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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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山青鸟采野香
  等布谷鸟的叫声如春雨般降落田野时,就到了采野的最好季节。
  每年春天,我们到山野乡村去踏青,回程往往手中提着一袋野菜或是挖的几根青嫩竹笋,我们靠着自己的慧眼和双手的辛勤劳动,想要享受到一顿丰盛的田野大餐。
  我对野地里那些绿油油生长的野菜尤其敏感。平日喜欢到大地上撒野,除了无忧无虑地玩耍,会注意到周围生长的植物,第一反应是能否叫出它的小名,如灰灰菜、车前草、蒲公英、野芹菜、野茭头、刺莓、地米菜、艾蒿等。再就是分辨哪些植物结出的野果能吃,哪能是草药,哪些烹饪后是上好的佳肴。
  明朝陈继儒在《小窗幽记》中描写入山中的三乐:“薜荔可乐,不羡绣裳;蕨薇可食,不贪粱肉;箕踞散发,可以逍遥。”三月前后,我们进山去赏野樱花,顺便去背阴的山腰采蕨菜。蕨菜的叶子曾羽毛状,是史前就有的植物活化石,等它们披散着满头长发时,蕨梗就已经老了不能再食用。所以我们单挑它刚刚从松软的泥土中站立出来的早春去采摘,看到褐色的蕨杆用力向天空生长,擎着毛茸茸的梦境,我们用手轻轻一折,就能将它们折断,用一根稻草或丝线把蕨杆结成一束,提着下山了。蕨菜微苦,所以吃的时候很讲究,用开水烫过后它们外表那层皮毛就很空易撕掉了,而且能去掉苦涩。烧热茶油,“滋”地一声,把它们放进锅里爆炒,出来就是青嫩而微苦的美味。
  采野就是想捕捉到一种与自然亲密接触的心情,眼里是春色无边,耳畔是鸟唱莺啼,舌间是鲜嫩滑爽,这都是大自然的美妙馈赠。有段时间我住在石门大山里,常和女友一起带着孩子们爬山。孩子看到蕨菜特别开心,总是采摘了很多回家,吃不完的我们放在太阳底下晒干后保存,我把它们和腊肉一起寄给远方的父母,一束蕨菜由孩子们采来送给长辈吃,这是传递爱意的最好礼物。冬天鲜嫩的食物少,干蕨用开水泡开后,和着腊肉一起炒来吃,微苦中有野菜的清香,是最难得的口舌之福。
  我们常把油菜花形容为大地上的黄金,铺天盖地的金黄色花,席卷而来的浓郁芬芳,构成乡村的大美图画,与之相伴的是被农人时常忽略掉的野油菜,我们乡下又把它叫辣米菜。辣米菜不是农人精心播撒的,它们大多野生,长在田埂上或是地头边。每年春风一来,它们就迫不及待地和油菜花一起长出花苞,开出色彩鲜黄的花来。因为工作关系,每年春天,我们去乡村的养殖场,经过油菜花田时,一看到田埂上生长着野油菜,我总忍不住要采摘一把带回家。婆婆会把它们洗干净,烧开水焯一下,切得细碎然后晒上盐放在大盆里压紧腌制,一两天后,把它们拿出来,与蒜末、干辣椒末、姜丝同炒,辣米菜浓郁辛辣,因为气味独特,所以常常被许多人拒之于门外,但它仿佛就是田野里的野丫头,随性而为,自由生长,虽不如油菜温情中矩,却活得张扬而勇猛,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和最可爱的一面,所以是我的最爱。
  植物如人,蕨菜如养在深闺的小家碧玉,可遇而不可求;野油菜是生命力极强的野丫头,随意生长,野性十足;而野蒿却如邻家小妹,田园河堤上时时处处都可找到它们的身影,年老的人尤其喜欢它们,家家的乡下老母亲都认得出它,熟悉它们的做法,城里的儿女回家,老母亲会亲自去采摘一些最鲜嫩的芽叶回来,用开水过一下后,放在凉水里漂上一小会儿,然后用糯米和黏米按比例打成粉子,将蒿子切碎,和米粉加水揉捏均匀,加适量的糖或是盐。放多点菜油,用小火慢慢地煎,直到两边焦黄,散发出可口的气味。黑乎乎的蒿子粑粑虽然不可貌相,却深得人心,能成功诱出儿女胃里的馋虫。
  母亲有两年住在城里,她很想念老屋,每天念叨乡邻乡亲的好,念叨着乡下蒿子粑粑和无污染的蔬菜。老家侄女听说后,就划船去小泛洲摘了大袋子回来,并碾了新米,摘了园里的蔬果,亲自送到城里我家。母亲把蒿子煮沸后捻成团子,放在冰箱里,想吃时就拿出一小团,解冻后做蒿子粑粑,她微笑着用小火慢慢地煎给她的孙子和我们吃。蒿子虽不值钱,然而代表是最纯朴的乡村情意。有天傍晚,我和母亲去沅水沿江大堤散步,意外发现了大批的蒿子正长出嫩芽,显然是秋天退水后的湿泥助长了蒿子的越季生长,母亲高兴坏了,她找人要了一个袋子,不断地采摘,直到夜色降临。
  在乡村,数不清的野菜诱惑着我们。三月野芹多长在流水的沟渠两边,是蚂蟥最喜藏身之处,需要手脚麻利的人才能尽性采来,而且择洗时要睁大眼睛,一根根细选,据说不小心吃下去,蚂蟥会在肚子里存活很多年,令人感到恐慌。香椿是野菜里的貴族了,城里卖到三十多块钱一斤,香椿炒鸡蛋是最经典的菜式,凉拌了吃也是可口得很,但我早已失去拿着小刀去树顶亲自采割的好机会了。倒是野茭头,仍然在地头常见,连野茭果一并挖了清炒。
  黄昏,我们用泉水洗净野茭果,交给乡村餐馆的厨师,满桌摆放着的土鸡,香椿芽,一盘精心炸过的小鱼。三五个好友喝光一小坛纯谷酒,不觉暮色越来越暗,我们趁着夜色回家,一份淡淡的满足,一种美好的伤感,一丝淡淡的惆怅在心头漫延。
  《诗经·小雅·蓼萧》中写道:“蓼彼萧斯,零露湑兮。既见君子,我心写兮。燕笑语兮,是以有誉处兮。”写的是采野时遇见君王的情景,其中的萧指的是五月最常采摘的艾草。艾草芳美,采其如遇君王。我们在田野里、在大山中寻找着这些大自然的美味佳肴。我们闻着野花的清香,听着山中的鸟啼,品尝野菜的甜美,不觉时光更迭。 “玉山青鸟采野香”,我们不仅采摘到与自然相依相伴的时光,也采摘到了与爱的人相守相伴的美好回忆。
  擂茶往事
  可以说,我是喝着擂茶长大的。
  擂茶是沅水流域前河最流行一种茶饮。小时候,我被外婆从后河带到前河的沧山以后,擂茶就成为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70年代末山区贫穷,我巧手能干的外婆就把小块的山区芭茅地开垦出来,种上茶叶、花生、芝麻、土姜,这些都是制作擂茶必不可少的原料。
  茶是大叶茶,从采摘到锅里烘烤都是外婆一手完成。采摘时我和舅妈家的小哥哥背着背篓跟在她后面,漫山遍野地跑着,绿色的芽尖把手都染色了,烘烤时,我往火塘塞湿的松木,小哥哥负责摘去茶叶梗,外婆则翻动茶锅,用慢火烤着,茶叶成熟后的焦香真是诱人,等黑黑的茶叶烤干变凉后,外婆将其装进塑料袋,也就完成了我对于擂茶的最初想象。   秋天芝麻成熟,从地里割回齐腰深的芝麻秆,一排排整齐地码在阳光地里,几个日头后,芝麻纷纷从壳里跳出来,跳到外婆的白陶瓷缸里,她用一块红布装上砂子盖在瓷缸上。落花生成熟会先放少许盐煮上一大锅,香甜可口的花生就是美好日子本身,其余的花生都要用水洗干净,然后放在日头下暴晒几天,才能装进蛇皮袋里保存。生姜是最容易成活的植物,和红薯一起挖出来,放在火塘旁边的地窖里,等需要时,小哥哥就会自告奋勇地跳下黑乎乎的地窖,拿小筐装一些上来。
  冬天的傍晚,我们会和外婆一起在火炉边坐着,那时我外公还在人世,他习惯坐在火塘靠近木板的坐桶里,坐桶漆得黑乎乎的,里面垫着一床旧毛毯,外公哮喘严重,整个冬天他几乎很少离开坐桶,他有一根很长的水烟枪,一边咳嗽一边深深吸一口烟丝,烟丝一亮一亮,看得见我外公有很长的眉梢,几乎要垂到眼睛上了。我有点害怕外公,但偶尔会用火钳夹起一块火炭,替他把烟丝点燃。
  我们静静地坐一会儿,等外婆忙完后,她就会从陶瓷缸里舀出一小碗芝麻,又从蛇皮袋里捧出几大捧带壳的花生。外婆和我们边剥花生边唱一些好听的歌儿,我最爱听她念:“娜娜乖,娜娜好,娜娜有钱买手表!”娜娜是外婆对我的昵称。
  等我们剥好花生,外婆擦干净手,架好铁锅,开始炒花生炒芝麻了。芝麻在锅里欢快地跳跃着,只需要几分钟就炒好了,我用口水沾湿水指,在装芝麻的碗里一点,粘了满指头芝麻送进嘴里。炒花生花的时间多些,越炒越香,我眼巴巴看着它们,每过几分钟,我都会要求替外婆尝尝花生炒熟没有,外婆每次都会用锅铲挑上两粒,一边说:“慢点,慢点,小心别烫着。”
  我们开始擂擂茶了。小哥哥欢快地跑进灶房,从碗柜里拿出一个擂钵,然后又从门后面拿出一支茶木棒,用布擦干净。火塘里照例烧着一壶水,是从不远处的泉眼提回来的山泉。擂钵是外婆去沧浪坪集镇赶场买的,很厚,里面边缘有一圈凹凸不平的花纹,茶木棒是舅舅从山里砍回来的茶树,笔直,酒杯口大小,拿在手上大小正合适,削得两头圆圆的。
  擂茶的原理就是把茶叶、生姜、芝麻、花生放在擂钵里,利用茶木棒与擂钵里凹凸不平的花纹摩擦,把这些可爱之物研磨细碎,直到彼此完全融合在一起。
  外婆在擂钵里放生姜,用茶木棒把生姜砸成碎末末,然后从塑料袋里抓出一大把茶叶来,茶叶多少直接影响到擂茶的味道,茶叶一多,冲出来的擂茶发黑,味道微苦,茶叶少了,便减了茶香。三五分钟研磨后,依次加入花生、芝麻,少量凉开水是为了研磨更加容易。别看擂擂茶,可是个耗力气的活儿,有时候我接外婆的手去磨,只消几分钟胳膊就酸了,小哥哥向来能干,都是他完成最后的研磨,他一边磨着,一边嘲笑我,连吹火的力气也没有。外公只是一边抽烟袋,一边看着我们。
  喝擂茶是非常讲究的,前河山里的姑娘结婚,做父母的得准备十八种搭茶:锅巴撒子、自腌萝卜、红薯片、虾片、南瓜饼、葵花子、南瓜子、卤鸡蛋、炒米等。家里人围着喝茶,有几样东西是必备的,每次小哥哥擂茶时,外婆都要准备炸炒米,炒米是家里的剩饭晒干,用铁锅炒熟,少了炒米,擂茶的味道是要大打折扣的。用油炸一些红薯片,炒一些南瓜子。即使只有家里几个人喝茶,外婆也会用心准备。
  做擂茶是一门很大的学问,擂茶擂好,白白的、細细的,在擂钵里散发迷人的香气,火塘里的开水烧起大水花,外婆用水勺舀了一点开水,兑一点凉开水,放进擂钵,等和匀后再加入足量开水。小时候,外婆教导我做擂茶的妙方,比如盐只能研好后放,比如芝麻多些就更香,比如先冲茶不要一下子倒入太多开水,否则就会泛渣。擂茶冲好了,那样的香咸,越喝越爱喝,先是一口气就喝一满碗,接着一碗接一碗地喝,嘴里还没喝好,但肚子却实在装不下了。
  加擂茶也讲规矩,如果家里来了客人,外婆就不会坐在擂茶桌前,她会提着一个小铁壶,等客人喝完一碗就赶紧添一碗,客人爱喝,一口气喝个五碗六碗的是很普通的事儿,碗不能喝干,喝干了就说明主人家的茶不够。外婆笑眯眯的,一边添水,一边和客人开着玩笑。直到客人喝得肚子鼓鼓儿圆,直喊要上茅厕才肯罢休。方圆十里八里的人都爱喝外婆做的擂茶,因为除了盐以外,全部来自于自己辛辛苦苦的劳动,不会偷工减料,每一样都是外婆选的最好食材。
  母亲出嫁时,十八个搭茶,全部都是由外婆亲手准备,等到新娘子拿出一整桌擂茶和搭茶,后河的乡亲尝到外婆的那些菜,都对新娘子赞叹不已。外婆让母亲用这样美好的方式打开了与后河乡亲的真诚交往。此后,父亲每年端午、过年到前河,外婆就手把手地把做擂茶的手艺传给了父亲。
  因为要上学,我回到了父母身边,不久后外公因病去世。过了几年,小哥哥因为癫碱病发作一头栽进水沟里淹死了,外婆一夜白发,但她把日子过得清清爽爽,每年她都会来后河,给我带上她做的鞋垫,她种的芝麻,在我上大学的那一年,外婆去世了。
  我从小热爱擂茶,觉得那是天底下最好喝的茶,前河很多地方都去过,我在黄土店镇品尝过十八碗搭茶的擂茶,去钱家坪同学家喝过他妈妈用山泉水泡制的甜擂茶,我请朋友在常德的黄婆擂茶馆喝过整桌擂茶,幺姨每年都会叫我去她家喝一次真正山里擂茶。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喝到过比外婆亲手做出来更加美味的擂茶,那些曾经亲密地坐在一起喝茶的人,说着说着就在时光中走散了。
  舌尖上的暖意
  中央电视台推出一档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历数南北美食,看之令人垂涎三尺。在沅水边生活的我,细数家乡的各色小吃,且不说平时有剁椒鱼头、啤酒谷鸭、辣椒炒肉、梅干扣肉等。湘菜种类繁多,自成一派,早已在海内外发扬光大,无须我多费唇舌。
  日常如有三五亲朋相聚,必离不开两样,一是火锅,二是辣椒。这两种,都是越吃越热火朝天的口舌之福。
  说到火锅,必想起火炉炽热,汤锅沸腾,大肉翻飞,自是一番盛景。若遇上大热天,吃这些滚烫的食物,越吃越汗如雨下,但没有听说过因吃火锅而中暑的,汗流浃背地坐在街头巷尾的食客,点了冰镇啤酒,吹的是自然风,吃的正是冰火两重天的味道。   我对美食并无任何研究,平时走到哪就吃到哪,喜欢吃的菜太多,不挑食,也不节食,不期然就将自己吃成一个大胖子。走亲戚时待客的都是一大桌子菜,每桌菜有五六个火锅,这是大菜,放在电炉或是炭炉上炖着,亲人聚拢,围炉侃侃,气氛热烈,亲戚尽其所能地劝菜,一大勺一大勺舀到碗里,不吃似乎愧对他们的恩情。
  吃火锅的经历,大概用几只笔也记不完,拣上一两桩说来,比如去年初五到舅舅家,是在沧山大山里,去的前一天打了电话,等经过七弯八拐的山路到达,天已中午,两个八仙桌早已齐齐整整地排在堂屋里,围了六个大长凳。舅舅家的条件并不好,儿女都去打工,两老守着山里的薄田,养了两头猪,四只羊,平时荤菜上桌的机会并不多,年宰时听舅妈唠叨,说舅厉害着呢,腊肉挂了一长条,但要吃肉那天,得和舅商量,如逢舅心情好,他会主动提出要炒了腊肉来吃,没有得到舅同意就动腊肉,那他是要大发脾气的。但是我们看到的八仙桌上却热热闹闹摆放了八个火锅,客人只有六个,火锅却有八个,舅舅把能拿出来的都摆放在八仙桌上了,魔芋腊肉、红烧羊肉、清炖土鸡、腊猪脚、豆腐麻鲢、辣椒猪肚、山笋炖肉,还有一盆野兔,是舅舅好不容易在山里捕到的。吃得太浪费了,省酒待客,宁可亏了自己,就是亲人们的待客之道。
  对于沅水流域的人来说,火锅吃的就是一种浓浓的感情,火炉把冬天烤得暖暖的,那样的心情,是任何宴席的山珍海味也不能比拟的。
  从这方面来说,辣椒也是,天南海北的人们把湘女称为辣妹子,不仅指姑娘性格泼辣,而且是指她的多情和热烈。本地辣椒和外地色彩鲜艳,但口味清淡的辣椒迥然不同,味道更辣,口味更重,辣椒还可以做成各种各样的菜,所有的菜里几乎都有辣椒的芳容。遇上特色的店子,炒青菜也会搁上一大把干辣椒,你找他理论也没有用,因为放辣椒是习惯动作,就像放盐一样,随手就放了,缺了这个动作,就不成菜。嗜辣的人一顿也离不开辣椒,无辣不成饭,吃得满头流汗心里才觉得爽快。
  我们离乡居城以后,收到最多的礼物就是辣椒做成的美味。
  每年秋天,吃到最后一批扯藤辣椒后,红辣椒腌制的各种美味皆会源源不断到城里。婆婆最会做的是酢辣椒和剁辣椒,从前会择某个大晴天,摘下一大澡盆红通通的辣椒,用清水洗净,在阳光下晒去水汽,婆婆磨好菜刀,坐在屋檐下,把菜板放在澡盆里,一刀刀将辣椒剁碎,剁椒散发辛辣的香气,菜刀一声声剁击着菜板,这样的日子让人安心,并对生活充满了期望。
  剁好的辣椒一部分用盐腌好,加上生姜、大蒜,密封在玻璃瓶里,带到城里来,用做各种菜的配料。最常见的是腌萝卜,晒好的萝卜一定要用剁辣椒来拌,红通通、辣乎乎、香喷喷,当时腌制就可以一边冒汗,一边吃一小碗,腌萝卜又可以送到城里的亲朋好友家。姐姐最爱吃,每次她都会打电话来,嘱婆多给她腌点萝卜,有次上午刚拿去一玻璃瓶,下午就气呼呼地打电话来,说腌萝卜因为好吃,被人给偷吃完了,然而偷菜吃不能算偷,只能算大家共同寻开心的方式。
  剁好的辣椒拌糯米、黏米或是玉米粉子,密封在坛子里数日后打开,米粉和辣椒已经合二为一融合在一起了,用菜油炒了吃,即是美味的酢辣椒。酢辣椒是乡下母亲们秘藏的手艺,每个母亲因为米粉的质量不同,比例不同,辣椒腌制时间不同,所制的酢辣椒而略有区别。比如我的大舅妈最擅长做玉米酢辣椒,她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去看她做不成饭吃,但她每次都会送我们一小瓶玉米酢辣椒,玉米粉不像糯米粉那样黏性十足,炒出來的酢辣椒散散的、沙沙的,与母亲做的味道大不相同。有次我去舅妈家直夸这样的酢辣椒好吃,她便记在心里,每次辣椒成熟之时,她便事先给我和姐姐备下一大瓶,瓶子一模一样,没有厚此薄彼。
  因为不是正式的请客吃饭,不需要八盘九碗,是随手可以送的小礼物,一种小小的心意传递亲人间最普通平常的情意,这与火锅的热烈又有些不相同。
  吃是活着的头等大事,对于沅水的亲人们来说,人们之间因为细小的舌尖上的分享而越觉得生活的温暖和情意,无论是火锅,还是辣椒,都是热烈和真情的,都是来自舌尖的暖意。
  自酿甜酒
  我奶奶一生最大的污点就是当过小偷,而且被罗家湖看队的人当场抓住。
  奶奶生活在农村,生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大跃进那些年,队里为了交足公粮,减少食堂每个人的米饭供给量。嗷嗷待哺的孩子们因为饥饿而骨瘦如柴,要么任他们饿死,要么就去想点别的办法。秋天的夜晚,奶奶和妯娌约好到一起去稻田刷稻穗。一连偷了几个晚上终于积攒了一些稻谷。她把稻谷倒进竹筒,用木棒舂出白花花的大米来,等村里人都睡了,奶奶点着柴火,煮出半锅米饭。煮饭时,孩子们眼睛闪闪亮地等着,一人盛一小碗,吃得又香又美。
  奶奶个子小,有一次被看队人发现了,因为跑不快,跳水沟时不小心摔了一跤,被看队人当场抓个正着。偷谷子事件使奶奶被大队广播公开批评,除罚工分外,连带两天的饭也被罚掉了。孩子们将自己的饭带回家,奶奶尝了一口就说:“我吃饱了。”转背偷偷就去水缸舀了水喝。
  我奶奶其实是一个能在生活上创造奇迹的人,她十分能干,虽然个头小,但浑身是劲儿,屋里屋外都是一把手。七十年代分田到户后,家里的几亩水田精耕细作,粮食已经能够填饱孩子们的胃了,奶奶就寻找最简单的让生活快乐的方法,自酿甜米酒是其中一种,平日里做麦芽糖又是另一种。
  除了满足自家吃和上缴公粮外,每年奶奶都会种上几分田的糯谷。秋天辗出白花花的糯米存在瓷缸里,逢年过节,奶奶开始做甜酒了。
  在常德,酿甜酒被称作拍甜酒。甜酒拍得好不好,药引是关键。甜酒药引是在汉寿株木山货郎老头那里买的,每年春秋他都会挑着担子到村里,奶奶必买他的甜酒药子,一毛钱几粒,并不贵。药引灰灰的,上面还有黑黑的点,奶奶信任这个每年卖货的老汉。
  奶奶从瓷缸里量出几斤糯米,用凉水泡上两三个小时。孩子们架蒸笼烧火。糯米饭得硬点煮,火旺旺,四周热气腾腾的,一会儿糯米饭熟了,孩子们把凉水抹在掌心里,把热乎乎的糯米饭揉成团,就着碗柜里的酸菜,先尝上一团。糯米饭出锅后不久,奶奶把井水浇在刚熟的米饭上,洗净手,用手把米饭拌散,米饭温度降低,刚好到皮肤温度时,她就撒上捏成粉末状的药引,药引捏得很细,拌得均匀,拌好后的米饭放在一个泥陶大钵里,轻轻拍紧,米饭中央有孩子们用拳头打出来的一个小窝窝,大钵周围和窝窝里也要洒上薄薄的一层药引。   大孩子跑到荷塘边,摘了最大的一片碧绿的荷叶来,将钵盖好。孩子们围拢来,看着绿叶映白饭,煞是好看。
  每年端午、中秋天气转凉,甜酒需要一周时间才能发酵好。所以余下的时间就是等待甜酒出水。甜酒钵放在米柜上,它一天香过一天,然而真正的成熟都要奶奶说了算,奶奶说:“拍好了,起荷叶”,于是孩子们兴奋地掀开荷叶,甜酒出水了、生香了、有甜了,用汤匙舀上几口试试它的味儿。
  过了一天,把甜酒加水煮上一大锅,放点儿糖晶,凉在钵里,或是用玻璃瓶子装着,它的发酵停止,可以放上很长一段时间。在等熟的日子,孩子们每天都要去后屋掀开荷叶看。小时候的我寄养在奶奶家,有一次忍不住香,偷偷尝一小口,然而太香甜了,又忍不住尝了几大口,最后都不知道怎么走出屋子的,等奶奶发现我时,我满脸赤红,躺在屋外的条凳上睡着了。
  这是我吃甜酒唯一吃醉的经历,多年后仍被我的家人笑话,可能喝的是生甜酒,酒精度数高。奶奶的甜酒除了用来送人外,还要招待客人。甜酒有各式各样的妙用,比如用甜酒煮汤圆,用石磨把泡好的糯米推成米浆,用草木灰吸干,搓成拇指头大小的汤圆,用甜酒加水热热地煮了,白白的汤圆浮在若影若现的甜酒中,闻着香,吃着甜。有时候,也在煮开的甜酒里打两个鸡蛋,做成甜酒汤圆鸡蛋,黄花白汤,是乡下人专门招待贵客的佳肴。鸡蛋是土鸡蛋,汤圆现磨现做,甜酒是自己拍的,这都是独一无二的享受。
  在等吃甜酒的岁月中,父亲和姑姑慢慢长大成人。父亲中专毕业后当了医生,奶奶的几个女儿先后出嫁,从一个乡到另一个乡。
  父亲成为医生后,奶奶离开农村一直跟随父亲生活。每年过节前,她都会托村里的侄儿买来糯米,当年卖药引的货郎老汉早已不知去向,但可以去镇上代销店买药引。用煮饭的锅子煮好糯米,把药引拌匀,从附近荷塘摘了荷叶,我们静静地等待着甜酒出水了、生香了、有甜了——这是奶奶最拿手的活,我们把玻璃瓶装的甜酒带到城里,也会在镇上煮上一大锅甜酒汤圆,岁月静美,甜酒飘香,连隔壁人家都闻香止步。
  奶奶活到九十多岁高龄去世,父亲在奶奶的葬礼上对我说过:“我以前最恨的就是那个看队人,当年娘被当小偷抓住了,他硬是罚了娘两天没给饭吃。”说完泪流不止。我记得那个看队人也偏爱吃奶奶做的甜酒汤圆,有年秋天,他到镇上看病,父亲坐诊,奶奶亲自给煮了一大碗甜酒,他端着大海碗蹲在廊檐下一边吃,一边笑着望着我的奶奶。
  春天的晚餐
  春天的一个早晨,父亲打来电话,他反复叮嘱,周末要从乡下赶到市里,来给我和姐姐一家做一顿晚餐。
  父亲做饭的手艺一直很好,逢年过节他会准备一大桌子菜,去年年夜饭他竟然整整做了十八道菜,其中有他最拿手的白切鸡、药膳猪肚、红烧水鱼等,让我们大饱口福。父亲乐呵呵地开了珍藏的茅台,和一家人边喝酒边说一些年轻时的经历。父亲已不复年轻,但他仍喜欢夸夸其谈,只是他的听众越来越少了。当年下海南跑深圳时叱咤风云的他已头发花白,渐显老态。
  父亲和母亲住在沅水边一个叫白鹤山的小镇上,小镇是原乡政府搬迁后遗留下来的集镇,母亲一辈子没有离开这里,父亲下海经商失败后也回到小镇,和母亲一起开了一家私人诊所。父亲人缘关系好,小镇附近的村民他们都认识,除了治病救人外,父亲有时也参加隔壁照相馆组织的迎亲队伍。开车太危险,我们劝他不要参加,但父亲对我说,小镇太安静了。我们理解父亲的寂寞,便同意他加入人群中的那份热闹。
  从前每个周末,我和姐姐都会带孩子回小镇,父亲总是在周五就打来电话,说准备了好菜。春天的腊肉炖鳝鱼,夏天的香辣龙虾,秋天的冬瓜排骨,冬天的药膳猪肚都是每年必不可少的菜单。有时父亲在小镇上新买了泥鳅,村民感谢他的医术送的老母鸡,有人从水碈里网了才鱼,这都是让父亲说服我们回家吃饭的最好理由。
  因为孩子面临中考,每个周末我都忙着送他到补习班学习,我有很久都没有回家了。父亲连续两周打来电话,问我们什么时候回来吃一顿饭。后来,他电话说,他要自己开车来姐姐家给我们做一顿晚餐,父亲也许是想念我们了。
  周末的早晨下着大雨,父亲在电话里说,他刚出门,买了一只没有开鸣的公鸡,准备爆炒了做给孩子们吃,还有上周他就买好了泥鳅,放在清水里养着,泥鳅肠胃里的泥巴都吐尽了,这次清炖放上荷包蛋估计我们都爱吃。我最喜欢的是香辣龙虾,前两天母亲正好买了一小桶,为了准备今天的晚餐,母亲连续洗了三次,用一次性牙刷一只只刷得干干净净了。
  从学校里接完孩子赶到姐姐家时天已傍晚,我敲门进屋时,父亲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地忙着,母亲坐在小凳子上剥着大蒜。姐姐的手型是最像母亲的,伸出来很长,有一个个小窝窝,皮肤细嫩柔和,非常好看。但剥大蒜的母亲的手很粗糙了,手指有点弯,皮肤碜裂,手背上有一道道细小的划痕。母亲说,龙虾的腿很硬又有毛刺,刷它时不小心就被划伤了。姐姐听完这话,就把我拉到阳台上说:“以后,咱们不要吃龙虾,你看,老妈的手给刷成了这样!”这些话令我感到十分羞愧。
  香喷喷的龙虾早就摆放在桌子上,父亲中午就在乡下做好了带过来的。我知道吃到的香甜美味是来之不易的,我到厨房看父亲怎样使出他做菜的十八般武艺。
  从小我就喜欢吃父亲做的菜,也使我从小就是一个好吃的胖乎乎的姑娘。 父亲了解我们每个人的喜好,我喜欢吃凉拌香椿,就在厨房看到一盘摘好的春天香椿芽。孩子们喜欢吃鸡,从乡下买来的仔鸡是用茶油来炒的,两个孩子,一人一只鸡腿,切得一模一样大小,免得两个人抢了吃。姐姐喜欢清淡,泥鳅炖荷包蛋,蛋心黄红,鱼肉洁净,用清水煮的,味道鲜美。父亲还炒了土鸡蛋,他们不放心孩子们吃饲料蛋,就从乡下买了一大纸盒土鸡蛋,让我饭后带回家。
  一桌子菜满满当当,母亲嘱孩子们洗完手,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坐在桌子边,母亲和我们吃饭吃菜,她不断地给我们舀汤夹菜,生怕我们没吃好,天下的美味都希望能进入儿女的肠胃。父亲照例倒了一小杯酒,陪着两个女婿喝了起来,我们一边吃饭,一边简单地说一些话,父亲说孩子要升学了,不要给他太大的压力,让他自己有学习的兴趣, 这些道理我们都懂,然而愿意听父亲这样叮嘱我们,每逢丈夫说到他的前途,父亲都特别开心,仿佛女婿在替他完成他没有达到的事业。还有我的写作,姐姐韩国旅游的经历。这些很琐碎很微小的事情,我们分享起来觉得很是快乐。
  在过去一年里,我们经历了一些事情。年前,和父亲一起生活了七十多年的奶奶忽然去世了,父亲曾经对我说,现在每次煮饭都想着要煮软一點,等到饭熟了,才想起奶奶已经去世,这件事给父亲的打击很大。三月份,父亲因为高血压引起短暂失语,到县医院住了十多天院。我天天中午到医院送饭,看到父亲躺在病床上输液,才意识到一直以来强健的父亲也有脆弱、依赖和需要我们的时候。我想起小时候,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挫折,我总是第一个告诉父亲,似乎每次他都能迎刃而解。
  这是无数次晚餐中最普通的一次。春天的夜晚真是美好,院子里的橘子花开了,空气中荡漾着清甜的香气,我感到父母给予我们绵绵不断的爱,但一时我还不知道如何回馈,夜色降临,院子里一盏盏亮起的灯光让人觉得温暖。
  好在每年春天都会如约而至,好在我们可以在平淡中一起分享彼此相伴的美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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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炎  十年后再见到妹妹,是在吴越对垒的战场。  她穿着轻甲,头发束得很高,双手紧紧握住缰绳,从她笔挺的坐姿上我依稀能找到母亲的影子。小时候,她喜欢在村头的大树下打瞌睡,我砍完柴回来,她便伸开双臂跌跌撞撞跑向我,兜在怀里的野果咕噜噜滚到地上。  如今,她一抖缰绳纵马跑向我。  “勾践他……怎么能让你上战场。” 我皱着眉头责备她。  她唤我哥哥,已不是儿时甜甜糯糯的语调。她说:“我可是越国的铸剑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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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被一只乌鸦追得匆匆落山了  站在地上,自西向东看去:夕阳  被一只乌鸦追得匆匆落山了——  一粒炭,爱上大火  一根秒针,追求湍流不息的大河  天空是辽阔的荧幕  大海,东边为一座暗礁涨潮  西边为一粒沙退潮  黄昏里,地球载着我飞  像我和地球,一起追那只乌鸦  一片荒原:一直在等  一片荒原  一直辽阔着,一直苍凉着  它一直在等:天,落下来  群鸟落下来,天  没有落下来,雨扬扬洒洒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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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的丹桂  我等的丹桂一定是我的,它上乘  像我  我等的丹桂一定會在八月,十五这一天  平分秋色,我送它们小月光,小鼓声  小音乐和小河  我们各占一半晚秋  鲜花在左  我在右。等桂花伸出援助之手  我们一起给心里的那个人  暗送秋波  与八大山人对画  一树丹桂,是你的宫廷  我在一朵朵黄色的花朵里穿行  我把太阳、月亮、山峦  全都请进你的桂树  我把自己的黄皮肤揉成黄昏,把  漫天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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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 子  太阳炽热的光芒  照耀着山川大河  墙上的摆钟,立刻  舞动朝霞铺就的镜面  牵动骄傲的音符  浓缩成一个最简单的音节  一个日头的升起  一个脚印的深浅  都在一起一落  蛰伏于生活的栅栏里  等待你的是爱的温柔抚摸  人们挺直着身板  沉湎于简约  随性的不要锋芒  留下一个清纯的感觉  傍晚变得有趣起来  脸上滚动着月光  除了朴素与彷徨  驮着艰难和向往  锅碗瓢盆的音符  在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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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月无雅今晚决定不做饭了。老公和孩子一起出去看电影了,说是3D动画片《无敌破坏王》,这个名字突然让她伤感了起来。破坏王,破坏王,你就是个混蛋破坏王!她癔症了一会,开始找一个东西,找了半天,忘记要找什么东西了,于是开始流泪。一会就又想起来了,那件风衣,米白色的,腰带上有一串镂空的玉兰花苞。原来有一个香烟烫出的洞,被她秀上了一个突兀的玉兰花瓣,于是就很少穿出去了。  今晚要出去。小月无雅一下午都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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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日长安遇雨  立秋日,长安城奉旨用  一场暴雨欢迎我。站前广场上  人流在雨水中奔跑、摇晃  呻吟,多像我老家安康盆地  那些干渴的包谷  几个小贩抓住了商机  他们面前堆积的雨伞在欢呼  雨水声、点钞声和吆喝声  彻底混为一谈。几个异乡人  呆在屋檐下抽烟,口中吐出炎凉  雨水呀,请你再往南走  最好翻过秦岭。让我家乡的土地  植物和动物,一次喝饱  从西安坐动车去秦皇岛  白鹿原上,动车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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秧  我是在今年清明节村族祭祖的盛大聚会上,猛然记起,又提出这个问题的。  当我打算给红薯写一篇乡村野史,很多与红薯相关的旧时记忆便纷至沓来。可是,当我渐理出一个头绪,我发现,我已记不起红薯是如何在乡下育秧的了。可谓尚未开始,即卡了壳。  按照农历,这个月我满了四十七周岁。十几年前,我的父母先后去世。他们是做了一辈子农活的乡村老农,经验丰富。只是关于红薯育秧的事情,我已无法向他们询问。我脑海里依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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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田的遗憾  那间诊所还在,牌子上写的还是三十年前的名字,每天也依然会有三三两两的人走进那里。他们或带着一脸病容拿着纸包包好的药走出来,或在临时放置的椅子上挂上点滴。还是那张桌子,坐诊的医生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我家离这个诊所不到两百米,一拐出胡同口就看见它。我偶尔会走进那里,光线透过窗子打在桌子上,被窗棱分割,斑斑驳驳。从上午到下午,光斑从桌子的一边移到另一边。除了这张桌子以外,诊所的其他地方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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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飙突进的溽暑终于谢幕,岁往月来,忽复九月九。  “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仿佛一夜之间,天地淡褪了颜色,朱颜不再,葳蕤凋败。冷雨一条条披泻在玻璃窗沿,像低咽的倾诉,雨丝里渗着幽幽寒雾,触目几乎砭肤,再也没有了春天蔷薇色薄雾的温柔。几场灰白色的秋雨洗过,天地一片岑寂。草间少了虫鸣,晚蝉已经声咽,又薄又脆的叶片在风里萧萧飒飒,动听的让人落寞,一年又行近尾声。此段时分,最标志性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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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陆地,依然觉得身在海中,就是指舟山群岛这样的地方吧。  从陆路去,先要一口气过完下述跨海大桥:金塘、西堠门、桃夭门、响礁门……有人造桥像抛缆,甩手一条又一条,缆绳那头系着舟山这条船。  下桥,已近五十公里之外。  占据群岛面积一小半的舟山本岛五百多平方公里,有新区与非新区之分。新区就是一切都是新的,这种现代、流畅、明丽、活力感一路延伸到朱家尖一带。抬头,普陀山隔海在望。  再也没有了桥,就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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