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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肃出土的国宝级文物———莽权,准确的叫法应是新莽度量衡标准器。在莽权的出土地定西巉口一带,人们把它通俗地叫做“王莽秤”。
笔者在甘肃省技术监督局看到一本志书,记载着莽权的发现始末。在简洁的记述中,莽权的经历非常富于传奇色彩。此国宝曾被古董商多次转手倒卖,经军阀觊觎,大盗下手,皇宫展览,后又分散在大陆、台湾两地……此文物的发现者有名有姓,说得非常明确:“为定西巉口秦恭发现。”至于如何发现,没有细说。
1998年秋季的一天,笔者从兰州乘车只用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就到达定西县巉口。下车伊始,便向路人打问乡政府所在地,接着改口又问,你知不知道有个叫秦恭的人?对方一口回答知道。他还活着吗?对方肯定地说还活着,就是挖出王莽秤的那老汉嘛!
在巉口乡西街村的一户农家院里,我见到了时年84岁的秦恭老人。老人须发皆白,但耳聪目明,精神矍铄。一提起当年辉煌往事,他的劲头就来了,坐在炕席上,非常具体地述说起来。
70年前,秦恭年方13岁,他在村外玩耍,看见一只美丽的松鼠钻进半崖的小洞里去了。秦恭想抓住这只松鼠,就用铲子在崖面上挖掘、开辟小路,挖下的土像瀑布一样直朝崖下跌落……挖着挖着,突然看见半崖面上露出一个半圆形黑色光滑的物件。这是什么?他加紧挖出来一看,竟是一个一巴掌多厚、圆形、中间有孔的怪家伙,沉重得很呢(重达30公斤)。
除了这一个最大的,又在同一地方挖出了形状一模一样,但一个比一个要小的四个圆形有孔的物件。把它们叠起来,极像今天的宝塔形月饼。另外还挖出三件1米长短的铜杆,杆身呈方形,上面有美丽的铭文。
13岁的孩子根本拿不动这么多的铜家什,他便跑到家里对父亲说:“爹,我在崖面上挖出来了一大堆铜!”父亲正忙,喝斥他:“滚,哪里的铜能叫你挖出来!”
秦恭灰溜溜跑出家门,又到土崖边来。这时崖边上已聚拢了几个闻讯赶来的人,大家鼓励秦恭再去叫家中大人。秦恭硬着头皮,二次返回家中,恳切地央求父亲。父亲这才和大伯来到崖边,果然看见了一大堆乌黑沉重的金属物件。便用绳子捆了,吃力地抬到家中。
这是一些什么东西?他们请来巉口村学校里的教书先生,让他辨认辨认。老师看了大半天,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甚至连那些亮丽的铭文也认不得。
连老师都说不清,这足以说明这些怪铜货也不是什么有名的值钱货。农民们的心一下子凉了。
于是,价值连城的国宝级文物———莽权就被撇在了农家小院里。孩子们把这些乌黑的圆轮子滚着玩儿,在土院子里滚来滚去。那三件有铭文的铜杆先还立在房子里面的墙角落里,后来要收拾房子,大人们嫌它碍手碍脚,便把这几根铜杆连同那些厚厚的铜环一起扔进干草棚里。從此,八件莽权文物就跟枯草、马粪为伍。
有一年,这里发生军阀混战,秦恭一家人逃往别处避难。待多日以后,战乱平息,他们举家返回。只见家家门户大开,屋里全被乱兵翻腾得一塌糊涂,东西被掠走不少。秦恭家也是受了损失的,惟独撂在草棚里的那些铜杆、铜轱辘一件不差,还好好放在原地。
过了几年,秦恭父亲秦安国死,其兄秦让接班做了家长。这秦让和父辈们有些不同,他除了躬耕田亩,还有个赌博的嗜好。因为赌博和天灾,日子过得很艰辛,情急之下,他便把眼光落在那几件铜器上。
这位好赌的农民精明。他盘算:这类古董在当地出卖根本没人要,若想脱手,就得到大地方去。他居然推过一辆独轮手推车,把那八件在旮旯里闲置了多年尘封了许久的沉重古董,一件一件装上车。好不容易到兰州城,又经多方打听,这才把手推车推到一家古董店门口。
店主马实斋很会做买卖,他见这个满身尘土、胸膛上流汗的定西人送上门的铜古董,大环小环四五个,铜杆上还布满文字,心知是值钱货。但他故意用脚踢着说,这是烂铜,没处使,谁收?经秦让一再说好话央求,最后商定按废铜价格收购。只因这八件古董庞大而沉重,即便是以废铜价格,过秤后还是付给秦让60块银洋。
待秦让一走,马实斋转手以240块银元出卖给古董商张寿亭,获利不少。
这张寿亭比马实斋更精、更熟悉行情,他先故意给北平古玩店的朱柏华透露了个消息,然后不动声色地静等买卖上门。朱柏华风尘仆仆,从北平一直赶到兰州,主动找到张寿亭门上,经掂量,便以银元140元的价格买去其中两件,带回北平。经专家鉴定,此文物为新莽之度量衡标准器,遂把这两件以5 100银元的高价卖给北平琉璃厂尊古斋古玩店。
留在兰州张寿亭手里的那六件文物,被甘肃省建设厅厅长实为军阀刘郁芬部下的旅长杨慕时知道了。他不是抢也不是买,而是霸道地采取“硬发价”的办法,叫手下兵丁抬过去800银元,扔给张寿亭,然后将六件文物带走。于是这些文物就被杨慕时据为己有了。
不久,蒋冯阎大战开始,杨慕时接到命令率部随刘郁芬东行。本来他是打算将这六件国宝带走的,结果被兰州的青年学生和文化界、新闻界获知了其事,一时间舆论大哗,群情愤然!学生上街游行,报上刊出消息,老百姓也发出了呼声。
军阀杨慕时见形势不妙,便无奈地将六件宝物交兰州民众教育馆(今兰州晚报社院内)收藏。
民众教育馆收到这些珍贵文物,遂拿到由寺院大殿改装的展览大厅里,摆放陈列在众多文物行列里展出,供游人参观。
这六件古文物太珍贵太惹眼了。展出不久,在一个晦暗的风雨之夜,被兰州人传说是会飞檐走壁的大盗高灿章潜入盗走五件,逃之夭夭了,只留下重达30公斤的最大铜环。
甘肃文化界人士咽不下这口气,便打电报给驻扎在河北廊坊的甘肃籍将军邓宝珊,向他求援。
邓宝珊一听,又重视又愤慨,他申请全国古物保管委员会北平分会主任马衡查缉。经多方侦探,终于获悉,大盗高灿章窃走的五件文物在天津英租界源丰永珠宝店里。经严正交涉,该店提出:如要,拿30万银元来赎。
古物保管委员会便通过河北警方,以该店盗卖国宝罪,逮捕了经理翟捷三及原盗宝人高灿章。
五件国宝这才失而复得,被追了回来。对北平尊古斋购走的那两件,也由故宫博物院以5 100银元的原价赎回。八件国宝,七件进入故宫博物院保存,一件最重的暂留兰州。
国宝莽权也算得上是命途多舛,一波三折!北平解放前夕,溃退的国民党政府在仓皇忙乱中只将其中五件带到南京,后又越过海峡,运到台湾。这样,解放后的北京就仅剩莽权中的两件了。直至1959年国庆十周年之际,甘肃省博物馆将留在兰州的那件最重最大的莽权铜环送往北京。至此,八件莽权中的三件现存中国历史博物馆,另五件现在台湾……
当然了,在秦恭老人回答笔者提问时,他只说到他哥用手推车把“那些货”推出村子就不知所终了。他说:“我只听人传说,省主席把那些铜货用红绸子包住磕头哩!”笔者遂把志书资料上的记载向他说了一遍,他显出惊讶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