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听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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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小华

  D是我的一位会4门外语、一生遍游世界的美国朋友,今年86岁。他曾担任一项奥林匹克运动的教练,还带出了一位世界冠军,一直工作到84岁才完全退休,事业漫长而辉煌。虽然,他自己并不这么认为。
  从年龄看,D算得上健康老人,行走无碍,还可以开车。他有丰裕的退休金,疫情之前,可以走亲访友,可以听歌剧、看电影、下馆子。而且,D的精神生活堪称丰富、深邃,他酷爱阅读、思考,文史哲造诣深厚。但他认为自己对人类没有贡献。
  现在,他住在一所条件相当好的养老院里,一个人住着一套一室二厅的房子,有一只猫作伴,日常饮食和各样琐务都有人打理。
  或许很多人认为D的生活成功又幸福,然而,D精神上非常苦闷。
  他严重失眠,常常连续几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他常做噩梦,晚上睡不着,白天精神就不好,饮食、活动都受影响。他还患有重度忧郁症,常常一动不动盯着墙壁几个小时,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经常有自杀的念头。
  过去的一个月,我和他进行了多次深入交谈。我发现,D的大多数痛苦与这个特定的年龄段有关,并且具有超越文化的普遍性。长寿是很多人的愿望,然而,即便像D这样的人,老年也不那么好过,值得关心老年人精神健康和快乐的子女、照顾者重视。正如《最好的告别》作者阿图·葛文德所说,老年是一连串的丧失和衰退。
  D的妻子已经去世多年,5年前,他引以为傲的儿子又因癌症去世。一个人比伴侣、孩子活得久,必然承受丧亲之痛。他的妻子晚年患了阿尔茨海默症,最后几年因无法照顾,D只好送她去养老院。自从她去世以后,D常常觉得没有尽到责任,内疚、愧悔如毒蛇般纠缠着他。尤其近来他感到记忆力衰退,经常忘事,想到自己也可能成为阿尔茨海默症患者,以及妻子在生命终了前的状态,他感到惊恐、焦虑。
  养老院的条件虽好,但D从没接受这里的生活。像很多老人一样,他觉得到了養老院就是“等死”。这里满眼都是坐着轮椅的垂暮老人,每个月都有人去世,气氛压抑。他拒绝认为自己属于这里,跟周围的人保持着距离,多年来,没有交上一个朋友。
  绝望和无意义感乌云般笼罩着D的心灵。他觉得自己对社会毫无贡献,只有聊到曾经的事业他还有些兴奋,不过,他说,那都是过眼云烟。他的工作有人接着做,别人照样做得很好,甚至更好。他哀叹自己一旦死了,过不了两个月,就不会有人记得他了。
  正如《好好告别》作者、陪伴了数千位逝者的英国姑息医疗专家凯瑟琳·曼尼克斯说,害怕被人遗忘是生命临近尾声时具有的普遍性焦虑,想要留下遗产也是人之常情。而积极心理学奠基人马丁·塞利格曼则发现,抑郁和消极、无助有关,采取行动,做建设性、有意义的事情有助于抵抗空虚、无聊,摆脱抑郁。
  好在同情、不带评判的倾听创造了一个安全的空间。在D吐露自己的苦闷、忧惧后,他意识到,自己所面临的问题,有的只能接受,有的只能放下。他按时吃一日三餐,增加了锻炼和社交,制定了作息时间,还学会了冥想。并以客观的眼光重新评价过往的经历,看到自己的成功,也原谅和接纳了自己的不足。
  D决定动手创作,记录过去大半个世纪他参与的那项运动的历程、趣闻和感悟。这个想法让他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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