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登伴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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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斯塔夫·克利姆特和情人艾米莉·芙洛姬的合影

  巴比肯艺术中心仿佛伦敦的公共艺术客厅,按说才早上刚刚开门,可四处都看见有人倒在中心里的长椅上酣睡,艺术的丧家之犬可能已经在这里度过了一个暖气充足的夜晚。两个尚不能直立行走的婴儿,在地毯上做着爬行探险,远处是她们面无表情的、疲倦的母亲,她的目光根本不在孩子身上——她默认孩子在这里是安全的。这里是音乐厅、剧场、戏剧学院、图书馆、画廊、美术馆……但同时也留出了极大的空间作为餐厅、花园、咖啡茶室、城市会客厅和免费发呆场所。
  这里的特展“Modern Couples”,似乎对应的就是这样的“Modern Life”。展览的副标题是“art、intimacy and avant-garde”,是的,在摩登的情侣关系中间值得谈论的并不是爱或不爱,而是酷或不酷。他们相爱,他们相杀,衡量标准是这些前卫的亲密关系到底有没有让他们产出更伟大的艺术。进入展览名单的40对艺术家,当然不乏那些鼎鼎大名的情侣:弗里达·卡罗和迭戈·里维拉,罗丹和克洛岱尔,毕加索和朵拉·玛尔,李·米勒和曼·雷,乔治娅·欧姬芙和阿尔弗雷德·斯提格里兹……作为热爱弗吉尼亚·伍尔夫的腐国首都,当然也少不了弗吉尼亚·伍尔夫和她的丈夫伦纳德·伍尔夫,以及和她隐秘的同性爱人薇塔·萨克维尔·韦斯特。
  爱在创作中到底起了什么作用?答案也许因人而异,这个展览就是一个样本多元的回答。展厅里不但有这些情侣们的作品,也展出他们之间的照片或书信,仿佛爱情也可能会有标本和切片。
  共生、背叛、彼此启发、怨恨、燃烧……这些作品常常因为其中所包含的强烈感情而让人过目不忘。比如曼·雷为李·米勒拍的一系列摄影作品,跟米勒那些广为人知的照片不同,这次展出的黑白作品尺幅很小,更像两人在工作室里玩耍的游戏。照片上的米勒美得发光,常常是赤裸的,甚至被捆绑着。但她那种大无畏和自由感让你意识到,其实是这个被捆绑的女人绑架了那个相机背后的男人,她在欢笑,无比得意,乐在其中。
  同样是前辈大师和初出茅庐的美貌少女,罗丹和克洛岱尔则是恰恰相反的例子。在这段关系里,始终处于弱势、乃至最终被无情抛弃的是年轻的克洛岱尔。在罗丹为他们俩捏的那些彼此拥抱缠绕的陶土小样两旁,展览方意味深长地放置了两尊尺寸相仿的头像,一尊是克洛岱尔雕塑的罗丹,另一尊是罗丹雕塑的克洛岱尔。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隐喻他们之间的关系和宿命了。克洛岱尔雕塑的罗丹是红色陶土的,长髯虬结,威严沉思,但目光中已经开始有某种自私和冷漠的东西。罗丹雕塑的克洛岱尔,还只是一个雪白石膏的半成品,她被他塑造了,但只塑造了一半,脸庞上纵横着翻模留下的接缝,仿佛裂痕,眼神倔强忧伤。一红一白两尊雕像被分置在一道门的两旁,彼此望向对方,目光却始终无法相遇。
古斯塔夫·克利姆特画的艾米莉

  我在这些痴男怨女中游荡,从一个展厅走到另一个展厅,从艺术作品里验证曾经听过和看过的那些著名罗曼司。最令我吃惊的,反倒是我并不喜欢的古斯塔夫·克利姆特——奥地利分离派的领军人物。我一向只知他是个急色鬼,没想到在他和情人艾米莉·芙洛姬的合影里,我竟看出了他几分依恋之情。
克洛岱尔雕塑的罗丹
罗丹雕塑的克洛岱尔

  在照片上,一身垮塌布袍、看起来活像个屠夫的克利姆特比艾米莉还要矮半个头,比他小18岁的艾米莉高大丰美,举止从容。克利姆特的弟弟娶了艾米莉的姐妹,没过多久,弟弟就死了,克利姆特成了弟媳的监护人,因此跟芙洛姬家族常有往来。艾米莉的父亲那时也已去世,克利姆特在她家庭里扮演的,应该是一种如父如兄的角色。可是从照片上两人的表情来看,她跟克利姆特倒更像是一对姐弟,甚至母子。
  艾米莉是时装设计师,在当时维也纳最繁华的大道上开设了自己的高级时装店,倡导女性解放身体,取消紧得透不过气来的腰封和束胸。她自己身体力行,穿的都是没有腰身的、直通通的长袍裙,布料轻薄,裙子上印满克利姆特的招牌装饰纹样:几何、繁花,或者象征圖案。克利姆特也一样,只套一件落拓罩袍,里面真空,不穿内衣内裤,无拘无束,方便他随时撩起下摆,扑向他的模特。他们俩的很多照片都是在花园和野外拍摄的,自然披拂的长袍,既东方,又罗马,让这两个头发蓬乱的人看起来活像林子里跑出来的散仙树妖。
  这种前卫的衣服当然吓跑了许多客户,好在克利姆特有不少绘画订件都来自当时维也纳的达官贵族,他常常向自己的模特、那些犹太富商们的妻子推荐艾米莉设计的服装。他那幅被誉为“奥地利的蒙娜丽莎”的代表作《埃赫特男爵夫人》,模特儿是奥地利制糖大亨福迪南德·布洛赫·鲍尔的妻子阿黛尔,她就在克利姆特的安利之下,成了艾米莉的客户。
  作为时尚设计师,艾米莉对标的是法国的可可· 香奈儿和克里斯蒂安·迪奥,但她却在艺术成就上走得更远。她本身亦是奥地利分离派的成员。在香奈儿和迪奥仍在勾勒女性曲线柔美的时候,艾米莉已经完全走向了现代装饰风,尤其是她设计的珠宝饰品:阔大,硬朗,夸张而时髦。她们从珠光宝气里叛逃,可香奈儿还在用人造宝石和假珍珠,艾米莉干脆已经用起了木头这样造价低廉的天然材质。巴比肯艺术中心展出了这些时尚设计,简约的几何感让人联想起非洲的原始木雕。
  克利姆特的情欲,比他画面上那些金光闪闪的装饰还要耀眼和爆棚。他一生未婚,却拥有众多情人。据说他的14个情人给他生下了起码17个私生子,在他死后,有十几个孩子上门来追讨继承权,女人、孩子吵成一团。但唯一称得上是他终身精神伴侣的、也是他唯一情愿与之合葬的女性是艾米莉。1918年,克利姆特65岁,死于西班牙流感,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去找艾米莉(Get Emilie)。
  他的名作《吻》,画的就是他和艾米莉相拥的场景,这也是画家一生中极为罕见的自画像。克利姆特称艾米莉为“我的宝贝,我的生命”,写诗声称自己的爱情不求回报,两人之间的往来情书多达六百多封。列奥波多博物馆曾经展出过四百多张克利姆特写给艾米莉的明信片,在这些明信片里,克利姆特嘟囔得像个孩子。生活的一切细枝末节他都要跟她分享:作息、天气、看戏和旅行,抱怨宿醉、抱怨无聊……而艾米莉的回复我们可能永远不得而知了,她像个成熟冷静的女王,在克利姆特死后把自己的回信全部付之一炬。这种尽量不把私密情感示人的神秘和距离感,或许,也是现代的。
  编辑 杨静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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