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英雄何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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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7)-30-0-02
  中外文学作品中,有两个人物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不仅是因为他们的“硬汉”形象,还因为他们着实令人心疼。一是海明威《老人与海》中的圣地亚哥,一是老舍《断魂枪》里的沙子龙。
  一.相同点
  首先,圣地亚哥与沙子龙同是“硬汉”。《老人与海》中圣地亚哥回忆自己年轻时的威风,在卡萨布兰卡的酒馆,和那个从西恩富戈斯来的身体最棒的黑人大汉掰手腕,整整一天一夜才分出胜负。那个年月的老汉并不老,还是“冠军圣地亚哥”呢。年轻时如此,年老后依然不服输。圣地亚哥与鲨鱼的搏斗,激励着一代又一代人。《断魂枪》中对沙子龙年轻时的描述并不多,但仅仅“短瘦、利落、硬棒,两眼明得像霜夜的大星”这寥寥数语,已将他习武之人的英姿展露无遗。他的“五虎断魂枪”,二十年的工夫,在西北一带,从没遇见过敌手,更为他创出来“神枪沙子龙”五个字。
  其次,二人均为失意之英雄。岁月更替,英雄失意。年老之后,以打渔为生的圣地亚哥,整整八十四天没有钓着一条鱼。在此之前,也有过八十七天没打着鱼的记录。打不到鱼,就意味着没有经济来源。老汉孤零零的一个人,居住在离村子很远的一间用棕树叶编搭的窝棚里,村子里的水龙头在大路那头,要走两条街才能到,以至于他时常连洗手的水都没有。《老人与海》中多次描写到圣地亚哥梦见了狮子,有人认为这正是他永不言败永不放弃的精神的体现,是他在酝酿面对下一次挑战的勇气和力量。然而在我看来,这是老汉在力不从心之际,对年轻时那个身强力壮的自己的怀念。当鱼肉彻底被鲨鱼吃光的时候,小说这样描写道:圣地亚哥知道他现在给打败了,败得彻底,没法挽救了。当曼诺林要不顾家人反对重新和老汉一起出海时,老汉连忙说:“别,我不走运,我再不会走运了。”现在的老汉和曾经的“冠军圣地亚哥”,两相对比之下,更见出英雄老去的辛酸与不甘。《断魂枪》多次提到沙子龙身上“已经放了肉”,镖局改成了客栈,枪也被立在了墙角,白天时,他已不大谈及往事与武艺,只在夜深人静时才独自拿起那杆枪来耍上一耍。无论是面对曾经在他手下创练起来的少年们,还是特意前来讨教功夫的孙老头,他都不会再“露一两手”。“那条枪和那套枪都跟我入棺材,一齐入棺材!”小说在结尾处写到,夜深人静之时,沙子龙关好了门,一口气把六十四枪刺下来,而后,拄着枪,望着天上的群星,想起了当年在野店荒林的威风。他“叹一口气,用手指慢慢摸着凉滑的枪身,又微微一笑,‘不传!不传!’”此一句“不传!不传!”,与圣地亚哥对小男孩曼诺林所说的“我不走运,我再不会走运了。”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二.不同点
  首先,失意的原因有所不同。圣地亚哥是输给了年龄,而沙子龙则败给了时代。《老人与海》中对圣地亚哥的外貌描写,是对他的年老的最好的刻画。仔细端详圣地亚哥,这个老头儿,枯瘦干瘪,脖颈儿处尽是深深的皱纹;因为终日出海,经热带海面反射的太阳光造成的皮癌黄斑,从颧骨一直蔓延到他脸的两侧;两只手因为常年用绳索对付沉重的海鱼,落下了褶子很深的累累伤疤,这些伤疤,没有一处是新的,都“像缺水缺鱼的沙漠里那些风蚀的岩沟一样老”。老汉瘦得是这般让人心疼。从这些岁月留下的痕迹很明显可以看出,这是一位物质生活并不富裕且饱经沧桑的老人。出海之前,曼诺林问他:“可您若是捉了一条老大的鱼,现在的力气还行吗?”老汉自信地回答他:“我看能行,再说还有好些窍门儿。”但其实,他已经不行了。虽然最后马林鱼和鲨鱼成为了他的手下败将,但是打败了它们的老汉成了什么样子呢?眼眶下面破了个口子,钩尖儿扎的伤口使他背痛难熬,两只手都被划破了,血淋淋的。伤痕累累,体无完肤。若是在圣地亚哥年轻的时候,大马林鱼和鲨鱼,不仅不是他的对手,而且也不会使他受伤。然而他终究是老了。上岸之后,他走走停停歇了五次才回到了他的窝棚。第二天小男孩看到他,尤其在看到了他的手时,便忍不住哭了起来。由此可以想象,老汉被折磨成了什么惨不忍睹的模样。然而更悲剧的是,几乎拼了性命带回来的马林鱼只剩下了一个骨架。老汉受了伤,短时间内无法出海。一个鱼骨架,又能给他换来什么呢?那么,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办?仍旧靠着小男孩和马丁老板或是村里的其他人接济他吗?至此,真的不忍心再细想下去。而若是在圣地亚哥年轻时,这些都是断然不会发生的事情。
  圣地亚哥的老去是因为年龄,沙子龙的隐退则是因为时代。《断魂枪》开篇便指出“东方的大梦没法子不醒了”,“炮声压下去马来与印度野林中的呼啸”;半醒的人们,失去了国土、自由与主权。中国已不再神秘,门外立着的许多不同面色的人,他们的枪口还热着。与他们的快枪相比,长矛毒弩、花蛇斑彩的厚盾,都还有什么用呢?沙子龙的武艺、事业,“都梦似的变成昨夜的”。走镖已经没饭吃,沙子龙的镖局改成了客栈,“五虎断魂枪”也已不会再为他增光显胜。只有在夜间独自拿起枪来,他才能相信自己还是“神枪沙子龙”,“他的世界已被狂风吹了走”,归根结底,都是因为那个动荡的时代。
  其次,圣地亚哥虽然孤独,但至少还有曼诺林的陪伴为他带来温暖;而沙子龙却是彻底孤独无人理解。曼诺林,是老汉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了。如果没有他,那些打不到一条鱼的日子,真不知道老汉要怎样度过,他甚至连鱼饵都没有,连饭都吃不上。“我得给他再弄件衬衫,弄件过冬的厚上衣,弄双什么鞋,再来条毯子。”曼诺林总是时时挂念着圣地亚哥。从小说的叙述可以看出,孤独,对圣地亚哥来说,远比物质生活上的贫瘠难以忍受。“谁老了都不该单身过活”,可是妻子早已不在了。起先,圣地亚哥把妻子的照片挂在了墙上,可是后来他摘下了,因为他越看越觉得孤单。第八十五天出海时,他反复念叨“孩子跟我来了就好了,孩子在这就好了,孩子跟我来了就好了……”可惜孩子不在那儿。在那个远离村庄的海域,只有圣地亚哥一个人。有一天晚上,两只鼠海豚游到船的附近,老汉听到它们又打滚又喷水的声音,分辨出这是一雄一雌,便忍不住说道:“它们真好啊,它们耍闹,逗着玩,相亲相爱。”孤独与寂寞一直笼罩着老汉,从未散去。再回过头来看看老汉妻子的照片。老汉的窝棚破旧不堪,棚里的床铺桌椅也是破破烂烂,就连他的衣服,也是“不知道补过多少回了”,但是,他却把妻子的照片放在了屋角的架子上,上面盖着他的干净衬衣。“干净衬衣”,对老汉来说,这一定是他所能给妻子照片的最好的保护了。孤独寂寞之中,老汉对妻子更是怀念。归海之后,小男孩和老汉聊天,再一次让老汉体会到,能有个人一块儿讲讲话是多么愉快,不像单跟自己讲,对着海讲那样。有些时候,孤独也是能杀死一个人的毒药,而老汉不知已经食下了多少。小男孩与他虽然非亲非故,但却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治愈他的解药了。正是对圣地亚哥所感孤独的这层层渲染,才更显得小男孩最后决定即使家人反对也要和老汉一块儿打渔的可贵,以及他这一决定带给老汉的无穷温暖。
  与圣地亚哥相比,沙子龙更是孤单地彻底。《断魂枪》里描寫的与沙子龙最亲近的莫过于他的众多徒弟,这些徒弟大多数都是没有正经工作的,虽有点武艺却无处可去。有些时常去走会,得到处露脸,得赔上俩钱,有时说不定还得打场架。没钱了,就去沙老师那里去求,而沙子龙也从不含糊,多少不拘,但从来不会让他们空着手走。为了让沙子龙能够再露个一两手,他们到处为沙老师吹腾:沙老师一拳就砸到了个牛;沙老师没使多大劲就一脚把人踢到了房上去。然而当沙子龙躲躲闪闪既不愿与孙老头切磋武艺,又不愿收他为徒传授武艺之后,昔日的徒弟们再也不为沙子龙吹胜,反之,他们说沙子龙栽了跟头,不敢与孙老头比武。孙老头一脚能踢死个牛,沙子龙才不是他的对手。小说中虽然没有提及,但是可想而知此后沙子龙的生活是何种境况。小说中还有一个细节,当孙老头来挑战沙子龙时,沙子龙对曾经的大徒弟王三胜说,找上小顺们,大家一起去天汇陪孙老头吃饭。小说写到王三胜不情不愿地离开时“敢怒而不敢言”地“撅着大嘴”。孙老头走后,沙子龙独自一人去了天汇,怕是王三胜和小顺他们在那里等着,然而去了之后才发现,众多徒弟,没有一个人去的。沙子龙的孤独不言而喻,人心凉薄,亦可见一斑。
  毫无疑问,圣地亚哥与沙子龙都是硬汉,是英雄,圣地亚哥那能被消灭但绝对不会被打垮的精神激励了无数人。但读完他们的故事,我感受到的不是永远打不败的斗志,而是无法言说的辛酸和苦楚。在“硬汉”背后,他们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过着一种怎样的生活?无助,疲惫,孤独,寂寞。昔日英雄何处去,莫问前路无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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