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一天，一大早，在湖南省龙山县三元乡九年制学校，笔者随余豆豆赶去她的家，崎岖山道，着实难走。
　　余豆豆的家在三元乡西洛村的山弯里。房子背靠斜坡，前面是沿下滑坡生长的一大片楠竹林。从学校出发，徒步至少要两个半小时。先走一条长6公里萦绕大山的村公路，分岔到一米宽左右的黄坡沙路，崎岖难走，足有两里多，雨天坑洼积水，一般都有水浸泡，走路时只得紧贴山体，抓住旁边的藤蔓徐徐而行。
　　乘着暖日和风，尽量爬坡抄近路，中间没停歇。当身子贴着山徐徐而下，到了小山坳里，几户吊脚楼人家映入眼帘。有一户外墙特别扎眼，右半边由木板叠加支起，正门木墙上还留着一行行醒目的“毛主席语录”，屋体陈旧歪斜。这就是余豆豆家的残破房子。
　　“豆豆放学了？还有老师跟着，是不是又要问什么？”家住山腰上，拄着拐杖的邻居爷爷凑了过来。其实他早就猜出了笔者的来意。
　　探寻穷苦学生家底，是此行目的。针对面临辍学的穷学娃，龙山县教育局专门实施了关爱计划，建立更完整、更具体的关爱救助档案。此行一来是给余豆豆祖孙留个影，二来是寻访她的家况。话门刚起，笔者就得知了余豆豆75岁的爷爷体弱多病，人瘦小，却要肩挑背扛撑起这个家，奶奶的身体状况只能做手头活。
　　刚说上两分钟，后山腰上就来了个骑摩托的年青人。被邻居爷爷仰起拐杖召唤住后，应声停下，二话不说掉转头，去接几公里外山坡上干活的余豆豆爷爷奶奶。
　　邻居爷爷与余豆豆是隔代亲，对于这样的悲悯遭遇，他十分心疼。豆豆才咿呀学话时，爸爸余庭学就在外干矿工，过年才回家一次。每月按时打电话，给家里寄钱，生活还能维持。
　　可好景不长，豆豆妈怀上弟弟两个月后，外面传言发生了一次矿难，爸爸也从此杳无音讯。爷爷奶奶无处可诉，至今一分钱慰问补贴也没拿到。日子一落千丈，半年后，年轻的豆豆妈无法熬下去，把襁褓里五个月大的弟弟狠心扔下，从此远走他乡，再也没回来。
　　“豆豆别哭，要坚强起来，知道吗？”不忍豆豆柔弱的泪水，笔者上前轻轻搽拭。
　　豆豆一直不说话，头低垂着。没了父母的爱，她的自闭非常明显。刚问“想妈妈吗？”她便转身走开，钻到屋檐后，拾掇起晒干的衣服来。笔者跟上前去发现，一家人的破旧衣服、鞋子，几乎都是别人不要送她的。
　　虽然才是9岁孩童，可余豆豆懂事又听话。深知爷爷奶奶的苦，放学一回家，就尽力帮忙做力所能及的家务活，烧火、煮饭、炒菜样样行，给弟弟穿衣，哄弟弟睡觉。
　　邻居爷爷双手支着拐，连叹着一个词——苦呀！余家二老不识数、不认识钱，7年来，连种田买肥料、国家粮食补助等，都是村里书记干部代办的。低保补贴后，电力公司又免除了照明的用电费……这些关爱也只是沧海一粟。爷爷七十有余，年迈病压，豆豆和弟弟刚上小学，更大的“沟壑”即将到来——无力持家，四口人面临绝境。


　　由于爷爷年龄太大，为了让眼花的65岁奶奶认识钱、使用钱，余豆豆经常把学到的知识带回来，如钱怎么简单兑换、找还，还有数怎么相加减，她都有模有样地像老师一样教奶奶。假日逢赶集，则主动陪着奶奶卖一点蔬菜，让奶奶倍感温馨。这次开学典礼奖励的几块钱，她还给奶奶买了一个大面包，可能是奶奶从没吃过的原因吧。
　　聆听这些令人难过、感人的细节，笔者瞅了瞅木板缝隙，偏歪斜躺的门板房，仅仅一间生火屋与一间挂着破蚊帐的床的卧室。煮饭、炒菜就几个陈旧的老锅子和三角架。邻居爷爷对余豆豆的家境艰苦，时不时摇头，因为他们连“住”都是个难题。
　　那个旧木板搭建的透风破屋子，夏天的话，祖孙四人还可挤在一起睡。寒冬天，即便给他们几床棉絮，也必须有一人睡地上。想办法在山上找一些野草垫着，可以暖和些。最怕遇着下雨，那漏雨的瓦片，让人根本无法入睡。
　　家里什么像样的东西都没有，生火屋的墙壁被熏黑，锅子底沾满黑灰，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碗挨挨挤挤摆放在没有门的木碗柜里。卧室边，几块木板钉成的桌子用来做作业，其余的东西许是陈旧，难以入眼。
　　同时，豆豆还缺少换洗的衣物，孩子一年年长高的个子，冬天就一件旧棉袄，一双胶底鞋撑到第二年春暖，虽然姐弟俩习以为常，但现实却苦了这两朵含苞欲放的花蕾。
　　十分钟左右，一阵“轰轰轰”的摩托声，余豆豆的爷爷奶奶和弟弟从山那头被载了回来。见老人回来，余豆豆动作很快，马上走上前，给奶奶先接背篓，并端上一盆洗脸水。
　　从样貌、老茧上看，豆豆爷爷把重活儿全包了。满目透出斑斑血丝，手臂粘住的泥土皮，晒干后还一层层清晰可见。脚穿的一双“解放鞋”破了几个洞，看到了陌生人，光偏头不说话，眼睛一个劲儿不停地眨。问起家境，一直几分钟，矮墩墩的爷爷总撇着腿立在身旁，没说一句话，脸上皱起的颧骨，显出一股忠厚和善良。
　　余豆豆正因为这样的环境，变得不爱说话，内心压抑，有时心疼爷爷奶奶，难得有一次笑脸，两老就有欣慰和力量。独自与奶奶讲讲心里话，全都在被窝里。自幼隔代相处，困窘的生活萌育一份坚强，也锁住内心的自闭。课外活蹦乱跳时，唯独不见余豆豆雀跃，即便小伙伴强拉着游戏，也只在一旁看看，可能从小缺少“亲昵与欢唱”，总想隐藏着孤独的苦惑。
　　奶奶换了件干净的衣裳，牵着余豆豆的手走到门口指了指：“那锅子里还有水，快去，给老师倒点水喝。”笔者回绝了，想和奶奶聊家常：“豆豆奶奶，几里外的地方干活，来回走的话要很久吧？孙女、孙子养了这么大，您可不容易哟！”奶奶点点头，露出无奈的眼神：“有你们的关心，她和弟弟可以多读一点书。”“您最担心的是什么？”笔者接连问话，豆豆奶奶直摇头，表示无奈。不停地说着“苦了我的孙子……”
　　提及家庭变化时，又触碰了奶奶的“伤口”。抑制不住泪水的奶奶，皱着脸哽咽着：“当时孙女才两岁，她爹挖矿还有点钱。出了矿难，连人也没见到！我大字不识一个，又找不着路，就一直拖下去……”奶奶最后泣不成声。
　　我拿起相机，没再让奶奶继续说，给一家四口照了张全家福。后面的残墙破瓦成为苦难之家的见证。屋外的斜门板，里面铁丝吊起的黑饭锅、土砖灶、老木头组合床，简陋至极……
　　奶奶正欲转身离开，笔者亲切地补上一句：“放心吧，后面会过好的。以前的事过去了就不要想了。有什么情况学校会与二老联系的。”此时，奶奶有很多话要说，眼眶湿润，难掩的苦痛无法表达。


　　离开时，走到坡腰上，一位大娘见到笔者来余豆豆家，急不可待地上前搭话：“余豆豆需要大家的帮助呀！老人家都七老八十了。过几年动不了了，小孩会遭更多的罪。全村人对她家都很关心，过年过节有的送米、送油，有的送衣服鞋子。她的班主任我也经常看到来家访。人人都能帮一下她就好了。”
　　那天，笔者走过了一条贫穷的路，一双双期待的眼睛反复浮现，心中苦不堪言，当回望陡峭的山沟时，久久不能平静。为了余豆豆的明天，笔者情不自禁，握拳振臂：“不能，决不能！不能让奶奶失去儿子、媳妇后，再愁苦悲伤。相信有一天，爱的阳光点点播洒进来，幼小的花蕾定能绽开美丽的姿容！”
　　山萦绕着山，路始终在颠簸中起伏。龙山县穷苦的乡村学生，渴望更多的关怀，因为他们从心底爱着丰富的校园生活，爱着识字成长的美丽课堂，也爱着自己无尽的梦想。不让贫困成为孩子求学的绊脚石，该县资助中心每年都开展“开心一元捐助”活动，通过各种渠道联系爱心组织和个人，救助贫困、苦难线上的学生，同时建立了全县师生一起奉献爱心的“爱心大家庭”。
　　据了解，该县政府、教育局、学校环环相扣，守爱彻底，用心倾注。2013年相关统计数据显示，该县共救助贫困生30440人次，发放资助金达3875.1万元。这些关爱数据显示，来自社会力量援助这一渠道的比重有所增加，有网捐、物捐、面对面捐等形式。全县因家庭条件较差辍学或即将面临失学的78名穷娃，全部都顺利返回课堂。
　　广聚正能量，吸纳爱心泉。相信，不久的将来，余豆豆愿望的实现，除了依靠爷爷奶奶的健康，还有国家与社会不遗余力的帮扶，更需要身边每一个爱心人士的倾囊……（本文未成年人姓名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