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模,我那无处安放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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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2012年9月3日
  地点:天津麦购休闲广场某品牌
  内衣秀后台
  人物:安雅
  职业:嫩模
  因为一晚上要赶两个场子,所以,安雅将采访安排在她走秀的后台。晚八点,当我准时出现在充斥着各种彩灯、化妆品、衣服均后台时,顿觉眼花缭乱。十九岁的安雅是个绝佳美人,可她的眼中,却有着和年龄不符均沧桑和怅惘。
  今天我心情不好。下午刚接了一个电话,初中时最要好的朋友考上了天大,今天是她开学的日子。
  化着烟熏妆的安雅,深深地吸了一口香悃,发呆片刻,复又抬起头。
  其实,我完全可以和好友一样,甚至,如果没有那么早放弃学业,也许我还会考上比她更好的大学。可惜的是,我太早放弃了青纯的学生时代,一心想到声色场子里博名声,到如今,前进无门,后退无路,完全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
  十四岁的时候,因为无意问将一段唱歌视频放到网上,极短时间内获得了超大点击量,我在一夜之间成了网络红人。当时我正上初二,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一名歌星。和其他只要求孩子挤高考独木桥的父母不同,我的爸妈很支持我。
  那时,爸爸开了两家小煤矿,在当地也算小有名气。他的口头禅是:考上大学又怎样,爸爸已经挣够了钱,你喜欢什么就干什么,一切都听凭你的自由。
  有了老爸的话,学业优秀的我开始放松下来,加之网络视频的爆红,想要当歌星混娱乐圈的春秋大梦做得愈发离谱。
  可只凭一段视频怎么可能就混成明星呢?就在遍寻无门的时候,一个模特经纪公司找到了我,他们以包装各种清纯女生为主业,这些年据说捧红了很多人。
  了解了这家公司的大致情况后,我异常兴奋。当嫩模出名后再走演艺之路,这也算曲线救国了。爸妈同我一样兴奋,尽管模特公司的入门费很贵,但他们还是毫不犹豫地投了钱。
  我在极短的时间内退学进入模特公司进行培训和学习。说是培训学习,其实无非就是练习走台、形体、舞蹈、钢琴等。日子枯燥,唯一的亮点是那些不断出现的选秀比赛。
  刚开始参加选秀比赛,我十分激动,总觉得一场比赛之后自己立刻就能爆红。但参加N场比赛后,我有点气馁了,直到这时才知道,很多奖项根本不是凭借个人实力得来的。
  有个和我一同进公司的女孩儿,在一次比赛中得了二等奖,她亲口告诉我,这个奖是她干爹砸了一百多万买来的。
  我没有干爹,也不屑像其他女孩儿那样认干爹干哥。我老爸有的是钱,他完全可以帮我圆梦。没过多久,老爸在一次选秀比赛中给我买了个三等奖。
  有了金钱做后盾,再加之我个人的确比较优秀,渐渐地,找我参加商演的机会多了起来。我很兴奋,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不幸的是,伴随着欣喜而来的,还有诸多麻烦。
  模特公司开始给我安排很多饭局,虽然每次饭局都有大红包,可我很不习惯跟那些肥头大耳的老总在一起。
  他们的桥段无非是那些,名包、名表、名车,大把撒钱的目的非常明显,就是买我们这些女孩儿几年青春罢了。可我的青春只是用来秀,不是用来卖的。
  因此,对于那些大佬的成猪手,我向来不客气。一次又一次不欢而散后,模特公司的负责人恼了,他开始给我穿小鞋,很多商演不让参加,还时时处处刁难。
  这让我超级不爽,幸好,我们的合约很快到期了。离开那家模特公司我长出一口气,只以为自己这匹千里马终于可以遇到新伯乐了。谁知,正是从这时候起,我才真正领教了模特圈的水有多深。
  一个女孩儿忽然跑过来喊安雅,该她上场了。安雅迅速掐灭香烟跳起来,当着我的面毫不避讳地脱掉裙子换衣服,穿了三点式跑出去时,还不忘回头嘱咐我耐心等着。隔着厚重的幕布,看着聚光灯下安雅甜美微笑着摆出一个又一个Pose,我的心中不禁升起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舞台上光鲜亮丽的女孩儿,是刚才坐在我面前那个沧桑忧伤的女生么?还没有从那种迷乱的感觉中清醒过来,安雅已经回来了。这里的演出已经结束,她领着我飞奔出后台,跳上一辆出租车,赶往下一个场上路上,故事继续。
  离开原来的模特公司后,又签到现在这家公司,然而我很快就后悔了。在这家公司里,我是小字辈,论容貌不算一流,论经济实力更是一般。这个公司的好多女孩儿,都是身家颇丰的富二代。我爸爸那个小矿主和人家比起来,实在不堪一提。
  因此,我再也没有获过什么奖项,各种比赛场子里砸钱的价码越来越高,虽然心有余,可我们已经力不足了。我只好不断地安慰自己:即便不拿奖,只要进入决赛混个脸熟,也许就能被哪个演艺公司看中呢。但即便进入决赛,也必须得大把“烧钱”。所有决赛,主办方一定会要求培训,而培训、置装、化妆、造型的费用都要自己掏。说实话,那段时间砸钱砸得我自己都心慌了。
  有天我仔细算了一下账,赫然发现,退学两年,我已经在模特圈里砸下了几百万,更恐怖的是,这么多钱砸下去,连个响儿都没有,我还是那个寂寂无名的小女生。
  我第一次萌生退出的想法:有这么多钱,干点什么不好啊?但爸爸不同意:“所有亲朋都知道你已经混入娱乐圈,大家都在翘首期待安雅成为大明星呢,这个时候退出,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没办法,我只有咬牙坚持。不过这么久,我也渐渐明白,想从嫩模圈里混出去,不付出点什么,几乎是天方夜谭。
  和我同时入行的女孩儿,为了出名,有的曝浴照、裸照,有的甚至还发了自己的性爱视频。嫩模圈子里流行一句话:这个行业最大的底线就是无底线。为了吸引眼球,那些女孩儿无所不用其极。即便这样,能出位蹿红的也非常少。
  我亲眼看见诸多同行的归宿,有的做了金丝雀,有的改了行,还有的勉强混入影视圈,靠出卖色相演个末流角色,几乎没有一个是完美结局。
  这些归宿令人触目惊心,我不由得再次想到退出。可是,造化弄人,就在这时候,我的家中出现了变故。爸爸经营的小煤矿发生了事故,那些小煤矿本就不是合法开发,这下事情搞大了,不仅资产没收,爸爸还被判了刑。
  我一下子成了家中的顶梁柱。
  退出的梦彻底灭了。除了T台,我再无所长,尽管这些收入不够优厚,但解决家人的基本生活,还不成问题。
  后退无路,我只有背水一战。
  安静的出租车内,安雅的声音透着一丝勇敢和坚强,看着她浓妆的俏丽面孔,我心中忽然生出几分酸楚,虽然也算嫩模界的“老江湖”,可她才不过十九岁啊!
  家境败落后,有些人知道我需要钱,就开始以各种名义来骚扰,甚至我所在的这个模特公司,也开出很优厚的条件让我去做“胴体红包”。
  那些条件的确有诱惑力,可我从入行第一天就给自己定了一个底线:无论怎样,都不能出卖自己。进入这个圈子,我已经失去太多,最后那道防线再失去,我就彻底丧失了自我。
  我的拒绝惹恼了那些人,他们开始给我各种小鞋穿。之前,衣食无忧的我可以不在乎这些,但现在,没有了演出,妈妈和弟弟就没有生活来源。没办法,我只好自己四处寻找机会,像今天这种不上档次的走秀,只要给钱,我一样要来赶场。
  说实话,闲下来的时候我不敢想未来,嫩模这个圈子,讲的就是一个“嫩”。现在我十九岁,还能靠着化妆混一混,等到了二十五岁、二十九岁呢?身无一技之长,我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如果可以选择,我真愿意将现在的一切看成一个梦啊。可惜的是,真实的现实不是梦境,从进入这个圈子那天起,我就注定要为当初的选择付出代价。
  好在,我这个人善于用阿Q精神安慰自己:也许,下一个秀场就能发生奇迹。
  当然,这样的话,只能当梦话说说而己,不过,再傻的梦话,也能让身处痛苦和绝望中的人,稍微看到点希望的光!
  说到这里,安雅的眼中,闪出点滴晶莹的泪光。就在这时,下一个秀场到了,她迅速揩掉眼泪跳出车子,灯火通明的十字长街上,她轻声和我道别。握住她冰冷清瘦的手,看着她长发翻飞的瘦削背影,我的心中沉重异常。这么美好的女孩儿,本可以有更好的明天和未来,可惜的是,瑰丽虚幻的明星梦毁了她。更不幸的是,一个安雅失败了,千万个安雅还在渴望一夜成名的路上前赴后继。
  如果我是她们的父母,倒宁愿这些孩子穿着极不合身的校服和邻班男孩懵懂初恋,也不愿意她们浓妆艳抹地在T台上嘤嘤婉转。因为我深知,表面光鲜、背后辛酸的生活,会让那些无处安放的青春随时坠入地狱,最终留下刻骨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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