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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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毅,1975年生于成都。现为云南大学美术系讲师。已出版著作《戏剧三种》,并在《扬子江诗刊》《诗林》《中西诗歌》《边疆文学》《草堂》《滇池》《新诗品》《终点》等刊物发表诗歌和译诗若干。


  苹果
  1
  漩涡用圆润的手掰开从穆城而来的
  苹果,得到光滑而有微毒的种籽。
  从被成堆的坏脾气压垮的天色里,
  种籽脱离家,以降落土壤的方式
  回到祖先的野性中去。居民知道,
  这是它和本地的共生、合作:
  漩涡晃动,带来遗传结构的偏离。
  从母邦的特性中逃跑,苹果被环境
  直接聚拢、组合的基因,沉积出
  多形多味的嫩骨肉,如本地火山湖般
  涌出清晰的光泽与气候。
  2
  咀嚼中,居民尝到这远道而来的水果
  经历的颠簸与日长。苹果有了一张
  鲜明、远离穆城的脸。它从嘴渗入人
  奶冻般的身体,沿途贴上有关甜的
  地名标签,推导愉快的河流、小溪,
  绘一幅滋味与变化的地图。这分散的
  苹果如身体内铃铛般的小零件,再
  生新形态种籽,等恋人们接吻时获得
  嫁接的出口,向着汗滴中的阳光,改良
  那不够丰富与沉着的甜。
  3
  在有几何构造的新家里,苹果依然是
  陶然的证据。家庭成员笑容可掬,
  手势像枝叶探出,愿采纳交谈赋予的
  语态。甜得到了圆满和肉。这空间
  是被我们强调的沉迷,或沉迷的原型。
  漩涡像哺乳动物啃噬、运送苹果那样
  扩大家庭生存的范围和品种,在人和人
  亲密的内部,转译出层层定居的地貌。
  海
  这里的人相信,漩涡曾移动于暖温带海洋中。
  在地球与太阳的距离中,又分出一个中间位置。
  它的尖端从与太阳对称的位置开始发光,旋轉
  由涡旋气体和灰尘组成的蓝色星云。物感到
  使其归位的力。悬浮于特有的温度层,水和生命
  按倾斜的角度靠近,相互追逐、吸引,直到
  将遥远的光理解为切身的震动与炎热。
  遍布在身体周围的盐粒,吸引水,正如记忆的晶体
  吸引生活,被它包围、漂到能被恰当解释的地方。
  漩涡的祖先能够忍受、照料这种盐度,一代代
  在蒸发、涌进的节奏里谈论自己的历史。
  像被海中巨大如脊的山脉顶出一般,漩涡两次颠倒后
  翻落到陆地上。它向高低两端引申、变化的密度
  仍愿意保留海潮那薄而脆的抚摸。过去封闭的水
  像一颗完整的宝石,被太阳取走了。这斜坡上的空间
  将用于存放人类经历的冲积物。它既展开岩石、地壳
  和遗骸,也重新擦热太阳的引擎,在地球的自传中
  依城中居民的眼睛而开始转动。
  海藻
  漩涡生活于海的低潮期。居民的腰
  滑溜,佩戴着从海岬生长而来的皮带。
  劳动季节,作物在人们身体上失足,
  露出仰面之姿。土地变得松弛,从此处
  向远方缓缓起伏。云像无脊椎动物,
  带着半透明的蓝绿色,游于高空。
  它的边界薄如浪之表面,却是生产
  雨细胞,和栖息浮光的气囊。
  居民的话语由它支撑,但每次交谈
  却有偏爱的栖息地,赋予脸部
  新的结构与色素。叶片般的舌头如纸
  蔓延齿间,从门缝递送有交代的消息。
  在冬季,话语变得比薄纱更可暖手,
  似乎倾斜的光线正停于门外,而居民们
  将开始午睡中的梦话。他们用一次次醒来
  重新经历过去的退潮。头上的丝状海藻
  失去了许多水分,仍以藻林的形态
  活着,没有让岩石过于寒冷、赤裸。
  疹
  伐木者曾使森林降低为河谷的灌木。他们走后,
  居民们逐渐患上了关节炎。漩涡城将人类骨头
  视作冰棒般的外物,发起攻击。膝疼痛,行于
  火车经过的铁轨。居民们带着流泪表情,研究
  节肢动物的肠道和唾液腺。山丘,在暖融融的
  夕光中起伏,仿佛蜱叮咬皮肤后,现环状皮疹。
  暮色茁壮,如林下的草露出,直接稠化了照射。
  这里,啮齿动物的节奏进入关节。盘蜷的细菌
  播放病所减缓的行动间隔。夜到来之前,城里
  到处是游走性红斑。居民们想使砍伐声中变得
  低矮的漩涡,恢复高度和丰满的腰。而青霉素
  只是下一个清晨的微光,在泥土,与变得年轻
  且短的遗骨上,活出了一些冷色调。
  钟
  漩涡是擅盘旋的风力机,依靠人喷出的气
  愉快转动着,将时间和氧供给劳动与睡眠。
  沿脊背的排列式行到高处,人观望着太阳
  那偏离的活塞,是否对准漩涡升起和落下。
  而头顶乌云不散,人只带着几声咳嗽返回。
  乌云如松动的花絮,不能准确地咬住太阳。
  居民制造出冕状轮:靠重力拉拽而转动的
  轮系,如王冠,补偿太阳偏离后昼夜不均
  的微变化。小金属棘与冕轮咬合又脱开的
  一秒时长里,河中鱼也认出了尾骨中最细
  的那根,在默默消耗它由流水反射的鳞光。
  人用机械控制时间在世界中的运动。
  滴滴答答的声音,正如积累漩涡的
  每一颗水珠,与独属它的涟漪一起
  苏醒过来,恢复了对光周期的感知。
  森林
  漩涡的森林被看作回忆中暗绿、浑浊的
  温带之海。春夏,光能按昼长,在悬浮物中
  繁殖能被昆虫吞下的营养。秋季的暴雨
  将它们明亮的头部压低,在沉思中聚集起
  寒冷的密度。下方,植物的根从深处的避难所
  挺出被水画圆的腰。叶子和花提前从内部的
  温度带里跃出,以枝逐渐稳定这种跨界。
  穿林而过的人,看到了日照初生的弹性。
  人们愿意在年老时更多地停留于此,形成
  白浪和驻波。他们对路途的供应量已降低,
  却把脚下的往返转译成野生的地方性蘑菇,
  且在月明时舒服地翻开生活柔软而泛乳色的
  腹部。在森林里谈话的年轻人,会突然
  被干脆的声音打断,他们扭头时会看到
  祖先的眼睛仿佛装着一滴滴雨水的玻璃,
  正向他们摇晃着树的泳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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