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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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韩和老伴有两个儿子,全在城里,一个经商一个做官,一家人身体健康、和和气气,可以说是生活安定、家庭幸福,在村里十分受人尊敬。可是,有一桩事像一根刺一样一直牢牢扎在老韩心里,那就是在村里出席重要宴席时,自个儿一直坐不了上席。
  每当村里有重大喜事,例如新建了一座大桥、新修了一条公路,老少爷们都会自发行动起来,“打平伙”以示庆祝,用现在的话说就是AA制,可是,每次坐上席的都是汪大頭。汪大头是村主任,头生得特别大,所以大伙总叫他汪大头。
  好吧,你是官,所以你坐上席,可是另外一些场合你汪大头也坐上席就让人受不了了。有一次,村里有位小伙结婚,老韩满心指望这回能坐上上席了,结果大出意料的是,坐上席的还是汪大头。瞧汪大头那大马金刀、舍我其谁的派头,老韩气就不打一处来,要知道这桩婚姻的媒人是我韩某人好不好?媒人坐上席这可是历古以来的规矩,想不到如今世道变了,一切皆下品,唯有做官高。
  而最令老韩受不了的是,在村敬老院落成庆典上,竟然还是汪大头坐上席,却不是自己。
  实际上村敬老院落成的时候汪大头已不是村干部了,老韩心说汪大头啊汪大头,我被你压了这么多年,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为确保能坐到上席,老韩特地让在城里做生意的大儿子汇来一笔钱,用于资助修建敬老院,他心说这回坐上席是三个指头拿田螺——十拿九稳了。终于挨到主事人安排席位了,老韩正满心期待,意外却发生了:主事人邀请坐上席的依旧是汪大头!
  刹那间汪大头那张油汪汪的肥脸绽开了得意的笑容。
  老韩气得差点摔了碗筷,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这时旁边的邻居一句自言自语解开了老韩心头的疑问,那人一边说一边摆出一脸的不屑:“我呸,下了台的汪大头凭什么还坐上席?不就是因为他儿子在城里做大官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原来是父凭子贵。
  痛定思痛,老韩回过头“恶狠狠”地嘱咐二儿子:“二子,你给老子听着,你一定要好好干,争取做的官比他汪大头儿子的大,这年头钱啊名的都不管用,最管用的还是官职。”
  二儿子一向怕他老子,此刻一听他爸这么说,顿时紧张了:“爸,我现在正忙着在村里扶贫哩,您就不要逼我了,再说上席不上席的有什么了不起……”
  老韩怒吼起来:“住嘴!你给我听着,你老子我这辈子不坐一次上席,死不闭眼!”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到了年底,因为这一年风调雨顺、事事如意,大伙收入蛮高的,所以又自发组织起来聚餐了。
  在宴会现场,老韩却一点兴头也没有,因为儿子的官位原地踏步,上席的位置肯定还是他汪大头坐。
  老韩这么一想便四下里寻找汪大头,心说他又该得意了。可是找来找去也找不见个人,这是怎么回事?要知道出风头的事他汪大头哪能不出场呢?就是生病他也会硬撑着来亮个相的啊。
  老韩便小声问旁边人:“奇怪,怎么不见汪大头?”
  那人听了一撇嘴:“你还不知道?嗨,告诉你吧,以后这上席啊永远轮不到他汪大头坐了,因为他做官的儿子出事了。出事了,懂不懂?就是被拿下了,听说收了人家好多黑钱,啊呸,把我们村的脸都丢光了,还坐上席?做梦去吧!”
  老韩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就在这时,主事人宣布道:“今年聚会坐上席的是——”
  说到这里,主事人故意停顿了一下。老韩的心怦怦狂跳,他感觉有无数道目光朝自个儿射过来,目光里除了羡慕还是羡慕。他忙强装镇定,这时主事人开口了:“坐上席的是,林大海!”
  老韩头嗡的一下,这是怎么回事?有没有搞错?要知道林大海的儿子非官非富,只是个打工的啊。
  只见主事人一脸诚恳地说:“这事我要向大伙解释下,以往啊,选坐上席的人时我们都太庸俗、太狭隘了,回想起来丢死个人哩。现在我们想通了,也想定了,以后坐上席的,不问身份、不问钱财,只有一条,一定得是全村公认的对社会贡献最大的人。”
  大伙听了发自肺腑地喊声“好”,接着响起一片掌声。主事人又说:“这回之所以请林大海坐上席,想必有人是清楚的,那是因为林大海的儿子小海在外打工时遇见歹徒持刀抢劫,小海毫不犹豫奋不顾身地冲上去制服了歹徒,为此上级大大表彰了他,还捎带表扬了我们村哩。我说各位,这可是我们村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大喜事。小海为我们全村扬了名,是大大的英雄。今天小海有事回不来,大家说上席该不该小海爸——林大海坐?来,我提议,我们所有人向林大海敬酒,感谢他养了个好儿子!”
  大伙一听都站起来,齐刷刷地喊道:“这杯酒得敬,敬我们村的大英雄,来,干了!”
  这回老韩喝大了,从没有过地喝大了,因为比起以前汪大头坐上席,他对林大海坐上席是心服口服,所以酒喝得特畅快。
  回到家,老韩就给二儿子打电话:“二子,告诉你一件事,你老子今天依旧没坐到上席。”
  电话那头的儿子一听,诚惶诚恐:“爸,我又让您失望了……”
  老韩打断儿子:“二子,你不用道歉,我只问你一句,你帮人家那个村子扶贫的事怎样了?”
  二儿子说:“您问这事啊?爸,我也正要向您报喜哩,那个村子现在正大步向前,可以说是上轨道了。我一定会干出一番事业的,一定会帮他们摘掉贫困的帽子的!”
  说到这里,二儿子声调突然低下去了:“可是,爸,至于我能不能升职就不是我做得了主的了……”
  老韩语调激昂,大声说:“不,二子,你没听懂爸的话,这件事现在我已想通了!听着,我以前说过的话作废,我不要你做大官,完全不需要,我只要你做个好官,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即使你老子永远坐不了上席也无所谓——因为我不想汪大头的下场落在我身上,懂不懂?”
  〔特约编辑 缪 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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