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我的股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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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哪,工作一天,辛辛苦苦,都希望能睡个好觉。最怕的,就是深更半夜有人打电话过来,说重了是骚扰,说轻点,那也是挺烦的。可是,有这么一个人,她就偏偏要在深更半夜,给一个人打电话。
  杨女士:我半夜一两点钟给他打电话。我就是不让他睡觉。自己的处境非常危险,一场灾难即将来临。
  这位女士叫杨明,是北京市宣武区的一位普通市民,今年50多岁了,已经退休。退休了本该好好休息。这杨女士干吗总深更半夜给人打电话呢?
  杨明:整个损失掉50万啊。我怎么去翻这个身呢?
  2003年,杨女士获得了一笔拆迁补偿款,差不多有20多万。杨女士本来已经预订了一处房子,可是后来觉得房子不满意,于是她退掉了房子。但是,开发商说,这种行为叫违约,得收两万元的违约金。
  杨明:我想扣就扣吧,我就拿回钱来了。虽然扣了,但是我心情还是有点不平衡,就跟别人唠叨来着。
  在杨女士的听众中,有一位姓吴的先生,也五十多岁,是她几十年的老邻居。他向杨女士提出了一个建议。
  杨明:他说我给你炒股。(我说)你给我炒股?(他说)你看我给你炒股,现在股市挺好的,很快就能挣出两万,完了你看着好房子你再买。
  一听是这个主意,杨女士一口就拒绝了。
  杨明:我这是买房子的钱,真的跌了我赔不起,股市风险大,我真的赔不起。你也赔不起。
  一听杨女士说自己赔不起,吴先生显得有些激动。
  杨明:他就红着脸急了跟我,当时说,你怎么知道我赔不起,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偿还能力,我是男子汉。就这么说的,完了脸都红了。
  吴先生的反应让杨女士有些不好意思,随后,吴先生又多次找到了杨女士,商量炒股的事。终于,杨女士决定,听吴先生一回。
  杨明:他是学金融的,他说他炒股挺有经验的,而且他承诺说,赔了他赔钱。
  就这样,2003年4月21日,杨女士在一家证券营业部开了户,存进了20万元,随后她把股权证和密码交给了吴先生。为了慎重,两个人当天还签订了一份协议,上面约定,杨女士总投资30万元,委托吴先生负责操作,委托期限自2003年4月21日起至2003年9月21日止。吴先生保证,5个月内让资金至少增值11142元。如果超出这个利润,超出部分两个人一人一半。认认真真签过了协议,可是,刚过三天,杨女士便反悔了。
  杨明:我就翻脸了,说你把钱给我拿出来,我不给你炒股了。
  杨女士说,其实她并不完全相信吴先生炒股一定挣钱,之所以会同意吴先生的提议,根本原因是吴先生承诺说,万一炒赔了他全负责。
  杨明:(他说)我有两处住房,我妈妈赠给我一套,就在月坛有一三居室,我自己开汽车,挣点钱在顺义新买的房,我还有那个银行存款5万,我还有股票市值。
  但是杨女士还是有点不太放心,于是她提出在签委托炒股协议之前,先去办一个财产公证。
  杨明:证明吴有偿还能力,才能签这份协议。咱们也是成年人了,能办事没板没眼糊里糊涂吗?30万哪!
  杨女士说当时吴先生答应了这个要求。
  杨明:那吴琇就是说,先把钱汇过去,再办公证,我说那好,那就先听你的,先把股票的事办了,那我们俩就把股票的事办了。
  股票的事办好了,杨女士觉得,接下来该去办财产公证了。可是吴先生那边却没了动静。
  杨明:那么我就开始催他,天天给他打,一天两天三天,吴琇都说等等不着急,等等,我开始心里纳闷,怎么等等啊,我出了三天怎么还不给我办。
  这下,杨女士心里不塌实了。
  杨明:我对他态度的转变就表现在电话里告诉他,你不要再炒股了,把钱还给我,我要马上买房子。
  然而,吴先生告诉她,这钱已经没办法马上还她了。
  杨女士:他给我的回答是,他说已经入进去了。
  杨女士2003年4月21号开的户,4月22号吴先生就买了股票。而且,还买了不少。可记者见到吴先生时,吴先生说,根本不是他主动提出来的要帮杨女士炒股,而是杨女士主动找的他,此外杨女士反悔,其实不是三天后,第二天就反悔了,而且跟财产公证没有丝毫关系。
  吴先生:她说什么呢,说哎呀闹非典了,国家要把股市关闭了。
  听杨女士这么一说,吴先生觉得哭笑不得。
  吴先生:我给她说,国家不能关闭股市,只是一时的,没有这么紧张。
  吴先生这么一劝,杨女士安定了下来,可没过多久,她就又提出来不炒股票了。
  吴先生:受股指变化的影响,受股票形势的变化的影响,股市好转,我就增加钱,就你给我买股票,股市危一下快把钱拿回来,快赔我钱。
  吴先生说,杨女士这样的态度变化,可以说是反反复复,不断发生。
  吴先生:有过多次,可以说是几乎天天周周月月,为什么后来(我)对她的要求置之不理呢,就是那个意思,就是狼来了,狼来了,狼真的来了,也没人相信了。
  在吴先生看来,其实,杨女士哪一次都不是真的要他停止炒股,只是由盈亏带来的一种情绪表达。
  吴先生:不管她说的多么严厉,她并不采取行动,而且每次跟我谈完话之后,还都赋给我权限让我继续给她炒。
  事实上,协议签定一个月后,杨女士在原来20万的基础上,按约定又追加了10万元投资。
  吴先生:她三天就反悔了,那为什么过了一个月又补10万块钱啊。
  这吴先生讲,说到底就是一句话,杨女士没进过股市,没有心理承受力。至于财产公证,根本就没有那么回事,他也没对杨女士说过自己有多少资产。而且股票账户是杨女士自己的名字,他只不过是代为买卖股票而已,如果杨女士真的不想让他代为操作了,方法其实也非常简单。
  吴先生:她想终止这个协议,就到那儿,跟人家一提出来……我拿身份证我要修改(密码)。一分钟吧,是吧一分钟就解决了吧。
  但是,事实上杨女士从来也没有修改过密码。吴先生说,说来说去两个人当时的想法都是一致的。
  吴先生:下跌了一年多,将近两年,现在要反转了,那群情激动,是吧,杨女士她在这个时候找到我,要我替她炒股,我也是脑子一热,没有考虑(得很周到),对自己的能力估计过高吧。那都是双方的脑筋发热嘛。是不是,双方脑筋发热。
  2001年6月,上证指数曾达到一个高点———2238。随后就一路下跌,直到2003年年初,一年半时间,指数下跌将近一半。从这个时候又开始上涨,到杨女士和吴先生签协议那天,已经涨了200点,要是按照这个趋势和劲头涨上去,如吴先生所希望的那样,来一个大反转,那吴先生保证的利润并不困难。可是,股市上的事,那可真是说变就变!
  杨女士投资股市的,总共是30万,委托给吴先生操作,说好目标是五个月达到31.1万多。粗算一下,半年的增长大约是4%,吴先生觉得,正赶上回升期,完成杨女士的目标,实在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可是,这股市,有涨,必然也有跌!
  杨女士和吴先生都意想不到,自从二人签订了协议,开始入市炒股,整个股市就一路下跌。到协议结束的9月21日,上证指数已经从半年前的1571点跌到了1300多点,杨女士账户上的资金也略有缩水,成了二十六七万。不过,吴先生的心态倒是很平和,没有慌乱。
  吴先生:中国的国民经济发展势头这么好,几乎是世界发展最强劲的国家,中国的股指、中国的股市怎么会长久地下跌呢?
  话虽这么说,可要等股市涨回去,那还是未来的事情,摆在眼前的是,协议时间已经到了,损失该由谁来承担呢?
  吴先生:你要是让她承担损失她肯定不干,让我承担损失那我不甘心。
  这个时候吴先生发现,杨女士的股票账户,还依然向自己敞开着大门。
  吴先生:那么杨女士呢,她又没有及时地终止这个协议,没有去修改密码。那我就自然认为这是一个合同的延续。
  吴先生觉得,股市涨跌,有赚有赔都是正常的,前面亏了,想办法选好股后面再赚回来就是了,可这时的杨女士并不是这么想的!
  杨女士:他把我挑到刺刀尖上了,拼刺刀了,拿我拼股市去了。他还是用我的钱去挣,还给我,挣不来呢,就不还,他就这个目的啊。
  杨女士说当时不是自己不想停止,问题是出在自己对股票市场一窍不通。
  杨女士:我都不知道证券大厅在哪儿,我都不知道整个程序,如果我知道,我如果知道的话,我如果懂的话就不会到今天这样,我早就把我帐上的27万26万收回来了。
  就这样,杨女士的股票账户,仍然由吴先生操作,继续着股票市场上的涨涨跌跌。
  吴先生和杨女士签协议前后的涨跌,只不过是当时股市中的一个小波段而已。实际上,从2001年开始,是一个长达五年的漫漫下跌,到2005年的6月,上证指数甚至跌破了1000点。就在这个过程中,杨女士账户上的资金,也变得越来越少。
  股市上,原先用来买房的30万已经亏到了不足10万,与此同时,这边房价却是在不停地上升。
  杨女士:四年前我账上的26万是可以买到城里的两居室,但现在要买一个两居室的二手房,需要六七十万。
  眼看着自己的买房梦,随着股市和楼市的一跌一涨,逐渐地化为泡影,杨女士真的是心如刀绞。她找到吴先生,要求对方归还自己的30万,赔偿自己的损失。
  杨女士:我找不着,我打他们家电话,他一听我的声就给挂了。
  其实,这个时候的吴先生,同样是心急如焚。
  吴先生:三十几万块钱,我得筹集吧,是吧。跟我的亲属借,我也得借一阵子吧。
   记者:那当时从您的内心来讲,这三十几万。就是说最希望通过什么样的方式能把它筹集到呢?
  吴吴先生:老实说当时我脑子是麻木的,但是我想我通过借贷应该能够解决这个问题,但是我得考虑两点,第一点怎么说服人家借这笔钱,是吧,第二点我怎么对借钱的那个,下一个债主负责任?
  所以在吴先生的心中,要彻底解决问题,借贷并不是一条好的出路。
  记者:那当时有没有考虑过,依然依靠这几只股票来达到这样的一个结果?
  吴先生:当时啊,有过这种考虑,有过这种考虑。
  然而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在杨女士的催促下,吴先生陆续还给杨女士37000多元,其余的钱始终没有还给杨女士,这下杨女士可真着了急,2005年4月她来到北京市宣武区人民法院起诉了吴先生,要求吴先生按照协议赔偿人民币共计298350余元。
  回头再来看看这份协议,似乎有一个问题,以前我们也讲过很多关于合同的案例,在《合同法》中有这样一条规定,就是当事人应当遵循公平原则确定各方的权利和义务。可是吴先生和杨女士签订的这份合同中,吴先生替杨女士炒股,是包赚不赔,赚了一起分,赔了就得吴先生自己承担风险,这是不是不公平呢?这份协议是否有效呢?
  2006年6月1日,北京市宣武区人民法院做出了判决。
  法院判决:吴先生和杨女士签订的协议属双方真实意思表示,协议有效。吴先生给付杨女士投资款、增值款及利息共计人民币298350余元。
  中国政法大学教授时建中:法律上认为有效的合同应该有三个前提,第一个前提我们叫主体合格,也就是说都有订立这份合同的能力;第二点,所订立的合同不能从事违反法律的规定;第三种情况就是说,他所表达出来的和他内心的想法必须是一致的。
  如果是通过股票投资来(委托)理财的话,那就要考虑到,股票投资一定是有风险的。所以在订立这份理财合同的时候,我们在法律上就认定,或者说会假定,你已经预见到了这样的一个风险,那么所以说既然你已经预见到了这样一个风险,而且你又签订了这样一份合同,因此就要对这样一份合同有可能给你带来的风险去负责。
  那么如何看待这份合同中的公平问题呢?专家做了这样的解析。
  时建中:这种公平性不能用普通(合同)的公平观念。这要看市场的表现,另外还要看受托人他投资的能力和水平。如果他投资水平很高,对市场的判断很准,他能够把握市场,可能他最后赚回来的钱除了给你本金,除了给你承诺的回报,他自己可能还会留下比较丰厚的一块利润,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他判断正好失误了,股票看着要涨,结果跌了,那么这个时候,他必须承担这个风险。
  案子判了,可吴先生和杨女士之间的纠葛并没有结束。杨女士在赢了官司的10个月之后,再次来到了法院,身份却变成了被告,告她的正是吴先生。
  吴先生:她在起诉书里面她提出来的要求是我全额赔偿,法院也是这么判的,也是判我全额赔偿,那显然这个股票所有权已经转移到我头上了,转移到我头上。
  法院判决自己赔钱,吴先生也表示接受,可这个时候他已经把还钱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剩下的股票上。
  吴先生:我能不对它寄予希望吗?我肯定对它寄予希望。我要每天关心它的变化是涨了是跌了。
  然而,2006年10月31号那天,吴先生照例打开了电脑,却发现这三支股票他已经动不了了。
  吴先生:我进不去了。帐户的密码被人修改了。
  吴先生:第一个反应就是跟杨女士有关。
  吴先生的判断一点也不错,密码确实是杨女士改的。不仅如此,她随后还卖掉了一支股票。
  要说这吴先生,还是挺会买股票的。第一支,工商银行,不用说,谁都知道,著名的大盘蓝筹股。第二支,京化二,今年三月,曾经一口气连续六个涨停!特别是被杨女士卖掉的那一支,苏福马,后来改名叫华仪电气,吴先生买的时候是9块多钱,现在它的股价是40元左右,不过杨女士在12块多钱的时候就给卖了!所以,吴先生他着急了,还钱可以,这股票得交给我啊?
  吴先生:假定咱们开车,跟人撞车了,撞车之后,对方司机要求说你,我这个车价值20万元,你把这20万元全赔给我,那好我把这20万元赔给你。那这破车归谁啊。您说呢?这破车归谁呢,这撞坏的汽车应该归谁?
  那么杨女士为什么在赢了官司之后还要修改密码呢?
  杨明:我有权利啊。他没还钱,也就是说他要赔偿我31万了。他没赔啊。
  原来,法院做出判决后,吴先生并没有履行法院的判决,把钱还给杨女士,而这个股票账户仍然一直是在杨女士的名下。杨女士缺钱用,就想到了股票。
  杨明:人家催账呢,我租房子,你得交钱啊,你这么长时间不交钱还行啊。我有权利啊。
  杨女士着急动股票,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在她起诉吴先生之前,她听说吴先生离了婚。
  杨明:就是说把所有的房子、财产全都分给他爱人了,所有的东西都没有了。
  杨女士怀疑,这很有可能是吴先生看股票亏损太多,有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不还她的30万!
  杨女士:就是说江湖险,我没有预测到,人心更险。
  正因为这样,杨女士改了密码、卖了一部分股票,可这么一来,吴先生又不答应了。他上法院起诉了杨女士,要求法院确认他对那三只股票的所有权。在法庭上,杨女士提出,要想彻底解决问题,吴先生必须先要按照前一个案子的判决结果,把钱先还给她,可吴先生说,不把股票交给他,他怎么来还上那笔钱。针对两人之间的这场争端,法院目前正在积极地进行调解。
  采访中,吴先生对记者说了这样一番话。
  吴先生:签订这个协议本身就是一个不理智的行为。……用别人的账户去炒股,它必然有一个将来损失谁赔偿的问题。赔偿赔的起赔不起,用什么赔。这是我最大的错误。
  股市有风险,投资须谨慎,这两句话大家都知道,要说到风险,不单单是来自市场的涨涨跌跌,还有许多与之相关的事情。就说这委托炒股、代人操作吧,确实要慎重点,毕竟是花钱投资这样的大事,双方都要三思而行,不然,赔了赚了是一方面,伤了感情可就得不偿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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