋天，萧翌用—个简单的理由把她钓到游乐场门口。千年想，如果他是用这之外的任何一个借口，她都会毫不迟疑地一巴掌拍死他。偏偏这个，她不行。 谁让她和他是兄弟，是兄弟，需要时就得两肋插刀。
程晴喜欢看恐怖电影，连带也喜欢鬼屋之类的游戏设施。而天不怕地不怕，长了一颗豹子胆的萧翌，唯一的软肋就是鬼屋。
除非有熟悉的人跟在他身后，否则他一定会不顾仪态尖叫着用百米冲刺的速度从鬼屋奔出来。为了不让自己在程晴面前丢尽面子，他只得央求千年给他当一回保镖。只要确保身后没东西惹他发毛，他有自信硬撑到走出黑暗。
“程睛赞成?”千年总觉得一直视她为眼中钉的程啃不可能答应。
“当然，还是她主动提议的。”
下车的那一刻，千年不祥的预感应验了。站在门口等她的三个人，都是她熟悉的面孔。萧翌，程晴，以及曾比谁都亲近她的邵融。看到她时，邵融也呆住了，却只是朝她微微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千年想起他们分手尚算平静，脸色缓和了—点。她还真没料到程晴有这股大的能耐，能查出自己以前的恋人，并千方百计地与他成为好友。
她是不是该感谢她为自己如此费神?
鬼屋里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程睛和萧翌走在前面，—臂之差的距离后走着千年和邵融。按照说好的，进入鬼屋后，千年便紧紧握着萧翌从前方递过来的手。男生的手不复往日的温暖干燥，察觉到他冒了冷汗，千年更加确信萧翌最怕这种阴森凄冷。
即将走出鬼屋的时候，前方突然弹出—个立体的贞子模型。千年放开喉咙大声尖叫，几乎可以刺穿别人耳膜的离分贝。她知道如果她不先喊出来，萧翌必定早她一步大叫。就算她阻止不了他，起码可以尽力掩盖他的声音。
出来之后，千年借口不舒服留在木椅上休息，目送为了让自己脸色尽快红润起来而赶去玩过山车的萧翌一路跑远。邵融没有去，他离开几分钟后折回来，递给千年一整包喉糖。入场之后他们第一次有机会独处，彼此都有点尴尬。
“呃，你和萧翌是好朋友?”思量再三，邵融还是问了。
“好兄弟，哥儿们。我倒没想到你认识程晴。”
沉默又一次蔓延，在它兀自成茧之前，邵融再度开口，奔出的是带点责备意味的话：“如果你们只是兄弟，刚刚不应该牵手。”
千年没想到他会看见，但她无心解释。邵融是她的谁呢?凭什么一腔正义地指责她?有沙子在这时吹入她眼内，她揉着揉着便有水分淌了下来。
然后就被突然回头的萧翌看到这一幕。
他不由分说地一拳揍在邵融脸上，男生的嘴角马上青紫一片。
“你干吗!”千年忙冲上去拦在邵融前方。
“他惹哭你了!还嫌一次不够!”
千年—抬眼就对上程晴看好戏的表情，忽地明白过来。程睛把她和邵融的关系加油添醋地告诉萧翌，就是存心要她为难。
“你让开!”
“萧翌，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用你多管!”
气在头上的萧翌给了千年—个悲愤委屈的眼神，然后利索地拧头就走。眼看程晴寸步不离地跟上，干年没了喊住他的力气。
“就这样让他走?”
“算了，没办法。”千年瘫坐在木椅上，感到前所未有地疲倦。
分别时，他们没有互留新的电话号码。彼此都默契地认识到，他们已没有再见面的必要。千年知道邵融一定看穿了她的感情，却没有一语道破，这就是他的温柔。
那一夜，萧翌主动打电话给千年道歉。他交代说之后他被程睛狠狠地刷了一顿，意识到自己犯了过度千涉的错误，所以特诚恳地来认错。未了，他还八卦十足地追问千年和邵融的后续发展。
千年在电话里爽快地原谅了他。只是那一夜，她再度在网游里痛快淋漓地把在线上挂着赚时间的萧翌“杀”了十来遍，直到那角色再起不能，她才心满意足地长吁一口气。
她告诉自己，就这样算了吧，都算了吧。
6
拍毕业照的那—天是阴天，昏沉的天空若有若无地在空气里拉出一丝丝分离的伤感。
在这一天，学生可以丢下成堆的练习，忽略墙上刺眼的高考倒计时，忘记那些高高低低的模考分数，与陪伴自己几年时光的朋友亲密无间地拥抱，与说过几句话的同学握手微笑。
他们穿着整齐的校服，脸上的朝气几乎可以冲破厚厚的云层直抵大气层。
还没轮到千年的班，大部分人都三三两两站在一起，摆出各种怪异的姿势用手机或自带的相机拍照。
千年翻遍了自己的书包，还是没能找出应该被自己塞进去的蝴蝶结。七中的礼仪服，男生要打墨蓝的领带，女生则是墨蓝的蝴蝶结。
但鉴于那蝴蝶结不怎么好看，不少女生都多买了一条领带来代替。
果然是忘在家里了?千年沮丧地看着正在拍照的班级，认真考虑要不要去借。班主任千叮万嘱一定得有领带，不然就站到最角落的位置去。
在作为人生纪念的照片里，她还是想站在朋友的身边。
”你的眉头可以夹几支铅笔了。“
注意到她愁眉不展，萧翌摆脱了那一群胡闹的男生，跑到千年身边。千年看着那领带在自己面前若无其事地晃动，气不过伸手就要去扯。
“干吗?谋杀?”男生死命护着自己的脖子。
“领带给我，我忘带了。” 她也只是抱怨一下，并非存心要拿走他的。但话音刚落，萧翌就利索地解下了领带。他甚至不给她回神的时间，见她没接过去就亲自动手帮她系上。
“你自己呢?”
“男生本来就站角落，不要紧。”
不等她多说什么，萧翌就被另一个男生勒着脖子带走了。他朝她洋洋得意地挥挥手，示意她别放心上。
集合时，如千年所料，班主任提着萧翌的耳根一顿狠骂：臭小子，这个时刻也不让我省省心!可被罚站到角落位置的男生却毫不在意，表情舒心得活像领了一顿称赞。
拿到毕业照的那一天，千年—个人躲在洗手间的隔间里，捏着照片的手没出息地抖了抖。照片里的她笑得有点僵硬，眼神飘移。那是自然的，谁让她当时老想往萧翌所在的方位看，又不敢。
相比之下，萧翌虽然站在最边上，却笑得甚是灿烂，活像他就站在所有人中间似的。他把拳头提到齐耳高，那是每次和千年击拳“宣誓”的标准手势。
千年庆幸照片已经过胶，即便被她的泪水沾湿，也能轻易抹去任何痕迹。
她拿着照片跑了整栋楼，找到萧翌时，他正和程晴躲在天台的死角里接吻。千年无声地折返回转角位，在他们离开时—把拉住了萧翌的衣袖。
“程睛，你先走，我—会就跟上。”
萧翌硬生生吞下尖叫声，等程晴消失在视线内才松一口气。从游乐场回来后，他还没迟钝到没发现程晴和千年不对盘。
“怎么?”
“领带，谢谢你了。”
千年晃晃手上的照片，却没有归还领带的打算。那领带已经用不着了，所以萧翌也没想起要她还。
“咱哥儿们，还分谁跟谁啊。”
心不在焉地说话时，萧翌正看着降落在脚边的麻雀。所以他没看到，千年脸上一闪而过的受伤。
当初让她感动暖心的一句话，现在却成了封死一切可能性的魔咒。
千年不死心，她抱着最后的希望努力张开颤抖的唇，问，如果写那篇作文的不是程晴，你还会喜欢她吗?
可萧翌并未留心她的反常，大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轻快地回了一句，怎么可能不是她?
千年在那一刻懂了，程晴就是程晴，是萧翌喜欢的人。不管现实怎样，在他的世界里，《时光的旅客》就是她一笔一划写下的故事。
而她苦心收藏下来的宝贝，不管是电影的票根，感冒药的盒子，用过的领带，都只是男生眼里一文不值的废弃品。
一如她的感情。
7
知道千年出国的消息时，说萧翌不吃惊肯定是假的。他甚至还有点愠怒，为好像全世界都把他—个人蒙在鼓里而生气。
“我要去澳洲留学，你明天下午两点到机场送我吧。”
打游戏正打得兴奋时收到千年的讯息，他像被泼了一盆冷水般呆住了。闪神的间隙，对手毫不留情地秒杀掉他。盯着屏幕上趾高气扬的恶龙，他竟连生气的冲动也没了。
他想去翻看日历，查蛮今天是不是愚人节。
在机场里看到一身轻装的千年，他忍不住拍了女生的头一下，责备她玩笑开得太大。
“什么时候和你开玩笑了?你不知道行李可以托运的?”
萧翌瞪着她手上的登机牌，终于认识到这是事实。他不顾周围人来人往，几步上前用力抱住千年。
“傻妞，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这样才惊喜嘛!临走前不捉弄你一回我心理不平衡。”没说出口的是，怕他知道了会加倍对她好，让她舍不得离开。
放任千年把脸埋到自己的胸口前，盯着她小小发璇的萧翌忍不住开口叮嘱。
“外面不比家里，要好好照顾自己。不开心可以给我打电话，还要发邮件，继续找我打游戏。放假回来，可别忘了我这个哥儿们。”
他每说一句，她便用力点—下头。抬起脸的千年，并未如萧翌所想般哭得乱七八糟。左边浅浅的酒窝，少女的笑容不复初见的明媚，却因平添的忧伤而越发夺目。有那么几秒，他看得出了神。
登机口的路上，千年一次也没回头，哪怕她知道萧翌专注热烈的视线始终追随着她的背影。她为男生的单纯善良笑出了声音，怎么不笑?因为他不会知道，她不打算继续和他做哥儿们。
她的生活里，将不会再允许他的登场。
无他，只因为她喜欢他，那么喜欢，呼吸与他共享的一口空气都会痛彻心扉。
他曾问她，为什么叫千年。她只是笑笑，并未回答。
她叫千年，一眼千年。就像那个夏末的黄昏，她在肯德基看到那个用静谧的表情低头发呆的男生时，有一种预感，这一眼，兴许就是她千年之劫的开端。
8
在返回市区的大巴里，萧翌打开了千年分别前塞给他的纸条。
清秀淡雅的字迹写着他熟悉的字句，一下子就与高一那年刻在他脑里的文章重台。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他马上就想起，一次交谈中，千年无意识地念出了那篇作文里一个冗长的句子。当时的他只当她也喜欢那篇文章并背下，却没料到存在其他的可能性。翻山倒海的诧异与不相信涌入他身体内，本能地，他掏出手机想打给程晴追问—个真相。
可最终，他没有打通那个电话。萧翌只是把纸条揉成一团塞入自己的衣袋里，用手掌覆盖着脸，任眼泪在掌心化开，消融。
他知道，他已经错过了专属他的那朵花唯一的花期。
而他能做的，只有目送那朵花随着清风，一路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