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联20年爸爸无辜?那黑白之间伶仃的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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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是杀人犯,于菲顶着这个名头生活了22年,受尽白眼、冷漠和侮辱,成长为一名医生。好在真相水落石出的一天终于到来……
  爸爸成为潜逃杀人犯
  于菲,1989年出生于黑龙江省穆棱市一个小山村。她爸嗜酒,喝醉了就打妈妈。在她5岁那年,妈妈跟着来村里打棉被的人走了。之后,爸爸整天喝得醉醺醺,对她拳打脚踢。
  她家隔壁住着张叔和王婶一家,是村里最有钱的人。他家有个跟于菲同龄的女儿七七,是她儿时最好的朋友。她们喜欢在树林里捉虫、收集落叶,用这些叶子的主干拔河;喜欢到小河边戏水,抓泥鳅。她们可以在河边度过整个下午。那是她童年少有的快乐时光。然而,这一切,在1996年的夏天戛然而止。
  那天,于菲和七七在河边玩耍后,手牵着手一起回家,约好晚饭后再一起出去捉知了。可于菲刚迈进家门,就听见隔壁传来七七那凄厉的哭声,来不及反应,于菲疯了似的跑去她家。
  一进屋,于菲就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七七的妈妈倒在血泊里,七七趴在她身上嚎啕大哭,张叔也哭得几乎晕了过去。
  王婶手里紧紧握着一张撕碎的旱烟卷纸。那纸上有一只蓝色小鸟,这不是自己画的吗?因为家里的水彩笔没有水了,她用两种蓝色混着画的,眼睛还画成了红色,七七还说好看。她的心猛然一沉,难道王婶的死跟爸爸有关?想到这,于菲急忙跑回家。可爸爸去哪儿了?
  王婶是不是被爸爸所害?也许是,因为那张纸,爸爸可能用它来卷了旱烟。但自始至终,于菲没敢说出那张纸是她的。爸爸酗酒又暴力,却是她的全世界。奇怪的是,七七也没说纸的事。
  很快,警察封锁了现场。据说王婶是被人用刀杀害,家里的钱财也被洗劫一空。经过调查,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的人,只有于菲爸爸不知所终。他嗜酒,不务正业,又在这种情况下人间蒸发。于是,警方还没定案,村里就传言,说他是潜逃的杀人犯。
  那晚,七七的爸爸突然闯进于菲家,把她家砸得稀巴烂。爸爸的酒坛子被砸破了,妈妈的照片也被埋在满地的酒坛碎片里。她爬过去拿起照片,蜷缩在角落委屈地抽泣,连大气都不敢喘,更不敢哭出声。血顺着脸颊往下流,她不敢擦,眼前不断浮现出满身是血的王婶……从那以后,于菲怕见血,得了晕血症。
  于菲和七七也不再是朋友了。于菲不敢出门,因为她成了杀人犯的女儿。
  好在,事发第4天,于菲的姨妈赵芳来了。她的家远在山东省临沂市,专程赶来接于菲。
  姨妈家还有一对兄妹,哥哥叫阿旺,比于菲大7岁。姐姐叫阿彩,比于菲大6个月。姨妈对她很好,送她上学,跟阿彩就读于同一个班。
  入校那天,姨妈摸着于菲的头,对她说:“菲菲是很棒的孩子,好好读书,将来一定有大出息。”就像无数次在梦中见到妈妈的场景一样,她强忍着眼泪,说:“我会的。”在妈妈出走、爸爸杀人在逃的岁月里,姨妈给了于菲仅存的温暖。
  姨夫早年间就去世了,姨妈拉扯他们三个着实不易。她开了一家小餐馆,勉强维持生计。每天,于菲写完作业就主动帮忙做家务。姨妈总推说不用,让她看书。每当这种时候,阿彩总拿白眼球瞪她,表姐似乎不太喜欢于菲,于菲也懒得理她,没必要跟她计较。可她却变本加厉,处处针对于菲。
  阿彩得知于菲有晕血症,却故意把红墨水弄到她的床单上,她还没靠近床就晕倒了。姨妈问于菲为什么晕倒,她息事宁人地说:“没睡好,可能中暑了。”于菲不怕阿彩,但她怕姨妈难过。
  于菲庆幸这里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可有一天,她听见有人说她是杀人犯的女儿。一定是表姐阿彩说的。于菲亲耳听到过她跟表哥抱怨:“不知妈怎么想的,家里不富裕,却还要多养活一个杀人犯的女儿。”很快,在学校里于菲又成了“名人”,没有人愿意跟她做朋友。
  这些年,姨妈不间断地打听于菲爸爸的消息,可是除了了解到警方曾发出过搜捕协查通告,于菲爸爸就像消失了一样,一点消息都没有。
  黑白之间伶仃的仰望
  因为孤单,于菲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她有大把的时间学习,想摆脱自己的命运。而她的确做到了。
  在姨妈家的日子,表哥阿旺对她不冷不热。后来,他去当兵了,彼此更没有交集了。
  2007年,姨妈突发脑溢血去世。没有了姨妈的庇护,表姐对于菲更加肆无忌惮。她把于菲的东西都扔了出去,想逼她离开。于菲却只能忍着,不争气地把东西捡回来。她告诉自己,必须要坚强,只要能考上大学,离开这里就好了。
  高三那年,于菲除了上学,迎接高考,还要打两份工。那段时间,她晚上都是饿着肚子学习到11点半,第二天照常上学。累了的时候,她很想哭,却哭不出来。她恨爸爸,他在哪?
  终于熬到高三的尾声。2008年夏,于菲参加了高考,发挥正常,考出了583分,能上一个很不错的学校。她想报考法律系,将来做一名律师。
  填报志愿那天,于菲再三确认小心翼翼地把资料交到老师手里,然后开始了漫长而焦急的等待。
  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于菲异常兴奋。她深吸一口气,慢慢打开,正是她理想的大学。可看到专业时她傻了眼,是临床医学!怎么回事?被调剂了?她跑去找老师,才发现提交的真的是临床医学。这不可能!于菲有晕血症,不可能做医生。
  她百思不得其解,不知该怎么面对眼前的窘境。不去,她无路可退;去,那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学业。最后她决定去,必须离开这里。
  就在于菲走的那天,表姐阴阳怪气地恭喜她成为白衣天使。于菲从没跟她说过任何关于专业和学校的事,她怎么知道?于菲满腹疑惑,提出了质疑。
  不料,阿彩却说:“不用怀疑,是我帮你改了志愿。”随着她忍不住得瑟的话语,于菲知道了真相。
  那时,她们的学校较为偏远落后,还没有普及电脑和网络。填志愿时,学校给每个人发了一本全国高校及专业的编码查询手册。每所学校和专业都有相对应的编码,个人填报后,再由学校组织人员统一录入。老师找了学生一起整理资料,于菲一直被孤立,这种事从来不会找上她。而表姐積极参与,趁机偷改了她的志愿。   于菲气得血直涌上头,差点把表姐掐死。表姐喘着粗气大叫:“掐死我啊,掐死我,你就可以去牢里陪你爸爸吃牢饭了!杀人犯!”滚烫的泪水模糊了于菲的双眼。她大喊:“我不想做杀人犯!为你去坐牢,我不愿意!”随即,她松开了双手,拖着行李,踉跄着离开了。
  2008年9月的济南,秋老虎还在发着威。
  入学第一天,于菲认识了除七七之外的第二个好朋友夏溪。她热情,眼眸清澈,在她身上永远看不到忧愁。军训之后,正式开课了。理论课,于菲还可以应付,可接下来的解剖课,简直要命。结果,那天课上她不出意外地晕倒了。
  系主任得知于菲有晕血症后,鼓励她说晕血症也是有可能克服的,希望她努力一下。东野圭吾在《时生》中说:“谁都想生在好人家,可无法选择父母,发给你什么样的牌,你就只能尽量打好它。”于菲用这句话激励自己,给她什么样的牌,就尽量打好它。
  夏溪和班里的其他同学也都积极热情地给于菲出谋划策,计划用系统脱敏法。于是,于菲不得不开始面对各种各样红色的东西。
  先从红色的物体开始,比如红色玫瑰、红色衣服……于菲还记得那天,全寝室为了她全部穿了红色的衣服,走在校园里格外显眼。看着她们认真的笑脸,于菲努力克服着对红色固态物品的恐惧;接下来,是红色的液体,比如西瓜汁、红墨水;再然后,于菲被她们裹挟着去了市中心医院的急诊科门口。那里每天都有血淋淋的人被推进医院。一开始,于菲不停地晕倒,一次次被推进急诊室。经过三个月的折磨,于菲真的克服了晕血症,可以上解剖课了。
  而后的大学时光,除了上课,于菲基本上都在打工,她努力养活自己。读完大学,她又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大学时光,有奋斗的充实,也有青春的快乐,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她从不跟人谈过去,也从不愿回忆,但过去却主动跳到她的面前。
  失联20年爸爸无辜?
  于菲研究生毕业后,在濟南的一家三甲医院实习。
  一个秋日的午后,在医院她见到了七七,七七是特意来找她的。在案发之后,两人就断了联系。七七找了于菲很久,先是多方打听找到了她姨妈家,知道了她的学校和专业,几番辗转才找到她。
  她们在医院的一条长椅上坐下来。于菲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七七竟抢先说道:“于菲,对不起,你爸爸不是杀人凶手,我爸才是。”于菲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傻了。七七拉起她的手说:“是真的。前段时间,我爸喝醉了,在街上大哭着说出了当年他失手杀死妈妈的真相。当年,我爸爸和一个年轻女人在镇上逛街,被我妈发现了。那天他们大吵了一架,爸爸失手杀死了妈妈。爸爸走投无路,想让你爸替他顶罪。他骗你爸去澳门赚大钱,说认识那边的老板。你爸当天喝得大醉,真的上了车。我爸为了掩盖罪行,还拉着我去把你家给砸了。”
  七七抹了抹眼泪,接着说:“我家的钱是被我爸拿走的,也是为了嫁祸给你爸。”
  “可为什么你妈手里握着我画的那张纸?”于菲不敢相信地问。
  “你说的是那张蓝色小鸟?是我拿回家的,我很喜欢。”七七说。于菲终于知道为什么七七对当年王婶手里的那张碎纸毫无反应,而她却因为那张纸几乎对爸爸的罪行深信不疑。
  这么多年后,真相浮出水面,爸爸不是杀人犯,于菲也不是杀人犯的孩子。这是多年来于菲最期待的事,她应该高兴才是!可此刻,她难过得无以复加。
  “那现在有我爸爸的消息吗?”她内心几乎要崩溃了,嘴上却淡淡地说。七七说:“听老家的亲戚说他一直没回,你们家的老房子上长满了杂草。”还说,“对不起,我误会了你,还和爸爸一起毁了你的家。”于菲双眼噙着泪,却无法回一句“没关系”。
  这么多年于菲背负着杀人犯孩子的诅咒,孤独无依地寄人篱下,到头来发现这一切都来得那么无辜和荒唐!可是,爸爸呢?他在哪?在哪啊?尽管他不是一个好爸爸,可于菲仍然没有办法不去想他。多年不知所终,他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
  于菲开始寻找爸爸的下落,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苦苦追寻了很久,却一无所获。
  2018年的一天,七七给于菲打来电话,说有人看到她爸带着一个50多岁的女人和一个15岁男孩回了老家。于菲接完七七的电话,火速买票赶回老家。她家的老屋年久未住人,早已破败不堪。在推门进去的瞬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充满打骂声的日子。
  22年过去了,爸爸两鬓斑白,他身上还有喝过酒的痕迹。表明身份后,家里的那个女人给了于菲一把椅子,她坐了下来。爸爸眯起眼睛盯着她看了又看,脸上的表情有一丝松动。
  他招呼了于菲一声,主动说起了这么多年以来的经历——22年前,爸爸在镇上喝得大醉,恍惚间记得张叔跟他说,要介绍他去外地赚大钱,他头脑一热就上了车。没想到这车开往千里之外,他一觉醒来,已经走了很远很远,而这一走就是22年。
  于菲问他:“这22年有没有想过我在哪?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他只说他没有能力养活她。直到检查出得了肝癌,时日不多,才想到回老家落叶归根。谈话很短,于菲已知道答案。七七的爸爸因过失杀人罪被判处有期徒刑7年。多年来,于菲尝尽人情冷暖,而爸爸却对此一无所知。
  2018年11月23日,于菲爸爸去世了。于菲已成了一名医生,组建了家庭。感受过原生家庭带给她的痛苦与折磨,她更加珍惜成为父母的机会,更加努力地想要给孩子一个充满欢笑、有温度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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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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