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粤云氏家族蒙古印迹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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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研究不同族群的源流以及本土化过程,有助于深入剖析海南文化的多元性与包容性,为南部边疆的和谐稳定提供借鉴。云氏家族在琼粤历经730多年28代传承,从语言、宗教、文化、经济等方面已完全融入当地社会,他们首先是海南人,其民族情感仅限于家族内部事务及寻根心理中。通过查阅云氏族谱及相关史料,实地考察云氏祖籍地陇西、琼粤聚居地以及云氏宗祠、祖墓,深入了解云氏祖先在元明之际的人生轨迹以及家族口传历史、祖先认同、民族心理、生活习俗等等,对琼粤云氏家族的蒙古印迹进行了系统梳理,其中包含旄纛、蒙古包、蒙古云纹、敖包、北土、祥鹿、全羊祭祖等意象以及与之相应的民族情感。
  [关键词]琼粤;云氏家族;蒙古印迹
  [中图分类号]K291/29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3115(2016)10-0024-06
  海南是一个移民岛,云氏是渡琼较早、民族差异最大、祖籍最靠北方的家族之一,在迁琼族群中具有典型样板意义。云氏迁琼一世祖与二世祖经历了金、宋、元三个朝代的更替,二世祖云从龙先后作为南宋与元代官员履职海南并获御葬,且在元、明、清史籍以及海南民间均获正面褒扬。琼粤云氏在不同文化圉、不同时代、不同环境中的生存与发展,对于不同民族、不同文化的和谐发展与包容共存具有不可低估的研究价值。
  忽必烈汗诞辰800周年纪念盛典,海南云氏会馆受邀组团参加。在蒙古草原受到亲兄弟般的热情款待,来自琼粤的云氏族人感动不已。
  繁衍生息于海南及海内外的4万余众云氏后裔,皆为渡琼始祖云海之子孙。白海南云氏家族一世祖云海出生算起,迄今已有大约800年的历史。云氏家族传承约800年,忽必烈诞生800年,一南一北,大海与草原,彼此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关联?本文尝试从云氏家族走过的历史中,去寻找留存在家族历史、认知、史料、遗存以及习俗中的蒙古印迹。
  一、琼粤云氏家族最为显赫的时代
  元代是琼粤云氏家族历史上最为显赫的时代。海南地方志记载的云氏元代官员,涉及云从龙及其子、孙、重孙四代合计八位,其中五位为“荫袭”:子云铉、云鉴,孙云继祖、云振祖,重孙云汉文,前后贯彻元代首尾,可谓盛极一时。
  (一)史书中的记载
  姚遂《牧庵集·湖广行省左丞相神道碑》记载了元代右丞阿里海牙转战荆湖南北时,曾举荐两位宰相、十二位平章、四位右丞、四位左丞、十三位参政以及“都元帅、宣慰使、总管、万夫、千夫之长又什伯”,云从龙名列十三位参政之一。
  《正德琼台志》记载:“云从龙宋咸淳间钤辖,入元为海北海南道宣慰使。至元十六年按琼,抚绥有方,兵民悦服。十七年,调军至崖收黎,累功至行中书省参知政事。卒,葬于广之白云山。先,葬母苟氏于琼山那衍地,子鉴因家琼之文昌安知乡。今后裔繁衍。旧祀仰止祠,弘治间,提学宋端仪以其仕元黜之。”
  《康熙文昌县志》卷6《秩官志·寓公》记载:“云从龙,字无心,陇西人。宋咸淳间为管辖,佐管帅马成旺、子抚机,平崖贼陈明甫等,有协赞功。因留守,布德意、宽宥余党,蠲徭税,徕民旅,村峒安服。宋亡入元,为海北海南道宣慰使,按琼,抚绥有方,兵民口悦。复收乱黎。升广东按察使,累功至中书行省参知政事。卒,葬于广之白云山。其子铉,家于文昌,安知都。后裔蕃衍,为邑著姓。抚绥有方,兵民口悦。复收乱黎。升广东按察使,累功至中书行省参知政事。卒,葬于广之白云山。”
  《咸丰文昌县志》卷9《选举志·藉官》:“云铉从龙子,万安知军。云振祖铉子,本邑千户。云汉文一继祖子,乾宁军民安抚司佥事。三名并见‘荫袭’。”
  《咸丰文昌县志》卷9《选举志·仕进》:“云嗣祖铉子,潮州仓大使。云成祖铉子,海南北都巡使。”
  《咸丰文昌县志》卷9《选举志·荫袭》:“云铉从龙子,太学生,万安知军。云鉴铉弟,湖广邕州镇万户。云继祖铉子,海北廉防司掌书记。云振祖铉子,本邑千户。云汉文继祖子,乾宁军民安抚司佥事。”
  云从龙系马成旺部属,负责协助马成旺父子“平崖贼”,有“协赞功”,论及“归元”前的地位与功绩,均不及马成旺,但在入元之后却屡屡升迁,终世赠正一品赐、葬白云山并荫及子孙,马成旺反而望尘莫及,部分云氏族人将此归于祖先系蒙古民族,否则不可能如此信任并委以重任。
  (二)明代的避祸与沉寂
  与元代的显赫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明代的家道中落,族谱遭毁、祖墓失祭、墓田被侵占、族人失散、云从龙被逐出名宦祠……或许,元代的显赫为此埋下了祸根。明代,尤其是明初为云氏家族相对沉寂的时代。除六世祖外,整个家族沉寂六代之后才有族人参与科举。
  从六世祖子真、子普永乐乙酉年(1405)修谱到十一世祖嘉靖辛酉年(1561)重修,其间相隔156年之久,第三次修谱则是相隔129年后的康熙庚午年(1690)。清代的修谱间隔分别是54、58、44年。
  唐胄修于明正德年间(1505~1521)的《正德琼台志》收录苟夫人八代孙婿定安人王士衡诗《苟夫人墓》一首:“胜代凌凌数尺坟,乡人过者亦知尊。祭田喋喋多何在,冢户看看一尚存。南海族惟吝展墓[文昌子孙来展者,辄不吉],西州甥不避由门。可怜世事殊非古,独对青山望白云。”
  苟夫人八代孙婿定安人王士衡生卒时间不详,但应在六世祖云子真之后,相隔不致太久。王士衡对于“祭田喋喋多何在,冢户看看一尚存”颇为无奈,又对文昌子孙吝于到祖墓拜祭颇有微词,不过也解释了原因:“文昌子孙来展者,辄不吉。”祖先的显赫在云子真之后的日子里,已变成后代子孙的负面资产,直让王士衡感叹“可怜世事殊非古”。
  琼系六世祖子真旧序曰:“不幸谱牒遭海外兵火,世系之传不可远稽,每年及此未尝不叹息也。”广系六世祖子普旧序曰:“父祖子孙皆蒙恩荫载诸国史郡省志书历历可考,但御赐葬祭诰敕之类因元季兵燹,或存或亡,深为可怜。”
  元末明初,琼系六世祖云汉文得以破财免灾,次子云子真尚能读书、被选贡入太学。永乐五年丁亥八月上国子监助教金华朱子建《云氏族谱》卷首·序曰:“率其众纳款归附后以寿终于家,至存诚(云子真)力学读书,以长才被选贡入太学。”   而粤系子孙境况则更为艰难,粤系六世祖云子普记述:“先君添章公以洪武五年(1372)始给户由还家,斯时历三世皆一子单传,父祖皆中年弃世,故文献无徵,子普幸脱难还乡……”在元亡到明洪武五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致不能还家,且还家之后“父祖皆中年弃世”未作具体解释,但从“子普幸脱难还乡”一句可见朝代更替之际的落难。为了避祸,粤系子孙远离官场,躲到了顺德的密林之中,村落四周开挖了护卫水道,修建了围墙与瞭望台,随时都处在高度戒备之中,至万历丙子秋(1576)广系十一始祖云上行修谱之时,“数世皆幼孤,不登陇者近百年,一品仪卫仅存,人马禁地日被侵占,观子普公之祀便自下泪嘉靖年间蒙”。“嘉靖年间蒙”指嘉靖己酉年间(1549)明内史、帝师王赞襄咏云氏先祖墓地的“云阡咏”中对云氏祖先予以的高度评价,上百年间饱受欺凌、一直无法出人头地,却意外发现嘉靖帝师曾经肯定先祖,难免唏嘘动情。
  云上行《寄族弟子明》写道:“五云纪后庆源长,台辅声猷世欲芳。三眷比裴吾北土,十州分粤子南方。音书迢递应难寄,鸿雁飞翔只共行。且喜遭逢天路近,请看槐已吐新黄。”
  此诗应写于1561年云上行修谱之时或者更早。嘉靖二十九年(1550),成吉思汗黄金家族后裔、达延汗孙俺答汗兵临北京城下,胁求通贡,史称庚戌之变,成为明代继正统十四年(1449)“土木之变”后的再一次重挫。此后20余年,俺答汗连年南下袭扰。在此背景下云上行诗中的“北土”与“南方”有特定的含义。“北土”狭义上指被明代废弃的大都北部,“北土城”的称谓从明代延续至今,并成为北京地铁站之一,广义上指源自北方的元代,“三眷比裴吾北土”指三代祖先的“声猷”与元代相始末,“吾北土”道出对元代的特殊情感。“十州分粤子南方”中的“十州”代指元代设置的10个行省,而明代行政区划是两个直隶、十三个布政司。“音书迢递应难寄,鸿雁飞翔只共行。且喜遭逢天路近,请看槐已吐新黄”则是对明与蒙古对峙现状的描述。当时的明王朝处于蒙古与倭寇的夹击之中,嘉靖皇帝差点被宫女勒死,之后便一心修玄不问朝政,首辅严嵩专国乱权,吏治败坏,边事废弛,海瑞冒死抗疏。在大明王朝一片混乱之下,如非蒙古后裔,一边历数元代“台辅声猷世欲芳”、怀念“吾北土”,一边“且喜遭逢天路近,请看槐已吐新黄”的心情、意境就无法解释。
  笔者走访顺德云氏祖祠时,不止一位云氏族人说到从小被长辈告诫:“不能对别人说我们是蒙古人!”
  (三)族谱中的显与隐
  《云氏族谱》初修于明永乐乙酉年(1405),明清重修过七次,谱牒中对家族在元代显赫地位的自豪与眷恋溢于言表。《云氏族谱》记载了二世祖云从龙南宋时作为进士拒绝出任邕州判,而对地方志中有关“宋咸淳间为管辖,佐管帅马成旺、子抚机,平崖贼陈明甫等,有协赞功”一事只字未提。
  《云氏族谱·参知维山公传》:“至元三十一年成宗禅位,次年乙未改元覃恩天下,钦授宣命赠总管公如职,母苟氏赠太夫人、继母苟氏封太夫人、妣雷氏赠夫人、仵氏封夫人,次子铉荫国学生一门咸荷宠耀。”“岁在丙申二月初七日终世,钦授宣命赠正一品遗礼、官谕祭,进封次男铉万安知军、季男鉴授邕州镇守万户……铉之长子继祖荫海北道廉访司掌书记,次子振祖荫海南镇守千户……继祖之子汉文袭千户、升海南镇守万户历、升乾宁军民安抚司佥事。”
  《云氏族谱·参知维山公传》关于云从龙“仕元”系阿里海厓所荐,基本事实与姚遂《牧庵集·湖广行省左丞相神道碑》一致:“迨元至元十五年,诏徵天下孝廉文武卓异之士,平章阿理海崖以公应诏,台省诸当道交章荐之,士大夫知名者咸劝以仕,公皆辞谢。十六年已卯,复被诏,即降金牌虎符授宣武军将湖广邕州安抚使,以公原授地也严,令有司催促恐出不测,总管公与母苟氏夫人同其执友强之,乃起。”
  据《云氏族谱·参知维山公传》记载:“筑室于郡之维山,与郡人方山京友善讲习,景定辛酉皆举孝廉,明年壬戌同登进士。初授湖广邕州安抚判,念二亲垂老以无次子侍奉,疏陈理庙准归维山,修复旧居奉二亲,辟地其中,菽水之余肆力群籍,惟与一二同志讲贯而已,不愿为爵禄羁也。”
  陇西是蒙古灭金最后一城,云从龙出生在陇西归附蒙古前后。《云氏族谱》通过对云从龙与方山京交往的描述以及与之同年考中进士的记载,向后人表明云海夫妇携子从陇西迁徙到了南宋的核心地带。家谱有关云从龙在南宋生活学习的记载,与地方志中其成为马成旺部属并协助入琼平黎形成互证,否则只是囿于前后隶属于金与蒙古的陇西,就很难与后来的由仕宋而仕元联结起来。《参知维山公传》记载了云从龙在南宋时获“进士”却拒绝“出仕”的情景,拒绝的由头是“念二亲垂老以无次子侍奉”,深层次原因则是“不愿为爵禄羁也”。
  值得注意的是,地方志中多有记载的云从龙在南宋以“钤辖”辅佐马成旺父子入琼平黎的史实,《云氏族谱》选择了忽略不计,这成为“不愿为爵禄羁也”的一个注脚:云从龙是不愿为南宋之“爵禄”所羁绊——关于出仕于元,虽然有初次“辞谢”、“复被诏……令有司催促恐出不测,总管公与母苟氏夫人同其执友强之,乃起”之辩解。但是,此次征召时间为至元十五年(1278),距族谱记载的南宋与方山京“同登进士”之景定三年(1262)相去16年之久,当年“二亲垂老”而“不愿为爵禄羁也”,16年后父母应该更加“垂垂老矣”,但是父母执友都选择了“强之”,云从龙随即仕元。此时虽然南宋朝廷投降,但流亡小朝廷的抵抗仍在持续之中,选择不合作、隐逸者不乏其人,更有奋起抵抗以身殉国者,此中辩解略显无力。
  海南三亚“落笔洞”三个大字系云氏渡琼二世祖云从龙至元癸未(1283)所题,同时赋诗一首:“地极南溟阔,洞天琳宇奇。好山如绣画,野路自逶迤。不见飞仙蜕,空留谪客诗。清风驾归羽,乘此访安期。”诗作豪情万丈、轻松惬意,以开放胸怀拥抱新的时代,与南宋遗民心态迥然不同。家族祭祀所用的《云氏族谱·冬至祭祀祝文》是祭祀云氏一至三始祖的文字,更能反映云氏族人对元朝的心态:“元代之瑞,我族之基”、“三朝一气,想见谷贻;其量百世,时盛一时。”   除地方志记载的云氏子孙元朝荫袭外,云氏族谱还记载了元朝对云氏女眷的封赐:“至元三十一年成宗禅位,次年乙未改元覃恩天下,钦授宣命赠总管公如职,母苟氏赠太夫人、继母苟氏封太夫人、妣雷氏赠夫人、仵氏封夫人。”族谱中记录有元代皇帝诰命、谕祭文14种,其七、其八原文缺失,但保留了序号。
  云氏族人的荫袭盛于元亦止于元,无论族谱还是地方志,除元代之外前后朝代再无荫袭记载。“钦授宣命赠正一品遗礼、官谕祭”者,亦止于元初云从龙一人。《云氏族谱·参知维山公传》为此发出后世之问:“是皆出自公后禄有崇卑,莫非公有报国之大功,故朝廷厚公之报、恩波久而无穷也?”
  在祭祀三世先祖祝文中,同样显示出明初生活的窘迫对以及元朝显赫地位的崇敬与向往:“冀祖降格,慰我渴饥。冀祖妥侑,餐我明粢。三朝一气,想见谷贻。其量百世,时盛一时。”
  (四)族外人士纸上端倪
  据《云氏族谱》收录的第一份“诰命”记载,云从龙至元十五年三月“降金牌虎符授宣武将军湖广邕州安抚使”卷首56。至元十五年(1278)十一月“琼、崖、儋、万”四州归元,至元十六年(1279),云从龙由邕州赴琼。唐胄《正德琼台志》有云从龙“旧祀仰止祠,弘治间提学宋端仪以其仕元黜之”的记载,但仍然以“至元十六年按琼,抚绥有方,兵民悦服”加以肯定。
  与之相反,唐胄对云从龙曾经“协赞”过的上级马成旺则大加鞭挞:“与珞执于内应,实旺以旧帅成之。当成淳帅郡,父子讨贼,谈笑意气,以忠义自许,何在?当是时,海牙方倚为导,言谅莫逆。州降已二十二日矣,乃徐甘心于与珞之裂焉。谓假毒不生于惭潮,吾不信也。不然,元师自平潭、全以来,拒敌者多矣,何俱不闻有此惨哉?夫世食宋禄,不能以节自处,而又恶人之节,幽冥之中,负我使君不忠之罪有余矣。虽有一时安集之功,盖亦止尧犬之吠尔,何足赎哉?沈翥乃曲舌盛颂其功,厥罪均矣,因附录以示戒卷三十二。”
  在所附“宋前侍郎山阴沈翥撰”《大元混-海表碑文》文后,唐胄再论:“翥以大臣,废于国难,既不能捐赴以自赎,又不能潜深以自晦,却乃朝记阁以美国之御书,暮撰碑以誊胡之混一,道心雄口,犬彘不若。或者深罪其书,与珞听用‘匪谋别忍弗决’之语徵矣。”
  “忠君报国”是儒家的传统理念之一,唐胄对马成旺、沈翥的谴责可谓义正辞严,但对于协赞马成旺父子的云从龙并无一字不敬,而且大加褒扬,原因之一是云从龙“协赞”是在南宋“父子讨贼、忠义自许”时期,其二,在唐胄心目中云从龙仕宋而后仕元并无不妥,无须“捐赴以自赎,潜深以自晦”。唐胄不仅在《正德琼台志》收录苟夫人八代孙婿定安人王士衡诗《苟夫人墓》,还亲往墓地祭拜并赋诗一首:“绕水环山拜此坟,孝思今见大将军。地灵自会埋香骨,天巧今还说旧闻[从龙渡海,舟次烈楼,夜有鹧鸪啼鹿地之梦。次日,有网鹧鸪者,见鹿走焉,遂卜茔地于此]。卵咽神凭玄鸟降,啄残劳有义乌分[石坟精巧]。人生那尽空桑是,翘首漫东望白云[山在广州,从龙葬所]。”
  “卵咽神凭玄鸟降”化用“玄鸟生商”典故,以商祖契的生母简狄隐喻苟夫人,“啄残劳有义乌分”则化用“三足金乌”传说,据田冬梅、张颖夫《“三足乌”起源考》考证:“汉代开始,‘载日之乌’始成为“三足”,并且‘三足乌’也取代了‘三青鸟’的位置,供西王母驱使。‘三足’本已是神秘非凡的现象,何况又与远古时期的太阳崇拜相结合,于是,‘三足乌’便成了历代君王们奉为祥瑞之兆的座上宾。”
  唐胄治学严谨,充满隐喻的文字意味深远。与商祖契的生母相关的“玄鸟”、供西王母驱使的“三足乌”,是否唐胄有意隐喻云氏祖先的皇家身份?极重礼制的唐胄何以如此“僭越”·唐胄“逆旨下狱”源于冒死抗疏,反对嘉靖皇帝欲将生父“献皇帝”入祀明堂配上帝,认为不合礼制。依唐胄之行事为人,不会为前朝官员改变立场或僭越礼制,合理的解释是:效忠蒙元乃云从龙本分所在,其父祖与蒙元皇室相关。这也是唐胄褒扬云从龙,鞭挞马成旺、沈翥的原因之一。
  关于琼粤云氏属于蒙古人,系“拖雷第五子”后代之说广为流传。云氏祖籍地陇西2008年出版的《陇西史话》采用了这一说法。《元史》卷170·表第二·《宗室世系表》记载拖雷有11个儿子,除了4个当过皇帝、有详细史料外,对其三子、五子的去留则秘而不宣,只留下三个字“失其名”,给云氏“拖雷后代”说留下了想象空间,目前尚无更多证据可以否定或者肯定。
  二、来自琼粤云氏家族的蒙古符号
  (一)嵌入冬至祭祀祝文的“九脚白旄纛”
  《云氏族谱·冬至祭祀祝文》开篇:“惟一世祖,拥旄杖钺、镇抚关西,树勋在宋、济美有儿;惟二世祖,词林弁冕、上国羽仪,名高黄甲、封荷紫泥,双旌六纛、韬略宏施。”其中嵌入了两个很特殊的字“旄”、“纛”。
  在宋元背景之下,“旄纛”具有特殊指代意义,与铁木真称汗相关。“九脚白旄纛”是成吉思汗及大蒙古国的象征。“拥旄杖钺”的云海,“镇抚关西,树勋在宋”。云海生活在蒙古先灭金后灭宋的时代,最终“镇抚关西”的是蒙古帝国,为“树勋在宋”获得肯定的云海,是“在宋”为蒙古国“树勋”,而非为南宋“树勋”。如此,云氏族谱记载云从龙南宋“拒仕”、“不愿为爵禄羁也”,于元则“韬略宏施”才顺理成章。
  (二)蒙古式祖先画像
  广东顺德罗亨村的云氏宗亲仍然记得:云氏宗祠曾经悬挂的祖先画像是蒙古装束,包括发饰与服饰,上面分别用汉文和蒙古文书写。经历了元末明初的朝代更替,明代早期的苦难历历在目,仍然将蒙古式的祖宗画像传于后世,其中的冒险不言而喻,非蒙古后裔恐无此必要。如今海南云氏会馆确认的云从龙画像亦为蒙古式,落款为“元御赐正一品行中书省参知政事征南大将军”,不过画像上没有了蒙古文字。云氏二世祖的蒙古式画像,显示出现代云氏族人对蒙古族身份的认同。
  (三)酷似蒙古包的苟夫人墓
  建于元代早期的苟夫人墓,与南北墓葬均不相同,其外形采用了极为独特的蒙古包式,石筑八角塔形单室墓。位于海口的苟夫人墓,与位于韩城的司马迁墓在形状与装饰上有很多相似之处。   吉春、徐兴海《司马迁与太史祠》写道:“现在所见到的八卦砖所砌墓,为元世祖忽必烈至元十二年(1257)所建,至今已有700多年的历史。”苟夫人墓初造时间与忽必烈重修过的司马迁墓相距13年,二者外形上均与蒙古包相似,都以八卦及花卉图案装饰。除了共同点,当然也有细节上的差异。首先,司马迁墓是盖了苫毡的蒙古包,苟夫人墓是未盖苫毡的蒙古包。若朝向太阳为阳,盖在苫布下面的则为阴,切合性别差异。其次,马迁墓为上中下三层、上层是穹庐顶,中间用了八种单卦,间以花卉、蝙蝠装饰,底部用砖包裹。苟夫人墓更为精巧,上下八层的八角形墓庐,上部为双层八角顶,顶部为圆球,中间两层八种图案上下形成复卦,复卦下方配有与之相应的树木花卉,底部是一层莲花座和一层蒙古云纹底座。再次,苟夫人墓的双层顶部形似汉族地区传统的攒顶,但与蒙古包的顶棚加上通风的“套脑”更接近,是比司马迁墓更高等级的蒙古包样式。
  云从龙对忽必烈所修司马迁墓的刻意模仿,或许从一个侧面印证乾卦爻辞中“云从龙”名字出处的含义:“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云从龙“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之人正是元世祖忽必烈。《云氏族谱》收录有从至元十五年到至元三十一年(1278-1294)的忽必烈圣旨,七道以“长生天气力衷”起始的圣旨记录着云从龙在元代的辉煌历史。云从龙对忽必烈的追随与认同,与忽必烈对云从龙的信任与擢升彼此呼应。
  关于墓址的选择有一个广为流传的说法,云从龙自广之琼时在海上鹧鸪入梦,次日上岸又有网鹧鸪者路遇祥鹿,遂卜葬于梦境之地,对此云氏族谱有记载,云氏后裔口口相传、笃信此说。《咸丰文昌县志》也有记载:“从龙梦鹧鸪啼鹿地,后于丰盈都麻练地应梦,乃葬母于此。”《云氏族谱》所录王赞襄“云阡咏”云:“云节使母葬邑南,以鹿有灵异因得,其祥且谓半天云。”
  云从龙以梦境示人,将母亲与“祥鹿”关联,是否与“苍狼白鹿”之说有关,应可探讨。
  (四)出现在苟夫人墓的蒙古云纹
  环绕苟夫人墓庐最下方底座纹饰是蒙古云纹,形似“大括号”的蒙古云纹最突出的特点是高耸的“云尖”和向两侧展开、宽阔饱满的“云肩”,“云肩”垂翼向内卷曲成环状。蒙古云纹又称为牛鼻子纹,蒙古语称之为“哈木尔”纹,是最典型的蒙古纹饰。被赋予祈求吉祥、免难消灾的含义,蒙古族对其情有独钟,运用普遍。从蒙古包顶部、皇冠、御座到元青花等各类艺术品、生活用品处处都有蒙古云纹的造型。蒙古云纹连续使用时,两侧内卷的环状往往被省略,如元青花纹饰中的“开光”多用蒙古云纹围成,元青花大盘往往用蒙古云纹作为边饰。
  苟夫人墓庐底部饰以蒙古云纹,环绕八方聚集成“云海”,且为“蒙古云海”,暗示云海的蒙古身份。
  (五)神秘的龙眼树枝挂篮
  放着龙眼树枝悬挂于房梁之上的木质挂篮,是广东顺德罗亨村云氏宗祠一件与当地风俗迥异的物件。树枝挂篮对云氏宗亲而言是神灵之物,1967年放置在木质挂篮中龙眼树枝迄今干叶不掉、枝叶繁茂树枝上系有各色布条、荷包。之前的挂篮与树枝在1966年的“破四旧”中被焚毁,云氏族人重新制作了木质挂篮,新砍了龙眼树枝。虽然新木篮不似旧木篮那样考究,所幸重新挂起的龙眼树叶与过去一样经久不落,族人为此很是欣慰。
  事关祭祀的神灵、插在篮子里的树枝、挂在枝条上的布条,与蒙古族的敖包祭祀、敬献哈达何其相似。这一习俗疑与敖包祭祀有关,在树木葱茏的罗亨密林之中,很难找到一处草原般的开阔地用来累石并插上树枝昭示族人,将树枝高悬于祭祀祖先的宗祠之中,不失为一种合理的选择,貌似微缩改编版的室内“敖包”。
  当地树木种类繁多,唯独选择龙眼树枝或蕴含深意,与云氏族人念念不忘的元代有关。龙眼亦称桂圆,取其谐音,怀念元代之“贵”、以“元”为“贵”。
  (六)生活习俗中的蒙古特征
  在云氏祭祖传统中原本是以三只全羊祭祀祖先,但后来家道中落,演变为以羊头、羊蹄、羊尾等替代全羊,这在当地习俗中也是独一无二的。祭祀活动中家族重要角色都要换上蓝色长袍,也与蒙古袍以及蒙古人偏爱的蓝色不谋而合。
  海南仅仅流行于云氏聚居地文昌的“盅盘舞”,一般认为起源于元末明初,筷子、盘子、酒盅是主要道具,舞蹈服装中不可或缺的长腰带与海南热带气候下的装束大相径庭,舞蹈中有“软手”、“甩肩”、“碎步”、“绕圈”等动作,其道具、服装、动作均与蒙古舞有许多相似之处。
  三、云氏家族对民族属性的认知
  云氏族人对绝大部分认同自己是蒙古人,一小部分认同自己是汉人。
  笔者走访广东顺德罗亨村时,云氏族人无论是老人还是孩子,讲起祖宗历史都津津乐道:“太公是蒙古人,太公做大官”,“小时候就听说了,说我们是蒙古人”,“过节都要吃羊肉的”,“以前长辈都不让对外人说我们是蒙古人”。罗亨村的云昌万老人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蒙古是我们老家,700多年来我没回去过,他们的生活、习惯、礼节不知道,我们发源的地方,再生之年要去,死也闭眼了。”
  关于蒙古人的传说在700年间一直作为家族秘密代代相传,我国改革开放后的民族政策让寻根的愿望逐渐公开化,曾任世界华人社团联合会名誉会长、中华慈善总会会长的香港“玩具大王”云大棉,是云氏寻根问祖的主要推进者。云大棉向乌兰夫陈述了云氏家族的情况并得到支持,1986年在国家民委和内蒙古自治区的协助下,携带族谱前往土默特左旗调查论证,土默特左旗党委、政府、政协等部门经多方论证,确认海南云氏与土默特云氏同族同宗,应恢复蒙古族籍,并上报内蒙古自治区民委和国家民委得到批准,土默特左旗举行了庄严隆重的认祖仪式,云大棉被提名第六届、第七届内蒙古自治区政协委员,作为香港蒙古族代表当选第八、第九届全国政协委员。自云大棉开始,海南云氏与内蒙云氏在海岛与草原之间如亲戚般走动。从内蒙古自治区成立40年到忽必烈诞辰800周年,海南云氏均受邀参加庆祝活动,亲兄弟般的热情感动彼此。
  认为琼粤云氏为蒙古人的依据主要来自云氏在元代的辉煌,云从龙累官至参知政事,自父母、夫人、儿孙乃至重孙,五代男性与女眷获封赠荫袭,终世获御葬,恩荣持续元代始终。
  虽然在远离草原的海岛繁衍生息近800年之久,云氏族人中长相、面貌、个性不乏与草原蒙古人更加接近者,云氏族人相聚时,经常遇到这样的介绍:“又一个如假包换的蒙古人!”聊起内蒙古见闻,往往会提起某个蒙古人与某个家人“长得太像了”!在云氏宗亲的微信群中,常有人转发关于蒙古、关于圣祖成吉思汗的介绍,酒桌上亲人聚会时的内蒙古“闷倒驴”酒,喝的也不仅仅是酒,还有对祖先的崇敬与怀念。
  云氏后裔对出身的困惑由来已久,关于汉人除了传统的“琅琊郡”云氏之说外,还有一种不太普遍的说法,以“云氏派序”中的二世至六世字辈“从金祖汉子”为依据,认为是琼粤云氏系金人收养的汉人。此说仅仅以字辈作解,无其他旁证支撑。若以名字解读,太子真金也是汉名,“金”亦可解读为黄金家族的象征,云氏三世祖云铉字琼孙,是否可以理解为成吉思汗在海南的玄孙?故云氏字辈得出“金人收养的汉人”不足为凭。
  十一始祖云上行曾经就琅琊、西蜀、陕西等处多方考察云氏世系,结果“旁求寰宇无与同者”、“自国初迄今,查各名派无一合者”;道光四年(1824),张岳崧任陕甘学政,便召云茂琦前往襄校经籍。二十世祖云茂琦成为云氏后代中难得返回过祖籍陇西的人。他对世系作了补考,结论是“世系不可考,无庸附会”。云上行、云茂琦的世系考等于彻底否定了云氏源于史上汉族云姓的说法,而且非常绝对。尤其是跟随张岳崧在陇西“襄校经籍”一年多的云茂琦,直接得出“世系不可考,无庸附会”的结论,含义有三种可能:一是琼粤云氏与史上任何云姓无关,二是世系的确不可考,三是已经得以考证但不便示人。
  从云氏家族的蒙古印迹分析,云茂琦极可能在陇西了解到了家族的来历,但基于史上改朝换代中受到的摧残,加之生活在远离蒙古人聚居区的海南,他选择沉默并告诫子孙“世系不可考,无庸附会”,以保护族人不再受到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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