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郎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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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郎
  LIU LANG
  刘郎,1990年生于河南商丘,现居深圳。著有诗集《这一天如此美好》。
  鲸鱼
  昨晚一只鲸鱼游进了我的房间
  我没有惊讶
  我知道它会来的
  当它从屋角天花板的孔洞中探出头来
  我就看见了它
  我望着它的眼睛,它也望着我的
  我想对它说些什么
  还没有说出口,它就已经理解了
  因此我们什么话都不用说
  巨大的安静包围着我们
  那种安静是世界上所有的事物
  都睡着了之后的安静
  它后来从天花板上游了下来
  它像我一样,躺在了我的床上
  它甚至做出了和我同样的姿势躺在那里
  我们看着对方,一整夜没有睡觉
  没有人知道我们其实
  在内心一直也在进行着交流
  那种感觉好极了
  我们都在表达着自己
  但我们不用语言,不用文学
  不用电影,也不用军队和宗教
  我们呼吸着对方
  不用手也在抚慰着对方也替对方擦着眼泪
  蓝鼠
  天花板数到第四块
  有一个洞
  曾经可能有一只老鼠
  在那洞里出没
  那洞可能就是那只老鼠
  在什么时候挖出来的
  你没有觉察
  现在那洞看起来已经
  被老鼠放弃了
  只剩下空无
  现在在你睡着了的时候
  经常会有一些空无
  从那洞里走出来
  被你感受到了
  然后被你捉住,保留住
  拥抱着,同它说话
  也给它爱,喂养它
  你以为你抱紧它了
  你在梦中翻身
  双臂还死死地抱着
  而事实上它像天空一样
  什么也没有,除了蓝
  但那些蓝只存在于
  高远的我们无法触摸的地方
  你最终抱着的
  只是自己的两条手臂
  但你在梦中遇到的
  每一只老鼠
  都可能带有空无,还带有蓝
  那些光
  还是那些光,
  你还是躺在你曾经躺的地方,
  你没有说话,
  那些光,包括月亮的光,
  星星的光,
  包括河岸边淤泥的光,
  包括在远处两种重物相撞,
  那声音的光,
  包括院子里种在泡沫箱中的红薯.
  开出的紫红色的光,
  包括某一日的早晨你听到的,
  好听的鸟叫,
  现在被你重新想起,
  那回忆的光……
  是它们在说话,
  是它们用它们的光发出声音,
  用它们的光,召唤着你,
  让你在这一夜,也在很多个夜,
  让你感觉你躺在床上的身体,
  已经不属于你了,
  它在慢慢回应着它们,
  它也发出了类似于它们的光来。
  在我
  在我抬头看月亮的时候
  或者我什么也不看
  它们也是会出现在那里
  它们有自己的树枝和树叶
  有些树枝枯死掉了
  但还坚持长在树的身体上
  像一个孩子死掉了
  把自己埋在了妈妈的肚子里
  树叶很绿,是一种
  让人一看见就会
  认出它们是树叶的那种绿
  也有一些发黄的树叶
  落到了地上
  我不注意差点用脚踩到一片
  但我没有听到它发出任何惊呼
  我不确定它是不是在我来到
  这里之前,就已经死了
  但我希望它没有
  我希望它只是在等着那阵
  把它吹落的风
  再次把它吹回到树上去
  而那些树,枝叶展开
  似也在做着重新接纳它的准备
  有时候我会忽略掉
  但在内心却没有办法回避
  在月亮和我之间
  有几棵树,真实地活着
  如果
  如果把所有的月光
  都收拢成像手电筒那样的一束
  那时候月亮就像是一把枪
  就可以被一只巨大的手拿着
  他可能瞄准的是整个地球
  但每一个人还是会觉得
  那枪口只是在对着自己
  特别是在这样的一个夜晚:
  他喝醉了,和几个朋友
  在酒桌上他讲着自己的故事
  然后他假装着
  每一个人都在认真地倾听
  并且都点头表示理解了他
  但当酒席散了
  他在没有人的人行道上走着
  天上只有一个月亮照着他
  他渐渐感到
  之前的一切都是一种幻觉
  只有月光是真实的
  只有月光在不断地击穿他的身体
  躺在
  躺在一张凉席上,在你开始睡着之前
  你启动它飞了起来
  那不是所罗门的飞毯,那是中国的
  用竹子编制成的凉席
  躺在上面时间长了能让你的整个后背
  变成一面装修好的墙
  或者是一扇拉上帘子的门
  但现在它就是你的出行的工具
  你不用开口给它任何指令
  你想要升高一点的时候
  就在心里想一想月亮或着白云
  它就会朝着高处飞去
  而你能够启动它的唯一密码
  是你必须在睡着之前保持清醒
  所以这样的时候,你还具备理性
  还有可靠的逻辑
  还能正确地认识你所过的生活
  所以你要明白,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里的一个真实的夜晚
  一张真实的可以飞的凉席
  所以你不能依靠梦,也不能依靠想象
  一只手
  一只手接着开关
  饮水机
  咕噜咕噜冒出水来
  一只指针指向凌晨两点的
  钟表的手
  从饮水机里接出一杯水来
  隔着虚空递给我
  让我喝下去
  它知道我渴了
  走了那么远的路
  跋涉着
  现在终于到了一个人的中年
  我原以为
  它一直都应该是属于父亲的
  现在一只手把它
  从父亲那里接了过来
  递给了我
  一条狗在远处吠叫
  虽然隔着很远的距离
  但我知道
  它一定是遇到了一個陌生人
  现在那个陌生人
  正一点一点向我走来
  向我招手
  向我问好
  越来,越近
  现在那个陌生人抱住我了
  用那只刚刚从饮水机里接水的手
  把我抱住
  把我摁进了他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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